第176章 香女

第176章 香女

傅九衢沒有說話,靜靜地翻動手上書頁。

在那本冊子裡,足足有一百多個人的名字。每一個人的名字下方,都詳細地記載了他們與香料案的牽涉,從壽州到京城,全是沆瀣一氣的蛀蟲。

這原本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真正引來傅九衢注意的是,冊子上有幾個名字是朝中官聲清明的仁臣, 便是傅九衢在皇城司多年,也從未查到過半點污漬的清官。

他們不僅出現在了這個名單裡。

更古怪的是,這些人幾乎都與“香女”有關。

傅九衢指指冊子,擡眼看蔡祁。

“香女,爲何物?”

蔡祁答道:“美色,美人。”

傅九衢眉頭皺起,“詳細一點。”

蔡祁喝一口茶, 低低地道:“你也看到了, 名冊裡不乏清流之輩, 卻都無一例外,受不住美色的勾引,晚節不保……不瞞你說,重樓,這次你兄弟我,真是……窮盡畢生功力才能全能而退啊。”

傅九衢雙眼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他。

蔡祁清清嗓子,拉扯衣服,一本正經地嘆口氣,“這麼說吧,即便你意志堅定,心無旁騖,閱遍人間美色,仍然會被香女所迷……”

傅九衢低低一哼,“這麼邪乎?”

蔡祁看出他的不屑與嘲弄, 放下茶盞,嚴肅了臉龐。

“你當真別小瞧了這個香女的厲害。唉,我也無法和你說得清楚,你若經受過我所經受的,你便知道了。嘖嘖嘖,那些女子皆是訓練有素,沒有一個男子能逃脫石榴裙下……”

傅九衢翻動着冊子,神色不變。

“爲何稱爲香女?”

“異香惑人。”

“香從何來?”

“這……”蔡祁眼睛微微眯起,咂磨一下嘴巴,說得意猶未盡,“猶若體香,清幽自然,不似凡塵香料,不染半分雜味。美人未入懷,人先醉半分……”

“美人未入懷,人先醉半分!”傅九衢扯一個香蕉擲他,冷冷哼聲,“我看是你灌多了貓尿,閃了眼……”

“沒沒沒,絕對沒有。”蔡祁接住香蕉,連連擺手, 然後扒開皮, 塞入嘴裡繼續道:“你是瞭解我的, 人雖諢了一些,辦案卻是滴酒不沾……何況我也算閱遍京中美色,仍是差一點被迷得暈頭轉向……事後想想,當真是一身冷汗,一個不察就要被人拿捏住了。”

蔡祁搖了搖頭,吃香蕉吃得大嘴叭叭。

“也不知那些女子,他們從何處弄來,當真是人間豔色……”

傅九衢垂眸,轉着玉扳指,漠然一笑。

“你還記得溫姿嗎?”

蔡祁嚇一跳。

忘記誰,他也不會忘記溫姿啊。

那可是他親手從五丈河裡拎着頭髮扯出來的黴運。

“她怎麼了?”

傅九衢斜目望他,一字一句地道:“香料、香女、沉船女屍,溫姿……失蹤的女子,被收買賄賂的官員,你細品一下,箇中可有關聯?”

蔡祁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

見他打住,傅九衢點點頭,淡淡地笑開,拿上冊子站起來。

“我這便去福寧殿,找官家。”

說罷,他突地扭頭,“曹漪蘭在家鬧自殺,你去安撫安撫她吧。”

“啊,自殺?”蔡祁粗聲低罵一句,丟掉香蕉皮起身就走,那腳步快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好在,還沒有出門,他就反應過來,猛地停下腳步,尷尬地回頭。

傅九衢仍然站在那裡,面色平靜地看他。

蔡祁的臉,一寸寸地龜裂,窘迫莫名。

“重樓,我……”

他以爲傅九衢是故意在考驗他,對視片刻,當即一個巴掌扇在自己的臉上。

“我他孃的暈了頭了,順嘴便應了下來。那曹漪蘭是你的未婚妻室,她死不死的,與我何干?”

這些年,曹漪蘭有事沒事便找蔡祁說話。她喜歡了傅九衢多少年,就麻煩了蔡祁多少年。一直以來,她都是在圍繞蔡祁攻克傅九衢,算是曲線救國。蔡祁也習慣瞭如此,表哥表妹,天然親近,他對曹漪蘭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但關心也漸漸地養成了習慣。

一聽曹漪蘭自殺,蔡祁第一反應便是氣血上腦,倒不是想去安慰她,而是想要去痛罵她。

突然清醒過來,這纔想起,他們早不是當初的模樣。

雖說去了一趟壽州,但京中關於她和曹漪蘭的流言並未散去,而且,曹漪蘭鬧自殺的原因,多半與這事脫不了干係。

他羞愧又內疚。

“重樓,兄弟對不住你,這個坎兒你若還是過不去,你乾脆痛打我一頓算了。我……實在是對不住。”

傅九衢看着他,“沒有。你太對得住我了。去看看吧,一天死三次,我看除了你,誰也救不過來了。”

蔡祁:“……”

一天死三次,確實像曹漪蘭的怪脾氣。

傅九衢的話雖說不中聽,但有一點很對。

蔡祁哄着罵着曹漪蘭這麼多年,當真是摸透了她的脾氣。

要治她,非蔡祁莫屬。

“那你就不介意麼?”蔡祁一頭霧水,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傅九衢可不是個善心人。

他會關心曹漪蘭?

“重樓,你該不會是挖了個什麼陷阱,等着我去跳吧?兄弟,我都認錯了,要殺要剮,你給我一個準話,別坑我呀。”

傅九衢涼脣一抿,冷冷哼聲。

“要不要去,隨你。”

聲音未落,他便大步離開了。

“喂!”蔡祁在後面緊跟幾步,見他越去越遠,想了想,又嘆息一聲,“便是陷阱又如何?自己作的孽,閉着眼也要跳啊!”

~~

這幾日,有心人發現,辛夷的藥堂有些古怪。

夥計不讓隨意出入內堂,幾個小娘子進進出出也十分神秘,一副小心翼翼怕人看見的模樣……

有人猜測,裡頭藏着的正是廣陵郡王,他和張小娘子爲了避嫌,從地上轉到地下,開始偷偷摸摸地行事了。

這些流言傳入辛夷耳朵裡,她是哭笑不得。

事實上,她好幾天沒見到傅九衢了。

那天她們救下的狐女,在牀上躺了幾日,止住了出血,胎也保住了,但身子太虛,還需臥牀靜養,辛夷這才吩咐藥鋪裡的人,進出要小心,不要打擾她,更不要刺激到她。

好不容易肯乖乖地吃飯睡覺,辛夷不想把人嚇走了,到時候,藥鋪的房子誰來改造?她還等着找廣陵郡王算賬呢。

這個賭注,辛夷覺得自己穩贏了。

可是,傅九衢卻遲遲不來,讓她略有些焦灼。

“良人,你和湘靈把狐姑娘看好,我出去一趟。”

良人應一聲,“姐姐去哪裡?”

辛夷道:“找郡王。”

“哦。”良人喜滋滋地看着她,覺得自家姐姐終於開竅了,眉眼都是笑意,“那姐姐快去,家裡有我們看着,你就放心吧。”

辛夷嗯一聲,去井邊洗手。

“我去催債!”

“啊?”良人驚歎。

~~

辛夷原想去皇城司找傅九衢,可是去到門房一問,傅九衢晌午便出門了。

會不會回了長公主府?

辛夷猶豫再三,留下一張便條,便準備回去。

但她不想白跑一趟,算算時辰,決定去州橋買兩盒桔紅糕回去吃。那種糕點,她和孩子都十分喜歡。

她騎着毛驢慢吞吞地沿路行來,尚未到州橋,便聽到汴河大街上吹吹打打,有一陣喜樂聲傳來。

她放緩步子,走到一側。

這時,耳邊隱隱傳來人羣的議論。

“這是曹家往呂家送的許親酒?”

“好氣派!”

“曹家這禮數真是周全……”

宋人的許親酒又叫“許口酒”,是男女雙方交換定帖之後,男方送到女方的酒。許親酒的酒瓶一般都打扮得很花哨,精美的花絡罩起來,用八朵鮮豔的大花來裝飾,十分華麗,然後再用大紅綢布系在挑酒的擔子上,吹吹打打地送到女方家裡。家世越是顯貴,許親酒越隆重。

辛夷沒有想到會親眼看到曹翊的納徵之禮,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爲免讓曹家人看到尷尬,她默默將毛驢牽出人羣,準備從後面離開。

她邊走邊想,有些出神。

不料,後背突然被人猛撞一下。

傅九衢:幾日不見,如隔無數秋。她一定是想我了。

辛夷:……是啊,說話不算話的鳥人,我等着你來給我修房造屋呢。

傅九衢:不必見外,給你修一座黃金屋要不要?關鳥那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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