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酸,咱們說好的,你要幫我了了心願……」
「我幾時跟你說好了?別自己亂搭話。」這女鬼的調調怎麼跟某人一個樣?這年頭陰的都在比誰的臉皮比較厚嗎?
「只要你幫我,我就教你怎麼和他和好如初,如何?」
「我干嘛要跟他和好如初?我巴不得快些離開辜府,和他劃清界線,誰理他這只喜怒無常、翻臉像翻書的臭狐狸?生氣最好,省得我還要白費力氣跟他斗來斗去,我堂堂一個白茅道傳人,一把桃木劍就能劈得他來世相會……」
女鬼嘿嘿嘿的陰笑,索性蹲子和當歸玩起你丟我撿的游戲,留待辛芙兒徑自嘴硬,對著空氣滔滔不絕。
有人偏愛裝模作樣騙鬼,可惜,連鬼都不信。
「小春,今晚輪你守夜,你可要當心了,千萬記得避開汲芳齋。」
「為什麼?那里有什麼東西?」
「還能有什麼?當然是那個。」秉燭走在前頭的香兒放低音量,擠眉弄眼。
「哪個?」鄉下來的小春憨愣得像根木槌。
「哎喲!就是鬧鬼啦!汲芳齋曾經死過人,之後每到夜里就會傳出啼哭聲,還曾經有兩個長工半夜上茅房,結果在那里撞鬼。」
小春捂住嘴巴,嚇得臉色發青,正值夜深,四下無人,說這種話根本是想害她破膽。
「香兒,你討厭啦!筆意說這些話嚇唬我……」
兩人嘀嘀咕咕,穿過綠蔭扶疏的中庭。
夜梟發出嗚咽,一雙銳利的金瞳在夜色中炯炯爍耀。
長廊上每道楹柱設有燭台,火光雖然幽微,一路迤邐,仍然照亮了整條廊道。
倏忽,陰風大起,須臾之間熄了數盞燭台上的火。
縮在角落許久的娉婷身影冷不防的掩嘴打個噴嚏,揉了揉秀挺的鼻尖,雙手交抱胸前,忍下哆嗦,低聲咕噥著。
早知道就把睡得太死的當歸挖起來,省得她獨自一人吹冷風,它卻蜷縮在下人日日鋪換的毛毯里睡到翻肚,莫非她真是苦命種不成?
一陣冷風吹來,她眼角橫了一眼,撇了撇嘴,「這位鬼大姊,我是讓你去吹滅火,不是讓你把我活活的凍死。」
朦朧的鬼影哀怨的回道︰「是你要我一口氣把燭火滅了……」
第5章(2)
「好好好,你說話就說話,不要死去活來的拉長著音,雖然我是見怪不怪了,可是這辜府是集天下大陰之地,你這種說話方式讓我渾身發毛,瞧,疙瘩都冒出來了。」辛芙兒來回摩挲手臂,不過抱怨歸抱怨,順從長久以來練就的敏銳天性,梭巡過婢女所指的方向,雙眼微眯,暗暗思忖。
「酸酸,現在你想怎麼做?」女鬼問道。
辛芙兒彎動嘴角,比向院子東邊,象是從中悟出了些許眉目,「我們上汲芳齋一探究竟。」
「不好吧……那里不是鬧鬼嗎?」女鬼的臉色越發慘白。
辛芙兒眉角橫吊僵抖,若不是夜太深,還能清楚的看見她的額頭暴浮數條青筋。到底是哪來的天兵大頭鬼,自己是鬼,居然怕起同類?
「大姊,你也不差啊!要比陰森、哀怨、纏人,你樣樣行,怕什麼?」她冷笑的說。
「酸酸,你真懂得怎麼夸人……」女鬼嘿嘿的笑著。
辛芙兒失笑,無言以對。怎麼近來踫上的鬼不是黏呼呼,就是少根筋?饒了她吧!再這樣下去,往後遇上厲鬼,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不理會連是褒還是貶都搞不懂的鬼大姊,藉著夜色遮掩,毋需躲躲藏藏,她步履靈巧的越過兩座院落,來到重門深鎖的汲芳齋,蛛網密布,飛塵漫天,加上久無燈火,果然是極佳的聚陰之地。
「糟了,門被鎖上,進不去。」
辛芙兒抓握粗鏈,吃力一扯,這非得三名彪形大漢來才有可能強行解開,進不去等于沒戲唱。
「酸酸,算了吧!這樣是行不通的。」裊裊騰升的霧白鬼影拾起枯藤,逗弄樹梢上的胖夜梟。
瞄了一眼閑到發慌的女鬼,辛芙兒汗如雨下,低聲吼道︰「你能不能認真點?」
「我又幫不上忙。」女鬼委屈的辯白。
將一口怒氣分做三次,深深吐納,就當作積陰德,不跟她計較,辛芙兒咬緊牙根,一腳踹住門板,使出吃女乃的力氣,把比自己胳膊還要粗上兩倍的銹鏈當作某人可憎的狐狸笑臉,用力拉扯……她忘不了他今日轉身離去時的疏冷。
無緣無故生啥氣啊?氣死最好,明明是他自己小心眼,耳朵敏感,居然敢對她這個救命恩人擺臭臉?!
困陷在自我冥思的辛芙兒,一時用力過重,竟然讓自己呈拋物線彈了出去。
「啊……」她驚呼出聲,腦袋空白。
倏地,寬大黑袂鋪天蓋地飛掠而來,滑過驚悸魂散的秀麗容顏,隨之覆上,蒙蔽了視線,等了半天,非但半根骨頭都沒摔著,寒毛直豎的嬌軀還穩穩當當的躺在一堵牆內。
她怔忡的回神,耳畔傳來熟悉的嘻笑聲──
「三更半夜,辜家貴客不在房里睡覺,卻在鬧鬼紜紜、荒廢已久的汲芳齋裝神弄鬼,酸酸,我看你是技癢了吧?」
撥開衣袖,轉頭瞪著俊美的笑臉,辛芙兒悻悻然推開護衛自己不受半點傷害的頎軀,神色比見到鬼更難看。
「辜靈譽?你不是很氣我嗎?為什麼要幫我?」
他扯好袖口,沒了白日里的清冷,又恢復先前笑鬧不休的姿態,狐魅勾人的笑道︰「我擔心你呀!你的心腸太軟,我怕你一個閑著又幫起別人,屆時報恩的人太多,幾時才能輪到我?」
「你……你看得見她?」她指向坐在樹梢擺蕩不定的一縷幽魂,確定他淡淡的睨了抱著夜梟招手的女鬼一眼,當下錯愕極了。
「當然。」他頷首。
「這麼說來,白日里我和她的談話,你都听得一清二楚?」
「嗯。」辜靈譽咧嘴一笑。
「那你干嘛裝作視她如無物的樣子?」她咬牙低吼,順便送他幾記白眼。
「我不想招惹太多是非,在辜府,即便我是高高在上的少爺,可是耳目眾多,我的一言一行依然受到嚴密監控。」他貼近她的耳朵,壓低聲音,「別忘了,有一班大內高手日夜不休的跟著我。」
兩人不由分說,有志一同的溜動眼角余光,幾尺之外,張牙吞天的瑞獸雕檐旁臥伏著幾道暗影,不時抬首窺探院落里的孤男寡女。
辛芙兒不著痕跡的收回視線,掐指算算時辰,現下剛過子時不久,一堆大內高手平日是將十全大補湯當水喝了不成?亦步亦趨,一刻也不得松懈,就算要保護一名體弱多病的貴公子,也不至于做到這種地步……
「我想你也瞧出來,辜府里陰謀巧布,野心勃勃,即便是親人之間也多有防範,你猜,這些大內高手是奉了誰的命來監視我?」
「我怎麼會知道?我只會捉鬼畫符,不懂勾心斗角,你陰我、我陰你這一套。」辛芙兒再白他一眼,推開笑得放肆的俊顏,重新與鐵鏈纏斗。
奔靈譽伸出大掌,按下剛踫上鏈條的柔荑,手腕一轉,重新握回掌內,大掌小掌膩在一塊,熱鐵燙膚似的嚇著了她。
「你……你做什麼?」皓腕努力鑽啊抽啊,好像他掌里燒著一團火,連帶的也會遭受波及,亟欲掙月兌。
他揚高眉頭,「怕你傷著,怎麼了?」又不是頭一次握她的手,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欸,是你自己白日里對我擺出辜公子的臭架子,還敢問我怎麼了?不過是喊你一聲小狐狸罷了,有必要大發雷霆嗎?」
奔靈譽微笑,笑意不達眼底,冷冷的瞅著她,嗓音冷冽的開口,「我不喜歡你那樣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