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臘八粥和田螺姑娘

秀蓮端着臘八粥送到趙華孃家,趙華娘正在給趙美兒梳兩個小抓揪,看見秀蓮來了喜上眉梢:“聞見這噴香的味道我就猜得出,保準是你母親煮的臘八粥對不?”

秀蓮笑盈盈地說:“趙嬸鼻子真靈快趁熱吃吧,我娘熬的臘八粥味道可好了從昨日下半夜熬到這會兒才起鍋的。”

“你母親也是個巧媳婦兒,你爹娶着她算是個有福氣的人”趙華娘一邊幫趙美兒梳頭一邊說。

趙美兒忽然插嘴:“叫我說啊,哪個男的娶了秀蓮姐姐纔是有福氣的人呢長得又好,性格脾性又好,做事兒又好”

趙華娘笑道:“別看這丫頭小,說的話還真是在理兒。”又嗔趙美兒說:“我的小姑奶奶,你別動來動去成不成?起早浪費我多少時間?這邊抓揪我都梳第二遍了,被你頭一動,又散了”

趙美兒哇哇叫道:“娘你輕着些,拉得我頭髮生疼哩”

秀蓮柔聲說:“趙嬸兒讓我來幫着美兒妹妹梳頭,這粥再不吃可就涼了。”說着就接過趙華娘手上的頭梳,幫趙美兒梳頭髮。

只見她手兒靈巧地動作着,又輕又柔,三挽兩轉的,就把兩個抓揪都梳好了。趙美兒對着家裡的舊銅鏡一照,很是滿意。又感嘆道:“要是我有秀蓮這麼個姐姐就好啦”

秀蓮抿着嘴兒笑:“那你就把我當成自個兒的姐姐唄”

趙美兒剛想拍手說好,突然又停住,衝秀蓮眨了一下眼睛,促俠地說:“可是我更願意你當我的 ̄嫂子”嫂子那兩個字,是用極輕極輕的聲音說出來的,輕得幾乎令人聽不見,然而秀蓮看着趙美兒的嘴形還是明白了,紅潤的瓜子臉上,便浮起了一片紅雲。

“你壞丫頭,以後有事別找着我”秀蓮嗔道。

趙華娘不明就裡,怪趙美兒說:“你可不許淘氣,惹你秀蓮姐不高興哈”

正說着話,趙華從外頭進來了,秀蓮清凌凌的鳳眼一閃,卻垂了頭並不看他,只脣邊一朵輕淺的笑,又脆聲說:“趙嬸兒,我家去了,我娘還等着我喝臘八粥的”

“哦,替我謝謝你母親啊”

秀蓮出了趙華家的門,趙華那雙眼睛卻恨不能粘在她身上呢秀萍端着臘八粥走到石滿家,觸目便是淒涼景象,想到他兩個沒爹沒孃,親戚也一點兒靠不住的,什麼事惟有靠自個兒,不禁也在心裡起了同情。

石滿正笨拙地手拿針線縫補衣衫,看見秀萍,連忙立起身,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是你啊?難得看見你哩”

鐵牛早插嘴問:“你手上端的是啥,一股子撲鼻的香味,把我肚裡的饞蟲都勾出來了”

秀萍衝石滿點個頭:“我娘讓我給你們送些臘八粥來,現在還是熱的,你們正好吃”

石滿愣了一愣:“今兒個已經臘八了嗎?瞧我把日子都過糊塗了”

鐵牛拍着手說:“太好了太好了,我可好些年沒喝過臘八粥了,還是我娘在世的時候纔會煮。我娘煮的臘八粥也很好吃的”

石滿瞥了他弟弟一眼,眼睛裡有着內疚的神色:“都是哥不好 ̄”

秀萍看着這兩兄弟,心裡覺得怪不好受的,又不好說什麼,搭訕着拿起石滿擱在小板凳上衣衫瞧了一瞧,不覺撲哧一笑,針腳又粗又大,還歪七扭八的,甚是醜陋。

石滿曉得她在笑自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自嘲地說:“我能拿針線算是不錯啦楊柳洲男的會針線活的,拿手指頭都數得過來,我就是其中一個。”

秀萍沒接話,自顧自地坐下,頭也不擡地說:“你兩個把臘八粥喝了,我順便把碗帶回去,省得你們又要特特跑一趟。趁這功夫,我幫着你把這衣衫補好了吧”嘴裡說着話,手上利索地用剪子把原先縫的剪了,重新穿線拈針縫補起來。

等石滿和鐵牛把臘八粥喝好了,秀萍手上的針線活計也做得了。她打了個結,用牙齒咬斷線頭,又把針線,剪子收好,這才立起身來。

“我手藝也就比你略強一點兒,好是談不上了碗給我,我要家去呢”

石滿連忙說:“我把碗洗洗再還你吧哪好意思這樣髒兮兮的讓你拿回去的”

秀萍搖搖手:“不用不用,我家還等着我喝臘八粥呢”

“原來你自個兒還沒喝,倒先給我們送來了?”石滿驚訝地問,然後又說:“謝謝你哈,還有你母親”

秀萍微笑了一下,拿起碗離開了。

鐵牛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對石滿道:“哥,我想起娘以前對咱講過田螺姑娘的故事,我咋就覺得秀萍這麼象田螺姑娘呢?”

‘別癡心妄想了,咱還是想法子怎麼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再說吧”石滿理智地說。就算這個世界上真有田螺姑娘,他也不捨得這個姑娘跟着自己過苦日子;他要等日子過好了,纔去尋找自己的田螺姑娘秀萍,會是他生命中的田螺姑娘嗎?他晃了晃頭,把這個想法壓了下去進入臘月,不管平時多麼節省,家家都要做一道豆腐。做豆腐的工具是石磨。

秀菱家的菜園裡就擺放着一盤石磨,兩塊又圓又厚的圓石摞在一起,放在一個比較牢固的架子上,上面的圓石塊的中間有個圓孔,邊兒上對稱着插着的兩條木柄,就是推把;下面的石磨邊上有一孔。

李氏把泡好的豆子和着水從上面石磨中間的圓孔放進去,推動推把轉動圓石,白花花的豆漿便從下面石磨的孔裡流進大桶裡。

磨好的豆漿,李氏用架在大鍋上的豆腐撐子撐起豆腐包來過濾。她一邊自己做,還一邊教着秀蓮:“這動作你記下了,既要讓豆腐渣沿四個方向滾動,又不能讓豆漿灑出來。最後還要把豆腐渣中的豆漿擠出來。豆腐渣咱們可以炒着吃,也可以拿來餵豬,給它們也改善改善伙食嘛”

秀萍插嘴說:“嗯,讓豬們臨死前也吃幾頓好的”都知道過年要殺年豬的。

李氏接下來給熬開了的豆腐漿點滷水,成型了就是壓豆腐,再切成豆腐塊兒。秀菱覺得這個娘真能幹,好象就沒有她不會做的活計。

金偉吸溜着口水說:“我喜歡吃凍豆腐。用來生火鍋,燉酸菜,味道可好了”

秀萍笑着來揪他的耳朵:“就知道吃”

金偉眼疾腿快,沒讓他二姐得手,早跳到一邊去了:“別動不動揪大老爺們的耳朵哈你要揪成習慣了,到時候連你女婿也敢揪,看他揍不揍你的”

把個秀萍招笑了,一口氣嗆着了,咳嗽得話都說不出來。秀蓮連忙幫她拍打着後背心,也笑了起來。秀菱更是笑得格格兒的。

秀萍緩過勁來,這才用手指點着金偉說:“他還大老爺們呢有你這樣的大老爺們嗎?你就寒磣我吧,有人敢揍我,我還不和他過啦”

說完這句話,轉頭對着餘下的幾個人說:“自從上次我拿竹條子抽了他,好些天沒理我呢現在說句話,動不動就拿詞堵我,壞小子”

李氏笑着瞟了他一眼:“既是個大老爺們,心胸就要寬廣,小雞肚腸的,能算男人嗎?再說了,你二姐抽你也是爲了你好你只見她拿竹條子抽你,可沒見她心疼得抹眼淚呢”

秀菱便舉起手道:“這個我知道,我作證,二姐確實是抹眼淚來着”說得秀萍也不好意思起來。

金偉不服氣地辯道:“二姐又冤枉我,我沒那麼小心眼好吧?”

秀蓮溫婉地對金偉笑道:“沒小心眼最好哇這過了年可就又大了一歲了,爹孃還說要送你去讀書呢,再不懂事可不招人笑話?”

金偉便嗯了一聲,相比二姐,他更喜歡親近這個大姐,也聽秀蓮的話。和秀萍卻時不時地鬥嘴吵鬧。至於秀菱,他卻是以哥哥自居,一心想保護她愛惜她。很奇怪,秀菱說出來的話,往往比秀萍在他身上管用。

終於到了要宰年豬的時候了。在普通農家,家裡的豬在快進入臘月的時候,就開始貼食,喂精飼料,以便用最短的時間,將豬喂得膘肥體壯。

讓秀菱頗爲不解的是,這時候的豬好象能感覺到它的厄運即將降臨。行動變得遲緩了,少了往日的歡鬧。越接近宰殺期,還能看見豬的眼槽裡流出一股淚水,看起來真有點悽楚呢反正這一天,還是正式來臨了李氏早都合計好了,家裡兩頭豬殺了,豬頭五供可以留着去廟堂燒香敬神;一頭半的豬肉拿去賣了換錢,剩下半邊豬肉留着自家吃,也做些臘肉李氏讓秀萍燒火,將燙豬的水燒熱了,這時殺豬佬陳有財從豬圈裡逮出早就驚惶失措的大肥豬,一把將豬側身按在擒凳上。

幫忙的三個人有的揪豬腿,有的扳豬嘴,還有的扯豬尾巴。也不管豬死命地叫,嚎得遠處傳來陣陣迴音。

這聲音讓秀菱有一種寒毛直豎的感覺,情不自禁地拿手堵住了自個兒的耳朵。楊柳洲的說法是,殺豬時,小孩子不能當面看。看了心寒大,會遇災星,讀書也讀不進。

這時陳有財拿着殺豬刀捅進豬的喉管,絞一絞,隨刀抽出,一股殷紅的熱血,衝入接豬血的盆中。

血越流越多,豬叫聲也越來越弱。等豬斷了氣,陳有財從後腿割破了它的皮,拿挺樁從皮口沿豬身兩邊插進去,捅幾條通氣孔,拿水來燙。

燙豬的水也有講究,要不冷不熱,否則水太冷或太熱,會致使豬毛難於刨下來。爲了便於褪毛,還必須用嘴在豬腿上的氣孔口吹氣,將肥豬吹得鼓鼓的。扎住皮口,再用刨子刨,用鑷子鑷。整得白花花、胖嘟嘟的肥豬,橫趴在腰盆沿上晃晃悠悠,好象還眯着眼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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