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惹來麻煩

顧守仁想了想說:“你下次得小心點兒,不管傷着自家牛還是人家的牛,都是個麻煩事兒,記住沒?莊稼人買頭牛艱難哩,牛就是農家寶。這次就算了,給牛把身上弄乾淨就行”

金貴點頭如搗蒜,小心翼翼牽着牛去了湖邊洗涮。見天漸漸黑下來,金貴便騎上牛背,身體隨着老牛四蹄的交錯,悠悠地在田間小路上晃動,愜意得如同漂浮在碧水清波之中。

那大黃牯估計是還沒從鬥牛的興奮中緩過勁來,突然往上一蹦,把金貴從牛背上拋入半空,又從空中重重摔了下來。一根榨刺正好把他的小腿肚子紮了一下,頓時鮮血直流。

金貴疼得鑽心,慌忙從秧田裡摳出一塊硬泥堵住傷口,又死命按住,省得血不停地流。而大黃牯趁這個空當,闖入地裡如同狼入羊羣,不大的功夫,就把人家的豆苗吃了一片。

等金貴發現時,已經遲了。那塊地的主人,正是餘癩子。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見此情此景,頓時火冒三丈,不但挽住牛鼻繩將牛綁起,還操起鋤頭打了大黃牯。

聽着大黃牯哞哞的叫喚,金貴忍着痛站起來置問:“你打我家牛幹啥?啃了你的豆苗賠就是了你打壞了我家牛,你賠呀?”

餘癩子呸了一聲:“上次你家牛吃了我的豆苗,我還沒和你算帳,你這牛還吃上癮了?不教訓教訓它,以爲我好欺負呀?”

金貴腳疼,哪有閒心和他磨牙,也曉得餘癩子不會好好把牛還了自己。正焦心呢,一眼瞥見顧守義扛着鐵楸遠遠走了過來,連忙雙手在嘴邊圍成喇叭狀高聲喊:“三叔,快來,餘癩子打咱家牛哩”

餘癩子雖然癩,卻最討厭別人當面喊他癩子,當下眼睛一翻:“你喊人我也不怕,今兒個不賠償我的損失,還就不讓你把牛牽走!”

顧守義一聽說有人打自家的牛,氣往上涌,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跟前,把鐵楸往地上一拄,對餘癩子吼着:“幹啥?你只有欺負孩子和牛的本事啊?”

餘癩子漲紅了臉:“誰叫你家牛啃我的豆苗呢?還不止一次,要我饒了它,你得賠償我的損失”

顧守義豎起眉毛說:“若是牛真的啃了你的豆苗,我不是那蠻不講理的人,自然應當賠你。可你打我家的牛,就是你不對”

轉頭看了金貴一眼,見他腿上有血跡,更是勃然大怒,脖子上冒了青筋,一手指着餘癩子說:“你把我家金貴也打了,還見血了?你他孃的,欺人太甚了吧?”

他說一句,把身子往餘癩子跟前挪一步,餘癩子便往後退一步。他瘦小的身形在顧守義高大魁梧的身板前,越發顯得不堪一擊。然後他身子一抖就跑。金貴還在說:“三叔,我的傷不是他打的 ̄餘癩子一腳沒踩實,從田埂上跌了下去。他一跌下去,顧守義才聽清金貴的話,哦,原來這餘癩子並沒有動手打金貴。就聽見餘癩子呲牙咧嘴地喊痛。

顧守義趕緊下去拉餘癩子,這田埂其實並不高,但餘癩子被拉起來了,又倒下去:“我的腿呢,我的腿站不起呀”

顧守義有些不耐煩:“你別是想詐我吧?這麼點子高的地方跌下來,就把你那腿摔斷了呀?”

然而餘癩子的腿耷拉着,已經支撐不起來了。他哭喪着臉說:“我的腳踝,象火燒一樣,麻簌簌的。”原來真是斷了。

顧守義沒辦法,只得背上餘癩子去尋郎中。餘癩子在顧守義背上大喊大叫:“疼死我了,我的腳啊”

顧守義氣道:“鬼叫鬼叫的,你再喊,我不管你了哈”

餘癩子只好小聲哼哼,又說:“我的鞋哇,我掉了一隻鞋的。”

顧守義嘆了口氣放下餘癩子,倒回去兩步把鞋拾了,給餘癩子穿上。

尋着郎中鄭來運,診斷說餘癩子是右腿踝骨折了,幫他貼上膏藥,用一塊木板固定綁好,再開了幾付中藥,囑咐他每天熬了喝汁,一日三次。又說藥引子得用一種簸箕蟲。這簸箕蟲是一種又黑又醜的小甲蟲,喜歡呆在潮溼陰暗的地方。

顧守義就說:“我幫着尋到就是。”心裡十分的喪氣,因爲這餘癩子是個名符其實的光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如今斷了腿,只能躺在牀上。不管怎麼說,他這斷腿是自己引起的,診費藥費不光得自己出,看樣子還得伺候他的吃喝拉撒。

餘癩子一臉的苦相,問鄭來運:“我這腿不能殘廢了吧?我還沒娶媳婦呢,這要是再跛了一條腿,誰嫁我啊?”

鄭來運一曬:“你倒想得美,打算讓守義伺候你一輩子呢?只要你好好躺在硬板牀上不動彈,把我開的藥喝了,十天半月的,你準定就能站起來了囉”

顧守義真的花心思幫餘癩子尋着簸箕蟲,又一天三次熬了中藥讓他喝下去;每天的吃喝都從家裡給他送去;膏藥三天幫他換一次;又在他那硬板牀上開了個洞,解決撒尿拉屎的問題。自己無可奈何地說:“我連我爹都沒這麼伺候過呢”

不光要伺候餘癩子,連他家的農活還得幫着幹,顧守義忙了自己地裡的活,又忙活餘癩子地裡的活,人一下子就黑瘦了一圈。

顧何氏嘟嘟囔囔報怨個不休,在家裡打豬攆雞,大嘆今年流年不利。

這日顧守義送飯遲了些,餘癩子腿腳能落地了,就一瘸一拐地跑到顧守義跟前生事說:“你看把我的腿整成這樣,傷筋動骨一百天哩,你得賠錢給我”

顧守義冷冷地看着他:“那你想要多少?”

“我也不多要,就五吊錢吧受疼受罪我就不說了,若不是跌斷腿,我去捉黃鱔,摸魚,摘野果子,挖藥材,能換不少錢的再說了,我這腿斷了之後,哪怕就是長好了,總沒有以前利索;遇個颳風下雨的,保不住骨頭痛哩,我不倒黴呀?”

顧守義氣不打一處來:“你自己從田埂上摔下去跌斷腳,我給你看病抓藥,伺候你吃喝,幫你幹活,已經不錯啦,你還想獅子大開口問我要錢?”

“不是你逼過來,我能從田埂上摔着嗎?不找着你要錢問誰要錢?”餘癩子也擺出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餘癩子琢磨出來了,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還怕不要命的。

顧守義脖子一梗:“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把手一甩走了,當天就沒管餘癩子的吃喝。

餘癩子死乞白搭地就上顧何氏屋裡去了,顧家吃啥他吃啥,顧家喝啥他喝啥,夜了躺牀上就睡,攆不走啦。

顧守義舉起拳頭就要打,他反把身子送上前:“打麼打麼,打壞了我一輩子靠你養嘍”

顧何氏只得拉住顧守義勸道:“別犯渾,有話好好說呀”然後又好言好語對餘癩子說:“你是怎麼個想法,說來聽聽若是有理我家就依你”

餘癩子就把要五吊錢賠償的話又說了一遍,顧守義倔着說:“我是沒錢的。你以爲五吊錢能從天上掉下來呀?”提溜着小雞似把餘癩子咣噹扔門外去了。

餘癩子也不肯罷休,半夜三更地拿了糞便潑在顧家大門上。顧守義暴跳如雷:“他孃的,老子現在就去把他那條腿也給他敲折了”

被顧何氏死命攔下了,嘮叼說:“你看你惹的麻煩,真是跟牛皮糖一樣,粘着不得脫了你要打了他,他上沒老下沒小的,一輩子還跟你耗上了呢。你打他試試”

顧守義象下霜後的瓜苗,撲沓把腦袋垂下了。立了半晌,氣呼呼一甩手走得沒影兒了。

眼看着事情越鬧越糟,顧何氏沒了辦法,和顧守禮商量吧,顧守仁生怕要問他拿錢,哼哼哈哈的,沒個準話。朱氏更裝得沒事人一樣,半分也不提這事還是因她家金貴而起。

顧何氏還得找着顧守仁,就上顧守仁那兒把這件事說了。

顧守仁是知道餘癩子這人的,無理還要爭三分,何況這事他還佔着理兒。嘆口氣兒說:”咱們就是有錯,也不能讓他整天上家裡鬧騰啊,不如把錢給他算了。”

顧何氏黑了臉說:”沒錢呀就是有錢也不能給他這麼些。說到底,這事兒餘癩子自己也有錯。”想了想又說:“老三和我都是沒錢的,秋菊雖說手上有幾個錢,哪敢用了她的?她沒依沒靠的,那是保命防老的錢哩還就是你們家光景好點兒,你看是不是你們家先墊上 ̄”

秀萍在邊上插嘴說:“那大伯怎麼說?這事情的起因,還是因爲金貴沒看好牛,跑人家地裡啃了人家豆苗不是?要不然三叔能和那餘癩子吵起來?”

顧何氏不悅地瞥了她一眼:“你以爲你大伯就有錢啊?他整天還不就是土裡刨食,哪來的錢?”

秀萍不滿地嘀咕:“我家的錢也是吃辛受苦掙來的,不是大風颳來的”

顧何氏不耐煩地嗔道:“去去去,沒大沒小的我和你爹說話,輪不到你插嘴。”

秀菱在邊上聽得真真兒的,曉得顧何氏不肯花她閨女的錢,就是在打自家的主意。她連忙對李氏使眼色,自己先溜出堂屋。李氏跟出來悄悄兒問:”要和娘說啥悄悄話呢?”

“我看這事兒,賠錢肯定得賠,娘娘的意思嫌五吊錢多了。若是咱自家人去同那餘癩子開口,還不好說話,不如娘找着戴三嬸,讓她去調和。戴三嬸那張嘴啊,水說得能點着燈,死人能叫她說活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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