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同人不同命

蘇宛與小諾抱着大堆柴火回到池塘邊時,嚴錦正挽着褲腳蹲在池邊收拾捉來的魚。

蘇宛瞧一眼他頗有些狼狽的身影,又看了眼他笨手笨腳的想將魚開膛破肚的樣子,不由得滿意的笑了笑,“放着我來吧。”

嚴錦鬆了口氣,手上還沾着魚鱗,遲疑了一瞬才似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我本來想洗乾淨的,可是沒有刀子弄不開。”

蘇宛又看了看那幾條巴掌大的肥美魚兒,笑容更開心了,將柴火往地上一放,笑眯眯的奔過來,“不用刀子也成的。小諾生火,你再去摘幾片荷葉掏點泥來。”

生火這些尋常活計小諾早就做慣了,脆脆的應一聲,掏出火摺子就快樂的生火去了。

嚴錦那張花容月貌的臉卻是僵了一僵。

他看看池塘,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腳。

蘇宛一邊接手嚴錦剛纔的工作,一邊朝他遞了個疑惑的眼神。

嚴錦忙笑道:“我這就去。”

他一側頭,目光凌厲的瞪向暗影中蠢蠢欲動的燕白,示意他不準輕舉妄動。

剛邁出一條腿來的燕白委屈的又將腿收了回去,卻忍不住狠狠瞪了蘇宛的後腦勺一眼。

他們宛若天人的主子,竟被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女人這般指使!

這還不是要命的,要命的是他們主子有潔癖啊!不然剛纔也不會叫他抓魚,自己只是做做樣子罷了。

可現在要採荷葉掏泥巴,主子看樣子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與實力,免不了就要下去池塘親力親爲了。

蘇宛只覺得自己的後腦勺莫名刺痛了一下,這種痛持續的時間並不長,所以她也沒當一回事。

眯眼瞧着嚴錦彎腰脫鞋,露出一雙形狀優雅流暢的腳踝。視線往前,就看見他白生生的腳趾頭甚至還帶着點可愛粉潤的色澤,看上去竟比一般女子的腳還要來的秀氣漂亮。

這人身上還有一點瑕疵嗎?

蘇宛純欣賞的眼睛裡都忍不住帶出點忿忿不平來,老天對他也太好了點吧!

不管燕白如何鬱卒,蘇宛如何不平,嚴錦到底還是無奈的下水了。

小諾將火生好了,蘇宛將魚料理好了,還眼尖的發現池塘邊幾棵野生的薄荷草,興高采烈採了來,塞進魚腹中。

萬事俱備,只欠荷葉和泥巴。

嚴錦艱難的行走在池塘裡,池塘看着很是清澈,但要下去後才知道,底下淤泥很深。嚴錦僅是走向那從嫩生生的野荷,就用了大半盞茶的時間。

更別提腳底下踩着軟爛的淤泥那種令人噁心的觸覺,嚴錦背對着蘇宛的一張如花的臉皺出了滿臉褶子。

暗處的燕白更是看得觸目驚心,幾番想要出手打暈蘇宛和小諾,再幫主子摘蓮葉掏泥巴,可沒有主子的示下,他就是摳爛了身旁的所有樹皮,還是得強自忍耐着。

蘇宛聽着小諾肚子裡傳來的咕咕聲,終於忍不住催促道:“你在搞什麼鬼?不就是摘幾片荷葉嘛,怎麼這麼慢。”

她說着,疑惑的嘖了一聲,“奇怪,你抓魚怎麼又那麼快?”

魚還是遊動的,存在於水面下的,這荷葉就在那裡呢,又不會跑不會動的,他怎麼就能那麼費勁呢。

小諾餓的不行了,眨巴着大眼含着大拇指,也緊盯着池塘裡的嚴某人。

忽然柴火堆裡爆出一聲輕微的嗶啵聲,蘇宛便不再盯着嚴錦看,招呼小諾道:“幸好還有幾個鳥蛋,小諾你先填填肚子。”

小諾忍不住舔了舔嘴巴,乖乖地跟着蘇宛回到火堆旁。

蘇宛拿了根棍子熟稔的從火堆裡掏出幾枚鳥蛋,將鳥蛋撥到一旁晾着。

小諾不自覺的吸溜着口水,眼也不眨的盯着熱氣騰騰的小鳥蛋。

蘇宛瞧着他,脣邊不自覺的劃開了微笑。

嚴錦回頭,就看見了火光中蘇宛的臉,明亮而不失柔和,笑容又軟又乖,宛如浸了月華的暖玉。

他愣了下,慢慢轉回頭。

蘇宛發現小諾這孩子禮儀很好,餓的再狠,他吃東西時都是慢條斯理,不疾不徐的。小小年紀,舉手投足間已有了斯文優雅的儀態與氣質。

她娘將他教得很好。

蘇宛想着,忍不住輕嘆一聲。

她這個後來的娘,努力做到不誤人子弟就很好了吧。

經過一番艱難的過程,嚴錦到底還是不負厚望的將蓮葉與泥巴交給了蘇宛。蘇宛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給了他一枚白眼,嘀咕道:“慢死了。”

嚴錦的臉又僵了僵,表情似有些落寞又有些受傷,轉身回到池塘邊洗手洗腳。

蘇宛瞧着他大受打擊的模樣,不知怎的又有些心軟。匆匆將魚用荷葉包緊了,又拿泥巴細細的裹了,放進火堆裡烤着。

吩咐小諾看着火,她轉頭,見嚴錦還坐在池塘邊,雙手抱着膝,望着星稀月朗的夜空。

那背影真是又孤單又可憐。

蘇宛忍不住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誠心誠意的道歉:“我剛纔態度不好,對不住啊。”

嚴錦扭頭瞧她一眼,她臉上的真誠是僞裝不出來的,“我是不是很笨,什麼事都做不好?”

蘇宛糾結的皺起眉頭。說實話吧,怕打擊這孩子所剩不多的自信,不說實話吧,又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片刻,她終於給出個自以爲妥當的答案,“還好吧。”

至少還知道自己什麼都做不好。

她這句話令嚴錦的臉色更加黯淡,蘇宛見狀連忙補救,“其實也不怪你,想你這麼個身嬌肉貴的大少爺,什麼時候做過這些事啊,不都是人前呼後擁的伺候着你?不會做這些很正常嘛。再說,你的身家擺在那裡,就算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做不好,那又怎麼樣?”

有錢就有足夠的底氣啊。

嚴錦並沒有因爲她的話而被安慰到,神色依然很是失望落寞。

蘇宛嘆口氣,“這世界上很多人吃不飽穿不暖,天天掙扎在窮苦線上,只求食能果腹,衣能蔽體。他們每天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操心這一天運氣好不好,能不能有頓飽飯吃。他們也想什麼都做不好什麼都不會做,可同人不同命,有什麼法子呢?他們沒有你這樣的命,凡事都得靠自己,否則就要被餓死了。總之,不是說你這人無能,我要是有你這樣的身家,我也不在乎別人說我無能,你可別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同人不同命?”嚴錦喃喃的重複她的話。

蘇宛點頭,自嘲道:“可不是?”

有些人天生命不好,比如她蘇宛。

嚴錦若有所思的看看她,又看看正認真看着火的小諾,“你和小諾,過得很不好?”

蘇宛雖然不知道在她之前小諾與他娘過的什麼日子,但只看這營養不良的一大一小,那間破的她不願意在看第二眼的茅屋,她也知道那母子兩個過的肯定很難。

她不說話,只是嘆氣,算是默認嚴錦的說法。

“那,小諾的……娘呢?”差點說漏嘴了。

蘇宛心道,我哪知道他爹在哪裡?會不會是個負心漢?小諾他娘是不是傷透了心才帶着他偷偷出走的?

幸好常嫂子早就給過她標準答案,她回答道:“沒了,我們的親人都沒了,就剩下我和小諾了。”

嚴錦的目光充滿了同情,蘇宛低頭笑了笑,“這也沒什麼,我相信只要肯努力,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

就像前一世,她不一樣什麼都沒有?後來有了房子,有了車子,有了吉娃娃。

人活着,最怕的不是窮困,而是沒了一顆努力上進的心。

從前她能把日子過好,沒道理換了個環境她就歇菜了吧。

嚴錦低頭,看着她嘴角安然恬靜的那一朵笑花,怔了下,才似呢喃一般的問,“你有什麼願望嗎?”

蘇宛橫他一眼,“你都能滿足我嗎?”

嚴錦似尷尬的撓了撓頭,笑容羞澀,臉頰微紅,卻還是堅持道:“不如說說看吧。”

蘇宛哈哈一笑,起身時順便將嚴錦也拉了起來,狡黠道:“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好好吃一頓飽飯。起來吧,我聞到魚的香味了。”

雖然他們是共患難過沒有錯,可他們還沒有熟到能一起對着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的地步。

她的願望,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嚴錦當然不知道他在蘇宛這裡還只是個路人甲,剛剛的失落雖然並非他真實存在的情緒,可要營造出這種情緒來,還是很費精力的。而且,他也餓了一整天,此時被蘇宛一提,也覺得那火堆底下的香味正撲鼻而來。

蘇宛做魚時,嚴錦忙着醞釀情緒,因此顧不上追問。現在瞧着蘇宛將泥團從火堆裡掏出來,很是驚奇的問了一大堆叫花魚的說法。

開始蘇宛還能耐心回答一二,後來見他問的沒完沒了了,索性閉起嘴巴懶得再理會他。嚴錦還沒來得及做出委屈的姿態來,蘇宛將敲開的魚就着一旁用剩下的荷葉遞給了他。

雖然很香,但卻是從泥團中扒出來的。

嚴錦捧着魚,陷入了深深地糾結中。

蘇宛和小諾卻絲毫沒有糾結,一人捧着一條魚,大快朵頤的吃了起來。

“爹,這魚真的好香,好好吃。”小諾時刻記着蘇宛的交代,只要嚴錦在場,他就喊蘇宛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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