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邊地下棋人

“嗖”

在秦林失望而歸時,一元峰上的大陣散去,有金虹鋪蓋而落,架在了他的腳邊。

他面色一喜,踏在金虹之上,身形引渡,出現在了祖師殿前,往裡看去,一道高深莫測的身影,背對着他,氣意似和一衆祖師牌位相合,代表了廣秀仙宗最高的意志。

“祖師……”

秦林恭敬作揖,越發覺得這位祖師有國師的風采了,姿態淡然,萬事萬物都縈繞於心,不受困惑。

“歷練可還順利?”

陳生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溫和的臉龐,對待秦林,跟常安、周顯一樣,顯然是認可了。

這位落魄皇子,確實是一塊璞玉,心志堅定,天賦不差,又和陳二狗有一份淵源,他最終是將陳二狗的傳承交過去了,只盼其能茁壯成長,威震八方。

“順利,只是遇見了一件事情,還需祖師裁定。”

秦林點頭,又頓住了,將心中的疑竇說出,一切太過湊巧了。

“你是說有人給你設局?”

陳生平靜道。

“本來我是有些懷疑的,但一路回到山門前,卻是風平浪靜。”

秦林是有這個想法,但現在又不確定了,能瞞過一位天驕,還將一切算計到頭的人,貌似也不用遮掩了。

“有沒有可能你只是一個引子。”

陳生想到了十年前,和叱靈仙宗的重遵道人,於澎山湖交戰結束後的對話,實在是有深意。

“引子?不是弟子自誇,也算是仙宗的一位頂尖天驕,有望金丹,若是有人謀劃,還覺得不夠,那麼他們是想設計某一實權長老,還是掌教,或是……”

秦林先是疑竇,層層分析下去,臉上浮現出一抹驚悚之色,那些人確實是在謀算他,但最終的目標,卻是陳生。

打的小的,來的老了,以此爲引,祖師大概率會過來,並陷入危難。

“無事,我這根頂樑柱,倒不了。”

陳生身上,有着一股靜氣,即便知曉有金丹真人對他出手了,心中也毫無波動。

他已是渡過了虛弱期,雖無橫推八方的戰力,但做個自由散漫的人,還是有幾分資格的。

況且,廣秀仙宗之中,盡是他修道至今的痕跡,沉眠着一個個的故人,怎能捨棄和放手。

“那弟子怎麼做?避開兇險,將這孤山秘匙給扔掉?”

秦林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將那小鈴鐺,留着也不是,扔掉也不是,很是爲難。

陳生將之拿走,很是平靜,道:“你閉關幾日,我去擺平。”

既有同道,想和他作過一場,那麼他自當一見,鬥上一鬥。

……

琅琊仙宗。

玄敬道人滿身的自然之意,端坐蒲團上,周遭無一絲的煙塵氣,儼然得了長生的隱士。

只是,他眼眸中的思索,從不曾停下,心中對一事跟耿於懷,總想討回些面子。

而今契機來了。

“那崇明老道,定是坐化了。”

玄敬道人推算到了,崇明道人坐化了,這不是特別隱秘的事,之所以等待十年,是爲了讓可能性徹底的坐實。

叱靈仙宗山門一月的枯坐,崇明道人的心思,並不是沒人想到,只是一個差不多要坐化的金丹真人,實在是沒人想太過招惹。

十年,已是一個極限了。

“盟誓?那是被逼着立下的,但今時不同往日了。”

如今的廣秀仙宗,只有一位金丹真人坐鎮,他沉寂的心,又活躍了下來。

那日,崇明道人攜帶廣秀四旗、離生鍾、無道劫灰強勢登門,更有陳生聯袂而來,用脅迫的方式,結成盟約。

後續,兩宗殺上紫曦仙宗,卻叫他和玉成道人結下仇怨,傷而不死,成了一大隱患。

被擺了一道,他是極爲想找回場子的,現在終於等到了機會。

“盟誓有用,但得讓那陳生認清局勢。”

思來想去,玄敬道人還是剋制了,不想撕破了盟友關係,雖然是被脅迫的,但關鍵時刻,有這麼一層關係,或是能改解危難。

終歸是琅琊仙宗,沒有第二尊金丹真人,他雖是傾力栽培了,但種植一顆蒼天大樹,是需要時間的。

這種算計,各大仙宗或多或少都有,只是有人暫未展開,有人卻是行動了。

而此時,陳生出門了。

他有些變化,運轉着太玄斂息術,將境界壓制在築基境中期,身穿黑袍,遮得嚴實,腰佩一隻小鈴鐺,步履之間,鈴音悠揚,難掩風姿。

隱秘處,一兩個不起眼的修士,眼神先是疑惑,隨即看到了孤山秘匙,一下鎖定了目標,但並沒有什麼舉動,只是用聯絡玉牌傳遞了消息。

這些,都落在陳生的眼中。

“耗費如此人力物力,孤山秘境中,到底設了什麼呢。”

陳生置若罔聞,走在路上,思慮起孤山秘境,沒有頭緒,也沒有不安,有掌控局勢的能力。

他沒有施展遁法,一意趕路,有時遇見城池,會進去歇息,在一些修仙坊市,也會逛逛,有時看到喜歡的物件,和小商販商量着,然後欣然收下。

寧靜中,帶着一點的波折,對於那些不開眼的蟊賊,想要殺人奪寶的,他一劍一個,毫不留情。

大概是半個月的時間,他終是來到了一座俊秀的山峰前,無有靈韻,但附近有村子的痕跡,儼然一片人間樂園。

“徐衝山,孤山秘境。”

陳生口中呢喃,不再耽擱,摘下腰間的小鈴鐺,隨意一拋,落在了虛空上。

“嗡……”

小鈴鐺發威了,通體閃爍着瑩亮的光澤,沒有一絲凡俗的痕跡了,將隱匿的孤山秘境,從虛空深處一點點的拉了出來。

兩三個呼吸後,孤山秘境開啓,一道門戶矗立在虛天,幽深黑暗,像是一個張開的大口子。

“有一絲絲危險的氣息,但很微弱。”

陳生精氣神明旺盛無比,隔着一道門戶,都能感受到裡頭的危險氣息,很淡,但對於秦林來說,卻是極端的危險。

“嗖”

他一步跨出,徹底的進入孤山秘境,匆匆一瞥,只看到一片荒涼之地,沒有半點的福澤造化,與其說是機緣秘境,不如說是一片禁地。

“轟隆隆……”

陳生的腳尖才堪堪沾地,殺機突起,一道道熾烈的紋路,在大地上蔓延開來,像是勾勒出了八卦爐,又似一座火焰山。

滔天的神火燃起,席捲一方地界,入目所見,一片赤紅,山石迅猛的在熔化,流轉着鎏金岩漿的光澤。“這麼幹脆嗎。”

陳生的眼眸中,倒騰着洶洶的火焰,知曉此地兇險,不想佈局之人手段如此酷烈,一言不發,就要掐滅了隱患。

他心下沉靜,肌體流轉着琉璃的光澤,腳下一踱,像是地龍翻身般,整片地界都在塌陷,一道道的陣紋被磨滅,滔天的神火漸漸熄滅。

“轟”

大地焦黑,一片狼藉。

神火是熄滅了,但變故再生,佈滿裂痕的地表上,滲出了一股股黑色煞氣,如刀光冷冽,擁有着凍結血液,消磨肉身的能耐。

這些刀煞,似是有靈的,呼嘯而出,竟是形成了一口枷鎖,朝着陳生身上落下。

“咔嚓!”

陰冷加身,刀氣削骨。

陳生只感覺到一個不適,體內如一個烘爐在運轉,血氣如火,整具軀體爆發出恐怖偉力,輕輕一震,刀煞枷鎖佈滿了裂紋,當即粉碎。

“嗖”

同時,數十座山峰開外,有一口青銅大弓拉得圓滿,弓體一下佈滿了裂痕,卻是一次性的大殺器。

滾滾的天地呼嘯,凝聚成一隻蒼青大箭,破空而去,如雷霆閃電,似滅世長槍,威勢無匹。

“咔嚓!”

陳生復甦日熙神照體,身軀血肉,化爲寶器,竟是硬撼蒼青大箭,自身無恙,而箭矢一寸寸破碎,點滴不得傷。

這次過後,再沒有殺招發出了。

而當一切沉寂,周邊數十道身影,再也遮蔽不住,變得清朗,有年輕人,也有老修行,唯一相同的是身上有一股強悍之氣,都是築基境中難得一見的好手。

“此人是秦林?即便是一代天驕,也不該如此離譜的。”

他們內心中,已經叫震驚之意填滿了,足足三道殺招,都有驚天動地之能,硬是殺秦林不得。

這種無敵不敗之威勢,已經超出天驕的界限了。

“秦林!”

有人大吼,想要確認什麼,這人的身影籠罩在黑袍之中,但依稀可見少年身形,又帶着孤山秘匙而來,該是秦林纔對。

只是,這又不對了,縱然秦林爲一代天驕,但對付三道殺招,也沒法如此風輕雲淡的。

“轟隆隆……”

陳生略微擡起了頭,兜帽下綻放出了兩道神光,氣機催發,並不濃烈和強勢,但整個孤山秘境,卻是風雲呼嘯。

他沒有太多的動作,一手橫推,虛空中的靈機,一下變得激盪,像是沸騰的大海般,一股股恐怖的威勢,淹沒八方。

“噗……”

天威襲來,一個個強者面色大變,施展術法,想要破碎碾壓而過的滔天大勢,但卻是很無力,像是稻草人般,紛紛倒下。

“你究竟是誰?”

十人中法力最高的老人,面色蒼白,頜下鬍鬚盡是血色,睜着一雙驚懼的眼眸,發出了厲嘯。

這人,絕不是秦林。

這也不是年輕一輩能夠擁有的威勢,他們這些人,佈局落網,捕到的不是一頭幼麟,而是越過龍門的真龍。

“廣秀仙宗,陳生。”

陳生落下了兜帽,露出一張年輕的臉龐,看似歲月沒有在上面留下一絲的痕跡,但那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卻是藏着太多的東西了。

“廣秀仙宗的金丹老祖。”

得悉真相,這人眼前發昏,像是一隻失了智的螻蟻,呢喃道:“這不對……”

他被嚇傻了,跑到了山崖前,一個縱躍,摔死在了山底下。

一切,都超綱了。

他門只負責襲殺秦林的,雖然會和廣秀仙宗有交集,但至多是被追殺,陳生一來,當真是萬事皆休。

陳生從始至終,都沒有在意躺在地上的這些人,而是顯露了本來面目,灰袍素面,坦坦蕩蕩,道:“究竟是何方道友?一心相邀。”

朗朗清音,振聾發聵,掃過了一座座的山峰,散了流雲,極盡大氣。

“你看出來了。”

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這是一個老人,很老的人,身上帶着一股腐朽之氣,快死了,但很危險,老實愁苦的臉龐上,一雙眼睛很無神,但有時閃過的光華,卻凌厲到了極點。

“九霄仙宗,賈似道。”

陳生沒來由的,說出了一個名字。

“嗯?看來你什麼都知道。”

賈似道的眼睛,微微眯起,身上不起眼的特質一掃而空,像是寒潭冒頭出的老蛟龍般,極爲可怕。

他心內電轉,思索着陳生的底牌,以及可能出現的意外。

“六十年前,澎山湖一戰,叱靈仙宗重遵道人讓我提防你。”

陳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隨口將重遵道人給賣了,反正這老狐狸用心不純,死了最好。

“原來如此。”

賈似道放心了,他最怕的,是所有的手段,都在陳生的眼皮子底下進行的,那就真的是輸得一敗塗地了。

即便如此,他也認爲陳生是有幾分魄力的,知曉危險,還敢前來一探。

許是這種心性,讓他想到了什麼,感嘆道:“多年前,我設局坑殺陳二狗,已是看到了廣秀仙宗之後的落寞,不想你橫空出世,打亂了所有的佈局。”

那次,他打在了廣秀仙宗的七寸上,雖然被陳二狗抗了過去,但終究是成功了。

不想,兩百六十年後,陳生橫空出世,將廣秀仙宗搖曳的氣運給穩住了。

“你也是一時之人傑啊。”

聞言,陳生心中大生殺意,二狗的道基之傷,竟是這老傢伙一手造成的,但反過來想,卻是不得不承認,賈似道極爲恐怖,擁有着主導大局的能力。

“不過是個勞碌命,將你帶走後,我就心無掛礙,尋個地方長眠了。”

賈似道很累,爲了九霄仙宗嘔心瀝血,八百年的金丹生涯,揹負了太多的東西。

他改變過邊地的大局,但不曾驕傲過,如今只想鎮殺了陳生,開啓新時代。

而後,一切的一切,再不關他的事了,一統邊地的大業,將落在九霄仙宗後輩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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