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9章 順軍東大營

清晨,雨勢初歇,漫山遍野間都散發出清新的泥土與青草香氣。

一夜的降水量讓溠水又雄渾了許多,滾滾奔騰之間,翻起一朵朵絢爛的浪花。

河畔,有一支三百人左右的順軍,正踩着泥濘的青草地,徐徐向着北方前行。

在隊伍中部的核心位置,就猶如草莖穿螞蚱一般,赫然用繩索串起了十幾號人。

其中爲首之人,正是劉希堯。

不過劉希堯雖是身陷囹圄,卻是渾然不懼,就猶如一頭被束縛住的雄獅一般,時而便對身邊的順軍士兵怒目相視,乃至低聲叱罵。

身邊的順軍士兵也時而罵他,警告他,卻是,並不怎麼對他動手……

在這些俘虜前面,是幾十號騎在戰馬上的身影。

在最前面的主將後不遠,一個三十六七歲的漢子,明顯有哪裡不對勁,時而便是鬼頭鬼腦的四處張望,很快卻又會把目光匯聚到他身前不遠處、主將身邊的那個看似邋遢、實則又說不出挺拔的身影上。

怎敢想,怎敢想啊。

他黃宗羲堂堂聖人門生,飽讀天下史書,今天,卻是跟着徐長青這個‘瘋子’,要走一出‘狸貓換太子’的大戲……

若不是時而偷偷掐自己的大腿一把,清晰傳來疼痛,黃宗羲簡直懷疑,他是在做夢……

“駕,駕!”

這時,北方忽然有數騎疾馳而來,帶起一陣泥漿草屑翻滾。

依然處在主將位置、卻已然成爲傀儡的袁剛不由壓低聲音警告身邊的徐長青:“模範軍的兄弟,你們這點人就想亂來,那是癡人說夢!我伯父的人已經來了,倘若你……”

袁剛還想說些什麼,卻是突然便止住了,因爲,徐長青手中一把鋒銳的軍.刺,已經是抵在了他的腰眼上,玩味道:“我們怎麼做事,不用你教。你儘可大聲呼喊,但是我保證,你肯定會死在我們前面!袁爺,你這般年紀便混上了遊擊高位,不容易啊。”

“……”

袁剛止不住一陣咬牙切齒,很想不要命了,把身邊這個可惡的男人撕個稀巴爛,再剁成肉醬,才能解他心頭之恨!

可惜,稍微仔細一想,他便捨不得了。

正如徐長青所說,他能走到今天,何其不易?

別看他是袁宗第的侄子,可袁宗第的侄子、外甥多了,又有幾人跟他一般被信任,賦予高位?

他的命何其寶貴!

當然,最關鍵的是,袁剛可不認爲,模範軍就這點人,進入近十萬人龐大規模的東大營,能掀起什麼風浪來。

哪怕這幫人很精銳!

只要進了營內,他有的是辦法玩死這幫雜碎!

“駕,駕!”

眨眼,遠處的騎兵已經到了近前,來人是個千總,位置不低,一看到袁剛便是拱手問道:“袁爺,情況如何?”

袁剛僵了片刻這才笑着迎道:“託錢爺您的福,很順利,我把劉希堯活捉了。”

說着,招呼人把劉希堯等人往前帶一些。

這錢爺看到了劉希堯等人,特別是劉希堯開始破口大罵,還是那熟悉的味,也是大喜:“那可就恭喜袁爺了啊。”

袁剛自是明白這錢爺的心思,忙笑道:“若無錢爺辛苦操勞,小弟又哪能有這等運氣。錢爺放心,小弟會如實稟報給伯父的。”

“哈哈,那可就有勞袁爺了啊,回頭咱們好好喝一杯。”

……

錢爺打了個招呼便迅速離去,但他的騎兵卻是四散開來,爲袁剛部警戒。

眼見距離東大營越來越近,已經可以看到東大營的各種瞭望塔了,袁剛止不住偷偷瞟向徐長青。

想看看,到了這種時候,這個模範軍的小軍官,怕已經腿軟了吧。

然而他顯然失望了。

徐長青此時並未有任何緊張的模樣,嘴裡叼着一根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狗尾巴草莖,邋里邋遢的敞開懷,露出黑黝黝、結實又勻稱的胸肌,還時不時的在周身各處撓癢癢,儼然是在驅趕蚊蟲。

活脫脫就是順軍的老兵痞模樣。

щшш ¸t tkan ¸C○

袁剛止不住一陣咬牙。

這他孃的,徐長青手底下到底是一幫什麼妖孽啊,他怎麼就碰不到這種等級的人才呢。

剛纔錢爺回去已經傳回去消息,東大營很快奔出百多騎,直朝這邊奔過來。

袁剛剛想再譏諷恐嚇下徐長青,忽然發現,他的腰眼,竟然又被徐長青用那把加了筒的古怪匕首抵住了。

徐長青雖是沒說話,只是淡淡的看着袁剛,袁剛卻已經懂了徐長青的意思,只能是恥辱的低低解釋道:“我伯父軍務繁忙,不會出來迎接的。這幫人都是這邊的守軍。”

徐長青點了點頭,這纔是放開了袁剛。

但旁邊秦東旭和盧琦卻是猶如貼身保鏢一般,迅速便是貼住了他。

身後不遠,黃宗羲看着肆意而來的順軍將領,腿都有些軟了,剛想到處觀望,忽見徐長青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登時也回過神來,索性病怏怏般趴在馬背上,不敢再亂動。

“哈哈,袁爺,恭喜恭喜啊。您可是立大功了哇……”

一衆順軍將領一上來便是對袁剛連連恭賀。

袁剛心裡雖是吃了屎一般,面上卻只能是陪着笑,享受這飄萍一般的虛榮。

寒暄一陣後,衆人都過來看劉希堯。

其中一個千戶職的順軍將領不由懟着劉希堯冷笑:“姓劉的,沒想到吧,你這狗東西也有今天!”

“鄭十八,你個狗雜碎竟然敢出賣劉爺,你還是個人嗎?你不得好死!!!”

“鄭十八,你個生兒子沒XX的憨貨,你早晚要遭報應的……”

劉希堯還沒說話,身邊劉希堯的親兵便是忍不住了,懟着這全十八便是一陣狂噴。

“哈哈,哈哈哈哈……”

鄭十八顯然沒把已經‘虎落平陽’的劉希堯衆人放在眼裡,肆意大笑:“罵吧罵吧。你們這些狗雜碎,也就這點本事了。”

說着,直接不理會劉希堯衆人,轉身過去跟袁剛套近乎。

徐長青這時對劉希堯使了個眼色。

劉希堯片刻便是明白了徐長青的意思,忽然扯着嗓子,狼一般大吼:“啊————蒼天不公,蒼天不公啊!”

這一聲,中氣十足,又兇又很,將周圍除了徐長青之外的衆人都嚇了一大跳。

黃宗羲更是翔都要被嚇出來。

但袁剛、鄭十八等順軍衆將根本不理會劉希堯,都是笑的更歡了。

就在這種天壤之別的氣氛中,徐長青、劉希堯一衆人等,逐漸進入到了順軍東大營。

此時有秦東旭和盧琦盯着袁剛,徐長青還是很放心的,也開始饒有興致的打量着順軍的營內建築。

畢竟跟模範軍作戰過,加之順軍本身還是有一些人才的,營地的規格、部署,都沒有什麼大問題,中規中矩。

但許多細節就不行了。

就說最簡單的一條,他們的營中,排水設施極差。

哪怕昨晚一夜大雨,周圍許多土牆和嘎啦周邊,都是能清晰的聞到濃郁的尿騷.味,都不知道積累了多少了。

而此時已經辰時出頭了,周邊諸多順軍休息的土坯屋裡,還是時而能傳來如雷般的各種鼾聲。

也不知道他們是今天沒有早操,還是早操是個什麼玩意都不知道。

袁剛倒也識趣。

進入營內之後,他便把一衆順軍將領都打發掉,獨自帶着徐長青一行人往裡走。

不過那鄭十八臉皮很厚,眼色也不錯,狗皮膏藥一般貼上了袁剛,一邊陪着袁剛說笑。

袁剛本來對鄭十八有點厭煩,但轉而一想,忽然又開闊起來,對鄭十八的態度好了許多。

“吱嘎~。”

又一扇巨大的營門打開來,徐長青一行人這時已經來到了中軍後營。

鄭十八這時已經去張羅酒菜,袁剛止不住對徐長青冷笑:“兄弟,我看你也是條漢子,便多勸你一句,還是別執迷不悟了。我回來的消息,伯父必定已經知道了。他等下就要召見我。到時,你們又當如何自處?”

徐長青一笑:“這就不勞你操心了。反正你現在,別想出這邊一步!別再這杵着了。這他孃的趕了一早上路,老子都快渴死了,趕緊給老子整點好酒喝!”

“……”

袁剛止不住一陣咬牙切齒。

這廝,是個什麼玩意兒啊,他難道沒有心,不知道什麼是害怕嗎?

可惜,縱然是在順軍大營,卻是他人爲刀俎,他爲魚肉,就算再不甘,也只能硬着頭皮往裡走了。

……

袁剛是遊擊職,擁有一片獨立的小營地,條件還算不錯。

說白了,中軍後營,向來是肥差,沒關係是幹不了的。

放在平日裡,這肯定是安靜又愜意的寶地,但今天劉希堯被活捉的消息已經傳開來,徐長青一行人還沒在營地安穩下來,周圍已經有許多順軍軍官過來拜訪。

卻並不僅僅只是來捧臭腳的,還有許多比較剛猛的漢子,是來質問的。

這幫人中,爲首一人膀大腰圓,極爲雄壯,滿臉的絡腮鬍子,止不住的大呼道:“姓袁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爲什麼要抓劉爺?”

“對!爲什麼要抓劉爺?你們這麼幹,兄弟們不服!”

“不服!劉爺爲了我大順流了多少血,你們不能這麼對他!”

捧臭腳的很快被壓制,到處都響起聲援劉希堯的聲音。

“你們,你們……”

袁剛饒是能力不弱,卻也鮮見這等場面,很快便是急的滿頭大汗,卻是又沒有辦法解決。

徐長青這時又與劉希堯交換了個眼色,劉希堯微微點了點頭。

徐長青心裡也有了數,看向那個帶頭的雄壯漢子。

其實,劉希堯不說徐長青也能確認了,這般身材,不是郝搖旗又是誰?

“肅靜!”

“全都肅靜!”

就在袁剛焦頭爛額,已經控不住局勢的時候,人羣背後忽然傳來人威嚴的呼喊。

人羣下意識便是安靜下來。

郝搖旗卻是第一個憤懣的迎上去,指着爲首那太監般的公鴨嗓喝問道:“姓許的,劉爺大功於我大順,你們爲何這般待他?我不服!”

“不服,不服……”

人羣瞬時又躁動起來。

這姓許的的親兵統領卻是輕蔑冷笑:“怎麼着,你們想造反嗎?!劉希堯他私通徐長青,證據確鑿,難道不該抓?”

“這……”

人羣登時被壓制住了,誰都是沒有想到會有這等消息,下意識便是讓開了路。

這姓許的親兵統領冷哼一聲,不理會衆人,便是大步而入,氣場直比正主袁宗第還要足。

但進了門看到了袁剛,他卻變臉般換了臉,陪笑道:“恭喜七爺啊。袁帥已經知道了消息,很是開心,特讓卑職過來請您過去呢。”

袁剛豈能不明白這許爺的意思?

這是親自過來跟自己討巧呢。

一直壓抑的心思止不住便是順暢了不少。

跟這許爺寒暄了一會兒,袁剛的目光又止不住瞟向徐長青,充滿冷冽的玩味。

意思是說,現在,該怎麼辦呢?

周圍衆模範軍親兵也都止不住的緊張起來,雖是不敢看徐長青,卻都是豎起了耳朵。

現在火拼他們自然不怕,早就做好了準備,可,這樣,計劃就要崩盤了啊……

黃宗羲更是已經不能呼吸了,心中止不住哀嚎:‘龍潭虎穴,這特孃的就是龍潭虎穴啊。現在,便是徐長青,又該怎生是好啊……’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