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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至多三十八个人

  射程大概在八十码开外。

  伊特尔的箭并不是直着向前射出去,而是射向了天际。箭先是上升,后来又向下坠落。我的眼睛几乎跟不上那支蹿向远方的细细长箭。可是只见站在船头的那个男人忽然打了个趔趄,之后直挺挺地掉进了海中。

  “命中一个。”伊特尔径自说道。

  他出箭毫不犹豫,这样的果敢反而让我觉得有些恐惧。

  那三艘船完全没有减速,笔直地向着港口深处挺近。船上没有一个人放下船桨去拿起弓箭。照现在这样的速度,港口的卫兵根本来不及响应。

  伊特尔的箭又快又有准头。他把箭筒放到石板路上,用脚踩住固定,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将麻线做成的弓弦拉满,第二支、第三支,他原地不动,箭却一支支射了出去。等到第四支箭搭到弦上时,前面射出去的箭才抵达目的地,又一个人从船上落入水中。看上去这次掉下水的是一个戴着大角头盔的人。

  在射第五支箭的时候,伊特尔停下来小声道:

  “这个位置不妙啊。”

  原来那三艘船正渐渐驶离我们所在的仓库街。不过一瞬间的工夫,敌人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就扩大到了一百码。这样一来,伊特尔的箭就射不到船上了。

  “我得换个地方。”

  他撂下这句话,一把抓起箭筒绝尘而去。连问问他去哪的时间都没留给我们。

  “哎?艾玛哪去了?”

  尼古拉小声问。确实,刚才就在这里的哈尔·艾玛此刻也不见人影。她应该比伊特尔更早离开了。就像当时在塞蒙的旅馆一样,等我们想起她时,她早已消失不见了。

  我在法尔克脸上第一次看到这么严肃的神情。

  “怎么办,师父?”

  法尔克没有回应,而是转头问我:

  “这条仓库街通向哪?”

  “一直通向海角。”

  “那又该怎么回去镇上?”

  “只能穿过港口,去来时那条路上。”

  听我这么说,法尔克不再感到困惑:

  “这里一会儿就会被包围起来。我们必须要在港口被攻陷之前让你逃回小索伦岛,否则一切都完了。”

  “……啊!”

  没错,一旦维京人开始进攻仓库街,我们根本插翅难逃。且不论我是否要去小索伦岛上避难,这里绝不是个安全的所在。

  他迅速用法语向尼古拉发出号令:

  “现在咱们从港口穿过去,回到广场,然后从北面赶到小索伦岛。我在前面,你好好保护阿米娜小姐。”

  “明白。”

  尼古拉答应得干脆。我瞟了一眼斯怀德所在的那间仓库,门微微敞开,可能是没来得及关好。我冲着那边大声喊道:

  “斯怀德,维京人来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的警告,可我已经来不及去仓库里面通知他了。眼见敌船已经逼近港口的栈桥。那里聚集着等待大雪停歇的渔民和商人。

  “出发吧,你们跟上。”

  说完,法尔克抬头握住腰间的剑,沿着仓库街的石板路径直向前冲了出去,后面是我,最后是尼古拉。

  此时钟楼的钟声敲响了。我们在昂扬的钟声中狂奔。

  我差点忘了港口还有一座钟楼。

  修道院里的大钟是用来报时的,而港口的钟楼则被称作暴风雨警示钟,敲响了它预示着事态紧急。话虽如此,不过索伦的船员们对暴风雨的征兆基本上都不会误读。所以至今为止没有一次需要特意敲钟来发出警告。

  可现在钟声已然敲响。经久不息的钟声宣告着敌人来犯。

  先前离去的伊特尔早已不见踪影。估计他是想找到个有利地形来狙击维京人。如果就像他说的那样,那么他的弟弟西姆也是一个战斗力。艾玛更是像失踪了一样,根本不知道她人在哪里。

  港口那边一共有六座栈桥,其中有一座正在维修当中。一旁停泊着几艘被大雪困住的商船。等我们终于靠近了栈桥时,龙船已经横着停在栈桥边,战斗已经打响。

  不,那根本就不是战斗。

  “完了,这边不行了。他们快我们一步。”法尔克停了下来说:

  “我们根本靠不上前。”

  屠杀。

  那些商人和渔民应该根本都没有想过这艘突然来袭的龙船上都是敌人。后面有几个眼睛灵光的人可能逃跑了,可是在离他们几十码的前方,那些没来得及逃开的男人们只能迎接他们悲惨的命运。

  被诅咒的维京人。我看到了他们的样子。几乎没有人武装着铠甲,身上只有一些破衣烂衫。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戴着头盔。就像先前被伊特尔射中落水的那一位一样,有好几个人的头盔上都有角。不过绝大多数人戴着的是一种几乎没有什么防御功能的帽子,只有一块铁板从额头的位置垂下来护住鼻子。大部分人手中握剑,也有几个提着战斧。不过没见谁手里拿着弓箭和枪。

  另外,他们全都呈现出一副让人恐惧的面色。这些男人个个都是胡子拉碴的硬汉相,可脸上尽是铁青乌黑的颜色,这证明他们是一些得不到安息的亡者。即便是在进行屠戮的时候,也不见他们有任何兴奋或愤怒的情感。这些面无表情的战士们从那三艘船上走下来,排列出一个战阵,即将把港口吞噬。

  他们只是向前冲去,举起剑来劈砍下去。那不是一般人的劈砍。我亲眼看见一个渔民背朝着他们呼喊着“救命”,可还是从肩膀到腰间被一刀劈成了两半,倒在石板路上。

  “怎么会这样?”

  我喃喃自语:

  “……怎么会这样!这里是索伦啊!”

  此刻我才终于意识到整个港口哀号遍野。那是男人们和几个尖锐女人的惨叫。这些出人意料的进犯者让他们完全乱了阵脚,急于寻求援助。这些理应在我们埃尔文家族守护下的人民此刻正需要援助。

  可是港口的据点几乎没有布置兵力。在防备维京人来袭的当下,这里也只有三个士兵。对于从三艘战舰上突袭到此的维京人来说,这样的人数简直是螳臂当车。

  卫兵的大部队在哪?亚当和骑士们还没到吗?我怀着这些疑问迅速将港口扫视了一遍。在死人堆里,我看到了穿着铠甲的卫兵。一个被人拦腰斩成了两半,另一个被人当头劈中,头都碎了。现在一共看到两具尸体身穿铠甲。看来是在我从仓库街跑到港口这须臾的时间里就牺牲了。

  不过守卫应该有三个。还有一个人在哪?掉到海里去了?还是跑去亚当那里寻求支援了?不管怎样,只要听到这连续不断的钟声,亚当就一定会带兵出击。我抬起头想看是谁在敲钟,不想看到的却是一个不知道为何在此的小孩,正蹲在上面摇晃着钟槌。万幸被诅咒的维京人没有这样的智慧想到要去止住钟声,还没有人去靠近钟楼。

  “我们怎么办?”尼古拉问道。

  “照现在这样下去,港口很快就要被敌人控制了,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插翅难逃了。”

  “我明白,可是咱们能突围成功吗?”

  尼古拉把我拉到小船屋的阴影下。刚刚我都没注意到自己一直藏在这样的隐蔽的所在。法尔克和尼古拉此刻都弯着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眼前的这些杀戮者发现。法尔克是一位骑士,可没人能命令他投入战斗。而且单凭他一己之力,最多再加上尼古拉两个人,又如何能对抗那支狂暴的军团呢?

  “……不行。现在只有等待援军了。”尼古拉眼望着通向渔夫市场广场的唯一出路——货车大道说道。我们现在隐蔽的小船屋离货车大道的入口只有大约七十码。可这短短的距离却像世界尽头一般不可企及。

  “援军会来吧?”

  “不好说啊。”法尔克低声回答着,注意力仍保留在战场上。

  “谁也不知道亚当·埃尔文是个什么样的首领。也许他会放弃镇上幸存的百姓,在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藏身。”

  “唉。”

  尼古拉叹了一口气:

  “确实有这样的可能性。”

  可我不这样认为。亚当在得知敌人进犯后一定会开始组织反击。不是为了保护百姓,而是得以彰显自己的英勇。可是,在内心深处我也隐隐觉得也许他不会来。因为他从小就是个胆小鬼。我不知道他那怯懦的性格是否已经消失殆尽。

  “尼古拉。”

  法尔克的声音里又拾回了冷静:

  “有多少敌人?”

  尼古拉看来早就数好了,马上做出了回答:

  “一共五十人,也许还有,但肯定不会超过七十人。”

  怎么可能?不会这么少。拿着剑和战斧的人尚且这么多!没有两百也有一百了。总之不可能只有区区五十个。

  可法尔克点了点头。

  “如果船上没有留守的人的话,差不多是这么多。可咱们这一方的战斗力却只有三十六个人。”

  “加上我和师父就有三十八个了。”

  “如果能做到同心协力,倒是可以背水一战。毕竟这里对于我们有地形上的优势。”

  尼古拉晃了晃脑袋:

  “怎么能做到同心协力?就靠刚刚雇来的佣兵和那几个刚愎自用的家伙吗?”

  “你这个家伙,怎么总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

  “师父您才不像话呢,老是说一些希望渺茫的事。”

  在目前的境况之下,法尔克将自己的语气放缓:

  “如果咱们对抗的是暗杀骑士,那我肯定就不会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希望。但若是在一场战争中就是另外的情况了。”

  “因为会得到神明的庇护?”

  “想得美。”

  不知道这两个人是真的气定神闲还是故意演给我看。此刻对那些来不及逃跑的百姓和商人我们已经无能为力。我们根本不可能阻止眼前这场屠杀,现在只有五个幸存者。维京人也在戒备不让那五个人逃走。

  那个敲钟的小孩不知是敲得太累了还是已经丧失了希望,蹲在钟楼上一动也不动。安静的港口上只剩下武装起来的维京人在搜寻猎物。

  “不过他们很快就要攻到城里了。如果不能从后面直接超过他们,我们就回不到小索伦岛了。”

  “只要穿过那条路就能回到城里了,城里不是还有其他路吗?”

  “现在说的不就是走不了那条路吗!”

  “我明白……等一下。”

  法尔克突然不再言语。

  原来港口那里有一个幸存者向着我们的方向逃窜过来。我认得这个人,他是个渔夫,叫杰克。因为他这个渔夫很是不中用,所以大家都叫他“笨蛋杰克”。可他只是个善良的百姓。

  他手按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肩头,拼死逃向这边。一个维京人从他们的队伍中离开追赶着杰克。那人蓬头垢面,身材魁梧,嘴唇泛青,满是裂痕,深深陷下去的眼窝中嵌着混浊的双眼,此刻正不带任何情绪地盯着杰克。他追到杰克身后,将已经生锈的剑举了起来。

  “杰克!”

  我不禁大喊出声。

  杰克听见后回头观瞧,马上蹲下身去,维京人的剑贴着他挥了过去,只割断了几根头发。可是为了救他,我们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维京人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他混浊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我……我完全丧失了活动的能力,一种死亡的预感将我击中。

  这时,耳边传来拔剑的声音。法尔克和尼古拉两个人站到了我的前面。面对着这个无法安息的亡者,他们没有丝毫犹豫。

  “开打啦!”

  “好!”

  法尔克一只手握住剑,那把剑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弧度。尼古拉则握着一把短剑。法尔克正对着维京人,我还想着他是不是把剑挡在身体正面,尼古拉突然脚下一蹬,蹿到了维京人的左边。

  维京人并没有因为尼古拉的行动而走神。他从容地动了动前臂,挥动着长剑,看上去就像是想要赶走烦人的小飞虫。

  法尔克抬剑接住了这一招。

  可是却说不上完全化解了。因为维京人看上去似乎没用什么力气,可法尔克的剑却被砍得重重一偏,强壮的法尔克也跟着一个趔趄。在我这边看起来,他的脖子完全暴露给了对方,下一秒,维京人只是翻了下手腕,剑几乎马上就要砍到法尔克的脖子了。

  可是,维京人的肋下直接暴露了出来。

  我明明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可完全搞不清事态是怎么进行的。等我回过神来,尼古拉已经把手中的短剑从肋下刺进了维京人的身体。

  短剑有一半插进了维京人的身体,肯定刺穿了他的内脏。

  可维京人只是扭过头去看了尼古拉一眼,手和脚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把插着短剑的身体用力一甩,尼古拉就被甩到了几码外的石板路上,狠狠摔了一跤。他脸上明显惊恐万状。回过神来我大叫道:

  “尼古拉,快跑啊!”

  尼古拉的短剑正插在维京人的腋下,他手里没有武器。维京人低头瞧着尼古拉,就在这个瞬间。法尔克重整旗鼓,双手握剑扛在肩膀上,然后右脚上前一个健步,上半身向下屈身,就像在做过肩摔一样。紧接着传出一阵闻所未闻的难听的声音。我想不出有什么样的声音能像这样难听。

  维京人的头向半空中抛去。

  没有血流下来,只有一些像红色粉尘一样的东西喷了出来。那东西看了让人心里非常不舒服,不过好在它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变得稀薄,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那个维京人断了头以后还是屹立不动地站着,拿着剑的手也没有松劲的意思。我感到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会动起来,此时他终于直挺挺地轰然倒下。

  好像身体里的空气都被抽干,法尔克深深地吐出一声叹息……得救了。

  明明是切开了一个人的身体,可法尔克的剑上却没有一丝血痕。他提着剑,低头盯着维京人的尸体。尼古拉还瘫倒在地上,我听得见他在喃喃自语:

  “刚才那是什么情况……这也太不公平了。”

  被诅咒的维京人臂力超群。没有人可以在面对面的决斗中战胜他们。虽然刚刚法尔克和尼古拉险胜,可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还是说我们要听从昨天伊沃尔德的叙事诗中的指示?

  忽然,法尔克抬起头来道:

  “阿米娜小姐,神迹出现了。”

  我以为他可能是指刚才的胜利。

  不过我错了。他举剑指向货车大道的方向。

  那里剑和枪闪着寒光。不过拿着这些武器的人却穿着完全不同的盔甲和头盔,甚至有人穿的像一个维京人。他们脸上一派狂野,跟高傲的骑士们完全不同。

  来人的确是我们的援军。

  德国的游历骑士康拉德·诺伊德尔法及其手下出现在的货车大道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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