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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刀在右手

  法尔克说他还要花时间收拾收拾,于是我先走下楼来。刚才在楼上感觉说了很久,但其实好像并不是很长时间,尼古拉才刚刚开始享用他的早餐。

  我在他对面的长椅上坐下。刚一落座,他便问道:

  “阿米娜小姐,康拉德该如何处置?”

  康拉德,这个游历骑士,同时也是胆敢觊觎修道院的江洋大盗。

  这个问题的确相当棘手。修道院的失窃让市民惶恐不安,可我对此毫无办法。

  “我还不能告发他呀,要是亚当倒是可能做得出来。”

  “这件事您还没有通知新领主吗?”

  桌上他的汤碗里还剩下一点儿汤。尼古拉拿着面包在汤里蘸了蘸,小声嘀咕道:

  “好像师父也知道阿米娜小姐不会告发那个人,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将浸满汤的面包填进嘴巴,略微沉吟了一会儿,之后看见他将面包咽下,并点了点头说:

  “啊,是害怕兵力减少吧。”

  的确如此。

  虽然我对战争知之甚少,不过托斯坦顿·塔凯尔森的失踪和现在笼罩在索伦上空的白雪都让我产生了极为不详的预感。就算康拉德是个贼,可他和他手下的这十几个佣兵却是索伦现在最需要的。终有一天,他必须要接受正义的宣判,不过不是现在。

  不过尼古拉接下来的这番话却超出了我的想象。

  “不过,即使打了胜仗,康拉德一伙儿人也得不到掠夺权……他应该很想狠捞一笔吧。您就当被他们偷偷夺去了一点儿东西,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你居然把这番话说得如此平心静气,他们偷盗的对象可是修道院啊。”

  “这跟偷了哪里有什么关系。现在的情况可比真正的掠夺强上百倍。”

  他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番话,之后把手指擦干净。我感到很困惑。索伦从没有遭到过掠夺,我也从没听人说起过掠夺的场面。不过兴许尼古拉很清楚。

  我的心情很是低落,抬头看了看店里的四周。也许是下雪的关系,店里似乎比以往要昏暗些。塞蒙穿着他做工考究的衣服,跟我四目相对后马上做出一副沉痛的姿态向我示意。他长得高高瘦瘦的,脸上的表情总是十分夸张。在远处的桌边有三个男人坐在那里,看上去像是商人,此刻他们正吃着跟尼古拉一样的面包。店里就只有这么几位客人。

  “师父还没好吗?”

  “刚才我擅自上去打断了他的准备工作。”

  “嗯,一会儿就下来了。”

  说完,他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也没有追问我找法尔克所为何事。

  就像尼古拉说的那样,不一会儿法尔克就走下楼来。下楼时他把塞蒙叫了过去,简单说了两句话,然后在尼古拉身边落座。

  “很抱歉阿米娜小姐,我得先吃顿饭。”

  我怕留下来会耽误他进餐,可现在离开似乎也不合情理,所以我还是按兵不动地坐在长椅上。

  “现在街上似乎已经传出了修道院被盗的消息。”尼古拉用法语报告道:

  “不过阿米娜小姐决定不举报康拉德。”

  法尔克似乎心里早已有了定论,所以只是点了点头。在等着早餐端来这段时间里,法尔克把自己调查出来的情况对我做了汇报。

  “昨晚哈尔·恩玛没回她的住所。老板也不清楚她到哪去了。”

  “艾玛吗?还真是怪了。”

  “确实很奇怪。”

  艾玛不懂英语,而且还是女人。我不知道在索伦,一个语言不通的女人是否能安稳度过一夜。说不定她是出了什么事。可是艾玛是个彪悍的战士,连亚伯·哈佛和卫兵们都不是她的对手,应该不大可能随随便便就被路上的劫匪给处理了吧。

  “不过她的行李还在房间里,想必没有离开索伦岛。”

  “总会找到的。”

  “没错。不过搜查还是要快。”法尔克忽然注视着我说道,“……还有,艾玛不光昨晚没回住处,前一晚也是没回去。店主还说她白天的时候进进出出好几次。”

  前一晚,那不正是父亲遇害的那个晚上!我感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塞蒙在一旁好像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从一边靠了过来,然后一脸严肃地说道:

  “千真万确,阿米娜小姐。我开门做生意,不能把客人拒之门外。不过那个女人真的非常可疑,也不知道她三更半夜溜出去做些什么勾当,真让人担心。我还听说修道院遭了贼。我看,十有八九是这个女人干的。简直不敢相信有哪个基督徒会对修道院如此亵渎。我之前觉得必须要尽快让亚当大人知道这件事,可是又觉得他才刚刚继任,一定非常繁忙,所以我不能用这些还没下定论的事儿去浪费他的时间,所以一直很犹豫。没想到阿米娜小姐正好光临寒舍,我想这一定是上天的旨意。所以希望您能明白,我绝不是想……”

  我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艾玛真的是那个贼,我一定告诉亚当,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啊,请您务必替我美言几句!感谢阿米娜小姐替小人着想。”他低下头深深地行了一礼。

  他站在自己旅馆的立场上考虑也无可厚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无论如何都没法对塞蒙产生什么好感。说什么开门做生意,不能拒绝客人,全是胡扯。据我所知,他常常把客人赶出去。而他之所以让艾玛留下,一定是因为她给出了大价钱。自己想要的东西到手以后,一旦发现她形迹可疑就立马告密,实在算不得什么体面的行径。

  “哎呀,这位客人还没吃饭呢,我现在就去准备,请稍等。”

  塞蒙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在这儿不太受欢迎,说完这番话立马回厨房去了。我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又重新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

  “那咱们今天要去找哈尔·艾玛吗?”

  “我很希望可以去,不过时间紧迫,就让尼古拉去找艾玛吧。她非常引人注目,想必应该有人看见。”

  我瞄了一眼尼古拉,此时他正盯着旁边发呆。刚才我们用英语交谈的内容他似乎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在此期间我们先回小索伦岛。那个消失的俘虏托斯坦顿不可忽视。您说他在一所密闭的监狱消失了,我必须亲自去看一看才能得出结论。我并不是在怀疑您说的话,只是也许有一条谁也不知道的密道也未可知。”

  不会有密道。那个房间原本是士兵的休息室,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密道。这一点只要亲眼查看一番就会知晓,所以此刻我并没有反驳法尔克。

  “然后咱们赶快去见斯怀德·纳兹尔。我已经给他写了信,说明去意。我还通知了伊特尔·阿普·托马斯来港口。”

  “原来如此,那么等找到艾玛以后,我们就可以跟所有人对话了。”

  “时间紧迫。”法尔克突然打住话头,然后缓缓开口问道:

  “现在百姓之间是不是起了传言,说领主大人被谋杀了?”

  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问这个问题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如果老百姓们相信关于谋杀的传言,就会认定凶手在小索伦岛上。人们不知道在冬天的那七个晚上,小索伦岛会失去天然屏障的保护。而当晚身在小索伦岛的,除去游吟诗人伊沃尔德之外就只有埃尔文家族的家佣和我本人。如果传言中是我们这些人中有人刺杀了领主,那将会让索伦陷入更大的不安之中。

  我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似乎还没听见这样的传言。”

  可这只不过是在城里巡视的我没有听到罢了。昨天当公示人在街市上公布父亲去世的讣告时,就听见下面有人窃窃私语地说是谋杀。也许百姓们早已经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只是不曾在我面前提起。

  “时间真是相当紧张啊。”

  法尔克又说了一遍,“不过还是要先吃饭。”

  一个少女手中端着面包和汤盘走出厨房,她四下张望着,少女满头银发,面容讨喜,脸上明显地生着一些雀斑,好像一副没睡饱的样子。法尔克抬起手来召唤她,她便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将手里的食物摆在桌上,她直接就将盘子放在了法尔克面前,而没有给尼古拉,想必是塞蒙告诉她的吧。

  “您请慢用!”

  少女睡眼蒙眬,但精神倒是饱满。我对这个女孩毫无印象,估计是塞蒙新招的伙计。面包烤得香气扑鼻,汤里除了洋葱和卷心菜,还有鲱鱼。

  “一大早就有鱼吃。”尼古拉刚喝的汤里只飘着几片菜叶子,所以他非常不满地念叨着,“我的汤里就没有鱼,师父的却有。”

  法尔克简直无话可说,尼古拉的话实在是怨气十足,我赶忙笑着调节一下气氛:“肯定是塞蒙看在我的面上给加上的,估计下次也会给你加些好料。”

  “最好是这样。”

  尼古拉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几块鲱鱼,好像那些鱼是在他的碗里一样。特鲁瓦是内陆城市,可能极少能见到鲱鱼。

  “对了,尼古拉。”

  “嗯,怎么了?”

  “我想问问你,是不是……”

  法尔克话才说了一半,突然之间——

  “糟了!”

  他像是让人猛地攥住了心脏一样,发出一声惨叫。

  只见他右手抓着自己的喉咙,桌子上放着那块蘸了汤的面包,只咬了一口,眼看着法尔克古铜色的脸渐渐变得乌黑发青。

  “师父!”

  尼古拉大叫着站起身来。怎么办?在其他桌上进餐的那些商人样儿的男人们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

  法尔克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追!”

  尼古拉蹬地一跳,拔出短剑,冲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出锅碗瓢盆被打翻在地的响动。气急的怒吼和不绝于耳的金属碰撞声都说明那个下毒的人还在厨房。

  我转过头来再看法尔克,他已经面色乌黑,我感到他被浓浓的死亡阴影笼罩了起来。我束手无策,可也决不能置之不理。我绕到桌子对面,想要给他一些抚慰。

  “法尔克!你要振作!”

  他左手哆哆嗦嗦地摸索着腰间系着的皮袋子。正当我准备帮他把东西取出来的时候,他终于摸到了袋子上的细绳,手指伸进收紧的袋子口。

  随着一声巨响,有个人从厨房里飞扑出来。那人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激起一阵灰尘。我还以为那是尼古拉,结果却不是。那是刚给法尔克送早餐的女孩儿。我琢磨着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却见她右手握着一把寒光凛然的刀,面目狰狞,满脸都是魔鬼般的憎恶。

  她一个打滚坐起身来,迅速地环顾着四周,将目光停在了正承受痛苦煎熬的法尔克身上,然后,她与我四目相接。

  暗杀者一脸狰狞的笑。我浑身一凛——她要杀我。

  不过赶在她站起身前,尼古拉已经横在了我和她之间。他把剑端在胸前,冷冰冰地说道:

  “可以杀了她吗?”

  法尔克上身瘫倒在桌上,每次呼吸所带来的痛苦都让他全身战栗。尼古拉明白他已经无法作答,便大喝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个女伙计可没打算束手就擒。

  “太迟了。”

  她口中说着,在木地板上用力一蹬,旋风般冲向门口。

  “哎。”

  尼古拉意识到自己动作慢了一步,但是却不打算上前追赶。正当那女伙计想要开门逃窜之时——

  门打开了。外面街上的光线和风雪一下子灌了进来。

  门口立着一个女人,她涂着黑色的口红,背对着后面的街市,披着斗篷。哈尔·艾玛回来了。

  现在她眼中是什么景象呢?是瘫倒在桌上的法尔克、是手中握着短剑的尼古拉、是已面色惨白无法动弹的我,还是那个正就势扑向她的女伙计。

  “刀有毒!”

  尼古拉用法语大喊出来,不知艾玛有没有听见。

  只听一声脆响,女伙计的袭击被挡了下来。艾玛手中握着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拔出来的短剑。

  积在她斗篷上的雪花洋洋洒洒。

  在雪花飘落到地面以前,那个女伙计又发起了两三次攻击。她的手腕甚至比我的还要纤细,只见她快速地挥舞着那把寒光凛凛的小刀,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嗖嗖”声。艾玛面沉似水,只是稍微动一动手中的短剑,就将她的攻势一一破解了。看她用剑的姿态似乎根本不认为自己正面临什么危险。难怪亚伯和守卫都不是她的对手。

  艾玛眼睛仍盯着那个女伙计,一边小心防备她手中的小刀,一边问我:

  “这个人,是谁?”

  她操着一口生硬的英语问道。

  我忙喊道:

  “她是杀手,别让她给逃了!”

  听到我这么说,艾玛好像微微点点头,重新将短剑握好。

  侍女往后跳开,想必她也认识到这条路她很难通过,于是就打起了厨房的主意,看来是打算从后门溜走。尼古拉站在靠近厨房的那边,已经摆好了架势保护我和法尔克。估计这个女伙计认为尼古拉要比艾玛好对付,于是转头将攻势朝向了这边。

  艾玛向前挪了一小步。可尼古拉突然大声喝道:

  “别动,让我来收拾她。”

  女伙计抓住这个时机一下子跃起身来。

  她重重地喘息着拼命伸直了手臂将刀刺出去。尼古拉默不作声地挡下她的袭击,兵器相接的声音刺痛耳膜。暗杀者丝毫没有退却,而是挥舞着她的小刀一次次地攻上来。

  尼古拉并没有瞄准她的身体。他略一闪身,躲开女伙计刺来的刀,然后盯准了她那只握着刀想回收的手。从我的角度,似乎只看到尼古拉翻了一下手腕。不承想随着“啊”的一声惨叫,瞬间血花四溅。尼古拉用短剑割断了那个女伙计的右手。

  她痛苦地将脸皱成一团,把刀换到左手,可却再也挥不起来了。尼古拉冲到她怀里,将短剑插进了她的胸口。剑插得深极了,一直没到剑柄。女伙计还在试图挪动她拿着刀的手。可尼古拉的举动出乎了我的意料。他把手中唯一的剑留在了对方的胸口,然后挥拳打在了她的下巴上。

  暗杀者被打得转了个圈,倒了下去,鲜血流了一地。

  尼古拉的短剑齐根刺下去都没有刺穿敌人的身体。

  尼古拉用脚尖踢了踢倒地的女伙计。此刻的她就像一个沙袋,任人摆布。她瞪大的双眼中满是怨毒,可已经失去了神采。尼古拉一脚接一脚地踢着死者,并不是想要侮辱她,只是要确认她是否真的断气了。等到确定她确实没了气息之后,尼古拉忽然身子松了下来。

  “师父!”

  他喊着回过头来。我也朝着法尔克看过去。只见他刚刚还在剧烈抽搐的后背已经一动不动了。

  “他死了吗?”

  好像为了给这句话一个回应,瘫在桌子上的法尔克深深吐了一口气。我大叫着对尼古拉说:

  “他还有气,还活着!”

  尼古拉用袖口揩掉溅在脸上的血。

  “看来解毒还算及时。”

  “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我师父才不会这样就死掉呢。”

  虽然尼古拉嘴上这么说,不过一听就是在逞强,此刻的他面色惨白,而且不停地从心底发出一声声叹息。

  “真是毒药吗?”

  他点了点头说:

  “没错。是我太粗心大意了……”

  这时响起了一个沙哑无力的声音:

  “太失策了,没想到这城里还会有圈套。”

  说话的是法尔克。他用力把自己撑了起来。现在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好转,刚刚他吃下毒药时脸色发黑,现在已经慢慢变成了铁青色。他咳嗽了一阵,慢慢地说道:

  “这件事怪我。杀了她也是无奈之举。”

  “对手太厉害了,活捉不了。”

  “你做得非常棒。”

  法尔克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之后,尼古拉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就又变得面无表情了。他蹲在尸体旁边,解下她的腰带,然后小心地用腰带把女人的小刀给包起来。

  “怎么、怎么回事啊,把人给杀了啊。”

  其他桌上的那几个男人发出一声声嘲弄。这正是个好机会,我对着那几个吓得表情扭曲的男人命令道:

  “你们几个,刚才的事都看见了吧。我是领主的妹妹——阿米娜·埃尔文。现在要占用你们一些时间。请你们到山上的要塞,向亚伯·哈弗或者其他的干事报告,告诉他们骑士法尔克·费兹强在塞蒙店里遇袭,请他们快到店里来处理被杀死的暗杀者尸体。”

  几个人爽快地点点头,立马走出了旅馆,好像十分庆幸得以脱身。

  不知在什么时候,艾玛就不见了踪影。她如此轻易地就把暗杀者的尖刀挡开了,然后可能觉得太麻烦,就在人聚集起来之前走开。这就是马扎尔人吗?

  我走到死者身旁。

  这个行刺的人很年轻,跟我年龄相仿,也许还要更年轻一些。可是走到她身边就发现她瘦骨嶙峋,甚至让人怀疑她有没有吃饱。那条被尼古拉一刀斩断的手臂也细得出人意料。

  我抬头望向厨房里面。

  那里也躺着一具尸体,华美的衣服上浸满了鲜血,他的喉咙被割断了。那人是塞蒙·托托。

  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嘴巴张得老大,似乎想要做什么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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