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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暴风雨之钟声

  22 流言不过是流言

经过短暂的休憩,我在索伦岛的别墅中醒了过来。

  这一天,索伦在不安中迎来了清晨。

  现在领主的死已经昭告天下了。索伦的百姓能有多少人愿意全心全意接受亚当成为新一任领主呢?父亲殚精竭虑,日夜操劳,为索伦的发展鞠躬尽瘁,处理事务巧妙得当,跟市民宣誓共同体保持着十分平衡的关系。既不让他们掌握太多的权利,也不会让他们担负过多的职责。亚当能够掌握其中的奥妙吗?

  晚上修道院遭人盗窃的消息也迅速在岛上不胫而走。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见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可是那几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却不见了踪影。消息从何而起我并不清楚,不过我很明白这就是事实。这里的人们都无比虔诚地坚持自己的信仰,因此这种对修道院的亵渎行为遭到了人们的深深厌恶。另外那些富有的财主们也不由在心里打起了鼓,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那个怪盗的下一个目标。

  他们并不知道那些被诅咒的维京人迟早都会攻过来。不过瞭望台上的哨兵似乎比以往更为紧张。那些应征而来的年轻人一大早就来到了要塞。除了士兵,要塞里还有运送而来的火把和劈柴。而且现在流言四起,说亚当已经跟那些佣兵签下了契约。

  不过并没有人提起关于托斯坦顿·塔凯尔森的事。因为本来也几乎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现在知道他不见了的人除去那位来自东方的骑士,也就只剩下我和雅斯米娜了。

  从清晨就飘下的这场雪让索伦陷入了更深的不安之中。其实雪下得并不大,不过细碎的雪花在寒风的席卷下铺天盖地,让人连十码以外都瞧不仔细。一大早在港口上,吕贝克商人汉斯·门德尔一见到我立即快步上前,开始絮叨个不停,就像是我下了这场雪似的。

  “瞧啊,阿米娜,这么早下雪还是头一遭啊!这么多年我一直走水路,对天气相当了解,但一直到昨天我都没有感受到一丝丝下雪的征兆。这场雪真是古怪,就好像要把我们困在这里似的……原本我们打算今天出海去伦敦,这场雪一下,我们可就走不了了。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回吕贝克过圣诞节啊。”

  说完这番话,他像是才记起我刚刚痛失了父亲一样让我节哀。

  无论是在这所有船只都寸步难行的港口,抑或是连眼前的街景都瞧不真切的街区,人们嘴里念叨的都是自己的不安。还有人在谈论关于父亲的死,不过都是些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罢了。

  在我听到的流言中,甚至有人认为父亲死于亚当之手。

  观察完街上的情况后,我没有回小索伦岛,而是来到塞蒙·托托的旅馆。这个夜晚充斥着酗酒的男人们的地方,早上却格外静谧。尼古拉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大桌子前,等待侍者为他端来早餐。

  “法尔克呢?”

  “他在二楼房间里保养他的剑呢。他说海风太大,弄得剑都好像有些生锈。需要我带您去找他吗?或者您稍等一下,他应该马上就会下来。”

  虽然尼古拉这么说着,我还是说:“不必了,我自己上去。”

  我并无意打扰法尔克,只是有些话我必须要私下跟他说。

  客房在旅馆的二楼。在塞蒙的店里,只要肯出钱,就可以住进一间有床铺的单人间。法尔克就是住在一间这样的客房中。因为他身上携带着魔法物品还有一些绝密的药品,这些绝不能被人偷走。

  法尔克对我的出现毫不惊讶:

  “有话要跟我说吗?”

  他立刻就看了出来。

  首先我要说的是关于市井间的流言蜚语,他们对父亲的死妄加揣测。

  “我很遗憾,流言是很难被制止的。”法尔克说道,他的目光并没有从出鞘的剑身上移开。“医院骑士团无意隐瞒暗杀骑士和他们的魔法,但也没有要大肆宣扬。如果这样的信息四处扩散,让人知道这群魔法师几乎能百分百地保证暗杀成功,那么想必企图买凶杀人的人会蜂拥而至,即使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吧。我想阿米娜小姐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现在唯有让葬礼顺利进行才能终结流言蜚语。”

  法尔克的剑甚是奇怪,它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弧度,剑身很宽,只有一面开了刃,看上去简直像一柄铁匠新学徒用力过猛而得出的失败品。这就是东方的兵器吗?法尔克拿着剑细细查看一番,没有什么异常,于是开始涂抹防锈油。

  我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继续说道:

  “流言不过就是流言罢了。虽然有可能会带来危害,不过我并不打算做什么来阻止他们。只是不晓得这话传到亚当耳朵里会如何。”为谨慎起见,我又继续说道:“如果能尽快确认‘走狗’的身份,相信我们就可以把父亲的死之中的细枝末节更多地解释给百姓们。”

  “您确实提出了一个很苛刻的要求。想要快速而又准确地锁定‘走狗’相当困难,不过我一定会尽力的。”

  涂完防锈油,他把剑倚在墙边,抬头问道:

  “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是的。还有一件事,我想私底下跟你说。”

  “愿闻其详。”

  我感到有一丝紧张,问道:

  “听说暗杀骑士艾德里克跟你是亲兄弟,是真的吗?”

  尼古拉跟我说过法尔克并不打算隐瞒,可我还是必须要亲自跟他确认。

  法尔克露出了一抹苦笑。

  “是尼古拉告诉您的吧?他可真是个实诚的孩子。”

  随即他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情。

  “对,确实。我和艾德里克·费兹强确实是亲兄弟。我大他一岁,相信这件事尼古拉也告诉您了吧。”

  果真如此。

  “也就是说,杀害我父亲的凶手正是你的亲人!费兹强骑士,你有义务为他赔罪!”

  听完我的话,法尔克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直直地盯看着我。

  没过一会儿,我就有些承受不住,别开了自己的视线。也是啊,我明知他不远万里奔波至此就是为了追捕艾德里克。

  之后他开口说道:

  “法律是这么规定的。如果索伦的法律规定我必须如此,那么我愿意服从。”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没关系的。自己爱戴的人被人杀害,任谁也没法保持冷静。不过阿米娜小姐,如果您担心我是他的哥哥,会在跟他的交锋中手下留情,那我可以事先向您保证,绝无这样的可能。”

  我承认自己有这方面的忧虑。虽然这世上手足相残的故事并不罕见,比如现在的英国国王理查德陛下和他弟弟约翰殿下就是个例子。不过绝大多数时候,兄弟之间仍是有情有义的吧?就算暗杀骑士是圣安布罗宙斯医院骑士团的宿敌,到了生死关头,法尔克真的能对艾德里克下得去手吗?

  “为什么?你是说为了忠于自己的使命,你甚至可以六亲不认吗?”

  见我这么问,他略微思忖,将目光投向窗外,然后缓缓说道:

  “请允许我给您讲讲过去的事吧,听完您就会明白我的心思。”

  “我们的父亲名叫基尔伯特,也是医院骑士团的成员,不过他并没有跟撒拉逊魔法扯上什么关系。他终其一生都在坚持骑士团最初的使命,保护过往的旅人免受强盗侵袭,同时帮助救治伤病。虽然他在骑士团并不是身居要位,不过他为人耿直,性情温厚,很受其他兄弟欢迎。”

  “我和艾德里克在父亲的庇护下自由自在地成长。我酷爱唱歌和作诗,同时还在不断精进剑术。艾德里克则求知若渴。不过我们俩之间没有任何隔阂,反而是相互弥补了对方的弱点。他教会了我说拉丁语,而他的剑术的精进则归功于我。”

  法尔克说话时并没有看我,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某个地方。

  “长大成人后,我继承了父亲的衣钵,讨伐强盗。渐渐地,我的能力得到了众人的肯定,成了一名队长,主要负责的黎波里周边的警戒。每到周一的时候我离开的黎波里,周六回来。不过其实我经常会找一些借口在中间折返回来,所以这个差事还是比较轻松自在的。”

  “可艾德里克却选择了魔法。研修魔法的骑士分为两类:一种是以消灭暗杀骑士为己任的猎人,另一种则是深入探索撒拉逊魔法的研究人员。艾德里克理所当然地选择成为了一名研究者。至于他取得了什么样的研究成果我并不太清楚,不过他似乎很快就干出了一些名堂。”

  也就是说法尔克和艾德里克俩兄弟年纪轻轻便已经有了一番作为,真是人中龙凤。

  “那件事发生在某一年年末的时候。我像平常一样出城去四野巡逻,可是当我在周六回城时却得到了一个噩耗——我父亲基尔伯特去世了。从他尸体上那些斑点的特性上看,他无疑正是死于撒拉逊魔法。在撒拉逊人里,只有占领阿拉姆特要塞的一个分支才会使用暗杀魔法。那时父亲刚好将一个受阿拉姆特追击的男人藏匿了起来。”

  “如果我没有沉醉在缉盗带来的满足中,而是对父亲多一些关心,也许就能够保护他。每当这个念头涌上心来,我都会陷入深深的悔恨,从而拿艾德里克泄愤。我质问他:‘你不是就在家里吗?你不是对阿拉姆特的魔法了如指掌吗?为什么没有保护好父亲?现在连给他报仇都做不到吗?’”

  说完,法尔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从那以后,我根本没有机会跟艾德里克说话。他全心投入研究中,根本不回家。而接下来我也结了婚,所以把注意力更多地从弟弟身上转移到了家庭。”

  “法尔克,你结婚了?”

  见他一直漂泊在外,我还以为他是孤家寡人。

  法尔克笑答道:“我过去有个妻子,名叫莫妮卡。她既美丽又温柔,终究是我辜负了她。”

  “过去……这么说……”

  “我会依次把这些事说清楚的。”

  我点点头,不再作声。

  “之后又过了几年。医院骑士团对暗杀骑士发起了一次大规模的清剿行动。我居然在名单上看到了艾德里克的名字。”

  “当时我简直难以置信,觉得是不是他们搞错了。可是我忽然愣住了,发现确实有这样的可能性。那时艾德里克可能因为没能保护父亲而放弃了魔法研究,开始钻研实战应用的魔法,同时也在这个过程中成长为一个暗杀骑士……”

  “你是从那时就开始决定要追捕艾德里克吗?”

  法尔克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那时我其实表示过要退出追捕艾德里克的队伍。对我来说,他虽然已经堕入魔道,可终究是我的亲弟弟,我下不去手。出于这个原因,我很顺利地调到了其他队伍,毕竟我们需要清剿的暗杀骑士还多着呢。之后我便投入了战斗,过程中也有同伴牺牲,不过最后我还是亲手剿灭了那个已经上了年纪的暗杀骑士……没想到,这却让我与他第二次站在了命运的分叉点。”

  “通常暗杀骑士都会在导师的指导下学习魔法。而且魔法的内容一旦泄露出去,两个人都会被立即处死,所以他们师徒间有着很深的羁绊。关于他们师徒之间紧密的关系,我的同伴中还流传着其他说法。一种是认为学习魔法时常常需要以身犯险,所以在他们携手共渡难关的过程中会产生如同战友一般坚定的情谊;而有一种更为过分和荒诞的说法则认为那两个堕落之人一定是陷于情爱。”

  “不过无论怎么样,一旦自己的导师遇害,暗杀骑士就会萌生出骇人的报复之心。而死在我剑下的正是艾德里克的导师。”

  “当时你知道吗?”

  听到我这么问,法尔克答道:

  “不,我完全不知情。可艾德里克不这么想。不知他从哪听说我曾调整过目标,也许我们中间有叛徒。不过在他看来,我一开始就盯上了他的导师。”

  “在一天晚上,我正着急向家里赶,艾德里克突然出现了。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我甚至还想着劝他迷途知返,离开暗杀骑士这条不归路。只是一切根本没能按照我想象中的发展。艾德里克压根不打算听我说什么话,只是跟我撂下了一句‘我杀了你最重要的人,为我的导师报仇。’”

  “我赶回家,看到妻子的尸体……莫妮卡当胸一剑,正中心脏。”

  这件事发生在多久之前呢?法尔克虽然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不过他刚刚直盯着地板,眼神空洞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五十岁,不对,要更加苍老。

  “从那之后还发生了很多事,不过都无所谓了。我只想让阿米娜小姐明白,我以妻子莫妮卡以及那些惨死在艾德里克手中的兄弟们的灵魂起誓,我对他决不手软。”

  法尔克的话就此告一段落。

  我和法尔克都失去了父亲。而法尔克失去的还有他的妻子,甚至还包括他的弟弟。现在法尔克为了自己的使命远离故乡的黎波里,来到了如此遥远的彼岸他乡,可以说他连故乡都失去了。我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至此,我能说的也只有一句:“法尔克,我不该对你有所怀疑。”

  他微微一笑,摸摸下巴上那道新疤说:

  “没关系……我又絮絮叨叨地讲这些陈年旧事了。”

  “你身经百战,除了下巴上的伤疤,想必身上其他地方也受过不少伤吧。”

  我的本意是为了称赞他骁勇善战,没想到却让法尔克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他说道:“啊,不过下巴上这道疤比较特别。”

  “特别?”

  “对。当时我是在普罗万大集上喝酒,可等我酒醒之后却发现多了这么一条伤痕,估计是在喝醉的时候不小心划在了刀或其他什么东西上。我身上的每一处伤疤都代表着荣誉,没想到这条最显眼的伤疤却得来的如此荒唐,想来真是让人不痛快。这件事我到现在都还瞒着尼古拉呢。”

  法尔克故作轻松地冲着我笑了起来,似乎是要忘记刚才那个悲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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