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詹姆斯
接着好一段时间里，埃玛和我都没开口讲话。奥斯卡站在舰桥前方，等我们反应过来。
最后我开口打破沉默。「我想先确定自己有听懂。」
他们都望向我。
「你刚才意思是说……我们就像撞上时空结构里的减速丘，整个速度被放慢了对吗?」
「先生的比喻很合适。」奥斯卡回答。
「来讨论一下代表的意义。」埃玛问。「首先，没受到粒子轰炸的船舰状况如何?」
「唔，」奥斯卡说。「现在共计有十七艘辅艇与数万侦察机。根据计划规范，前方各单位减速等待，期间生产侦察机朝我们发射过来。位在阵形后方的船只最早联系，粒子轰炸结束时，它们正在等候。」
我举手。「它们怎么没发现?不是应该一年、顶多一百年就能追上吗，现在有将近一万八千年给它们追呀?」
「这个说明起来有些复杂。」埃玛告诉我。「后面的船只接近扭曲的时空结构，也会受到影响。打比方的话……就像我们掉进一口井，只是这口井的形状向外扩张，类似一颗球掉在布上那种感觉。后面的人能看见我们，也可以朝我们移动，但靠近之后同样会掉进井里，也就是卷入扭曲的时空结构，时间会变慢。」她望向奥斯卡。「理论上是前面与我们保持距离的船只，经历了最漫长的时间?」
「是的，您的解释也符合我们目前对时空结构的认识。有可能我们缺乏足够知识去彻底理解这个现象的机制，只能观察到最终结果，也就是延迟将近一万八千年时间。」
「奥斯卡说得没错。」埃玛继续说。「时空对我们还是个谜，能肯定的只有一点──如果孛勒号没有遭遇同样现象，恐怕早就抵达曙神星。根据事前规画，等待合流的时间最多五千年，没等到麦塔维史号就会当作我们的任务失败，他们会自己开始建设殖民地。」
下次苏醒时，奥斯卡没再准备吓人故事了。后面三次都一样。航程六千年时，奥斯卡表示长程侦察机发现所谓非自然物体飘浮在宇宙空间，人工智能仍旧决定避开，所以我们无从得知究竟是外星文明，或单纯是形状怪异的小行星。毕竟舰队离开地球并非为了探索宇宙奥秘，而是希望种族得以延续，因此躲开才是正确选择，若有危险就一直逃避下去，但后来没再碰上不明物。
最后一次苏醒，奥斯卡面无表情地告诉我：「先生，到达目的地了。」
埃玛与我跑进舰桥，观景屏幕显示了底下的曙神星。一如预期，它半边沙漠、半边结冻，光暗交会处像是一条绿丝带。
我从导航工作站调出通讯图，能看到三百架辅艇与无人机密密麻麻彷佛蜂群，可是没在里头找到孛勒号。
奥斯卡似乎猜到我在找什么。「他们先到了。」
「孛勒号吗?什么时候到的?」
「根据他们的计算机纪录，是一万三千年前。」
「你能读取孛勒号的计算机数据?没在轨道上看到。」
「已经降落了。」
奥斯卡再一次判断出我困惑的原因。航向曙神星的两万年内，他对自己做了数次升级，显然判读人类面部表情是项目之一。
「孛勒号与我们这边一样，利用航程对船体进行升级。他们抵达后过了一千年，就具备安全降落能力。」
「怎么办到的?」埃玛问。
「辅艇加强船壳，安装推进器。」
「有趣。」她喃喃自语，开始思考。「既然都来了这么久，人呢?怎么没人和我们对话?」
「因为都死了。」
这句话像炸弹被引爆，冲击停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哈利、佛勒、夏绿蒂。
全死了。
埃玛说不出话，我也只挤出一句。「解释清楚。」
「依据事前建立的行动准则，我们已经探索曙神星两年，并尝试解开殖民地消失之谜。孛勒号成员将船放在濒临背光面的山脊边缘，以宇宙飞船为中心建设都市。从遗迹判断，人类居住时间约为三百年，超过这个时间后只能找到遗骸。」
「被什么杀死?」我追问。
「先生，这个目前无法确认。我们详细研究了曙神星，发现星系内有一颗轨道怪异的流浪行星，每次接近的重力拉扯会造成曙神星微微偏离正常轨道，引发严重环境变动，本来栖息于沙漠的物种大举迁徙到冻土区。最初我们认为是气候剧变与物种移动带来新的病原体，殖民地因疫病灭亡。然而详细测试后，我们却找不到能够如此大规模影响人类的病原。」
「还有什么可能性?」我问。「内斗?外星文明攻击?或者猛兽?」
「殖民地最后死亡的成员身上没有外伤，骨骼完好。」
埃玛在狭窄舰桥来回踱步，视线从地板飘向观景屏幕上的曙神星。「唤醒董事会。」
「开玩笑的吧?」
她转头过来。「没有别的办法，如何处理这个状况，只能由他们决定。」
「埃玛，很危险的。妳也知道他们是什么脾气。」
「当然，但双方有过约定。他们履行承诺，给了需要的资源，信任我们会将宇宙飞船带到目的地。现在轮到我们信守承诺，尊重董事会对殖民计划的最后裁量权。」埃玛说完又望向奥斯卡。
「更何况，我们两个本来就权限不足。」
「报告女士，恐怕确实如您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