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八月十六日，星期五

　　和布朗医师的第一次咨商在我的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

　　当告诉她关于字条的事、我的恐惧和一位案主可能是连续杀人犯时，我同时感到羞愧和自由。

　　我大声把话说了出来，这让我觉得痛苦。

　　我背叛了他们。背叛了他们的信任，也背叛了他们的秘密。但如果不背叛他们，我就会背叛我自己。我如果不求助，把事情说出来、拯救我自己，那我也无法帮助他们。

　　昨晚我睡得很不好，似乎只入睡一下子而已，直到凌晨一点还辗转难眠。我试了各种方法来让头脑平静下来，包括长时间散步、聆听有声书、喝一壶刚买的甘菊茶，甚至是泡热水澡。

　　我知道和埃拉做咨商需要集中精神，因此今天早上用了所有方法来让自己保持清醒。我去跑步，还喝了好几杯咖啡，希望激起一些能量，以避免中途睡着。

　　再过不到一小时，埃拉就会来了，我得趁这时间先去做一件事。

　　我打开疯帽客茶馆的门，走了进去，只见里头坐满了人，还充满各式各样的声音，包括汤匙和茶杯的碰撞声，以及厨房和用餐区之间那扇弹簧门的低沉开关声。莎宾娜可能正在忙，这时不该打扰她。

　　我正要离开时，听见嘈杂声中有人叫我的名字。

　　「丹妮尔!我在这里。」

　　我在礼品区看见了莎宾娜。

　　「我正好想到妳，」她给了我一个拥抱。「今天早上妳放我鸽子。」她啧了一声，手指轻摆，做出假装生气的模样。

　　我睁大眼睛，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确认。我怎么可能会忘记跟她有约?

　　「妳没事吧?」她把我拉到一旁。「我很不想这样说，但妳的脸色好难看，眼睛底下的黑眼圈好明显，妳是不是没睡好?」

　　她转过了身，打开一箱散装茶叶。「这个给妳，睡前一小时喝，可以让头脑冷静下来，帮助妳入睡。」她装了一袋茶叶递给我。「第一包免费。」

　　她怎么会知道我是来跟她拿助眠的花草茶?

　　「今天早上真抱歉，我完全忘了跟妳有约，手机也没有设定提示。」

　　她挥了挥手，表示没关系。「不用想太多。如妳所见，今早有个读书会临时来订位，我整个早上都在准备派对的事。」她朝满座的店内比了比。「再说，我猜妳可能睡过头了。」

　　「这哪叫睡过头，」我摀住嘴巴，打个哈欠，咕哝着说：「昨晚我有睡跟没睡差不多。」

　　「这种睡眠最糟了，我只要太忙也会这样。妳的脑子一定动个不停，到底是什么事让妳压力这么大?」

　　我伸手在她手臂上捏了捏。「我不会说压力大，只是最近很忙而已。」我环视用餐区。「我从来没加入过读书会，妳呢?」

　　「加入过一次，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我讨厌他们选的书，他们也不喜欢我选的。我本来想另外找一个比较适合自己的读书会，但一直没去找。」

　　「妳应该自己开一个才对。」我有点讶异莎宾娜竟然没这么做，毕竟她在柴镇几乎每件事都有插一手。

　　她双眼发亮。「这可能是个好主意，妳想加入吗?」

　　「除非妳愿意看经典文学或心理学书籍，否则我还是别参加比较好。」我说：「但如果妳有需要，我可以帮妳宣传，像是做传单、去图书馆张贴之类的。」

　　莎宾娜呵呵一笑。「说得好像我真有时间来开读书会一样。店里的订位和派对已经够多了，更何况我还得替孤儿成立一个基金会，上次我们不是讨论过吗?」

　　一提到这件事，我们便陷入尴尬的沉默，两人都站在原地，玩着大拇指，努力想换个轻松一点的话题。

　　「还是我们改成明早喝咖啡?约早上店里刚开门的时候，那个时段客人比较少，也比较安静。喔，我可没忘记要订餐厅、认识妳朋友这件事。妳何不请她明天一起过来?」

　　这时，一位服务生走上前来，把莎宾娜拉到一旁。我于是挥手道别，踏上返家的路，沿途买了一杯拿铁，还停下脚步和几位女子讨论一家居家饰品店的茶叶展示柜十分可爱，然后正好回家赶上埃拉的咨商时间。

　　我传了一则简讯给谭美，告诉她明天有个咖啡聚会。

　　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十五分钟，我开始怀疑埃拉可能又爽约了。

　　我们还没讨论上星期她坦承的事。我本来打算在星期二提起这个话题，但她没出现，后来在街上发现她，当时又觉得她应该不会想讨论命案的事。

　　我很担心她。星期二的她很不正常。我从没见过她那个样子，如此迷惘、如此不像她自己。

　　我怕最近发生的命案对她来说难以承受。

　　无论上星期她怎么说，我都拒绝相信她跟命案有关。是的，她杀过人，但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的她不一样了。

　　三十分钟过去，我坐到了前门的台阶上。

　　四十五分钟过去，我终于接受她不会来的事实。

　　我打电话给她，铃声响了三次之后，电话被转入语音信箱。

　　「埃拉，我是莱克夫医师，请回电给我。妳今天没来做咨商，我们另外再约一个时间。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我觉得我们见面聊一聊会比较好。」

　　我脑子里想到的，都是她很害怕人们一旦发现她的黑历史会有何反应。现在的她是否很不安、很恐惧?肯定是的。

　　她不能再逃避了。如果她愿意，我可以提供帮助。

　　但为什么我的心头浮现一种已经太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