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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结论

  因为太过热爱生命,

  因为释放了希望与恐惧,

  我们简单地以感恩的心,

  感谢四方天地神明。

  无人能永生,

  无人能死而复生,

  然而,再小的河流,

  都能平安回归海洋怀抱。

  ──阿尔吉侬.查尔斯.史文朋

  「实在太难以置信!」这不知道是艾蕾思.安奇尔太太的第几次惊呼了。「可怜的史皮克先生,我一直认为他不是坏人,只是有些不老实。但最后他竟落在邪恶团队手上,这报应未免太过严重。我想,不知道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之后应该还会再碰到他。妳结束了吗?」

  安奇尔太太正坐在理查德.弗朗西斯.波顿爵士其中一张书桌前,为他整理好两份报告。

  「结束了。但理查德爵士,我一定得说──你的笔迹实在太潦草了。我建议你抽个空到阁楼看看,如果我没记错,先夫曾经发明过一种写字的机器,他称之为『自动手抄机』。只要像弹钢琴那样按几个键,它就会把字印在纸张上,看起来和报纸上的字差不多。」

  「谢谢妳,安奇尔太太,听起来满有用的。」

  老太太站起来,捶捶自己的腰,把两份报告递给波顿,走向书房门口。

  「我得赶快下去厨房了。你的客人再半小时就会来,我想他们应该会喜欢吃点火腿片之类的小点心吧?」

  「太棒了!谢谢妳。」

  老太太离开,走下楼梯。

  波顿把其中一份报告卷起来,塞进筒里,放入送信管。在冒出一阵强力的蒸气后,它就踏上了前往白金汉宫的路。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将第二份报告送往唐宁街十号。

  波顿在书房里准备迎接客人。他先把壁炉的火戳旺,再将单人沙发拖到壁炉前,把白兰地注入水晶酒瓶。

  阿尔吉侬.史文朋第一个到达。他跟波顿一样,全身都是又黄又紫的瘀青和正在结疤的伤口。他一跛一跛地走进来。

  「你那位小报童奥斯卡刚才在街上向我搭话,」他一进门就说:「他要我向你转达恭喜之意,并希望你的伤势快快复原。」

  「那小子是从哪里得到这消息的?」波顿惊呼。「报纸上没有报导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报童,」史文朋边回答边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坐进沙发。「他们知道的比报纸上印的还多,他同时也要我转告你,『现在这世界,除了死亡之外什么都躲得掉,除了好名声外什么都能释怀。』」

  波顿大笑。

  「这小调皮实在是个非常乐观的人。我并不认为我们这场小小胜利足以洗去我的恶名,我相信,在世人的眼中,理查德.波顿这名字也许满身伤痕,但『小恶棍』之名号却永远不受损伤。」

  「可能会有部分的人这么想,但至少艾伯特国王和首相对你的评价一定会变高,这才是最重要──请帮我倒一杯白兰地──我先声明一下,这完全是医疗上的需要。」

  「你还好吗?阿尔吉侬,伤势恢复得如何?」

  「还可以。不过我屁股上的洞痛到像有刀在戳,恐怕我有好几个星期不能玩打屁股游戏了。」

  「对伦敦的妓院而言,这真是个坏消息,」波顿边评论边为朋友倒酒。「如果你不能光顾,他们可能得勒紧裤带才能过活。」

  「谢了,」史文朋接过酒杯。「根据楼梯上传来的沉重脚步声,我想是崔奥斯来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这名粗壮的苏格兰场督察走了进来。

  「两位好!」他边说边随手将圆顶帽扔向书桌。「又开始冒浓雾了。对那些鸡鸣狗盗之辈来说,浓雾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我告诉你,接下来几天我一定会忙翻──对了!波顿,弹簧腿杰克对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问的是哪个时候说的话?」波顿反问。

  崔奥斯坐进单人沙发,伸长了腿让温暖的炉火烤脚,接过这栋房屋的主人递给他的雪茄。

  「你说他最后对你说……呃……他为什么要说:『那么就好好享受这个『靴子(boots)[1]』?』

  「不是的,他说的是:『那么就好好享受这次『重启』吧!』真是种奇怪的说法。不过语言是有延展性的,老友,它的发展过程和达尔文的相对论差不多,随着时间流逝,一些不常用的字便会逐渐死去,为了因应特别的新需求,新的字汇也会慢慢出现。我相信『重启』在未来一定是指某件特定的事。至少在奥斯福的未来中应该是如此。」

  「我倒觉得这个字眼的意义很清楚,」史文朋说:「丢掉旧靴子,换上新靴,感觉就像准备好要走上一趟遥远的全新旅程。因为旧靴子没有办法走那么远,所以必须要在出发之前换双新靴子。就像帮马儿换新的马蹄铁一样。」

  「听起来很有道理,」波顿表示同意。「而且,套用在这里也很适合。」

  他递给崔奥斯一杯白兰地,拿着自己的酒杯坐下来,点了一支雪茄。

  「诚斯特督察应该快来了。你们两人和好了吗?」

  「当然!」崔奥斯督察激动地说:「他从狼人手下救了我的命。虽然他看起来有点娘娘腔,可是打起架来却是一头不折不扣的猛虎。我看到他赤手空拳打倒比他高一倍的巨人,实在是太厉害了!而且,在事情结束后,他还过来跟我握手,为他之前的行为向我道歉。我不是一个会记恨的人,尤其是对他这样的男子汉。」

  「噢!」史文朋大喊。「那只狗怎么也在啊?」

  「过来!费吉!」波顿命令。「抱歉,阿尔吉侬,我忘了牠也在书房。」

  巴吉度小猎犬垂着头,慢慢走向主人,在他脚边蹲下,一脸渴望地紧盯史文朋的脚踝。

  「讨厌的小狗!」诗人咕哝。

  「如果不是这只讨厌的小狗,你早就死了,」波顿说:「不好意思,等我一下。」

  他听到送信管发出声音。波顿走近时,有个小筒子刚好弹进去。那是帕默斯顿子爵送来的信:布克和海尔已处理掉飞船的残骸。达尔文、高尔顿和奥斯福的尸体都找到了,他们也发现了时空旅行装,并把它摧毁。你做的很好。

  「帕默斯顿子爵说时空旅行装已经被摧毁了。」他告诉客人。

  「你相信他说的话吗?」崔奥斯问。

  「一点都不相信。不过,至少我们知道它不会被用在不好的事情上。」

  「我们也只能这么希望。」史文朋喃喃自语。

  安奇尔太太端来一个摆满火腿、小黄瓜、切片面包和咖啡的大托盘进来。诚斯特督察跟着进门。

  「抱歉,我来迟了,」他说:「我骑大轮小轮车来,结果车子在半路坏掉──烂东西!」

  「请坐,诚斯特。谢谢妳,安奇尔太太。」波顿说。

  他的女管家一脸悲哀地看了诚斯特那颗满是发油的头,一边担心着她铺在沙发上的布椅罩,离开书房。

  诚斯特坐下,拒绝了白兰地,点燃自己的烟斗。

  「一共逮捕了一百二十六个人,」他宣布。「七十二名浪子派成员,五十四个科技研究院成员,全以袭警罪起诉。」

  「布鲁内尔呢?」波顿边问边走回他的座位。

  「现在还找不到,也没有罪名可以起诉他。」

  「说实在话,」崔奥斯补了一句。「总监也不愿起诉他。因为对大多数人而言,伊桑巴德.金德姆.布鲁内尔在两年前是以全民英雄的身分死去。当局自然不想让社会知道,他虽然活着,却成了一个怪物,行为还显然跨越了道德标准。」

  「那佛罗伦萨.南丁格尔呢?」史文朋问。

  「也一样。」诚斯特回答。「不起诉。」

  「她真的很怪。」史文朋表示。

  「最奇怪的应该是爱德华.奥斯福吧!」崔奥斯咕哝。「我还是无法相信,我看到的那个想阻止维多利亚女王被暗杀的人,居然是在跟自己的祖先打斗!踩在高跷上跳过我的是他,从树林跳出来的也是他,在经过二十年后,我们还因为他在老佛特引发一场大战。老天!时空旅行!这实在远远超越了我的想象力。」

  波顿吐出一口雪茄的烟雾。

  「话说回来,我们虽然移除了成因,却无法修复它带来的破坏。实际上,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根本不该存在。奥斯福改变了历史的轨道、回到过去所产生的影响改变了一切。如果我没有误解,我们这时代应该叫做『维多利亚时代』。如果你站起身走到窗旁往外看,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和他没有来的话应该存在的世界,已经非常非常不一样。」

  「我们也变得不一样了,」史文朋接着说:「我们的时代带给我们不同的机会和挑战,我们和奥斯福历史里的人物已经全然不同。」

  「如果我们有被写进他的历史的话。」崔奥斯咕哝着。

  理查德.弗朗西斯.波顿爵士不大自在地在座位上换了个姿势。

  他又想起弹簧腿杰克曾说过的话:娶那个贱女人,快快安顿下来。去裴南多岛、去巴西、去大马士革或者随便什么他们派你去的鸟不生蛋的国家担任外交官。

  那个夜晚,四人聚在一起闲聊、讨论案情、增进友谊。客人离开时,伦敦特有的大雾又再度笼罩一切,煤灰不停从黑暗的天空落下。他们站在马路旁,等到听见出租马车经过才举手大喊,上车道别。

  波顿回到书房,拿起一本书翻开放在大腿上,眼睛扫过一个又一个的字,却完全没读进脑中。他将手臂横在沙发椅的把手上,无聊地用手指拨弄着费吉的耳朵。

  他低头看着巴吉度小猎犬。

  「我杀了人,费吉,我冷血地用双手扭断了他的脖子。帕默斯顿子爵会说那是我的职责,我必须那么做才能保护大英帝国,但事实上,我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存在,为了维持现状,我才决定那么做。」

  他往后躺,头靠椅背,想厘清思绪。他用苏斐教派的训练方式,将注意力集中于内心,检视着自己是否感受到新生的业障。

  并没有。窗上传来一阵敲打,他从冥想中被唤醒。费吉吠了两声。那是一只传讯鹦鹉。

  「下三滥的亨利.阿伦德尔送来讯息。请在明天中午和我在威尼西亚饭店碰面。讯息结束。」

  「回复讯息,」波顿说:「讯息开始。我会赴约。讯息结束。」

  「变态内衣小偷!」

  第二天清晨,波顿换上锡克教徒的长袍,送了一袋书去给「甲虫王」,然后回家,梳洗更衣,在大雾中前往威尼西亚饭店。波顿在约定时间前抵达。门僮为他掸去帽子和肩上的煤灰后,他走进贵宾室坐下,凝视着手杖上的纯银豹子头,直到伊莎贝尔的父亲出现。

  他站起来跟这名老先生握手。他们两人的关系并不融洽,也不大欣赏对方。

  伊莎贝尔的母亲向来不喜欢波顿。她先以天主教徒的立场批评他,表示外头谣传波顿已经成了回教徒,虽然他其实没有特定的宗教信仰。然后,她又攻击他的声誉,引述流传在外的不实谣言,明白表示「他跟我们不是同一类人」。

  亨利.阿伦德尔与他的妻子不同,并没有那么多偏见。不过,他很爱女儿,一心只希望她幸福。在他眼中,波顿显然还是配不上他女儿。

  两人坐下。

  「她离开了。」阿伦德尔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

  「伊莎贝尔收拾行李,几天前离开家里。嗯──是二十一日发生的事。我们以为你们两个吵架,所以她跑去某处散心。结果,昨天我们收到了这封信。」

  他把信递给波顿。

  一八六一年,九月二十五日,意大利,翠斯特

  最亲爱的父亲、母亲,

  理查德终止了我们的婚约,我觉得我的生命也在此时结束。自从十年前在布洛涅见到他的那秒开始,我就认为他是我命定的另一半。我一直想和他前往东方国家,在那儿成家立业。然而,最后竟是他否定了我的命运。我着实难以接受。

  我原先以为不可能改变的未来,怎会在瞬间翻盘?如果生命真是如此无常,难道我们只能束手无策地接受外来之力的随意操弄?

  我无法忍受。

  父亲、母亲,我要当自己命运的主人,若是犯错,我会负责;若是胜利,我也为自己骄傲。即便周围的世界不断改变,我也要自己决定该如何面对这世上一切挑战和失望,不愿受制于他人。

  啊!我到现在才明白,我们其实是住在两个世界里。一个世界很巨大,虽然我们住在里头,却只见识到非常小的一部分;另一个比较小,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产生立即的影响。前一个世界拓展我们的眼界,后一个世界限制我们的眼界。理查德就是我的第二个世界。从他那里,我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意义,还有我自身的限制与个性。但是现在他不在了,我发现自己变得好空虚。

  我该怎么办?我是否要退后,不再去接触外面可怕的世界,才不会再受到伤害?还是说,我应该更入世、去发现新的可能性──也许可以重新塑造一个新的自己?

  亲爱的父亲母亲,你们很了解女儿──我是绝对不会退缩的!

  理查德否定了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但我应该就这样抛弃一切吗?不,我绝对不愿意。

  我将从意大利翠斯特前往大马士革。我不知道自己会在那儿遇上什么──我也不在乎。无论如何,至少我会成为伊莎贝尔.波顿──一个能创造并决定自己未来的人。

  我不知道我何时会回家。

  但我会写信给你们。

  你们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

  爱你们的伊莎贝尔

  「天啊!她实在太固执了!」波顿一边惊呼,一边将信还给亨利.阿伦德尔。

  「从小就是这种牛脾气。」老先生表示同意。「和她祖母一个样。不过我很惊讶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会离开她呢?我以为你很爱她。」

  「是的,先生,我依旧很爱她。首相帕默斯顿子爵给我两个选择,一是被派到鸟不生蛋的荒岛,当个无用的外交领事;二是善用我的专长为国家服务,虽然会有生命危险,却能给我极大的成就感。如果我娶了伊莎贝尔,不管选择哪一条路,她的生命都不会安全,我取消婚约完全是为了保护她。」

  阿伦德尔哼了一声。「结果她却离家出走,一个人跑去阿拉伯,显然这也同等危险。」

  「不会的,先生,请不要被世俗的观念误导。阿拉伯人是非常重视荣誉的民族。她在那儿不见得会比在──呃,布莱顿危险。相较之下,大马士革比伦敦安全多了。」

  「你确定吗?」

  「我向你保证,英国基于国家利益,故意将其他文化描述得既野蛮又不文明,如此一来,当我们去攻打他国、掠夺他国的资源时,才不会引发太强烈的抗议。为了维持我们高道德水平的假象,所以我们用谎言来粉饰太平。」

  阿伦德尔在位子上坐立难安。对他而言,这种言论几乎跟犯下叛国罪没两样。

  「无论如何……」他嘟嚷着。「我还是相当不悦。我很担心我女儿的安全,而且我认为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恕我无法认同。我做出的是我认为最好的决定,而她也做出她认为最好的决定,我相信你也是依照同样逻辑在做决定。我们根据自己所知、所见、所听,以及感觉来采取行动。即便受到的是全然相同的影响,不同的人绝对会做出不同反应。事实便是如此,也因为这样,未来才会充满变数。」

  亨利.阿伦德尔站起身,戴上帽子。

  「我还是放心不下。」他忿忿不平。

  波顿跟着站起来。

  「我也是。」

  伊莎贝尔的父亲点点头,转身离开。

  理查德.弗朗西斯.波顿爵士缓缓走向吧台,点了一杯威士忌。几分钟后,他戴上帽子,穿上大衣,拿着手杖走出饭店,沿人行道走向蒙塔古广场。

  浓雾环抱着他。

  大雾一片寂静。

  大雾极为神秘。

  大雾中,感觉不到时间。

  「感觉像是我的世界并不存在。」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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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奥斯将「重启(reboot)」与「靴子(boots)」搞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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