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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想要那个。”蛋糕夫人说。

  “我想要一杯蒸馏水,谢谢。”温德尔说。

  蛋糕夫人看起来相当自鸣得意。至少她身体能被看到的那部分,也就是帽子和手包之间的部分是如此,而她的手包则能与帽子完全配套,大得离谱。当她坐着把它放在她的大腿上的时候,她得举起胳膊才能握住提手。她听说她女儿受邀来到大学做客,便也跟来了。蛋糕夫人总是认为柳德米拉收到的邀请函自然而然地也就邀请了柳德米拉的母亲。母亲们都希望自己无处不在,而这显然是没有什么法子可以阻止的。

  巫师们正在悉心招待新开始俱乐部的会员们,而后者则努力试着摆出一副享受的样子。这正是那么一种不和谐的场合,长时间的沉默夹杂着偶尔的咳嗽声,人们说着一些像是“嗯,还不错吧”这类不着边际的话。

  “你看起来有点失魂落魄啊,温德尔,刚才那会儿。”瑞克雷说。

  “我只是有点累,校长。”

  “我以为你们僵尸都从不睡觉的。”

  “但我还是累。”温德尔说。

  “你确定你不打算让我们再给你办一次葬礼什么的?我们这次肯定搞得漂漂亮亮的。”

  “谢谢,但还是不了。我想我还是天生就不适合做一个不死者。”温德尔看向瑞格·舒,“对此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适应过来的。”他略带歉意地咧嘴笑着。

  “你想活就活,想死就死。选择的权利在你手上。”瑞格庄重地说。

  “一人桶说人们又开始正常地死去了,”蛋糕夫人说,“所以你可能很快就会收到预约。”

  温德尔环视四周。

  “她带着你的狗出去遛弯了。”蛋糕夫人说。

  “柳德米拉在哪儿?”他说。

  温德尔露出尴尬的微笑。蛋糕夫人的预知能力有时会让人非常疲倦。

  “能有人照料鲁潘就再好不过了,如果我……离开了的话,”他说,“我想知道你是否愿意收留他呢?”

  “这个嘛……”蛋糕夫人犹豫着。

  “但他是——”瑞格·舒开口说道,但随后他就注意到了温德尔的表情。

  “我必须承认在我们家里养条狗能够让人更加安心,”蛋糕夫人说,“我总是在为柳德米拉担忧。附近有很多古怪的人出没。”

  “但你的女——”瑞格再一次开口。

  “闭嘴,瑞格。”多琳说。

  “那就这么定了,”温德尔说,“还有,你有裤子吗?”

  “什么?”

  “我是说,你家里有裤子吗?”

  “呃,我想家里还有已故的蛋糕先生留下的几条裤子,但为什么——”

  “抱歉,”温德尔说,“我只是在胡思乱想。很多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啊,”瑞格轻快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在他——”

  多琳猛地推了下他。

  “哦,”瑞格说,“抱歉。不用理会我。要不是我的头缝在脖子上我准会忘了带走它。”

  温德尔靠回椅背,闭上眼睛。他能听到不时传来的话语声。他能听到阿瑟·温金思在询问校长,这里的装修是谁做的,以及大学的蔬菜从哪边进货。他听到庶务长在悲叹灭杀所有的骂人话要花多少钱——这些家伙不知怎么的在最近的变动之中幸存下来,并在屋顶的暗处做了巢。如果他发挥他那绝佳的听力,他甚至可以听到施莱佩尔在遥远的酒窖里发出的欢呼声。

  他们不再需要他了。终于。这个世界不再需要温德尔·胡桐了。

  他静静地站了起来,悄然走向门口。

  “我要到外边去走走,”他说,“可能要多待一些时候。”

  瑞克雷心不在焉地朝他点了下头,然后继续集中精神听取阿瑟关于大厅装修的意见,后者表示一些松木条纹效果的墙纸能让整个大厅来个大变样。

  温德尔关上门,靠在门外厚重而又凉爽的墙壁上。

  哦,对了。还有另外一件事。

  “你在吗,一人桶?”他柔声说。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一般都在。”

  呵呵,你可真是惹下了一个大麻烦!你知道到了下个满月时会发生什么吗?

  “是的,我知道。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们也知道。”

  但他会变成一个狼人。

  “是的。而她会变成一个女狼人。”

  好吧,但每四个星期只有一个星期能够正常接触的两个人会发展出怎样的一段关系呢?

  “这段关系至少有着很大的机会,能够和绝大多数人同样幸福。生命从来不是完美的,一人桶。”

  这还用你说?

  “现在,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温德尔说,“我只是觉得我一定得知道……”

  哈。

  “毕竟,你现在又独自拥有一个星界位面了。”

  哦,好吧。

  “你的名字为什么叫一——”

  就这个?我还以为你能自己想出来,你可是个聪明家伙。按照我部落的传统,人们的名字是要以母亲生产之后,从帐篷里朝外看到的第一件事物来确定的。一人桶是一个简称,全称是“一个人拿着一桶水倒在两条狗身上”。

  “那可真不幸。”温德尔说。

  也没那么糟了,一人桶说。我的双胞胎哥哥才叫倒霉。在给我取名字之前的十秒,我母亲朝帐篷外看了一眼,就给他取好了名字。

  温德尔仔细思索了一番。

  “别告诉我,让我猜猜,”他说,“两狗斗?”

  两狗斗?两狗斗?一人桶说,哇哦,他要是能叫两狗斗的话,叫他把他的右手砍掉都没问题。

  在这之后不久,温德尔·胡桐的故事真正走到了尽头,假如“故事”这个词代表的是所有他本人做的、导致的、引发的事件的总称的话。举例来说,在能跳出真正的莫里斯舞的那个锤顶山脉小村庄,人们认为只有当一个人在世界中激起的涟漪真正归于平静时,一个人才算是真正死了——直到他上过发条的那座钟停下来,直到她酿的那批葡萄酒完成了发酵,直到他们播下的那些庄稼被收割。他们说,某人的生命本身只不过是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存在的核心部分。

  当温德尔走在弥漫着雾气的城市中,等候着那个他自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在等候的预约时,他觉得自己能够预言那个真正的结束会是在什么时候。

  那会是在几周之后,月亮再次变为满月的时候。某种或多或少的补遗或是附录将会被加进温德尔·胡桐——生于三虱世纪的大三角之年(他总是更倾向于使用给每一年都取一个名字的旧式纪年法,而非现在这种时髦的数字纪年法),死于果蝠世纪的抽象蛇之年——的生命记录之中。

  那时将会有两个身影,奔跑在月光下的高沼地上。他们不完全是狼,也不完全是人。稍微走点运的话,他们将可以真正地享受到两个世界。不仅仅是感受……而是确实地知道。

  同时拥有两个世界一直都是最好的事。

  死神坐在他黑暗的书房里的一张椅子上,他的双手竖立在脸前,十指的指尖相触。

  偶尔他会让他的椅子前后摇摆。

  阿尔伯特给他送来了一杯茶,并且颇为老练地无声退出。

  死神的书桌上只有一个生命计时器。他盯着它。

  摆动,摆动。摆动,摆动。

  在书房外的大厅里,那只巨大的钟嘀嘀嗒嗒地响着,不停地消灭着时间。

  死神的白骨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伤痕累累的木制桌面。一些书本堆在他面前,许多即兴制作的书签夹在书页之间。这些是碟形世界所有知名追求者的生命记录[53],但他们高度雷同的经历并没有带来什么启发。

  他站起来,走向一扇窗子,望向外面黑暗深邃的他的领域,背在背后的双手不断地握紧又松开。

  然后他抓起生命计时器,大步走出了房间。

  冰冰正在温暖而又沉闷的马厩里等候着。死神迅速骑在他背上,让他慢慢地走出马厩,随后又骑着他飞升到空中,飞向远方那遥远的闪光宝石——碟形世界。

  日落时分,他静静地落在农场院子里。

  他穿过一堵墙。

  他来到一道楼梯下方。

  他举起计时器,注视着其中流逝的时间。

  随后他停了下来。还有一件他必须知道的事。比尔·门对一切都非常好奇,而他能够记起自己作为比尔·门时发生的一切。他可以像是观察那些被用大头针固定在玻璃罩下的蝴蝶那样,去观察各种各样的情绪。

  比尔·门死了。或者说至少他短暂的存在已经结束了。但——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某个人的生命周期只不过是他们真正存在的核心,不是吗?比尔·门离去了,但他的回声仍在。比尔·门的记忆仍然有一些等待补全的东西。

  死神一直都不太明白为什么人们会把花放在坟墓上。在他看来这毫无意义。无论如何,死者显然是不可能闻到玫瑰香气的。但现在……也并不是说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但至少他感觉到这其中有一些在他理解范围之内的东西。

  在被窗帘裹得严严实实因此全然黑暗的弗莉沃斯小姐的会客室里,一个更为黑暗的阴影移动着,走向碗柜上方的那三个箱子。

  死神打开一个较小的箱子。里面装满了金币。它们看起来很久都没被人触碰过了。

  他打开另一个小箱子。里面也同样满是金币。

  他对弗莉沃斯小姐的期待并不止于此,尽管就连比尔·门很可能也都不清楚他期待的到底是什么。

  他打开那个最大的箱子。

  首先看到的是一层薄纸。纸下面是一种像丝绸一样的白色东西,类似于某种面纱,现在由于漫长的时间而变得泛黄又脆弱。他无法理解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放在一边。接下来是一些白色的鞋子。他感觉这种东西对于农场生活来说不很实用。难怪它们被包好了搁置在这儿。

  接下来是更多的纸,一捆被绑在一起的信件。他把它们放在薄纱之上。观察人类之间的对话从来都不会有任何益处——语言只不过是用来掩藏他们想法的另一种工具。

  最后,在箱子的最底下,有一个小盒。他把它拿了出来,在他的手上转了又转。然后他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插销,抬起盒盖。

  发条旋转起来。

  这个调子并不是特别动听。死神听过这个世界上所有曾经被写出来过的曲子,几乎所有的曲子都比这个要好些。它就像是一个丁零当啷地敲出来的带着锡气味的小曲。

  在音乐盒里,匆忙旋转的齿轮上方,两个木刻的舞者抽动着,滑稽地模仿着华尔兹。

  死神注视着它们,直到发条的能量耗尽。

  然后他阅读了盒子上的铭文。

  它曾经是一个礼物。

  在他身边,生命计时器里的颗粒不停地掉到下面那个半球里。他无视了它。

  当发条的能量耗尽时,他又上了一次发条。两个身影,在时间里不停旋转。而当音乐停下来时,你只需要继续转动钥匙就好。

  当它再度停止时,他坐在沉静的黑暗里,并且做出了一个决定。

  时间只有几秒钟了。秒钟对于比尔·门来说曾经很重要,因为他的库存有限。但它们对死神来说没有意义,他从来就没拥有过它们。

  他离开这座沉睡中的房子,骑上马离开了。

  尽管哪怕是光要走过这段旅程也需要三亿年,但死神只花费了一个瞬间,因为他在时间没有意义的空间中旅行。光总是认为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它走得更快,但它错了。不管光走得有多么快,它总会发现黑暗先于它到达,并且已经在等着它了。

  他的旅途上也有旅伴——星系、恒星,闪光物质组成的缎带,流淌着、旋转着,向着遥远的目标迈进。

  死神骑着他灰白的马,随着一条像是流动的黑暗组成的河流向前,就像河水中的一个泡泡。

  而每条河都流向某个地方。

  接下来,下方出现了一片平原。在这里,距离与时间一样没有意义,但是这片平原给人以一种巨大之感。它可能在一英里以外,也可能在一百万英里以外;当他接近它时,他可以分辨出上面那些狭长的溪谷或是沟壑,流向两边的尽头。

  他降落下去。

  他跳下马,在安静中站了一会儿。然后,他单膝跪地。

  切换一下视角。满是褶皱的大地向着无尽的距离跌落,边缘开始卷曲,变成一只手指的指尖。

  阿兹瑞尔将他的手指举到一张充满了整个天空的脸前,那张脸被正在死亡的银河发出的微光所照亮。

  世间的死神总有亿万之数,但他们都只是同一个死神的投影,他们的本体全都是阿兹瑞尔,伟大的吸引者,诸宇宙的死神,时间的开端与终末。

  大多数宇宙都是由暗物质组成,只有阿兹瑞尔知道它是谁。

  他的眼睛极为巨大,即使是超新星的爆发,也只是他巩膜上极微弱的一点闪光。这双眼睛眼下正缓慢地转动着,聚焦于他指尖广阔平原上的那个渺小身影。在阿兹瑞尔身边,巨大的时钟悬挂在诸时空所组成的复杂网络的中心之处,不停地嘀嗒作响。恒星在阿兹瑞尔的眼睛里发出闪光。

  碟形世界的死神站了起来。

  主人,我请求——

  三名湮灭的仆人在他身边现形。

  一个说,不要听,他被控犯有干涉罪。

  一个说,以及谋杀死神。

  一个说,以及骄傲。以及怀有想要活下去的心情而活。

  一个说,以及追随混沌,破坏秩序。

  阿兹瑞尔抬起一边的眉毛。

  仆人们充满期待地从死神身边飘离。

  主人,我们知道除了我们所创造的秩序,并没有什么秩序……

  阿兹瑞尔的表情没有变化。

  除了我们别无希望。除了我们别无仁慈。除了我们别无正义。一切都只有我们。

  黑暗的、悲伤的脸庞充满了天空。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但我们必须关心。因为如果我们不关心,我们就不复存在。如果我们不复存在,那么除了盲目的湮灭便别无他物。

  而即使是湮灭本身也终有终结的一日。主人,你能否再给我一点点时间?为了万物能够恢复恰当的平衡。为了归还那些被给出的东西。看在囚犯还有他注视着的飞鸟分儿上。

  死神后退了一步。

  阿兹瑞尔的表情是无法理解的。

  死神瞥向两边的仆人们。

  主人,除了收割人的关心,收获还能指望些什么?

  他等候着。

  主人?死神说。

  在回答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几条银河舒展开来,像是纸彩带一样围绕着阿兹瑞尔飞速旋转、互相撞击,并且消失了。

  然后阿兹瑞尔说:

  好。

  另一只手指伸了出来,穿过黑暗,伸向时钟。

  仆人们发出微弱的愤怒尖叫,随后是觉悟的惨叫,最后是三道短暂的蓝色火焰。

  所有其他的时钟,甚至包括死神的没有指针的时钟,都只是这座时钟的镜像。刚巧与这座时钟相反;其他的所有时钟告诉宇宙现在是什么时间,但这座时钟告诉时间什么是时间。这是所有在各处泼洒的时间的终极来源。

  而这座时钟的设计是:那条短的指针只会走一圈。

  它的秒针沿着一条环形的通路旋转,它每走一格的距离光要走上好几天才能到。它永远地被分钟、小时、日、月、年、世纪和时代追逐着。

  但是代表宇宙的那条指针只会走一圈。

  或者至少,在有人旋转它的发条之前是这样。

  而死神则带着一点点的时间回到了他的居所。

  挂在一家商店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

  花匠德鲁托·波尔从一株舒沃夫人月季上方望过去。有个人站在花盆之间。他看起来特别朦胧;实际上,即使是在此后,德鲁托都始终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人来过他的店里,又或者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什么样子。

  他一边搓着手一边迎了上去。

  “您有什么需——”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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