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幽灵号只有一艘小艇，船底很浅，用绳索绑在船侧，只有一个座位和两只桨，只能将单独一个人从一艘船运往另一艘船，又或者是从船上载到岸边，用来应付无法停泊，或者不想停泊的时候。

　　小艇看起来连挤四个人都有问题了，能中途不灭顶并将他们平安运上岸更是奢求，不过他们现在并没有太多选择。

　　他们将小船垂降到海面上，霍蓝先下去稳住小艇，贴在幽灵号旁边。凯尔一脚跨出去，莱拉正要跟上，回头看见阿鲁卡德仍然逗留在甲板中央，全神贯注看着远方的舰队。

　　「船长，走啰。」

　　阿鲁卡德摇摇头，「我留下。」

　　「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莱拉说，「而且这艘甚至不是你的船。」

　　这次，阿鲁卡德的眼神严厉坚定，毫不退让。「我是艾森塔许的获胜者，巴尔德，也是三个帝国中最强的魔法师之一。我阻止不了一整支舰队，但是他们如果决定移动。我会竭尽所能拖慢他们的速度。」

　　「他们会把你杀了。」凯尔说，跨出去的那只脚又缩了回来。

　　船长只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微笑，「我一直都想光荣战死。」

　　「阿鲁卡德──」莱拉开口想劝他。

　　「迷雾是我唤来的，」他说，来回看着他们两人，「应该可以掩护你们。」

　　凯尔点点头，过了一会，朝他伸出手。阿鲁卡德露出一脸有人逼他握住烙铁似的表情，不过还是伸手握住。

　　「安诺许。」凯尔说。

　　莱拉听到那三个字，胸膛一紧，那是安恩斯人分别时会说的话。莱拉什么也没说，因为不管是用什么语言说再见，感觉都像在投降，她绝对不投降。

　　就连阿鲁卡德伸手环抱她肩膀的时候，她也不投降。

　　就连他往她额前印下一个吻的时候，她仍旧拒绝道别。

　　「妳是我最优秀的小偷。」他轻声说，她感觉眼睛好烫。

　　「我应该杀了你才对。」她喃喃说，讨厌自己语调里动摇的感觉。

　　「也许喔。」他说，嗓音很轻，只有她听得见，「好好保护他。」

　　然后他的手臂放开了，凯尔将她拉向船，她看到的最后一幅景象，是阿鲁卡德.艾莫瑞和他宽阔的肩头，独自昂首站在甲板上，面对着一整支舰队。

　　莱拉的靴子踩上小艇的船底，小艇左右晃动，让霍蓝忍不住紧紧抓着船缘。

　　她上次坐在这种小船中时，一个人在大海正中央漂流，双手绑着，双膝中间还卡在一桶下了药的麦酒。上次是小赌怡情，这次是连命都拚上的豪赌。

　　小艇缓缓驶离，短短几秒钟内，阿鲁卡德的雾气就吞没了小艇。

　　「坐下。」凯尔说，举起一根船桨。

　　她听话照做，麻木地伸手去摸另一根桨。霍蓝坐在小艇最末端，正随意地卷起袖子。

　　「可以帮个小忙吗?」莱拉说，他瞇起绿眼看着她，掏出一把小刀按向掌心。

　　霍蓝血淋淋的手贴向小船侧边，说了一个她之前从没听过的咒语──艾斯纳拉奇──小船在水中往前一冲，差点将坐在木条上的凯尔和莱拉甩出船外。

　　又咸又冰的雾气喷进她眼中，海风不断鞭打着她的脸，等她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时，发现小艇正在飞快掠过水面，看起来就好像同时有十几个人在划船。

　　莱拉望向凯尔，「你怎么没教我这个。」

　　他的嘴巴张得开开的，「我……我不知道这个咒语。」

　　霍蓝面无表情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好惊人喔，」他死气沉沉地说，「竟然还有你们没学过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