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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阿鲁卡德嘀咕，「越来越难喝了。」
他把伊洛煮的最新一批早安咖啡吐到海里，用手背擦擦嘴，抬头看见逝水出现在地平在线。
一开始只是个鬼影，后来则慢慢勾勒出船的轮廓。
他第一次搭船前往麦瑞斯恶名昭彰的地盘时，原以为会见到萨森洛希或伦敦夜市那样的情景，只是地点换成了在大海中央。不过斐拉斯特拉斯两者都不像。它真的是船，或者确切来说，是蔚蓝大海中好几艘像珊瑚礁一样凑在一起的船舰。船上有许多帆布悬挂或披垂，让一片甲板和船桅看起来像一窝挤在一起的帐篷。
整个架构看起来很不稳，彷佛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纸牌屋，在冬天的冷风里摇晃起伏。它有种老旧的氛围，似乎是存在了很久的事物，但并未因有人一时兴起或狂风大作就被摧毁重建，而是像油漆那样层层迭迭覆盖上去。
这样的疯狂之中却有某种古怪的优雅，浑沌中的秩序，船上的寂静更是强调了这样的氛围，甲板上没有任何吶喊叫嚣，微风中也听不见水手互相附和的嗓音。整座市集就这样静悄悄栖息在波浪上，成为沐浴在阳光之中摇摇欲坠的宅邸。
阿鲁卡德上次看见麦瑞斯的船，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今日重见，他仍然赞叹不已。
巴尔德出现在他身旁的栏杆前。
她低低吹了声口哨，瞪大的眼睛中有同样饥渴的光芒。
幽灵号慢下来时，发现有艘矮矮的船已经停靠在海上市集边，阿鲁卡德可以看得出一个男人的身影，瘦得跟骷髅似的，饱受风吹日晒的皮肤看起来像皮革，他从麦瑞斯船上被架了出来。
「等等!」他说，「苦差事我都做了，让我继续找吧，我会找到其他东西的。」
但是他身侧的几个男人似乎对他的哀求与抗议无动于衷，自顾自把他往甲板外一推，他下坠了一两公尺，才落在他自己那艘小船的甲板上，一边发出痛苦的哀嚎。
「良心建议，」阿鲁卡德轻快地说，「麦瑞斯要你离开的时候，乖乖离开就对了。」
「别担心。」巴尔德说，「我会拿出最好的表现。」
他听见这话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安慰，据他所知，她的表现只有一种，通常最后的结局就是出现好几具死尸。
幽灵号在亚丝塔掌舵之下逐渐减慢速度，停靠在斐拉斯特拉斯旁边。幽灵号的甲板与漂浮市集的边缘间架起了一道木板。他们一次一个通过了木板，亚丝塔打头阵，接着是莱拉和凯尔，阿鲁卡德殿后。他们先前吵了一个小时，最后决定让霍蓝跟着哈斯特拉和雷诺斯一起留在船上。
留守的那名安塔拉再度上了手铐，霍蓝和凯尔之间一定默默达成了什么协议，因为他获得允许，可以移动到船的上层，那天早上阿鲁卡德走进厨房里时，看见魔法师坐在小桌边，手里捧着一杯茶。现在，霍蓝站在甲板上主船帆的阴影中，靠着桅杆，双臂在铁链可以容许的范围内交叉，仰头看着天空。
「我们要敲门吗?」莱拉问，对阿鲁卡德咧嘴笑，不过在她伸手用关节叩门之前，门就已经先拉开了，一名男人往前站，他穿着整齐干净的洁白衣物，比任何事物都还让眼前的景象看起来更加超现实。海上生活基本上就是黯淡色彩挥洒出的画作，阳光和盐分将鲜艳的色调都漂洗殆尽，汗水和污垢则将所有的洁白都染得灰灰脏脏。但是这个人站在泼溅的海水和早晨的阳光中，乳白色的长裤和上衣都干净无瑕。
男子头上戴着某种介于头巾和头盔之间的东西，围着他的头绕了一圈，再覆盖住前额和颧骨，他的眼睛从其间的空隙露出，是很淡很淡的棕色，还围着两圈长长的浓黑睫毛，他很可爱，一直都很可爱。
看到阿鲁卡德时，他歪着头说：「我不是才刚把你赶出去而已吗?」
「卡托斯，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啊。」他雀跃地说。
男人的目光扫过阿鲁卡德，看向其他人，仔细凝望了每个人一会，然后才伸出一只古铜色的手，「请交出信物。」
他们各自交出东西：亚丝塔给的是一个坑坑洞洞的金属球，会发出口哨和低语声;凯尔给的是灰伦敦的钱币;莱拉拿出银怀表;阿鲁卡德付的则是在洛森纳尔拿到的快梦粉。卡托斯收了东西后就又走回门里不见了，他们四人站在平台上安静等了好几分钟，他才回来放他们进去。
凯尔率先穿过门，消失在后方阴影幢幢的空间中，巴尔德踏着她一贯无声又轻快的脚步跟上，接着是亚丝塔，不过幽灵号的船长正准备要踏步向前时，卡托斯挡住了她的去路。
「亚丝塔，这次不行。」他不疾不徐地说。
她露出怒容，「为什么不行?」
卡托斯耸耸肩，「是麦瑞斯决定的。」
「我的礼物明明是好东西。」
「也许吧。」他只这么回答。
亚丝塔发出听起来像咒骂的声音，但也可能只是一声怒吼，声音太低了，阿鲁卡德无法分辨。她和卡托斯戴上头盔后的身高和体型差不多，阿鲁卡德想知道她如果强行想通过会发生什么事，他们所有人应该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当他看见亚丝塔双手一抛，臭着脸踱步回幽灵号时，心里松了口气。
卡托斯转身面对他，嘴边像搭箭上弓一样露出微笑，「阿鲁卡德，」他说，淡棕色的眼睛掂量着船长，最后终于开口说：「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