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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块路牌立在十字路口,那是根木杆,上面钉着几块木板,指着罗盘的四个方向。

  晨曦已至,他还躺在先前被传送门抛出的位置,躺在露珠打湿的野草上。这是片小树林,旁边是个沼泽或者小湖。到处都是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将他从疲惫的熟睡中唤醒。昨晚他喝了瓶猎魔人灵药——他总会随身携带几瓶,用银管装好,缝进腰带的暗袋里——那叫“金莺”,是种万灵药,能对抗所有毒药和传染病,以及各种毒液和毒素造成的不良后果。杰洛特不记得自己靠金莺保过多少回命了,以前也从未引发过昨晚那样的反应。服药一个小时后,他不断出现肌肉抽搐和前所未有的反胃感,但知道自己不能吐出来。最终他压下了这些,但也疲惫得睡了过去。也许这是白蝎毒、灵药和传送共同造成的结果。

  说到传送,他依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明白戴格隆德的传送门为何会把他丢到这片泥泞的荒野。他怀疑并非那巫师有意为之,更可能是因为传送出了问题,正如他一周以来一直担心的那样。传送门没能将使用者送到指定地点,反而将他们丢到一个出乎意料的地方,这种事他听得多了,也曾亲眼见到过好多回。

  醒来时,他右手握着剑,左手紧紧攥着一块撕碎的衣料,在清晨的光线下,他认出那是衬衣的蕾丝袖口。衣料断面整洁,像被刀子切开的一样,然而上面没有血迹,说明传送没能切断那巫师的手掌,只是撕裂了他的衬衣,让杰洛特感到十分遗憾。

  刚当上猎魔人没多久,杰洛特就见证过一次惨烈的传送失败,让他对传送术彻底失去了信心。当时,暴发户、富有的小贵族和纨绔子弟流行以传送术来往于各处,有些巫师为这种消遣开出了天价。某一天,猎魔人碰巧也在场,有个传送爱好者出现在传送门内,身体被垂直截成精准的两半,看上去就像一只打开的低音提琴箱,紧接着,那人体内所有器官都倾泻而出。那场事故发生之后,世人对传送术的热情明显熄灭了不少。

  与那相比,他心想,落在沼泽地里算是万幸了。

  他尚未完全恢复,仍觉得头晕和反胃,但没时间继续休息了。他知道传送门会留下痕迹,巫师有办法追踪传送的路径。但他没猜错的话,这次是传送门出了差错,对方也就没法追踪他的去向了。不过无论如何,在着陆点周围逗留太久都不是明智之举。

  他快步离开,好让身子暖和起来,同时放松筋骨。一切都从那两把剑开始,他心里想着,踩过一片水洼。丹德里恩怎么说的来着?厄运和不幸接连发生。首先,我的剑丢了。仅仅三周后,坐骑也没了。留在松树梢的洛奇肯定会被野狼吃掉,除非它被人发现并牵走。先是剑,后是马,接下来会是什么?我连想都不敢想了。

  在沼泽里跋涉了一个钟头,他来到相对干燥的土地上。又过一个钟头,他发现了一条满是脚印的大道。沿着大道再走半个钟头,他到了十字路口。

  一块路牌立在十字路口,那是根木杆,上面钉着几块木板,指着罗盘的四个方向。每块木板上都有鸟屎,还有弩箭留下的密密麻麻的窟窿,看来每个旅行者都爱朝这路标射一箭。总之想看清上面的字,就必须离得很近才行。

  猎魔人走过去研究路牌。根据太阳方位判断,指向东边的木板写着“切皮拉”,相反方向指向“泰格蒙德”,第三块木板指向“芬德塔恩”,第四块天知道指向哪儿,因为上面的字被焦油涂黑了。尽管如此,杰洛特也大概知道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次传送把他扔到了庞塔尔河两条支流间的沼泽地。南边这条支流,地图师因其规模大小而称之为“恩布拉河”[1],这也是它在许多地图上的名字。两条支流间的土地——或者说小国——曾经叫做“恩布洛尼亚”。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恩布洛尼亚王国在半个世纪前就已不复存在,而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在杰洛特所知的土地上,王国、公国或以其他形式存在的政府与社会大多井然有序,状况良好——原则上可以这么认为。这种体系偶尔虽会动摇,但总能发挥作用。在绝大多数国家里,统治阶级会尽心竭力治理、管辖,而非通过偷盗、赌博、卖淫窃取财富。在社会精英当中,只有极少数人会觉得“卫生”是妓女的名字,“淋病”却是云雀科的成员之一。在工人和农民当中,只有一小部分是实打实的白痴,永远只会考虑今天与今天的伏特加,却没法用他们退化的智力理解“明天”与“明天的伏特加”代表了什么。大部分祭司不会腐化未成年人,不会从民众手里骗取钱财,而是居住在神殿里,将全部身心奉献给神灵,希望能理解他们信仰中的不解之谜。精神变态、怪胎、疯子和蠢人会远离政治,不会奢望政府与管理方面的重要岗位,只顾忙着糟蹋他们自己的人生。乡下的傻瓜会蹲在谷仓后头,不会期望当个护民官。至少大部分国家是这样。

  但恩布洛尼亚王国不属于大多数。它在上述的方方面面都属于少数派,在其他方面也一样。

  因此,该国逐渐衰败,最终彻底消失了。它强大的邻国——泰莫利亚和瑞达尼亚——想方设法促成了这一局面。作为政体,恩布洛尼亚十分失败,但它的土地却是巨大的财富。该国坐落于庞塔尔河的冲积河谷,洪水带来的淤泥在那儿沉积了好几个世纪。久而久之,淤泥形成了沼泽土,那可是营养丰富、能让农业实现高产的肥沃土壤。但在恩布洛尼亚历代国王的治理下,沼泽土逐渐变成野草蔓生的荒地,可种植的作物寥寥无几,能收获的就更少了。在此期间,泰莫利亚和瑞达尼亚的人口成倍增长,农业生产成了性命攸关的大事,恩布洛尼亚的沼泽土就显得更加诱人了。于是,以庞塔尔河为界的两大王国干净利落地瓜分了恩布洛尼亚,将它的名字从地图上抹去。泰莫利亚吞并的部分叫“庞塔利亚”,纳入瑞达尼亚的部分则是“河畔省”。一批批开拓者被送过去耕种土地,在能干的管理者的监督下,也多亏了明智的轮耕与排水手段,这片地区虽然面积不大,但很快成了名副其实的农业“丰饶角”[2]。

  然而,争端也随之迅速出现。庞塔尔沼泽土带来的收获越多,争端就越是激烈。划分泰莫利亚与瑞达尼亚边界的条约中,许多条款能以各种方式解读,附加的地图更是毫无用处,因为制图师根本没能做好工作。河流本身也制造了麻烦——长时间的雨季过后,河水往往会改道,有时直接偏移两三里地。于是丰饶角就成了有待争夺的骨头。王室联姻与同盟失去效力,外交照会、关税战争和贸易禁运随之开始,边境冲突日益加剧,流血争端无可避免。事实上,确实有人流了血,之后更是愈演愈烈。

  杰洛特云游四方,寻找工作时,通常会避开发生武装冲突的地区,因为在那些地方很难找到事做。只要遇见过一两次正规军、雇佣兵和掠夺者,农夫们就会坚信狼人、吸血妖鸟、桥下的巨魔和古坟里的幽灵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算不得什么重大威胁,再花钱雇佣猎魔人纯属浪费。他们有更要紧的事,比如重建被军队烧毁的村舍,买来新的母鸡替换被士兵抢走的那些。基于以上原因,杰洛特对恩布洛尼亚这一带并不熟——根据最新的地图,应该是庞塔利亚与河畔省了——他不知道路标上哪个地点离他更近,该走哪个方向才能尽快离开荒野,走进随便哪个文明世界。

  最终,杰洛特选择了芬德塔恩,也就是往北走,因为诺维格瑞大概在那个方向。想找回自己的剑,他必须在七月十五日之前赶到诺维格瑞。

  快步行进大概一个钟头,他却一脚蹚进了本想避开的浑水。

  伐木场旁边有栋茅草屋顶的农舍和几间棚屋。响亮的犬吠、家禽吵闹的咯咯声、孩子的尖叫、女人的呼喊,以及咒骂声隐隐传来,说明那边有事发生。

  他一边走去,一边暗骂自己的坏运气和良心上的不安。

  鸡毛四下飞舞,有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正把一只家禽绑在马鞍上。另一个用鞭子抽打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农夫。第三个男人正在撕扯一个女人的衣服,后者衣衫破烂,身边紧紧贴着一个孩子。

  他走过去,一言不发但不假思索地抓住握着皮鞭的手,用力一拧。那人哀号起来,被杰洛特推向鸡舍的墙壁。他又抓住另一人的领子,将对方从那女人身边拖开,摔向栅栏。

  “滚。”他简洁地说道,“马上。”

  他迅速拔剑,好让对方理解事态的严重性,同时提醒他们执迷不悟会有什么下场。

  一个男人哈哈大笑。另一个也笑了,握住剑柄。

  “臭小子,你他妈跟谁耍横呢?找死啊?”

  “我说了,滚。”

  想把家禽绑在马鞍上的士兵转过身子,原来是个女人,长得还挺漂亮,就是眯着眼睛的神情让人不大自在。

  “你活腻了?”没想到这女人的嘴唇竟能扭曲到如此离奇的地步,“还是脑子进水了?会数数吗?不会我帮帮你。你只有一个人,我们有三个。我们人比你多。所以你该转过屁股,有多快跑多快,趁你现在还有腿。”

  “滚。我不会再重复了。”

  “啊哈。三个人你都不怕,那十二个呢?”

  沉重的马蹄声传来。猎魔人扫视四周。九个武装骑手。长矛和猎熊矛对准了他。

  “你!废物!放下武器!”

  他没理对方的指示,闪身奔到鸡舍前,免得暴露自己的后背。

  “发生了什么,芙莱嘉?”

  “这个移民抗命不从,”名叫芙莱嘉的女人不屑地说,“声称自己不会交税,因为他已经交过了。废话说个没完,所以我们决定给这傻子一点教训,然后这个白毛就蹦了出来。原来是个骑士,好高贵啊,穷人与弱者的保护神,只身一人就敢对我们刀剑相向。”

  “这么英勇?”一名骑手咯咯笑道,朝杰洛特逼近,用长矛对准他,“那就让他跳支舞吧!”

  “把剑放下。”另一名骑手吩咐道。他头戴贝雷帽,上有羽毛装饰,看起来是个指挥官。“把剑放到地上!”

  “谢夫洛夫,要我捅死他吗?”

  “先别动手,斯佩里。”

  谢夫洛夫在马鞍上俯视着猎魔人

  “不肯放下剑,嗯?”他评论道,“这么英勇?这么有种?牡蛎都敢带壳吃?就着松节油咽下肚?不向任何人低头?只为无辜者挺身而出?真这么嫉恶如仇?那就让我们开开眼。拨火棍、利根扎、弗洛凯!”

  三名士兵显然很有经验,立刻执行指挥官的命令。他们熟练地跳下马,一人用匕首抵住移民的喉咙,另一人猛扯女人的头发,第三人抓住孩子。孩子放声尖叫。

  “把剑放下。”谢夫洛夫说,“马上。否则……利根扎!割断那个农夫的喉咙。”

  杰洛特扔了剑。士兵们立刻扑向他,让他的后背贴紧木板,又用手里的兵器对准他。

  “啊哈!”谢夫洛夫下了马,“成功了!”

  “你有麻烦了,农夫的保护神。”他冷冷地补充道,“你妨碍并破坏了王家部队的任务。我接到命令,要逮捕所有犯下此类罪行之人,带他们去接受审判。”

  “逮捕?”名叫利根扎的男人皱起眉头,“干吗带个累赘?往他脖子上套个绳圈,直接吊到树上!不就行了?”

  “或者把他就地砍成碎片!”

  “我见过这家伙。”一名骑手突然说道,“他是个猎魔人。”

  “是个什么?”

  “猎魔人。靠杀怪物赚钱的巫师。”

  “巫师?呸,呸!趁他还没朝我们施法,杀了他。”

  “闭嘴,埃斯凯瑞克。说,特伦特,你在哪里见过他?当时什么情况?”

  “在马里波。当时他给那边的城主干活,城主雇他去杀什么怪物,具体记不清了。但我认得他的白头发。”

  “哈!所以他袭击我们,是有人雇他来的。”

  “猎魔人只杀怪物,保护人们不被怪物伤害。”

  “啊哈!”芙莱嘉推了推她的猞猁皮帽,“跟我说的一样!人民的保护神!他看到利根扎在鞭打那个农夫,弗洛凯准备强暴那个女人……”

  “然后就给你们归了类?”谢夫洛夫哼了一声,“归到‘怪物’一类?算你们走运。哈哈,开玩笑的。其实在我看来,情况很简单。我在军队服役时就听说过猎魔人,不过说法不太一样。只要有钱赚,猎魔人什么都干——侦察、守卫,甚至暗杀。他们称之为……什么猫派。特伦特在马里波见过这家伙,那是泰莫利亚境内,说明是泰莫利亚人雇下了他,具体任务肯定跟边境桩有关。在芬德塔恩,有人警告我要提防泰莫利亚的雇佣兵,还说抓住对方会有赏金。所以,把他捆了,带去芬德塔恩,交给司令官领赏。来啊,捆起来。你们还等什么?怕了吗?他不会抵抗的。如果动起手来,他知道我们会怎么料理这个农夫。”

  “谁他妈想碰他?他明明是个巫师。”

  “敲敲木头霉运走!”利根扎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一群胆小鬼!”芙莱嘉喊道,解下鞍囊的带子,“没种的懦夫!既然在场诸位都没长卵蛋,那让我来!”

  杰洛特任由对方捆住自己。他决定乖乖听话。至少暂时如此。

  两辆牛车驶出森林,车斗里装满木桩和某种木制结构的零件。

  “派人去找木匠和执法官,”谢夫洛夫指示道,“叫他们回来。今天打的桩子够多了,再把这根打完就行了。我们在这儿休息一下。你们去院子里找点东西喂马,再给我们弄点吃的。”

  利根扎捡起杰洛特的剑——丹德里恩弄来那把——端详起来。谢夫洛夫一把抢了过去,掂了掂,挥舞几下,又转了个圈。

  “你该庆幸咱们人多势众。”他说,“不然的话,他能毫不费力地切碎你、芙莱嘉和弗洛凯。关于猎魔人之剑有好多传说呢。最上等的钢铁,叠了好几层,锻造好多次,然后再叠好几层,再锻好多次……另外还有特别的咒语加持,所以才有无以复加的韧性、硬度和锋利度。告诉你们吧,猎魔人的利剑能刺穿板甲和链甲,就像刺穿亚麻内衣一样简单。还能砍断各种刀剑,快得就像切面。”

  “不可能。”斯佩里说。他们在农舍里找到些奶油,大口喝了个精光,这会儿多数人的胡须上都沾着白色液滴。“咋能像切面那么容易。”

  “我也不信。”芙莱嘉补充道。

  “这种事确实很难相信。”拨火棍也加了一句。

  “是吗?”谢夫洛夫摆出剑客的架势,“那好,谁敢站出来,跟我过过招不就清楚了。来啊,谁想来?干吗?怎么都不说话?”

  “行。”埃斯凯瑞克拔剑走了过来,“我跟你过过招。有什么好怕的?让我们瞧瞧……准备好了,谢夫洛夫。”

  “准备。一,二……三!”

  “当”的一声,双剑交错。金属伴着哀鸣折断。芙莱嘉矮身避过一块从她鬓角掠过的剑身碎片。

  “操。”谢夫洛夫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把剑,它从镀金十字护手上方几寸的位置折断了。

  “我这边连个豁口都没有!”埃斯凯瑞克举起自己的剑,“哈哈哈!没有豁口!连个印子都没有。”

  芙莱嘉像个女学童一样咯咯直笑。利根扎发出公山羊似的傻笑。剩下的人也哄笑起来。

  “猎魔人之剑?”斯佩里嗤笑道,“斩金断刃快如切面?你这他妈才是面啊。”

  “这……”谢夫洛夫抿紧嘴唇,“这他妈是块废铁。什么破玩意儿……还有你……”

  他把断剑丢到一边,两眼冒火,责难地指着杰洛特。

  “你这个骗子!冒牌货,骗子!假扮成猎魔人,拿着这种破烂……什么破铜烂铁,连把像样的刀剑都没有吗?我想知道,你骗了多少好人?你这狗骗子,欺骗了多少穷苦百姓?行啊,到了芬德塔恩,你会承认自己的罪行的,镇长会让你一五一十说出来!”

  他喘着粗气,吐了口唾沫,又跺了跺脚。

  “上马!离开这里!”

  他们骑上马,欢笑、唱歌、吹着口哨。农夫与其家人脸色阴郁地目送他们离开。杰洛特看到他们嘴唇翕动,不用猜就知道,他们是在祝福谢夫洛夫和整个佣兵团的幸福与未来。

  农夫肯定没想到,他的愿望化成了彻头彻尾的现实,而且还发生得那么快。

  他们到了十字路口。商道沿着峡谷通往西边,路上满是车辙与马蹄印,看来木匠的货车已经往那边进发了。佣兵团也走同样的方向。杰洛特跟在芙莱嘉马后,绑着他的绳索系在马鞍桥上。

  谢夫洛夫走在最前面。他的马突然嘶叫一声,人立而起。

  峡谷侧面有东西在发光,那玩意儿越来越亮,最后变成一个散发虹光的乳白色球体。随后,球体不见了,一团奇怪的东西取而代之。那是好几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影。

  “大白天见鬼了?”拨火棍咒骂一声,来到谢夫洛夫身边,后者还在安抚马匹,“什么情况?”

  那团人影散开了,分成四个人。一个长发男子,身材苗条,略带阴柔之气。两个巨人,长臂罗圈腿。还有个驼背矮子,手持一把双弓床钢制劲弩。

  “噗呃——呃呵——呃呃呃——噗呃呃呃!噗呃——呵呃!”

  “抄家伙!”谢夫洛夫喊道,“抄家伙,守住阵地!”

  巨弩的两根弓弦接连发出锐响。谢夫洛夫头部中箭,当场身亡。拨火棍低头看看被弩箭贯穿的肚皮,翻身坠于马下。

  “杀呀!”佣兵们不约而同拔出长剑,“杀!”

  杰洛特没打算傻站在那里等他们打完。他用手指画出伊格尼法印,烧断捆住双臂的绳索,一把抓住芙莱嘉的腰带,将她扔到地上,然后跳上马鞍。

  一道耀眼的闪光亮起,马群高声嘶鸣,扬起前蹄不断踢打着空气。几名骑手落了马,在马蹄的践踏下发出尖叫。芙莱嘉的灰母马同样抬起前腿,猎魔人勉强控制住它。芙莱嘉迅速起身,飞身跃起,抓住辔头与缰绳。杰洛特一拳将她揍翻,策马飞奔而去。

  他紧贴马颈,没能看到戴格隆德祭起魔法闪电,不但吓坏了马匹,也晃晕了一众骑手的眼睛。他没看到阿噗和阿嗙怒吼着冲向骑手,一个挥舞战斧,一个抡起阔刃弯刀。他没看到飞溅的鲜血,也没听到被屠杀一方的哀叫。

  他没看到埃斯凯瑞克是怎么死的。没看到斯佩里紧随其后,被阿嗙像切鱼肉一样剁碎。他没看到阿噗将弗洛凯连同坐骑一起掀翻在地,又将其从马身下拖出,活活折成两截。不过,他听到了弗洛凯杀鸡般的惨叫。

  直到他转离商道,冲进森林为止,那叫声始终盘桓不去,经久不息。

  玛哈坎土豆汤做法如下:夏天采鸡油菌,秋天摘骑士菇,若值冬日或早春就取一大把干蘑菇,倒入平底锅,加水没过食材,浸泡一夜,次晨泡发后加盐,随半只洋葱煮沸。随后倒出汤汁,但勿丢弃,盛入器皿,留心除去必定沉在锅底之沙粒。土豆煮熟,切块。取几块肥厚熏肉,剁碎,油煎。将大量洋葱切成薄片,用熏肉油脂煎炒至金黄,切勿粘锅。取大锅一口,丢入所有食材,勿忘切好之菇类。倒入蘑菇汤,按需加水,依口味加入酸黑麦酵头——此酵头制法参见另一份食谱。煮沸后按口味与喜好加盐、胡椒、墨角兰。加入熬化之猪板油。可按个人口味,决定是否加入白奶油并搅拌,但要牢记,此法有违矮人传统,在土豆汤中加白奶油纯属人类习惯。

  ——《优良勤勉家庭主妇之必备严谨教学:正宗玛哈坎菜式,肉、鱼、蔬菜佳肴烹煮,多种酱料调配,蛋糕烘焙,果酱熬炼,熟食熏制,蜜饯加工,葡萄酒、伏特加,及各种实用烹饪存储秘诀》

  玛哈坎大厨埃丽奥诺拉·鲁恩杜林-皮戈特 著

  [1]在北欧神话中,众神用梣木枝创造男人,取名阿斯克;用榆树枝创造女人,即为恩布拉。

  [2]出自希腊与罗马神话,是丰饶富裕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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