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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们开始穿过这片沙漠的时候,我说,“第一个问题:这地方怎么会是‘无处’?我在超跳跃的时候来过‘无处’,我想我不会忘记飞来飞去的巨石,还有牙齿长在鼻子里的怪物。”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你先前那些感受是在光爆内部的体验。”切特转过身来,在迈步的同时伸展双臂,“我们现在在它外面的带子地区,也就是边境区域。我们世界的事物——像是时间、个性、物质本身会渗入带子地区,类似海和河之间的半咸水。”

  “我……从没见过海。”我说。

  “真不幸!”他说,“或许你可以想象两个相邻的国家,久而久之,边境附近的居民也许能学会另一个国家的语言,开始接受那边的一部分习惯、风俗、传统。噢,这就是带子地区:‘无处’的这一部分毗邻‘某处’,也就是普通宇宙,因此具有一部分相同的规则。那些把你丢进这儿的家伙没有提醒你吗?”

  “我不是被丢进来的,”我说,“我是特意跳进来的,为了避免被俘。”

  “有些人恐怕会将这种手段评价为‘极端’。”切特说。

  “这是我作为战士的职责。”我解释道,“避免被俘,这样就没人能用拷问来强迫我背叛朋友们了。”

  切特咧嘴笑了。“我喜欢你思考的方式,年轻人。荣誉、英勇。我近年来在这里遇到的那些人身上,我还担心这些理念早就不复存在了!”

  “有那么一个星系帝国,”我告诉他,“名叫至尊同盟,他们……对战斗有不同的看法。”

  “我知道至尊同盟。”切特说,“他们在这儿有个大型基地,是为了开采上升石而建立的。”

  “所以他们肯定要把那些石头运出去。”我说。

  “是啊,但相应用途的传送门掌握在至尊同盟手里,”切特解释道,“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不太可能允许别人使用。他们似乎是个控制欲相当强的群体,由几个……令人厌恶的家伙领导。”

  “他们实在是非常欠揍。”我赞同道。这个词让我多愁善感起来,我想起了约尔延。这反应很蠢,但我觉得上次听到他诚恳的嗓音仿佛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我差点就能回到那里,听见他的声音了,但我却来了这儿。我无比希望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拜托,约尔延,我心想,一定要平安,而且别像从前的我那么傻。

  切特从附近一丛干枯的灌木里折下一根树枝,我们暂时停下脚步,他在沙地上画了个硕大的圆,又在其中心画了个小一圈的圆。

  “把它想象成‘无处’,”他说,“光爆是它中央的这个圆,较大的这部分是带子地区,也就是片段飘浮的位置。我一直觉得它就像个单面煎蛋,蛋黄部分就是光爆,蛋白是所有这些片段。”

  “懂了。”我说,“我们在哪儿?”

  “就在边缘,”他说着,用木棍戳了戳圆圈的最外围,“这里是海盗的领土。具体来说,我们位于炮轰派系占领的地区,靠近舷侧团派系领土。我们可以从这里开始长者之路。”

  “也就是……”

  “当人们进入‘无处’的时候,会留下某种印象。”他解释道,“留下记忆,嵌在传送门的石头上,可以观看。而且在很久以前,某些赛托能力者将几道传送门排列成了故事的形式,在长者之路上行走的人可以亲眼看到古代赛托能力者留下的学问。”

  他犹豫了片刻。“我从没走完过,但据说完成长者之路,就需要走完通往光爆的全程才行。”

  我转向那颗巨大的发光球体。“这……看起来相当远。”

  “这是一段约莫五万公里的旅程。”

  这距离远到让人气馁。就算坐着全速飞行的波科级战机,这段路也要花上许多个小时。换成步行……噢,该死,这得用年来计算了。

  “所以,”我说,“我们真的得想办法偷一艘飞船了。”

  “我很期待!”切特说。

  “这次我会尽量避免临时变卦。”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他说,“现实标记比飞船更贵重。不幸的是,就算有了飞船,我们的旅程恐怕也会很艰难。”他在那幅“无处”的地图上又添了几笔,“我知道长者之路的起点就在圆圈边缘,在舷侧团领土内,我可以把我们弄过去。但要继续向内走,我们就得穿过至尊同盟的领土,这会非常困难。他们有长距离雷达和几十架战机,如果我们试图飞过去,多半会遭到他们的截击。”

  “我很擅长驾驶战机。”我说。

  “噢,那样的话,我很期待看着你驾驶!”他说,“至尊同盟部队作为飞行员算不上优秀。其实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是至尊同盟强行送进来的,他们并不全是流亡者,但那些工人肯定都是被迫在基地采集上升石的。

  “大部分海盗都是叛变的矿工。整个地方混乱不堪,斯潘莎·夜影,充斥着努力求生的绝望之人。想要沿着长者之路向内走,我们就得想办法偷偷溜过去。然后……好吧,如果我们必须接近光爆,这条路只会更艰难。”

  他指着这片空间剩下的部分,越过至尊同盟的领土,指向内部的光爆。“那里是无人区。这片区域的片段更稳定,碰撞和抵触的情况较少,但那里是探究者的领土。”

  “整个‘无处’不都是探究者的领土吗?”我问。

  “是,但也不是,”他说,“对它们来说,这里的带子地区和‘某处’非常相似。它们没法看清这片区域,你在这儿也可以躲过它们。但如果你进入无人区……噢,那再想要避开它们的注意就是不可能的事了。我听说有飞行员在无人区看到过并非真实的东西,或者是会崩塌为类似尘埃的东西。”

  我仔细思考,同时看着那幅粗糙的画。M机器飘了过来,检查了一番,给那幅画拍了照。

  “右边远处有什么?”我说着,指了指,“左边远处呢?那些地方能去吗?”

  “也许能去,”切特说,“但那些方向是大片没有片段的空间。就算驾驶飞船,穿越空旷区域也是很危险的,但长者之路是向前走,而不是向两边走。你还是坚决要走那条路吗?”

  “再坚决不过了。”我说。

  “要的就是这种精神!”他说着,站起身来。

  “等我们做到所有这一切以后,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我说,“我需要回家去。如果至尊同盟不允许我们使用传送门,那又该怎么办?”

  “噢……”切特说,“从理论上说,确实有个离开的方法,而且相当简单。”他转过身,看向光爆。

  没错,那里是“无处”的中心,也就是我在超跳跃的时候会经过的地方。“如果我进入光爆,就能跳跃到家那边?”

  “我相信可以。”他说,“我一直都不敢靠近,但这方法应该行得通。归根结底,它就像次元之间的一道巨大传送门。但我得承认,光爆让我望而却步。它的内部没有时间、没有场所,它就像是……仅仅一个点,却不知为何如宇宙般庞大。”

  该死,光是思考这些就让我脑子疼。我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先去长者之路那边吧。”

  “那我们就前进!”他用木棍指了指,仿佛一位举起长剑的将军,“我们需要跨越八块片段才能来到长者之路的起始点,但相对来说,它就像在转角的那一边!”

  我们继续跨越沙地,而M机器飞到旁边去调查某种本地植物。仅仅步行都比我想象得还要困难。当脚下的地面不够结实的时候,走动会比平时费力。但我很激动,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有趣。

  我在口袋里摸索,拿出了父亲的别针。有它在手里,我感觉到了……平静,真奇怪。

  切特像从前那样看着它,眼神饥渴,就好像他没法将视线从上面移开。我非常信任他,但……好吧,那种饥渴让我收起了标记。我选择拿出一粒现实灰烬递给他,那只是小小的一颗,但他却以恭敬的动作接过,塞进从口袋里拿出的一只小袋里。他拿着那只袋子,吸气,然后呼出,显然放松了下来。

  “你说过如果没有这些东西,人们会在这儿迷失自我,”我说,“这就是那个布尔人身上发生的事吗?我是说那个脸……融化了的海盗?”

  切特摇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情况。感觉要严重得多,就像是……”

  “就像是探究者附了她的身。”

  “没错。平时的我喜欢新鲜又刺激的事,可我不想再体验一次!不过还是多谢你的灰烬。拿着它的时候……让人安心。”

  他的语气让人难忘。“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我问,“从前的身份?”

  “不,”他低声说,“我彻底忘记了自我。我记得自己进入‘无处’的前几天发生的一些事——几座洞穴,还有老旧的遗迹。但那段时间的记忆已经含糊不清,就连我来到这儿最初几天的记忆也很模糊。我承认,这并不令人意外。我来到这里已经很久了,我想有将近两百年了!”

  “等等,你说两百年?”我问。

  “噢,差不多一百七十年吧,”他答道,“按照我的计算是这样。想在这儿记住时间很难,但我会写下日期,然后反复确认,好帮助自己记住。而我一天都没有变老。

  “我也会有弄不到灰烬的情况,所以在那种时候,我会为某个团体工作,因为与人结伴的时候,你同样会受到灰烬的影响。”

  我发现光是想象切特的遭遇就令人生畏。如果我在这儿待得太久,会不会忘记奶奶?会不会忘记父亲和朋友?该死,我得花点时间才能消化这个事实。

  不幸的是,M机器选在这时飞了过来,兴奋地胡言乱语:“你们看到那边的东西了吗,斯潘莎?那是仙人掌!它们太美丽了。看到那种东西的时候,觉得感动不已是远远不够的了吗?我……我想为它们的美丽创作一首诗。”

  “呃……”我说。

  “‘仙人掌是如此优雅,让我很想跳舞。’这是首好诗吧?从一到十,你会给它打几分?”

  “诗可不值得打分,M机器。但如果非要说的话,我觉得很精彩。”

  “太棒了!我们来看看我的韵律与押韵分析程序怎么说……噢,斯潘莎,这首诗很蹩脚。你应该以喜欢它为耻。要知道,‘仙人掌’这个词非常滑稽。我觉得‘仙人掌们’就没那么滑稽了,对吧?而且更容易押韵。”

  我现在只想清净一下。尽管我喜欢M机器,但它有时候是有点烦人。“嘿,我想我看到了一朵蘑菇。”我说着,指了指。

  “什么,真的?”它说,“在哪儿?”

  “在远处那边的两丛灌木之间。”

  它迅速飞了过去。我发现自己在思考切特提到的年纪。两百岁?

  “所以……我们在这儿是不老不死的?”我问。

  “不。”他说,“而且我觉得,我不会衰老也许是因为我的能力。其他人是会变老的,而且不幸的是,普通的伤口仍然能杀死我们。但我们的生理机能很奇怪,比方说,你在这里不需要食物,而且再过上几天,你就连水都不需要了。我们还是需要睡眠,但频率似乎也不需要那么高。

  “这里不会有夜幕降临,光爆也不会移动。而且你在这里停留越久,时间的流逝感也会越模糊。几天,几周,几年,几世纪……”他摇摇头。

  “我要承认,”我说,“我开始觉得有点疲倦了。我……这一天过得很辛苦。”

  “那好!”他说,“沿着这块片段向前走,会有个能藏身的地方!我建议我们在那里休息一下。”

  我们又走了几分钟,这时M机器飞了回来。“你根本没看到什么蘑菇,对吧?”它问我。

  “是啊,”我说,“我只是想把你支开。”

  “你干吗要这么做?”

  我耸耸肩,不太想解释。“这是人类有时会开的玩笑,哄骗某人去做完全没有意义的事。”

  “真是个烂笑话。扫描文化数据库。噢,这叫‘耍你玩’,真是个新颖的名字。你们人类的幽默感太糟糕了,现在我有资格这么说,因为我是真正的活物了,但你的恶作剧并不重要。我忽然想到,仙人掌就是沙漠蘑菇。它们看起来差不多,作用也几乎一样。‘在干旱地区生长’这部分除外,这条件能杀死大多数蘑菇……”

  真棒。又往前走了一小段以后,我们登上一座矮小的沙丘,切特指了指前方。“看到那些小山了吗?”他问。

  我辨认出了几块耸立在沙漠里的岩石。

  “那会是我们‘今晚’的住所,”切特解释道,“我会跑去前面,确认那里的洞穴是安全的。你慢慢跟过来就好!你看起来有点疲惫,但这也合情合理!”

  我点点头,感激地看着他跑远。换作从前,我也许会为他话里关于我太过软弱的暗示而生气,但他在这里经验丰富,而我却一无所知。我成熟了很多,能够承认继续强迫自己不是什么好主意。

  所以我放慢步子跟在后面,M机器跟随在旁。“M机器,”我说着,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有来自至尊同盟记录的历史数据库,对吧?”

  “没错!”它说,“我被迫删掉了很多,不过容量较小的文本文件保存了不少。我现在知道爵士乐是在何时发展起来的。你知道的,这也许用得上——”

  “切特说他大约两百岁了,”我说,“他会不会是第二次人类战争时代的人?”

  “如果他对自己年龄的猜测没错,那就几乎是一定的。”M机器说,“第二次人类战争开始于二百五十年前,但持续了好几十年。它开始的象征是对探究者初次武器化的尝试,后者出现在第一次人类战争的末期。

  “第一次战争起始于人类逃离地球,发现有一整个星系都在强硬推行‘无攻击性’政策,具体做法是囚禁、流放和处决所有表现出攻击倾向的人。我们这么说吧,他们没有准备好面对你的同胞。好家伙。”

  “……‘好家伙’?”

  “很酷,不是吗?是我自己编的。”它“嗡嗡”地绕着我飞,“不,这不是我编的!我说了谎!哈!我现在撒起谎来太轻松了。总之,如果切特出生于两百年前,他应该生活在被称为‘寂静期’的时期,当时全星系都在积极停止使用无线电通信。为那个时期画上句号的是最严重也最可怕的几次探究者袭击,战争在那时也开始接近尾声。”

  “岩屑星原本的殖民地是在什么时候被毁的?”我问它。

  “这点没法确定,”M机器说,“因为岩屑星是秘密计划,而至尊同盟没有相关的记录。我们可以猜测具体时间介于两百年前和三百年前之间。”

  “所以切特在那时应该还没出生?”

  “这是合乎情理的假设。”M机器说。

  我们来到了那几座小山前面。切特消失在那边的一座山洞里,但我能看到他通向洞内的脚印。

  “作为参考,”M机器说着,“嗡嗡”地飞在我身边,“我是在一百七十二年前坠落在岩屑星上的。”

  “嘿,”我说,“切特说他是在大约一百七十年前来到这儿的,还说自己来到这儿之前是在某种洞穴里,以及遗迹……”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们面面相觑,或者说,我看着装着M机器回路的那个小方盒,而它将镜头对准了我。

  我们同时朝山洞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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