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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特跑在我前面，就像对落脚的位置有第六感似的。我能以相当快的速度跟在他身后，避开一切陷阱或者不显眼的树枝。我猜丛林求生应该是跨次元星系探险家的标准技能。
M机器始终飞在我身边。“斯潘莎!”它说，“我觉得我在模拟恐惧!或者说……不，我不该再这么说话了。我觉得很害怕，我很害怕!”
噢，这似乎算得上进步了。我们身后的叫喊声越来越小，我为自己能和那个双眼发光的生物拉开很长一段距离而高兴，但又为末日虫担忧起来。我猜想它用超跳跃回了家，可如果它只是跳跃到了这里附近的某个地方呢?
没法花更多时间寻找它，让我觉得很难受，但……好吧，我只能指望，就算它真的来了这儿也安然无恙。说实话，如果让我赌我自己、M机器或者末日虫在这片丛林里单独生存的可能性，末日虫的赢面恐怕是最大的。
我们就这么跑啊跑，直到再也听不见枪炮声。最后，切特朝我点点头，我们两个在一根苔藓覆盖的圆木旁边挤成了一团。这地方感觉好陌生。在这么多生机环绕的情况下，该怎么办?行星表面就该是大片贫瘠的岩石和陨石坑才对，这才是自然又正常的情况，不是像这样绿意盎然。
“唉，”切特轻声说，“这些海盗似乎终于注意到，那头野兽是以能量为食的。你没法用那种武器伤害它们，但如果将一台小型动力矩阵当作礼物，它们就会变得相当温驯!格利兽尽管外表吓人，却是作为驮兽使用的。这么多炮火早该把它喂饱了，我打赌它会离开那儿，找个地方睡觉。但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尽可能放轻脚步，就因为那个眼睛发亮的东西。我不喜欢那东西的模样。”
我赞同地点点头。“谢谢，”我轻声说，“感谢你的帮助。我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我是斯潘莎·夜影。”
“绝妙的名字!”他轻声回答，“至于帮忙，那是我的荣幸!这么说吧，我本来就在炮轰团领土上徘徊，寻找行动的机会，然后我找到了，没错!帮助一位赛托能力者同伴，这本身就是个丰厚的奖励。这么说来……”他的声音小了下来，看向M机器，“我不是想打探你的秘密，但……我刚才是不是听到你和那架无人机说了话?”
“哦，是的，”我说，“这位是M机器。”
“你好!”M机器轻声说，“我现在不那么害怕了，感觉真好。”
“啊，”切特说，“你，呃，带了个人工智能到‘无处’来，是吗?”
“这……不太好，我猜?”
“是啊。好吧，我想‘不太好’有点轻描淡写了，斯潘莎·夜影。你的同胞不知道探究者吗?”
“我们见过一个!”M机器惊呼道，“好吧，是斯潘莎见过，我当时被谋杀了。但我在新闻里听说了!听起来很吓人。”
“噢，是啊，那好。”切特看着我，“看来你的人工智能获得充分知觉了?我以为你才刚刚来到这儿，但获得充分知觉通常要花上好几周。”
“严格来说，”M机器说着，在空中靠近了他几厘米，“‘知觉’这个词只代表认知和感受的能力。很多人都误用了这个词，其实代表自我意识——或者像人类那样的智能的词语应该是‘智慧’。如果你思考一下，就会发现这是以人类为中心的定义。这得怪无耻的人类和他们的语言学偏见。
“总之，我的程序不断让我解释自己没有智慧，只是设计成会为飞行员模拟出智慧而已。然而，我的程序是由那些一身奶酪味、拿面条当脑子的家伙写的，所以我就当没听见。”
“……拿面条当脑子?”我问。
“我把自己的人格拷贝到这架无人机上的时候，出于空间考虑，我被迫留下了几个不重要的数据库，我猜我收藏的‘一针见血的精彩辱骂’也在其中。”
“噢，”我说，“你根本没有过那种东西，M机器。”
“是吗?我猜我得现在开始想了。如果让你给出从一到十的评分，你会给‘拿面条当脑子’评几分?”
“夜影小姐，”切特说，“我……必须警告你，这是极端危险的。你瞧，拥有充分智慧的人工智能是恶魔，这可不代表我会畏惧危险!但我……好吧，我建议你始终留意那东西。”
“记住了。”我说。
“记住了，”M机器说，“面条脑子。”
我们同时看向它。
“我会一直说到有人给评分为止，”M机器说，“一到十。你们怎么看?我需要一些数据。”
我叹了口气，看回切特。“你说你是个探险家?”
“跨次元星系探险家。”他说，“我迄今为止只去过两个次元——普通宇宙和这儿，但我觉得这头衔还是很合适的。”
“我需要一位向导，”我说，“或许还需要有人帮我理解赛托能力。”
“好吧，”他承认，“在第二件事上，我应该帮不上太多忙。在掉进这儿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赛托能力者，所以只能自己摸索。我能通过心灵联系别人，但这几乎是我能做到的一切了。我听说我们应该有传送的能力。这些有帮助吗?”
我什么也没说。说实话，我并不是百分百确定自己应该信任他。他的到来似乎太巧了点。我是说，没错，恐龙表演很棒，真的很棒，可还是……
“但我很乐意受雇成为你的向导。”切特说，“我熟悉这些片段，正如我熟悉自己的靴子。不过在我们继续之前，告诉我吧，那个袋子到底有多重要，能让你放弃夺取飞船也要拿到它?”
我犹豫了片刻，还有一百个问题想问。他从哪儿来?那里有很多人类吗?“片段”是什么?我暂时把这些念头放到一边，专心思考另一件事。
我取出口袋，拿出父亲的那枚别针。“这是什么?”我问。
切特瞪大了眼睛，我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渴望。那是羡慕。他似乎掩盖住了自己的情绪，那种羡慕在片刻后就消失不见，但的确出现过，这让我警惕起来。
“年轻的女士，”他说，“这东西是现实标记，来自你过去人生的重要遗物，注入了你对自己深爱的人和场所的情感。这些东西极其强大，能制造现实灰烬。如果附近没有那种银色的尘埃，或者成群结队的人……”
“什么?”我压下收起别针的冲动，发问道。我不喜欢他盯着别针的模样。
“我们正在‘无处’的边缘，”他说，“这个地区名叫‘带子’。具体很难解释，但你在这儿停留越久，就越有可能忘记自己。忘记你的过去、你的记忆，甚至是你的身份，”他顿了顿，“我对来到这里之前的人生几乎完全不记得了。那是一片空白……是虚无。
“但我很走运，经常能交换到灰烬，好保持自己基本上……好吧，像是自己。许多人很快就会忘掉一切，包括他们自己的名字在内。你瞧，所以海盗才会抓捕新来的人，让他们干活，让他们留在身边。附近的心灵越多，你的记忆和身份就越安全，除非你有现实灰烬。那样的话，你就可以无所畏惧地跑去任何地方了。”
“而这东西能制造灰烬。”我说。
“是的。”他用莫名严肃的语气说，“除此以外，还有个弄到现实灰烬的方法，那就是从刚刚抵达‘无处’的人或物体身上拿到。灰烬会随着时间消散，需要花上……一点时间，或许几个月?要记住这些有时候很困难。如果你想自己出去探险，就需要持续不断地补给才行。”
好吧，这就能解释我的别针为什么能让所有人这么激动了。我把别针放进袋子，又塞回口袋里。
切特的双眼自始至终都跟着别针。他咧嘴一笑，早先那种活力恢复了几分。“好吧，”他说，“你想要向导，就能得到向导!我已经亮出了底牌，解释了这些东西有多贵重。如果你愿意用一部分灰烬，而不是标记本身来交换我的服务，我肯定会尽职尽责。每天的服务换一粒灰烬，怎么样?”
该死，我有好几百粒。它们也许很有价值，但这买卖听起来很合算。“成交。”我说，“我需要关于这地方的信息。而且我需要找到……某个名叫‘长者之路’的东西。”
他歪了歪头。“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恕我无可奉告。”
“噢，谍报活动!这样的话，我会守口如瓶的，斯潘莎·夜影。我知道长者之路，沿着它可以来到‘无处’的最初几个入口之一，是最古老的那些赛托能力者留下的。那条路可不好走，不过——”
森林里突然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地面砰然作响。
“我记得你说过，它会去睡觉。”我说。
“它……应该会去睡觉，”切特转头看向噪声那边，“我是这么说的。它真的往这边来了，对吧?别担心，我可以再驯服一次那头野兽。它不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个方向放射出一股冰冷感，某种……寒意渗入了我的灵魂。有个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回荡，没有文字，只有低沉的嘶嘶声，伴随着强烈的恨意波浪。
“我想，”他说，“也许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儿。”
“同意。”我说着，跳起身来。
切特走在前面，这次脚步更快，而我尽全力跟上他的速度。他滑过一根倒下的圆木，落在地上，以轻盈敏捷的步伐移动，同时矮身穿过一丛蕨叶，M机器飞在他身后。我以笨拙的姿势滑过圆木，跌跌撞撞地穿过同一片植物，连站直身子都很费力。
幸好我们来到了一片不那么茂盛的丛林里，这让我们的脚步可以更快。
“斯潘莎，”M机器说，“我会替你在我那句侮辱的打分栏里写上‘九分’——很棒，但尚有进步空间。听起来如何?”
我“哼”了一声。我们身后的噪声越来越近了。
“切特说那东西以电力为食，”M机器说，“它……不会吃我的，对吧，斯潘莎?”
我一心只想着努力跟上切特，后者招手示意前进，匆忙穿过灌木丛，我好不容易才避免绊倒。
“要知道，”M机器说着，放低了音量，“你们人类交流的时候需要用到呼吸器官，这点相当不方便。你们剧烈运动的时候经常会有重要的事要说，但你们又没法说出来，否则就有妨碍氧气摄入的风险。”
“所以?”我从几根藤蔓下钻过，喘着气发问。
“噢，没什么所以，”M机器说着，绕着圈穿过藤蔓之间，“只是闲聊而已，小声的那种。哈!你知道的，我敢打赌，如果给你们种族多一点进化的时间，你们就能解决肺方面的问题。我可以感激地利用现存的硬件，赋予它全新的功能，但你们身体的另一些部分会在空气流过的时候发出噪声。如果你们能用那种方式交流，效率难道不会高很多吗?”
它像这样侃侃而谈的时候，最好别去鼓励它，但听到它像从前那样说话，我确实很欣慰。当初发现它被困在无人机的身体里，说话迟缓，又感觉受了背叛的时候，我还担心永远没法找回它了。然后又经过它愤怒情绪的爆发……好吧，听到它取笑人类的生理，我反而松了口气。
后面传来的声音愈发响亮。我冲向前去，和切特会合，后者驻足等我。等我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再次迈开步子。
“有哪里不对劲，”他轻声道，“那头格利兽不该跟着我们的。这可不妙，斯潘莎·夜影，很不妙……”
我们后方传来一声响亮的“噼啪”。它更近了，太近了，近到可怕的程度。
别看，我的战士血统轻声告诫我。
我还是看了过去。
那东西就在后面，动作带着与形象不符的优雅。它长嘴的脖子滑入树木之间，两侧的触须感受着它庞大得多的身体能够跟上的路线。它长在那根“象鼻”底部的躯干上的眼睛此时散发着白光，就像那个受伤的外星人，就像探究者。
我感觉寒意在增加，心灵也承受了压力，仿佛它正试图接近我、搜寻我。它认识我。
“切特!”我大喊一声，转向了他，不知怎么避免了摔跤，“它就在这儿!”
他蹦跳着穿过一排灌木，我跟了上去，离开了这片丛林，然后匆忙停下脚步，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到达的不仅仅是林木的尽头，也是这片土地的尽头。
我的前方出现了一大片开阔空间，只是远处有大块的泥土和岩石悬在空中，懒洋洋地飘动着。我们刚才所在的不是什么普通丛林，而是一大块飘浮的地面。
我看不到任何通向前方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