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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戈·皮姆的故事 3

第十四章

  “简·盖伊”号是一艘一百八十吨的双桅纵帆船,前桅加有横帆,船形非常漂亮。它的船头异常尖突,若论在温和的天气里逆风航行,它是我所见过的最快的帆船。但作为一艘远洋船,它抵御风浪的能力并不太强,而就它所承担的贸易任务而言,它的吃水又实在太深。担任这种特殊使命的船吨位应该更大一些,而吃水则应相对浅一些——譬如说一艘三百吨至三百五十吨的大船。它应该装有三桅,而且在其他方面的构造上也应不同于航行于南半球海域的一般船只。尤其必要的是它应该全副武装,譬如说它应该装备十到十二门发射十二磅炮弹的短程大炮、两三门远程大炮,船长等人还应配备铜管大口径短枪和防水弹药盒。它的锚和锚链都应该比从事其他任何交易的船只更结实,最重要的是,它的船员应该既多又能干——以上述这样一条船而论,船员不得少于五十或六十名,而且得个个身强力壮。“简·盖伊”号除船长和大副外有三十五名船员,他们全都是顶呱呱的水手,但对一名熟知这种贸易的困难和危险的航海者来说,该船完全不像他本来应该做到的那样全副武装。

  盖伊船长是一名温文尔雅的绅士,他长期来往于南半球诸海,对那些海域有丰富的航行经验。但他缺乏魄力,因而也不具备在这种航行中必不可少的冒险精神。他是这艘船的合伙船主,并被授予全权自由航行于南半球诸海贩卖任何最容易到手的货物。他这次与往常一样装载着串珠、项链、镜子、火绒、斧子、锯子、锛子、刨子、凿子、弧口凿、手钻、锉刀、辐刨片、木锉、钉锤、铁钉、折刀、剪刀、剃刀、针、线、陶器器皿、印花布、小装饰品,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货物。

  这艘纵帆船于7月10日从利物浦起航南下,25日在西经20度越过北回归线,29日抵达佛得角群岛的萨尔岛,它在那儿装载了一些盐,并补充了一些航行必需品。8月3日它离开佛得角朝西南方向航行,越过大西洋驶往巴西海岸,以便从28度子午线和西经30度之间跨过赤道。这是从欧洲各港口驶向好望角,或者说经由好望角驶向东印度群岛的船只通常爱走的航线。走这条航线可以避开几内亚海岸常年涌动的忽而平静忽而激荡、令人捉摸不透的暗流,最终人们发现这是一条最迅捷的航线,因为越过赤道之后就绝不会缺乏驶往好望角所需的西风。盖伊船长过赤道后想停的第一站是凯尔盖朗岛83,我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俩被救的那天,这艘纵帆船在圣罗克角之外西经31度,所以被发现时我们已经由北向南漂了大约至少二十五个纬度。

  在“简·盖伊”号上,受尽折磨的我俩受到了我们所需的任何照顾。纵帆船在风和日丽中继续朝东南方向行驶了大约两星期后,彼得斯和我都完全从灾难和痛苦造成的影响中恢复过来。我俩都开始觉得,记忆中的那些灾难和痛苦与其说是现实中真正发生过的事件,还不如说是一场我们有幸从中醒过来的噩梦。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发现,这种部分遗忘通常是由精神状态之突变而造成,不管这种突变是从欢乐到痛苦,还是从痛苦到欢乐——遗忘的程度与这种变化的剧烈程度成正比。因此就我自己来说,我觉得现在已不可能充分意识到我在失事船上的那些日子里所经历的痛苦。当时发生的事我还记得,但那些事当时在我心中引起的感情变化却被淡忘。我现在只知道,就在那些痛苦降临之时,我曾认为人类不可能承受比它们更令人痛苦的事。

  我们继续平静地航行了几个星期,其间只是偶尔碰上几艘捕鲸船,并不时看见黑鲸或白鲸,这样叫是为了区别于抹香鲸。不过这些鲸主要见于南纬25度以南海域。9月16日接近好望角时,纵帆船遇上了自离开利物浦以来的第一场大风。在好望角附近,不过更多的是在其南面和东面(我们是从西面接近),航海者常常不得不与从北边气势汹汹压来的风暴搏斗。这些风暴总是会卷起惊涛骇浪,而它们最危险的一个特征就是风向突转,这种突变几乎在每一场最猛烈的暴风期间都肯定会发生一次。一场真正的飓风开始也许会从北方或东北方刮来,过一会儿人们又会觉得那个方向一丝风也没有,随之那飓风就会突然以几乎不可思议的力量从西南方呼啸而至。南方出现一个亮点是风向变化的前兆,因此船只能够采取适当的预防措施。

  我们遇上那场伴着一阵无形飑的大风是在凌晨六点,风像通常一样来自北边。到八点时风力已大大加强,把我们拋进了一片我当时所见过的最惊心动魄的巨浪之中。纵帆船采取了一切可能的防风措施,但仍然剧烈摇晃,充分暴露了它不具备远洋船的良好性能,每一次颠簸它的船头都扎入水中,好不容易从水中挣扎出来,马上又被另一排浪头盖住。天刚要破晓,我们一直留心观察的那个亮点出现在西南方,一小时之后,我们注意到船艏扯着的三角帆无精打采地垂下贴向斜桅。又过了两分钟,尽管我们早就做好顶风停船的一切准备,但船仍然像被施了魔法似的,一下子被掀得差点儿倾覆,滚滚激浪顿时扫过整个甲板。幸运的是,从西南方刮来的这场狂风原来只是一阵转瞬即逝的飑,我们终于有幸在未受损坏的情况下摆平了船身。线飑过后,我们又在惊涛骇浪中颠簸了几小时,到上午时,我们发现海面差不多已同风暴之前一样平静。盖伊船长认为,他能逃过那场风暴可以说是个奇迹。

  10月13日,位于南纬46度53分、东经37度46分的爱德华王子岛已遥遥在望。两天之后,我们发现自己从波塞申岛附近驶过,不久又从南纬42度59分、东经48度驶过了克罗泽群岛。18日我们到达了南印度洋中的凯尔盖朗岛或称荒芜岛,并在圣诞港内水深四处抛锚停船。

  这个岛,更正确地说是这个群岛,在好望角东南方,两地相距差不多有八百里格。它最初是于1772年被法国人凯尔盖朗男爵发现,当时那位男爵以为此岛是一块广阔的南半球大陆之一部分,并把这一消息带回法国,结果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政府接手此事,派男爵于第二年再度南下对他的新发现进行认真的考察,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错误。1777年,库克船长也偶然遇见了这群岛屿,并将其主岛命名为荒芜岛,这的确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岛名。但在靠近岛岸之时,那位航海家说不定曾认为他的命名名不副实,因为该岛从每年9月到次年5月,大部分的山坡看上去都一片苍翠,充满生机。这番假象是由于一种类似虎耳草的低矮植物造成的,这种植物在岛上比比皆是,它们大团大团地长在一种支离破碎的苔藓上。如果我们不算港口附近的一种气味难闻的杂草、一种地衣以及一种形似开花白菜、味道又苦又酸的灌木,那岛上除了这种像虎耳草的植物,几乎就再没有其他植物的迹象。

  主岛表面多山,虽然山都说不上高,山顶终年被积雪覆盖。岛岸有几个港湾,其中圣诞港是最适宜的一个。此港在岛的东北边,一过弗朗索瓦角首先就遇见,弗朗索瓦角构成岛的北岸,它奇特的形状有助于来往船只找到那个港湾。该岬角伸入海中的末端是一壁高耸的巉岩,岩下的一个大洞形成了一道天然拱门。这道拱门位于南纬48度40分、东经69度6分。穿过这道拱门便可发现停船的好地方,这地方由几座小岛构成屏障,足以挡住从东面刮来的风。从这个地方继续往东,就来到了圣诞港尽头的沃斯帕湾。这是一个被陆地环抱的小小的内湾,船只可从水深四的入口进去,并在湾内找到水深三到十的硬泥底泊位。一艘船可以用其前锚在湾内停泊整整一年而不遇任何风险。在沃斯帕湾西端尽头,有一条容易到达的清水小溪。

  凯尔盖朗群岛还有细毛海豹和粗毛海豹,象海豹数量也很多。人们发现该岛的鸟类五花八门,单是企鹅就有四个不同的种类。因其个头大和羽毛美而得名的帝企鹅是最大的一种企鹅。这种企鹅上半身通常为灰色,有时是紫丁香色;下半身则是可以想象到的最纯粹的雪白;头和脚又黑又亮;其羽毛之华美主要在于两道金色的宽条纹,条纹从头顶延伸至胸部。它们的喙很长,颜色为粉红或鲜红。这种鸟大摇大摆地直立走路。它们行走时高昂着头,双翅垂下犹如两条胳膊,而当它们的尾巴伸出与腿形成直线之时,它们的形态简直活像人类,偶然一瞥或在薄暮望去很容易上当受骗。我们在凯尔盖朗岛上看见的帝企鹅个头比鹅还大。另外三种企鹅分别叫花花公子、傻瓜蛋和白嘴鸦。它们的个头要小得多,羽毛也不那么漂亮,其他方面与帝企鹅也有所不同。

  该岛除企鹅之外还有许多种鸟,其中值得一提的也许是大贼鸥、蓝海燕、水凫、野鸭、埃格蒙特港鸡84、鸬鹚、角鸽、海燕、燕鸥、海鸥、雪海燕、大海燕和信天翁。

  大海燕的个头和普通的信天翁一般大,并以肉为食,因此又常被叫作碎骨鸟或鱼鹰。它们见了人从来不逃,若烹调得法,此鸟是一种美味佳肴。大海燕在飞翔中有时紧贴水面,张开的翅膀看上去一动不动,似乎一点儿也没用力。

  信天翁是南印度洋中最大最凶猛的一种鸟。它属于鸥类,总是在飞翔中捕获猎物,除了筑巢繁殖从不待在陆地上。这种猛禽与企鹅之间存在着一种最奇妙的友谊。这两种鸟依照它们共同商定的计划,非常整齐地筑起它们的窝巢。每只信天翁的窝都被置于一块小方地中央,小方地则由四只企鹅的巢从四方围成。航海者历来把这种联合营寨称为“贫民窟”。这种被称为贫民窟的窝巢经常被人诉诸笔墨,但由于我的读者也许并非全都读到过那些描写,我在后文中也将要谈到企鹅和信天翁,那我不妨在此简单地说说它们的筑巢和生活方式。

  每当孵化季节来临,这些鸟便大量地聚集到一起,开始几天它们似乎是在商量迁徙的路线。最后它们开始行动,一块大小适中的平地被选定。平地面积通常为三四英亩,位置尽量靠近海边,但又为浪潮所不及。这个地点的选择通常要考虑表面的平坦,尤其是石块要尽可能的少。地点一经选定,这些鸟便齐心协力地开始规划,它们非常精确地算出是该把营地建成正方形还是其他平行四边形,以最大限度地适应该地的实际情况,同时还算出刚好能轻松地容纳集合到一起的所有鸟的空间,绝不多余——这样做似乎是决心要防止那些没参加营地建设的游荡者不劳而获。然后,这地方朝海的一面被划出一条与水边平行的疆界,这一面被留作营地的出入口。

  划定了营地的疆域后,全体移民便开始清除疆土内的各种垃圾,把石头一块块地搬出,并用它们沿着不朝海的三条边垒起一道墙。在这道墙内,一条平坦而光滑的通道顺着墙根建成,通道宽六到八英尺,环绕整个营地,因此适用于集体列队行进。

  接下来整个营地被划分成若干大小相等的小方块。这种分隔的完成是靠一条条平滑的小径,小径成直角相交贯穿整个营地。这些小径的每一个交叉点中央都筑起一个信天翁的窝巢,而在每一个小方块当中都建有一个企鹅的巢穴——这样,每只企鹅都被四只信天翁包围,而每只信天翁则由四只企鹅簇拥。企鹅的巢穴由一个土坑构成,土坑很浅,只够保证独卵不至于滚动。信天翁的窝巢稍稍复杂一点儿,因为先要堆起一个高一英尺、直径两英尺的小丘。小丘是用泥土、海藻和贝壳堆成的。它们的巢便筑在小丘顶上。

  在孵卵期间,或者说实际上是在幼鸟能自己照料自己之前,这些鸟都特别谨慎,片刻也不会擅离窝巢。当雄鸟在海上觅食时,雌鸟则在家留守,只有在雄鸟觅食归来之际,雌鸟才敢离窝。窝里的蛋绝不容暴露,当雌鸟离巢时,雄鸟会代之孵窝。这种谨小慎微之必要是由于贫民窟里偷窃成风,窟内居民总是毫不迟疑地抓住每一个机会偷窃邻居巢里的蛋。

  虽说也有一些群栖地里只住着企鹅,或只住着信天翁,但在大多数这样的群栖地都可发现其他种类的海鸟。那些海鸟享受该群栖地居民的所有特权,在它们所能找到的空地处星罗棋布地筑起窝巢,不过绝不妨碍那些大鸟的栖息。那种混居营寨从远处看去真是奇妙无穷。整个营寨上空被不计其数的信天翁遮暗(其间混杂着一些小鸟),它们川流不息地翱翔于其上,或正飞往大海,或正从大海归来。与此同时,可以看见营地内大群的企鹅,它们有的在小径上来往穿梭,有的则以它们特有的军人气概沿着环绕营地的大道高视阔步。总而言之,我们随意望去,最令人吃惊的莫过于这些活像人类、披着羽毛的生灵,而且不可能有什么景象比这更适合引起每一个智力正常的人之深思。

  我们进入圣诞港的第二天上午,大副帕特森先生率众小艇出发去搜猎海豹(尽管季节稍早了一点儿),顺便让船长和他的一个年轻的侄子在岛西一个荒凉之处上了岸,他们要去该岛腹地办一件我弄不懂其性质的事情。盖伊船长随身带着一只瓶子,瓶里有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他上岸后便朝该岛腹地一座最高的山走去。他很可能是想在那个山顶上为他认为会尾随而来的某艘船留下那封信。他的身影刚一消失,我们(彼得斯和我都在大副的小艇上)便开始沿着岛岸搜寻海豹。这一搜便搜了大约三个星期,我们不仅搜遍了凯尔盖朗岛的每一个洞穴,而且还寻遍了附近几座小岛的每一个角落。我们这番辛劳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收获。我们看见了许多细毛海豹,可它们太容易受惊,见人就逃,我们好不容易才总共获得三百五十张毛皮。象海豹触目皆是,尤其在主岛西岸特别多,但我们只捕杀到二十头,而且这已让我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在附近那些小岛上,我们发现了大量粗毛海豹,但没去骚扰它们。我们于11月11日返回纵帆船,发现盖伊船长和他的侄子早已回到船上,他俩介绍了该岛腹地之荒芜,将其描述为这世界上最凄凉偏僻的不毛之地。由于留守纵帆船的二副对时间安排产生了某种误会,因而未能按时派一艘小艇去接回他们,他俩曾在那座岛上过了两夜。

第十五章

  12日我们离开圣诞港,回头向西行驶,以左舷朝岸驶过了克罗泽群岛的马里恩岛。随后我们又经过了爱德华王子岛,经过时该岛也是在船的左舷;然后我们稍稍偏北,在十五天内到达了位于南纬37度8分、西经12度8分的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

  这个由三座圆形岛屿组成,如今已闻名于世的群岛最初是被葡萄牙人发现的,其后荷兰人曾于1643年造访该岛,1767年法国人也曾涉足此地。三座圆岛正好构成一个三角形,岛与岛之间相隔约十英里,有开阔无阻的航道连接其间。这些岛的地势都很高,尤其是特里斯坦—达库尼亚岛。它是三岛中最大的一座,方圆十五英里,由于其山势巍峨,晴天从八九十英里外就可见。该岛北面的一部分兀然耸立达一千多英尺。海拔这样高的一块台地向后延伸几乎至岛心,而从这块台地上又高高屹立起一座锥形火山,其状犹如特内里费岛之特德峰。此山山腰以下覆盖着高大茂密的树木,但山腰以上则为光秃秃的岩石,通常云山雾罩,一年大部分时间里都白雪皑皑。此岛周围绝无暗礁或其他危险水域,因为岛岸均陡然壁立,峭壁之下海水幽深。岛的西北方有一小湾,连着一片黑沙海滨,若遇南风,船只很容易在此停泊。这儿不难找到大量清澈的淡水,还有鳕鱼和其他鱼可用饵钩钓之。

  面积第二、位置最偏西的那座岛叫作难及岛。它的精确位置是南纬37度17分、西经12度24分。此岛方圆有七八英里,其海岸无论从哪边看去都陡峻嵯峨,令人望而却步。岛的顶部非常平坦,可全岛土壤都很贫瘠,除了零星矮小灌木什么也不生长。

  夜莺岛是最小并最靠南的一座岛,它位于南纬37度26分、西经12度12分。在靠近它南端的海面上有一串高耸的岩礁,其东北方也可见几块相同的岩礁突兀于海上。此岛地面崎岖,一道深谷几乎把岛一分为二。

  在适当的季节,这些岛的岸边可见大群大群的狮海豹、象海豹、粗毛海豹和细毛海豹,同时集聚着种类繁多的海鸟。附近海面各类鲸也很多。由于过去捕杀这些动物轻而易举,该群岛自从被发现以来便一直被人频频涉足。早在很久以前,荷兰人和法国人就经常光顾此地。1790年,帕滕船长率“勤勉”号三桅船从费城驶达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为了采集海豹皮,他在该岛逗留了七个月之久(从1790年8月到1791年4月)。在这段时间里,他至少收集了五千张海豹皮,这说明当时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在三个星期内就装满一船海豹油。在他刚刚到达时,岛上除了几只野山羊,他没再发现任何四足动物——如今该岛已充满由后来的航海者陆续引进的各种牲畜。

  我认为,由科洪船长率领的美国双桅横帆船“贝奇”号停靠该群岛主岛休整就是在帕滕船长离去之后不久。科洪船长在岛上种植了洋葱、土豆、甘蓝和其他多种蔬菜,如今这些蔬菜已遍布全岛。

  1811年,海伍德船长曾驾“海神”号造访该岛。他当时发现了三名留在岛上鞣制海豹皮和炼制海豹油的美国人。其中一名叫乔纳森·兰伯特的宣称自己是该地区的统治者。他已经开垦出了大约六十英亩土地,并把注意力转向了种植咖啡和甘蔗,咖啡树苗和甘蔗种由当时美国驻里约热内卢的公使提供。然而这一拓垦计划最终被放弃;1817年,英国政府把该群岛据为己有,并从好望角派去一队人马屯扎。但他们也没待多久;不过当政府的派遣队撤离之时,有两三家英国人不依赖政府而独自留居。1824年3月25日,杰弗里船长率“贝里克”号从伦敦驶往范迪门地85时途经此岛。他们在岛上发现了一名英国人,此人名叫格拉斯,曾是英军的一名炮兵下士。他宣称自己是该群岛的最高长官,统辖着十三个男人和三名妇女。他用赞美的语言介绍了该岛居民主要从事海豹皮的采集和象海豹油的炼制,他们用自己的产品从好望角换回所需之物,格拉斯拥有一艘小纵帆船。我们到达该岛时,这位最高长官依然在任,但他为数不多的臣民数量已有所增加,除夜莺岛上有一个人口为七人的小村外,特里斯坦岛的居民已达五十六名。我们毫不费力就购得了我们所需要的差不多每一样东西——猪、羊、牛、兔、鸡、鸭、鹅、鱼,以及大量品种繁多的蔬菜。由于我们在紧靠主岛十八深的岸边抛锚,所以我们非常方便地就把所有东西全都搬上了船。盖伊船长还从格拉斯手中买下了五百张海豹皮和一些象海豹牙。我们在那儿逗留了一个星期,其间风主要从北边和西边刮来,天空多少也有点儿雾蒙蒙的。11月5日86,我们起锚离开该岛,先扬帆南下,后又转向西行,打算去寻找一组被称为奥罗拉群岛的岛屿,因为世人对这些岛屿的存在一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据说这些岛屿早在1762年就被“奥罗拉”号三桅船船长发现。1790年,隶属西班牙皇家菲律宾公司的“公主”号三桅船的船长曼努埃尔·德奥维多宣称,他的船曾直接从该群岛之间驶过。1794年,西班牙战舰“阿特维达”号驶往所说地区,决心查明该群岛的确切位置。而在一份由马德里皇家水文地理学会于1809年公布的文件中,有下列文字谈及这次远航考察:“从1月21日到27日,‘阿特维达’号战舰在紧靠这些岛屿的海面进行了所有必要的观测,并用经线仪测量了该群岛与马尔维纳斯群岛的索莱达港之间的经度差。该群岛共有三座岛屿,它们几乎是在同一条经线上,居中的一座岛海拔很低,另外两座在九里格外的海上即可望见。”“阿特维达”号的观测记录以下列数据提供了那三座岛屿各自的精确位置。最北边的一座位于南纬52度37分24秒、西经47度43分15秒,中间的一座位于南纬53度2分40秒、西经47度55分15秒,而最南边的一座则在南纬53度15分22秒、西经47度57分15秒。

  1820年1月27日,英国海军的詹姆斯·威德尔船长也曾率船从斯塔滕岛出发去寻找奥罗拉群岛。他报告说,尽管他进行了一番孜孜不倦的搜寻,不仅直接驶过了“阿特维达”号船长指示的那三个坐标点,而且从各个方面穿越了那些坐标点附近的海域,但结果他未能发现任何陆地的迹象。这些互相矛盾的声明诱使了其他一些航海者去寻找那个群岛;说来也怪,当一些人在那个群岛假定的位置搜遍海面每一英寸而不见其踪影时,另外为数不少的一些人则断然宣称他们看见了那个群岛,甚至还靠近了那些岛屿的岸边。眼下盖伊船长的意思是要竭尽全力去解决这个处于争议之中的如此古怪的问题。87

  我们在不同的气候条件下一直保持朝西南方行驶,直到当月20日发现我们已到达南纬53度15分、西经47度58分这个有争议的地方——也就是说,我们当时的位置几乎就正好在被标为该群岛最南边的那座岛的坐标点上。由于没看见任何陆地,我们继续沿53度纬线向西航行,直到西经50度。这时,我们转舵北上直达南纬52度线,随之我们又转向东行,并利用早晚测得的双重地平纬度以及各大行星和月球的地平经度,使我们保持沿52度纬线航行。这样一直向东抵达穿过南乔治亚岛西海岸的那条经线,接着我们便顺那条经线南下,直到返回出发时的那条纬线。然后我们以对角线穿越被标出的那整片海域,航行时始终有人在桅顶瞭望,这样我们又反反复复、周密精到地搜索了三个星期,这期间天空格外晴朗,海面上没有任何雾霭。结果当然使我们完全确信,如果说那片海域真存在过任何岛屿,那它们今天已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自我回国之后,我才发现约翰逊船长率美国纵帆船“亨利”号曾于1822年,莫雷尔船长率美国纵帆船“沃斯帕”号曾于1823年同样缜密地搜索过同一片海域——但那两次搜索结果均与我们这次一样,没有任何发现。

第十六章

  盖伊船长原计划在查明奥罗拉群岛是否存在之后,便穿过麦哲伦海峡沿巴塔哥尼亚88西岸北上;但在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获得的消息,使他决定继续南下,希望能发现据说位于南纬60度、西经41度20分的某几座小岛。他现在的意图是,万一没找到那几座小岛,那他将在季节允许的情况下向南极挺进。因此,我们于12月12日扬帆南下。19日我们发现已到达格拉斯指示的那个位置,其后我们在那片海域巡游了整整三天,但没有见到他说的那些小岛。12月21日,天气格外晴朗宜人,我们又开始向南行驶,决心沿着这一航向尽可能远地挺进。在讲述本故事的这一部分之前,为了让那些不太注意南极考察之进展的读者有所参考,我最好先简单地介绍一下迄今为止人类为到达南极而进行的为数不多的几次尝试。

  库克船长的南极之行是有清楚记载的首次尝试。1772年,他率“坚定”号南下,伴他同行的是弗诺上尉指挥的“冒险”号。同年12月,他发现自己已到达南纬58度、东经26度57分。在这里,他遇上了一条狭窄的浮冰带,冰厚八至十英寸,向西北和东南方向延伸。大块大块的浮冰常常紧紧地挤在一起,船只通过非常困难。此时,根据所见到的大量海鸟和其他一些迹象,库克船长认为自己已接近陆地。他继续向南行驶,天气异常寒冷,直到他抵达南纬64度、东经38度14分。这时,他遇上了温和的天气和徐徐的微风,这种好天气持续了五天,当时温度计显示的气温为华氏36度。1773年1月,他们越过了南极圈,但此后未能向前挺进多远。因为在到达南纬67度15分时,他们发现前行的航道全都被一条巨大的冰带堵死,那条冰带一眼望不到头,顺着南方地平线横亘在他们面前。冰带由各种各样的冰体组成——有些大块的浮冰团绵延数英里,它们严严实实地挤成一堆,耸出海面达十八或二十英尺。当时季节时令已晚,没有希望绕过那些障碍,库克船长只好极不情愿地掉头北上。

  次年11月,他重新开始南极搜寻。在南纬59度40分,他遇上过一股极强的向南流动的洋流。12月,当船队到达南纬67度31分、西经142度54分时,天气极度寒冷,且伴有阵阵大风和浓雾。那里也有大量海鸟,其中最多的是信天翁、企鹅和海燕。在南纬70度23分,他们遇上一些巨大的冰山,随后不久又见南方天空的云洁白如雪,这说明他们接近了冰原。在南纬71度10分、西经106度54分,这些航海者像上次一样受阻,一片延伸过整个南方地平线的巨大冰原横在了船头。冰原的北岸参差不齐,凹凸不平,严严实实,不可逾越,这道崎岖的边缘向南延伸了大约一英里。边缘之后的冰原表面在相当一段距离内看上去比较平坦,一直伸向远方绵亘不绝、重峦叠嶂的冰山山脉。库克船长断定这片茫茫冰原延及南极,或者连接着一块大陆。J.N.雷诺斯先生89(他的不遗余力和不屈不挠最终使得美国正在组建一支以南极考察为目标之一的远征队)在谈到“坚定”号的努力时说:“我们并不为库克船长能越过南纬71度10分线而感到吃惊,但令我们惊讶的是,他居然在西经106度54分到达那个纬度。帕默半岛90就在南纬64度的南设得兰群岛之南面,并向南向西延伸至任何航海者都未曾涉足过的地方。库克船长正是在驶往该地时被冰原所阻;而我们认为这在那个方位点肯定会始终如此,尤其是在像1月初这样早的季节——如果被描述的那些冰山之一部分属于帕默半岛之主体或属于该陆地更偏南和偏西的某个部分,我们也不应该感到惊奇。”

  1803年,克鲁伊兹斯坦恩船长和利西奥斯基船长奉沙皇亚历山大一世之命进行环球航行。在向南努力的挺进中,他们只在西经70度15分处抵达过59度58分的纬线。他们在那儿遇上了向东的强洋流。他们看到了很多鲸,却没看见任何冰。雷诺斯先生谈到这次航行时说:“如果克鲁伊兹斯坦恩早一些时候到达那个位置,那他肯定会遇上浮冰。可他抵达上述纬度时正是3月。像通常一样,主要从南边和西边刮来的风在强洋流的协助下,早已把浮冰推进了被北边的南乔治亚岛、东边的南桑威奇群岛和南奥克尼群岛以及西边的南设得兰群岛所包围的那个冰区。

  1822年,英国皇家海军的詹姆斯·威德尔船长率两艘小船南下,挺进到了比以往的航海家所到过的纬度更偏南的地方,而且这次航行没有遇到什么特别大的困难。威德尔船长说,虽然在到达南纬72度线之前他的船常常被冰围住,可到达该纬度后却不见一块冰,并且到达南纬74度15分时也没发现任何冰原,而只是看见过三座岛状冰山。多少值得注意的是,尽管他们看到了大群大群的飞鸟和其他一些通常表示有陆地的迹象,尽管他们从桅顶望见在南设得兰群岛的南方有陌生的海岸向南延伸,但威德尔船长令那些认为南极地区存在陆地的人感到泄气。

  1823年1月11日,本杰明·莫雷尔船长率美国纵帆船“沃斯帕”号从凯尔盖朗岛起航南下,意在尽可能地朝最南方挺进。他于2月1日到达南纬64度52分、东经118度27分。下面这段话引自他当天的航行日志:“风力很快加强到十一级,我们利用这个机会向西行驶。无论有多么相信越过南纬64度线后越往南行就越不必担心遇上冰,可我们的航向仍然只是稍稍偏南,直到越过南极圈,而且抵达南纬69度15分。在这个纬度上没发现冰原(就是如平原状的大冰片),只看见很少的几座岛状冰山。”

  在3月14日的日志中,我还发现这段记录:“此时海面上压根儿没有冰原,可看见的冰山不少于十二座。与此同时,气温和水温都比我们在南纬60度和62度之间时至少高出13度。我们现在位于南纬70度14分,气温为华氏37度,水温则为34度。在这个位置,我发现地平经磁偏角为东14°27′……我已经在不同的经线上数次驶进南极圈,并始终发现,驶过南纬65度线后,越往南行气温、水温就越高,而磁偏角则以相同比例减小。在这条纬线之北时,譬如说在南纬60度到65度之间时,我们常常很困难地在无数巨大的冰山之间为船找一条通道,那些冰山有的方圆达一至两英里,高出水面不下五百英尺。”

  尽管前方是一片通行无阻的汪洋,但由于缺乏燃料和淡水,没有适当的仪表仪器,加之当时季节时令也太晚,所以莫雷尔船长没有尝试继续南下,而是掉转船头向北返航。他后来说,要不是这些考虑迫使他回头,他当时即便不能直抵南极本身,至少也可能航行到南纬85度线。我对莫雷尔船长关于这些问题的想法谈得稍微详细一点儿,以便读者能有机会看到我随后的经历在多大程度上能证实这些想法。

  1831年,受雇于伦敦捕鲸船主恩德比兄弟的布里斯科船长驾“活力”号双桅横帆船驶向南半球海域,单桅纵帆船“图拉”号伴它同行。2月28日,他在南纬66度30分、东经47度31分远远地望见了陆地,并且“因白雪的衬托而清楚地看到了沿东南偏东方向绵亘的山脉之黑色峰峦”。其后的整整一个月,他一直逗留在那个方位点附近,但由于风大浪高,他靠近那片陆地的距离未能超过十里格。眼看在那个季节不可能有更进一步的发现,他只好掉头北上到范迪门地过冬。

  1832年初,他再次南下,并于2月4日在南纬67度15分、西经69度29分看见了东南方向有陆地。这很快就被发现是一座岛,靠近他第一次看见的那块陆地突出的一个岬角。当月21日,他成功地登上了该岛,并以英王威廉四世的名义宣布占领,用王后的名字将其命名为阿德莱德岛。这些详情由伦敦皇家地理学会公之于世,该学会得出的结论是“平行于南纬66度线到67度线之间,在东起东经47度30分、西至西经69度29分的范围内,有一片连绵不断的广袤的陆地”。雷诺斯先生在谈到这个结论时说:“我们绝不认为此结论颠扑不破,布里斯科的发现也并不成为这种结论的根据。正是在该结论所说的范围内,威德尔船长顺着一条经线向南航行到了南乔治亚岛、南桑威奇群岛,以及南奥克尼群岛和南设得兰群岛以东海面。”读者将会看到,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将最直观地证明那个学会得出的结论的确站不住脚。

  以上便是人类向南半球高纬度挺进的主要尝试,而现在读者可以看到,在“简·盖伊”号南进之前,整个南极圈还有很大一部分从来没被人跨越过。我们的前方有一大片领域尚待发现,而我正是怀着最强烈的兴趣,听盖伊船长表示他要勇敢地向南挺进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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