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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碰。」

  我没有听见瑟芮狄丝走进来的脚步声,但内心某处似乎一直隐隐保持警觉,所以听见她的声音时并不感到意外。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直到此刻像是生怕惊醒什么、小心翼翼地往后退时,我才从僵冷的关节、发麻的双脚发现自己已经呆站了好一段时间。尽管动作再三小心,我还是不慎踢到一口箱子,不过墙外的泥土很快就吸收了空洞的撞击声。

  我说:「我并没有打算去碰它。」

  「艾墨特……」

  我没有答腔。油灯灯芯得修剪了,火光映出的影子已开始忽高忽低。衬在黑底上的白骨闪着光芒,随着火光摆动,模样几乎足以让我说服自己相信是骨头本身在晃动。然而等到火焰稳定下来,它们只是静静地躺着。

  「这只是装饰。」她从门口走了过来,但我没有抬头看她。「那是珍珠母。」

  「不是真的人骨。」我说话的语气近乎嘲讽。虽然这不是我的本意,但我依然十分庆幸自己用这句话撕开了沉默。

  「不,」她轻声说:「不是真的人骨。」

  我瞪着天鹅绒上精致小巧的人形,直到视线变得模糊。最后我伸出手,把布盖了回去,然后低头望着那块褐色的粗麻布。麻布有些地方织得不够密,所以我仍能从缝隙看见边缘平滑的腿骨、有珍珠母光泽的弧形头颅、精巧完美的指骨。我想象着她制作这副人骨、以珍珠母拼出小巧人形的画面。我闭上眼,聆听血液奔腾的声音,以及在这声音之外,墙壁和泥土的死寂。

  「告诉我,」我说:「告诉我你究竟都在做什么。」

  除了轻声作响、摇曳不定的油灯,一切都悄然无声。

  「你早就知道答案了。」

  「我不知道。」

  「要是你仔细回想,你就会发现你其实是知道的。」

  我张口欲言,想要再次回答我不知道,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哽住。油灯的焰火闪了一下,火舌高高窜起,随即又消退成微小的蓝色泡泡,而黑暗又向我逼近了一步。

  「你装帧的是——人。」我说。我的喉咙干哑,一说话就发疼,可是沉默更让人感到刺痛难耐。「你把人变成书。」

  「没错,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然是怎样?」

  她走向我,但我并没有转过头。随着她走近,烛火的光线变得更为耀眼,迫使阴影节节后退。「坐下吧,艾墨特。」

  她碰了碰我的肩膀,但我畏惧地转开身,不慎撞上后头的桌子。工具铿锵坠落地面,滑到一旁,而她也往后退了一步。我们彼此对望一眼,接着她把蜡烛放到箱子上,微微颤抖的手在闪烁火光下更为显眼。几滴热蜡落到了地板上,不到一秒就凝固,像是从透明的水变成了浊白的牛奶。

  「坐下。」她挪开箱子上一个装有许多瓶罐的抽屉。「坐这里。」

  我不想在她仍站着的时候坐下来。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与她对视,最后是她先移开了目光。她将那个抽屉扔回原位,然后一脸疲惫地弯身拾起我从桌上撞落的小工具。

  「你囚禁他们,」我说:「你把人关在书里,让他们最后变成……一具空壳。」

  「我想某方面来说——」

  「你偷走他们的灵魂,」我的声音嘶哑。「怪不得他们这么怕你。你引诱他们过来,然后把他们吸得一滴不剩。一旦成功到手,你就让他们带着空壳离去。书就是这种东西,对吧?一个生命,一个人。而要是书遭到焚烧,他们也会死。」

  「不是这样的。」她挺起身,手上握着一把木柄小刀。

  我拾起桌上那本书,递到她面前。「你自己看看。」我说,音量愈来愈大。「这可是一个人,书里囚禁着一个人,而这个人如今在外面形同行尸走肉。你这种作为就是恶行,那时候真该让他们烧死你。」

  她赏了我一记耳光。

  接着是一片沉默。我听见一阵微弱的高音,但我知道那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声响。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滑落脸颊,我用手腕轻轻拭去眼泪。疼痛逐渐转为热辣辣的刺痛,感觉就像是有盐水从我的脸颊上蒸发。我放下书,用掌心抚平被我弄皱的蝴蝶页。皱褶永远都不会完全平复,现在变成一道显眼的疤,大剌剌在角落鼓起。我说:「对不起。」

  瑟芮狄丝转身,将小刀扔进我身旁那个敞开的抽屉。「是记忆,」她最后总算说道:「不是人,艾墨特。我们取出记忆,把它们装帧成书。只要是一个人再也无法承受、再也无法共存的回忆,我们就会将它们取走,放在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地方,这就是书存在的意义。」

  我终于再次与她对上视线,她的神情诚恳坦然,同时跟她的声音一样带着些许疲倦。她让这一切听起来如此合理、如此必须,就像是一位医师正在解释截肢手术。「我们装帧的不是灵魂,艾墨特,」她说:「也不是人,只是回忆。」

  「这样做是不对的。」我尽可能装出跟她一样的语气,平稳、讲理……但我的声音却动摇并背叛了我。「你不能说这么做是正确的。你以为自己是谁,居然可以决定别人要带着什么样的记忆活着?」

  「我们并不替别人做决定,只帮助主动前来求助的人。」她的脸庞闪过一丝怜悯神情,彷佛知道自己已经获胜。「谁都没有必要来,艾墨特。这全是他们自己的决定,我们能做的只有帮他们遗忘。」

  事情才没那么简单,不知怎地我就是知道。但我没办法跟她据理力争,没办法击败她声音里的柔和及眼神中的冷静。「那这个你要怎么解释?」我指向粗麻布底下的婴儿人形。「你为什么要做一本这样的书?」

  「米莉的书?你真的想知道?」

  我冷不防打了个冷颤,咬着牙没有回答。

  她走过我身边,低头望了眼粗麻布,然后轻轻掀开。在她的阴影笼罩下,小小骨骸散发着微弱蓝光。

  「她活埋了他。」瑟芮狄丝说。这句话不具任何重量,唯有冷静精准的陈述,留下我独自决定该作何感想。「日子过不下去了,她觉得日子再也过不下去了。有天小婴儿不停号啕大哭,她便将他包起来,丢在粪堆上,然后往上头倾倒垃圾和肥料,直到她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

  「那是她的孩子?」

  她点头。

  我想闭上双眼,可是却无法移开视线。当时小婴儿就像那样躺着,无助地蜷曲着身体,挣扎着哭泣,挣扎着呼吸。过了多久他才融为粪土堆的一部分,跟其他东西一起腐烂?这就像一个黑色童话故事:骨头化为珍珠母,土壤化为天鹅绒。然而这却是真实的,这个故事就被锁在一本埋藏他处的书里,写在没有生命的页纸上。我想起蝴蝶页那布满纹理的厚纸,颜色就跟土壤一样深黑,刚才抚平皱痕的那只手不禁微微刺痛起来。

  「那是谋杀,」我说:「教区保安官为什么不逮捕她?」

  「孩子的事她闭口不谈,没人知道。」

  「可是……」我顿了顿,又说:「你怎么可以帮她?一个像那样狠心杀害亲生骨肉的女人,不,女孩——你不是应该……」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让她受苦啊!让她带着痛苦活下去!记忆就是一种惩罚,既然她都犯下了恶行——」

  「可是那恶行也是她父亲的。那个跑来这里扬言要烧书的男人,就是她的父亲,也是孩子的父亲。」

  我一时没听懂她的意思。接着我别开了眼,感到一阵恶心想吐。

  瑟芮狄丝将麻布重新盖上,麻布沙沙作响。接着她抓着桌子稳住自己,在箱子边缘坐下,让箱子发出咯吱一声。

  最后她开口道:「你其实不全然是错的,艾墨特。有时我确实会拒绝委托人,但这种情况非常、非常罕见。并不是因为他们做了可怕到我无能为力的事情,而是因为我知道他们还会重蹈覆辙。这种情况下,要是我可以确定他们还会再犯,就会拒他们于门外。可是过去六十多年来,这种情况只发生过三次,其他人我都帮了。」

  「活埋一个婴儿不可怕吗?」

  「当然。」她说,然后低下头。「那当然很可怕,艾墨特。」

  我深吸一口气。「你刚才说,这就是书存在的意义……所以说每一本书,」我说:「每一本经过装帧的书,都是某个人的回忆,是某段他们选择遗忘的记忆。」

  「没错。」

  「那……」我清了清喉咙。剎那间,我似乎能感觉到爸的手打上我脸颊的印痕,多年前那热辣辣的一巴掌带来的疼痛感彷佛从未消退过。别再让我看见你手里有书。这就是他为了保护我而不让我接近的东西,然而现在我却成为了学徒,即将成为一名装帧师。

  「你认为,」我缓缓说道:「你认为我会从事你的工作。」

  她看都不看我一眼。「要是你不嫌弃这一行,」她说,声音像从远方传来:「你不嫌弃书,不嫌弃需要帮助的人,也不嫌弃你自己和你的作品,事情就不会那么困难。」

  「我办不到,」我说:「永远都办不到。这实在不是……」

  她笑了出来,而且笑得太像平常被逗乐时的模样,让我的胃不禁翻搅起来。「可以的,你办得到的。装帧师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不是后天习得的能力。而你天生是装帧师的料,孩子。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未来也会渐渐理解。再说它也不打算放过你,你体内有股强大的力量,这正是你生病的原因,当时你……你比我见过的多数装帧师都更有潜力,你就等着看吧。」

  「你怎么知道?说不定是你搞错了——」

  「我就是知道,艾墨特。」

  「你是怎么知道的?」

  「装帧师热是一大征兆。从各方面来看,你都会是一位优秀的装帧师。」

  我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自己为何抗拒,只是继续不停地摇头。

  「有的时候,」她说:「从事我们这一行确实左右为难。我有愤怒、难过的时候,也有后悔的时候。要是我一开始知道要装帧的是什么回忆,当初大概就不会——」她停顿,视线飘向他方。「多半时候我无动于衷,但有时看见对方不再痛苦,我就觉得很高兴,就算他是我唯一帮助过的人,我也觉得很值得。」

  「我不想当装帧师,这不是正当职业,很——不自然。」

  她垂下头,深吸一口气,双肩因使力而耸起。她眼睛下方的皮肤看起来十分脆弱,像是蛾翼上白霜般的鳞粉,只消轻轻一碰便会剥落,徒留赤裸裸的骨头。她并没有看我,只是说道:「艾墨特,这是神圣的使命,人们愿意把记忆托付予你……让你带走他们最深沉、最黑暗的部分,永久尘封。即便再也不会有人看见它,你依然要对这段回忆致上敬意,赋予它美丽的样貌,并用你的生命去看守它……」

  「我才不想当高级看守人。」

  她突然挺直了身子,有一瞬间我以为她会再出手打我。「这就是我之前不告诉你的原因,」她最后说:「因为你还没准备好,你还在挣扎……不过现在你都知道了。幸好你是在这里,换作是塞津的装帧所,你早就被揍到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我用手指轻刷过烛火,一回、两回,并刻意放慢了动作,直到再也承受不了热度才拿开。太多想问的问题。我把注意力放在手指的热痛上,让嘴巴擅自决定要先问什么。「那我为什么现在在这里?」

  她眨了眨眼。「因为我是离你最近的装帧师,更何况——」她没再说下去。

  她将视线移开,用手揉捏着额头。我这才发现她的脸颊胀得有多红。「我累坏了,艾墨特。我想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好吗?」

  她说得对,我也累坏了,感觉全世界都在旋转。于是我点点头。她站起身时,我伸出手想要搀扶她,但她却对我视而不见,独自穿过狭小走道,走到门前。

  「瑟芮狄丝?」

  她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过头。她的袖子因为手扶着墙而滑落,露出像是孩子般纤细的手腕。

  「什么事?」

  「那些书都收在哪里?你说过每一本书你都收得好好的……」

  她伸出一只手,指向墙上的青铜圆盘。「在那后面,」她说:「里头有一个藏书库。」

  「我可以去看吗?」

  「可以。」她转身,摸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但随即又握紧了它。「不,现在不行,下次吧。」

  我本来是出于好奇才问的,可是此时她的脸上好像出现了什么,或者该说是少了什么,某样本该存在的东西不见了……我凝视着她,不自觉地用舌头抵着齿缘。她额头上黏着几绺汗湿的发丝,整个人忽然不稳地晃了下。我快步跨向前,她却踉跄地后退,彷佛无法忍受我靠近。「晚安了,艾墨特。」

  我望着她转身,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似乎连站稳都极其勉强。我应该就这样让她走的,但还是无法克制住自己。「瑟芮狄丝……要是那些书被烧毁,会发生什么事?有人会因此死去吗?」

  她没有回头看我,只是拖着脚走上阶梯,慢慢上楼。「不会,」她说:「他们只会想起失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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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累得无法思考。瑟芮狄丝已经上楼睡觉,我也应该去睡才对。要是我一个钟头前就去睡,现在就不会像这样坐在工作坊的火炉旁了……睡吧,从意识边缘往下坠,深陷那虚无黑暗,这样我就可以离开此地。

  我坐了下来,或者该说我此刻才发现自己早已坐着,双腿在地板上蜷起,背部靠着箱子。我全身无力,连换个更舒服的姿势都没有,就这么抱着膝盖,把头靠了上去,静静入睡。

  醒来时,当下的第一个感受是平静。四周几近漆黑,蜡烛也已经熄灭。我觉得自己彷佛正在漂浮,彻底融于周遭黑暗的幽微流动之中,然而下一瞬,稍早发生的种种又回到眼前。但它们既遥远又渺小,就像银杯里的倒影,不足以对我造成伤害。我站起身,一边打呵欠一边摸索着上楼。我以为这时还是半夜,灰蒙蒙的亮光却透过工作坊的窗户洒了进来。我不禁眨了眨眼,又揉了下眼睛。外面仍在下雨,不过已转为安静的蒙蒙细雨,地面上也只剩几滩凹凸不平的脏黑积雪。瑟芮狄丝之前说雪会融化,还真的被她料中了,在真正的冬季降临之前,邮差至少还会再造访一次。

  炉火已经灭了。我犹豫着,想要先放着不管,直接上楼睡觉,可是现在已是白天,还有工作得要完成……工作,这是我现在最不想去思考的事。我蹲低身子、重新生火。火堆完全燃烧起来时,我已经不觉得那么冷了,可是要融化屋里幽深、冰冷的寂静,只凭炉火还远远不够。我还没用板子封起破窗,但是这股寒意另有原因。我甩甩头,纳闷着耳朵是否在捉弄我。所有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被雪蒙住,亦像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彷佛我听见的一切只是回音……

  来煮茶吧。茶叶罐已经快要空得见底,于是我先煮一壶水,又去餐具室取来一包新茶叶。跨过门厅时,我别过脸,避开从破窗灌入的湿寒强风。待会儿喝杯热茶后,我就可以找些厚纸板——

  瑟芮狄丝正蜷在楼梯上,头靠着楼梯扶手的栏杆。

  「瑟芮狄丝?瑟芮狄丝!」

  她总算稍微动了一下,我这才发现自己有多害怕。我轻轻拉起她,并因她轻盈的重量和皮肤透出的热度而惊愕不已。她全身湿黏,脸庞胀红,低声喃喃着什么。我弯下腰听她说话。「我没事。」她说。可是她呼出的气息却散发着一股恶臭,彷佛体内有什么正在腐败。「我只是……坐了一下。」

  「好,」我说:「那我带你回床上休息。」

  「我好得很,不需要……」

  「我知道,」我说:「来吧。」我半推半抬着瑟芮狄丝,带着她一阶阶上楼,然后沿着走廊回到她的房间。她爬上床,像是感到极为寒冷似的,用被子紧裹住自己。我连忙下楼帮她拿来一壶水、有助退烧的香草茶,以及几件毛毯。当我回到卧房,她已经沉沉睡去。这时的她已褪去衣物,丢在地上的衣服皱成一团。

  我站在原地不动,聆听着空气中的寂静。可以听见瑟芮狄丝比平时更急促、更响亮的呼吸声,还有雨水拍击窗户的微弱淅沥声。但在这些声响的后方,除了耳中血液流动的声音,就只剩下整栋老屋与屋外沼泽全然的空洞无声。我从不曾感觉像此刻这般孤独。

  我坐了下来。在微弱光线下,沉睡的瑟芮狄丝看起来比往常来得衰老。她的脸颊和下巴松垂,连带让覆在眼鼻上的皮肤延展得更薄。一小滴唾沫挂在她的嘴角上。她含糊地说了什么,然后翻过身,两手颤了下,抓紧了被子。衬在蓝白相间的褪色拼被上,她的肤色显得部分蜡黄、部分粉白。雨丝的黑影不时掠过棉质被面。

  我从没在白天来过这间房间,不禁环顾起四周。房内有座小壁炉和一面铺着软垫的窗座,还有张表面像是覆着苔藓般的扶手椅,但除此之外,这间房间几乎跟我的一样空荡。既没有挂画,壁炉上也没有摆饰,墙上唯一的装饰就是自窗户洒落的光线、窗格花纹的淡影,还有一闪即逝的银亮雨影。就连我爸妈房间里的东西都比她来得多,更何况瑟芮狄丝并不穷,这点我可以从塞津每周送来的日用品清单,以及托勒运来的粗麻袋看出端倪。我从没想过她的钱都是哪里来的,而要是她不幸过世——

  我俯视着枕头上她平静的脸,一阵惊慌突然袭上心头。我必须努力克制自己,才不会大力摇醒她、将热茶强行灌下她的喉咙——现在最好还是让她好好休息。我可以在壁炉里生火,帮她送上一块湿布,或者在热水里加点蜂蜜,等时间到了她自然会醒来……但我却坐在原地,怎样都无法抛下她独自一人。之前有好几次正好相反,都是她在我睡着后待在我的床畔,像颗巨石般耐心守候。可是她却从未让我觉得自己应该要感恩。我不禁开始好奇,她的粗声粗气是否都是故意装出来的。想到这里,喉头不由得一阵紧绷。

  一个小时过后,雨声之中传来马车从远处辘辘而来的声响,紧接着是走调的门铃声。是邮差。我抬起头,内心有一部分执拗地期望他快点离开,让我继续沉浸在这凄凉诡异的宁静里。可是最后我还是起身,下楼应门。

  「瑟芮狄丝病了,我不知道可以联络谁……你能找人来吗?」

  他从外套领子上方瞇起眼睛,打量着我。「找人来?你说谁?」

  「找医生或是她的家人来,」我摇头:「我也不晓得。她平时会写信,对吧?麻烦你通知平时跟她通信的人。」

  「我——」他没再说下去,只是耸耸肩。「好吧,但最好别指望会有人来。」

  他驾着马车离去。我凝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马车在褐草和融雪相间的辽阔平原上成为一颗渺小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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