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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琦蜜醒来时肚子空空如也,但是一点胃口也没有。现在是星期天下午,她人还待在旅馆里,刚才的梦境向她预示着一切终将升华至更高的境界,而她在那里哪还需要吃东西呢?她转向放在身旁那个装着布包的袋子。

  「小蜜乐,今天我要送妳一个沣物。妳有权利拥有我生命中最好的东西,我要给妳小泰迪熊。」她说。「妈妈常常想起它,而今天就是那个日子了。妳开不开心?」

  她感觉到体内的声音正伺机欲动,打算乘虚而入,不过她把手摆在袋子里的布包上,让心中涌现慈爱的感受。

  「我的小宝贝,我们准备出发了。要心平气和的离开,不让任何事或任何人来伤害我们。」

  ※※※

  她因为大量出血被紧急送到毕斯普杰格医院,护士不断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有个主治医生甚至建议报警。不过琦蜜说服了他打消念头,她说自己身上的瘀青是从又长又陡的楼梯上跌下来造成的,长久以来她都有昏眩的毛病,所以一个重心不稳跌了下来。她安抚医生和护士,保证没有人企图要谋害她,她和继母两人住在一起,只是因为运气不好造成遗憾的结果。

  隔天,护士告诉她胎儿应该保住了,她相信他们说的话,但是有个护士转达寄宿学校的朋友捎来祝福,于是琦蜜知道自己该当心了。

  第四天毕纳来看她,他们挑选毕纳来当跑腿的喽啰绝非偶然。一来毕纳不像其他人那么出名,二来是他的临场反应最快,随口就能讲出词藻华丽的语言或编出一套谎言。

  「琦蜜,妳说自己握有能揭发我们的证据,是真的吗?」

  她没有回答,一径瞪着窗外堂皇阔气的老旧建筑。

  「克利斯汀因为自己对妳做了那种事感到很抱歉,他问妳要不要转入私人病院。胎儿一切无恙,是吗?」

  她鄙夷的盯着他,直到他垂下目光,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开口询问任何事情。

  「告诉克利斯汀那是他最后一次碰我,听清楚了吗?」

  「琦蜜,妳也知道克利斯汀那个人,他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他说妳没有律师,不管握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证据,也找不到可以委托信任的人。他还说他改变想法了,真的相信妳手里有那个装着证物的盒子,那就像是妳会做的事情,他这么说时甚至还笑了。」毕纳想模仿克利斯汀哼哼的笑声,却学得走样难听。不过反正琦蜜也不买账,她很清楚克利斯汀从不会对威胁他的事物一笑置之。

  「克利斯汀说,妳若是找不到律师的话,谁又能帮妳呢?妳没有朋友啊,琦蜜。妳只有我们了,这点大家心知肚明。」他碰触她的手,但她如迅雷般抽回。「我想妳应该告诉我们盒子藏在哪里。在妳家吗,琦蜜?」

  「你以为我没有那些东西吗?」她忽然大发雷灵。「回去告诉克利斯汀,只要他不来惹我,你们要干什么勾当都不关我的事。我怀孕了,毕纳,难道这还不足以让你们心软吗?如果盒中的东西曝光的话,我也自身难保,我的孩子要怎么办?盒子只是护身符,如果你们逼我的话,那是我手里能玩的最后一张牌。」

  她说了最不该说的话。

  玩牌。如果有什么能让克利斯汀感受到威胁的话,就是这两个字。

  毕纳来看过她后,她再也夜不成眠。在黑暗中,琦蜜神智清醒的躺在病床上,一手放在肚子上,另一手拉着呼叫绳。

  ※※※

  八月二日深夜,克利斯汀穿着白罩衫出现。

  她入睡不过才几秒,就感觉到他的手摀在她嘴上,膝盖用力压着她的胸部。他劈头就说:「妳若是离开这里,有谁会知道妳去哪儿去了啊,琦蜜?我们虽然监视着妳,但谁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呢?说,盒子在哪里?只要说出盒子的下落,我就放妳一马。」

  她没有回答。

  于是他使尽全力殴打她的腹部,看她仍然一声不吭便打得更用力,打到她腹部刺痛、双脚抽动,整张床哐啷摇晃。

  若非旁边那张椅子倒下时发生巨响;若非一辆停在医院前的救护车的灯光闪进病房,照亮克利斯汀泯灭人性的冷酷表情;若非她后来休克昏了过去,他老早将打死她了。

  还有,若不是他以为她已经死掉的话。

  ※※※

  她没有办理退房,行李就留在旅馆房间,只带了装着布包的袋子和两三件东西便走向火车站。时间将近下午两点,现在她要兑现诺言去帮蜜乐拿小泰迪熊,而且还有其他计划尚待完成。

  这是个清朗的秋日,电车站挤满出游的家庭,也许是家长带着小孩参观完博物馆正要回家,也许是祖父母想和孙子去动物园度过几个钟头的时光。脸颊红通的小孩,以及那些染上缤纷色彩的叶子所留下的鲜明印象,种种情景都让人感受到美好的幸福时光。

  但是当她和蜜乐一起在天上的时候将会比现在更幸福。她们将整日彼此凝望,一同开怀大笑,直到永远。

  她点点头,望向窗外的目光越过史凡纳莫营区,凝视毕斯普杰格医院方向。

  十一年前离开医院病床时,拿走了放在钢桌上盖在布下的小孩。由于有位妇女分娩时引发并发症,医护人员把她们单独留在病房里一会儿。

  她穿上衣服,将孩子包在布中,当一个小时后,父亲在丹雷特勒旅馆羞辱完她,她就搭着现在这班车回欧德鲁。她非常清楚自己不能留在欧德鲁的房子里,因为其他人会上那儿找她。只要再一次,她就别想逃离他们的魔掌。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绝对需要帮助。她仍流血不止,腹部阵阵剧痛,已经痛到几乎有点不太真实了。

  因此她去找卡桑德拉要钱。

  但是就在那一天,她又经历到名字是K开头的人究竟有多恶劣。

  卡桑德拉在她手里塞了可笑的两千克朗。她的两千加上她父亲的一万克朗,这就是卡桑德拉和威利‧K能够给她的钱。真是可笑!那些钱当然不够用。

  之后琦蜜被赶出门,无助伫立在高级住宅区的街头,手里挟着布包,双腿间流滴着血,心里只有一个头:总有一天,她会要所有虐待过她、羞辱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

  多年后,她再度站在科克路这栋宅邸前,教堂那座召唤市侩凡夫参加星期天礼拜的钟、厚颜无耻骚立的豪宅,以及通往她家仍显得难以亲近的门阶,这些旧日景物一概如昨。

  当卡桑德拉打开门时,她不仅立刻认出那张疲困劳累的脸,还有每次看到琦蜜出现时的举止姿势也一样没变。

  琦蜜不知道两人之间何时产生敌意的,也许早在卡桑德拉对琦蜜的教育方式是把她关在阴暗的柜子里,用小女孩仍一知半解的言语痛斥她的时候就开始了。卡桑德拉因为屋子里冷冰的气氛而感到痛苦是一回事,某种程度上或许可以体谅,但却不是借口。在琦蜜心里,卡桑德拉无疑就是一个贱人。

  「妳不准进来,不可以!」她大吼大叫,打算摔上门让她吃闭门羹,就像她流产那天一样。

  ※※※

  那天她落入了地狱,虽然那正是她所冀盼的。克利斯汀的痛殴导致她流产,但却比不上她一整天在街上徘徊,没有人敢靠近、伸手帮忙凄惨。

  大家只看到她裂开肿胀的嘴和黏成一绺绺的头发,纷纷避开那双血液干涸后斑驳的手和抱着布包的臂膀。他们没看到一个处境艰困的人,没看到一个逐步走向毁灭的生命。

  她认为那是给自己的憋罚,是她个人的炼狱,是为了她的罪行赎罪。

  走到维斯特布洛时终于有个毒虫救了她,蒂娜是唯一不介意布包发出的臭味以及琦蜜嘴角干掉唾液的人,她看过更糟的状况。蒂娜将琦蜜带到穷人区里的一条小巷,那儿蹲着另一个毒虫,他曾经是个医生。

  琦蜜吃了他的药后,发炎情况终于控制下来,那人还帮她子宫止住了血,然而却也是一辈子不会再有月经了。

  休息了一个星期,就在布包大概不再发臭的那段时间,琦蜜已经准备好开始一个全新的生活,一个浪迹街头的生活。

  从此以后,以前的种种全部走进了历史。

  ※※※

  这么多年过去,这栋宅邸宛如凝固在梦魇里,房间依旧飘散着卡桑德拉的浓郁香水味,象征往昔时光的怪物也还在墙上对她咧嘴邪笑。一切都没有改变。

  卡桑德拉拿支烟凑进唇边,唇膏的颜色早就沾在之前的烟屁股上,她的手微微颤抖,但是目光却透过烟雾紧紧观察琦蜜将布包放在地上的一举一动。卡桑德拉觉得很不舒服,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琦蜜见面。

  「妳来这儿想做什么?」她说的话和十一年前一模一样。

  「卡桑德拉,妳应该很想继续住在这栋房子里吧?」琦蜜将角色调换了过来。

  她的继母把头往后一抬,静静坐着陷入沉思,烟雾在发色已斑白的头上飘荡。

  「妳是为此而来的吗?来把我扫地出门?」

  看看她努力要保持冷静的样子。太精采了!这个人曾经有机会接纳一个小女孩,将她从亲生母亲的冷血阴影中解救出来,但这个悲惨、自我中心的女人蹂躏了琦蜜的感受,践踏她的信任,一次次卑鄙的抛下她,甚至用她对自我的痛恨来形塑琦蜜的生活,最后导致她今日的下场:猜疑、仇恨、没有感情、缺乏同情心。

  「我有两个问题要问妳,卡桑德拉。如果妳够精明的话,简单扼要回答就好。」

  「然后妳就会离开吗?」她替自己倒了杯波特葡萄酒,看来在琦蜜出现之前,那瓶酒已经快被她喝光了。她将酒杯拿到嘴边喝了一口,竭力保持镇定不让手泄漏不安。

  「我什么也不会承诺的。」琦蜜回答。

  「妳想知道什么?」卡桑德拉用力吸了口烟,但因为吸得太深,没有半点烟雾可以吐出来。

  「我母亲在哪里?」

  「天啊!这就是妳想问的问题?」她嘴唇微启,把头摆正,接着蓦然盯着琦蜜。「琦蜜,她已经死了,死了三十年啦,可怜的女人。难道我们没告诉妳这件事?」她把头撇开,嘴里顺势逸出一声惊叹,但等她转回来看着琦蜜时,已板起严肃无情的脸孔。「妳父亲给了她钱撵她走,因为她酗酒。妳还要听更多吗?我们竟然没向妳提过,真是不可置信。不过妳现在已经知道了,高兴了吧?」

  「高兴」这个词语在琦蜜体内嗡嗡作响。高兴?

  「我父亲怎么了?妳有他的消息吗?他现在人在哪儿?」

  卡桑德拉早就知道这个问题会出现,光是听到「父亲」一词,她的体内就涌现一股厌恶感。若有人问世上谁最痛恨威利‧K‧拉森的话,非她莫属。

  「我怎么也无法理解妳为什么想知道他的状况,难道对妳而言他受的煎熬还不够吗?还是说妳要亲自确定他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那我就让妳开心一点吧:很遗憾,妳爸爸确实身处地狱中。」

  「他病了吗?」那个警察告诉蒂娜的话或许是真的。

  「生病?」卡桑德拉把烟捻熄,伸出手将五指分开。「就像刚刚说的,他受到地狱之火的焚烧,全身骨头里都是癌细胞。我没亲自和他讲到话,不过听旁人说他非常痛苦。」她重重叹了口气,彷佛藉此能将体内的恶魔释放出来。「他应该撑不过圣诞节,但我一点也无所谓,完全没感觉。」她抚平身上的衣服,然后又拿起桌上的酒杯。

  所以现在就剩下琦蜜、蜜乐和卡桑德拉了,又是两个该死的K❖和一个守护小天使。

  ❖琦蜜和卡桑德拉名字都是K开头。

  琦蜜拿起脚边的袋子放到桌上,就摆在卡桑德拉的酒杯旁边。

  「当初我住在这儿期待小孩出生时,是妳让克利斯汀进来的吗?」

  卡桑德拉看着琦蜜将袋子打开。

  「老天爷啊!妳该不会把那个……那个……放在袋子里吧?」她从琦蜜的神情得知她确实这么做了。「妳脑筋有毛病,琦蜜!把它拿走!」

  「妳为什么要让克利斯汀进屋来?为什么让他上去找我,卡桑德拉?妳又不是不知道我怀孕了。我说过要安心养胎。」

  「为什么?我根本不在乎妳和那个杂种。妳到底奢求什么?」

  「所以他殴打我时,妳就坐在这儿喝酒?妳一定听到了声音,知道他把我打得多凄惨,为什么妳不报警?」

  「因为妳活该,就是这么简单。」

  因为妳活该,就是这么简单。琦蜜脑内的声音开始大肆鼓噪。

  殴打、阴暗房间、嘲讽、指控,全部在她脑子里兴风作乱,现在该是好好收拾的时候了!

  琦蜜跳起来一把抓住卡桑德拉高高挽起的头发,将她的头往后压,然后拿酒灌进她喉咙里。卡桑德拉一脸迷惑又惊愕的瞪着天花板,流进气管的酒让她咳嗽不止,但琦蜜将卡桑德拉的嘴摀紧,像个老虎钳似的紧紧箍住她的头,随着咳嗽越来越剧烈,琦蜜掐住她的力道也越来越强。

  卡桑德拉抓住琦蜜的手腕,想把她的手拽走,但是经历过在街上讨生活的日子,让琦蜜的肌肉变得强壮,至少比终日对人发号施令、而且年事已高的老女人强壮。卡桑德拉的眼睛布满惊惧,感觉胃部纠成一团,胃酸逆流到气管与食道之间的危险区域。

  卡桑德拉几次激烈反抗全都徒劳无功,老朽的身体内涌现更多惊慌,鼻子不断吸气,但是琦蜜完全阻断了氧气进出的通道。刚开始卡桑德拉全身痉击,胸部不断颤抖,但一会儿后她的睫毛渐渐不再抖动。

  最后整个人再也静止不动。

  琦蜜让这女人倒在她人生最后一役的舞台上,一旁的红酒杯破裂,茶几移位,而卡桑德拉嘴里流出的液体道尽了一切。

  卡桑德拉‧拉森生前享尽优渥的生活,最后也让酒这种美好的人生佐料为她带来了灭亡。

  有些人会说这是起不幸意外事故,或许还有人说那是预料中的事情。

  ※※※

  有个一起打猎的好朋友,也如此说明了克利斯汀在罗兰岛庄园上射伤自己大腿身亡的事件。不幸的意外,但也是预料中的事。那个朋友说克利斯汀总是对自己的霰弹枪漫不经心,早晚会发生事情。

  然而,那并非不幸的意外事故。

  克利斯汀第一次与琦蜜见面就把她玩弄在股掌之间,压榨她和其他人加入他的游戏。对于琦蜜,他充分利用了她的肉体,要她去诱惑别人,之后又将她从那些男女关系中硬拖回来。他教唆她把凯尔‧布鲁诺引诱到布拉霍伊,假意承诺和他重修旧好,然后再不断煽动她,让她喊出要克利斯汀将他推下去的话。克利斯汀甚至强暴了她,并且先后痛殴她两次,导致她失去小孩,这男人多次改变了她的生命──而且是越变越糟。

  她在街上生活了六个星期后,有天在杂志封面看见他面带微笑的照片,报导上说他做成了几笔漂亮的交易,之后要到罗兰岛的庄园休息几天。「没有一只野生动物能在我的土地上感到安全无虞。」他如是说。

  琦蜜偷了游民生活的第一个行李箱,将自己打扮光鲜入时,然后搭上前往罗闾岛的火车。她在所勒斯登站下车后,又在薄暮中步行了五公里来到克利斯汀的庄园。

  她在树丛中窝了一夜,听见克利斯汀在屋子里大吼大叫,吓得年轻的妻子最后不得不躲到楼上去。他人就睡在客厅里,准备几个小时后要好好将他深沉的攻击性与挫折发泄在放出的雉鸡上,将出现在他霰弹枪前的所有生物杀得精光。

  那晚寒冷刺骨,但是琦蜜丝毫没有受冻,光是想到克利斯汀很快就会见血,她便感到如夏日般的温暖,内心振奋愉悦,生气勃勃。

  打从在寄宿学校那段日子,她就知道克利斯汀因为被内心的不安纠缠折磨,总是比别人早起。在狩猎活动开始前几个小时,他习惯自己先巡过猎区一圈,以便正式狩猎时让围猎者和猎人能合作无间。即使在克利斯汀死亡后多年,琦蜜仍能清楚忆起那天早晨看见克利斯汀终于出现的画面,一切彷佛历历在目。她看见他穿过庄园大门走向田野,身上的服装帅气合身,装备齐全,完全符合上流社会对杀手形象的想象。那双靴子多么时髦、干净又闪闪发亮啊!但是上流社会又对真正的杀手了解多少呢?

  她隐身在树丛里与克利斯汀保持一定距离,不时被自己脚下踩到的小树枝发出的声响吓得停下来,一旦克利斯汀发现她的身影,琦蜜将马上成为他的枪下亡魂,而他则会对外宣称那是擦枪走火的意外,是他判断错误,以为是鹿弄出了那些声音。

  不过克利斯汀没听见她的声音,因此琦蜜最后得以从后面扑上他,用刀刺进他的生殖器。

  他整个人往前倾,瞪着双眼蜷缩在地,心里明白眼前那张脸将是自己人生最后看见的景物。她拿过霰弹枪,眼睁睁看着他流血不止,不一会儿就断气了。

  后来她翻过克利斯汀的尸体,用袖子拭净霰弹枪上的指纹,将枪塞进他手中,枪管对准他的下身后扣下扳机。

  根据事后案发现场重建,推敲这起不幸事件应该是死者不经意击发了枪枝,打烂自己大腿根部失血过多致死。那一年,此桩不幸事件喧腾轰动,锋头压过了其他意外。

  就在琦蜜难得感受到宁静时,其他那些老朋友正如坐针毡惴惴不安。自从克利斯汀那天从医院回来后,琦蜜就像被地表呑没般不见踪影,这让他们知晓克利斯汀之死绝对非比寻常。

  大家都说克利斯汀的死令人费解。

  但是狄雷夫、托斯腾、邬利克和毕纳个个心里有数。

  ※※※

  事件发生后没多久毕纳便自动出面投案。

  他可能知道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也或者和其他人达成协议。无所谓。

  琦蜜追踪媒体消息,了解毕纳坦承犯下洛维格谋杀案,因此知道自己从此可以和过去生活和平共存了。

  她打电话给狄雷夫,胁迫他们若是也想好好过日子,就汇一大笔让人满意的钱给她。

  双方最后达成协议,那几个男人也遵守了诺言。

  他们接受她的条件是聪明的做法,因为在命运之神降临前,至少还能过几年安静的生活。

  ※※※

  琦蜜望着卡桑德拉的尸体好一会儿,但是却没有感受到解放的快慰,心里不由得觉得惊讶。

  因为妳做得还不够,有个声音说。透过这种方式上天堂的人没有一个能感受到喜悦,另一个声音说。

  第三个声音则是沉默不语。

  她点了点头,从袋中拿起布包慢慢走上楼,一边告诉小宝贝自己在没人看见时是如何从楼梯栏杆上滑下去;父亲和卡桑德拉没听见时,她又是如何哼唱同一首歌曲。

  那些是属于一个女孩生命中的小小幸福时刻。

  「妳先躺在这儿,小宝贝,妈妈去拿泰迪熊。」她将布包轻轻放在枕头上。

  房间的摆设分毫未变。她曾在此躺了好几个月,感受肚子日渐凸起,而现在是她最后一次在这儿了。

  她打开阳台的门,在薄暮中摸找那个松掉的砖瓦。没错,它就在记忆中的位置,但是她却没料到砖瓦一下子就被弄开,彷佛新上了油的铰炼般顺手,不禁有点讶异。一股恐慌不安的预感在琦蜜心里升起,皮肤也变得冰冷,但等到手一深入底下的空洞摸不到东西时,那股冰冷又倏忽转变成阵阵热浪。

  她急切搜寻附近的砖瓦,但是她很明白自己什么也找不到。

  因为就是那块砖瓦,也正是底下的洞没错,但里面的盒子却早已不见踪影。

  她生命中那些名字K开头的可怕之人现在在她面前一字排开:奇勒、威利‧K、卡桑德拉、凯尔、克利斯汀、克拉夫斯,以及其他和她生命道路交错的人。是哪个和她有交集的人把盒子拿走了呢?是她想拿盒子里的证物堵住嘴的那些人吗?那几个幸存者?狄雷夫、邬利克和托斯腾?难道他们真的找到盒子吗?

  她察觉到脑中纷杂的声音逐渐统合,手背上的脉搏剧烈跳动,全身直打哆嗦。

  多年来那些声音首次达成共识:绝对要取走那三个人的性命。

  她感觉虚脱的躺在布包旁边的床上,往日的羞辱与屈从感又占据心头:父亲的严厉殴打、从火红双唇吐出浓烈酒气的母亲、尖锐的指甲拉扯琦蜜柔软的头发。

  每当琦蜜被他们痛扁之后就会找个角落躲起来,手里紧紧握着小泰迪熊。那是她的慰藉,泰迪熊虽然小小一只,却能说出抚慰人心的话语。

  保持冷静,琦蜜。他们都是坏人,总有一天会消失不见,随时会滚蛋。

  等她年纪较长后,小熊的声调也随之改变。它告诉她别再容忍被人殴打,不要让他们称心如意,若是要打人,动手的人也应该是她。

  如今泰迪熊不见了,那个唯一能连结她童年幸福时光的物品。

  她转向布包温柔的抚摸,诉说着自己对无法遵守承诺感到震惊:「妳现在没有泰迪熊了,我的小宝贝。我真的「得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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