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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不到几秒,狄雷夫就让阿贝克知道目前的状况,但那个白痴却抗议人手不足,长时间夜间巡逻令人吃不消。狄雷夫置若罔闻,既然他们付钱满足他的要求,这私人侦探就该闭上狗嘴。

  挂上电话后,他将办公椅转回来,对会议桌旁那些亲密的同事亲切的粲然一笑。

  「请你们见谅。」狄雷夫用英语说:「家里有点事,我一个老阿姨老是乱跑,在这种季节得趁天黑前尽快找到她。」

  大家露出发自内心体会的微笑。家人永远是最重要的,这点在他们家乡也一样。

  「感谢你们的简报。」狄雷夫露出灿烂笑容。「我由衷感谢你们加入这个团队,能够召集到北欧最优秀的医生,人生夫复何求?」他啪的一声将双手放在桌上,支起身子。「我们接着继续讨论吧。你要先来吗,史坦尼斯拉夫?」

  狄雷夫的整形外科主任医师点点头按下投影机开关,秀出一张上面画着数条线的男人脸孔。主任医师解释那些线代表下刀之处,由实际手术经验──五次在罗马尼亚,两次在乌克兰,结果证明脸部神经的恢复速度惊人,只有出现一次失误。他保证若采用这种手术方式,切割的次数会比一般拉皮手术少一半。听起来十分完美。

  「请看,就在鬓角上方。这儿可拿掉一个三角形,将这片面积往上拉,接着只需再缝几针。很简单,病人也不需住院。」

  此时,医院院长插话说:「我们已经将手术过程投稿到不同的专业杂志。」他高举四份欧洲杂志与一份美国杂志,虽然不是第一流的专业杂志,但这无妨。「文章会在圣诞节前刊登。我们将这种治疗方式命名为『史坦尼斯拉夫脸部矫正术』。」

  狄雷夫点点头,新的手术方式可以带来很大一笔财富。这些人真的很行,是超级专业的解剖高手,每个人薪水是在家乡同业的十倍,但是却不会因为丰厚的收入而心生罪恶,因为在这间会议室里的人都是一样的:狄雷夫靠他们工作赚钱,而他们靠病人赚钱,是个完美又成果卓越的制度,尤其是身居顶端的自己。然而身为老板,他绝对无法接受七分之一的失误率。狄雷夫很早就从寄宿学校的同学身上学到要避开不必要的风险,这道理就像如果眼前出现一堆屎,当然要绕道而行一样。基于这个理由,他将否决此一计划,并解聘事先未经他同意就擅自决定投稿的院长,也因为这个理由,他的思绪又飘回托斯腾刚才的来电。

  背后对讲机响起讯号,他往后曲身按下按钮。「什么事?毕姬特?」

  「您夫人正在来办公室的路上。 」

  狄雷夫注视着在场的其他人,心想只好等一下再训话,并且要秘书先拦下那些预计发表在医学杂志的文章。

  「妳请泰尔玛待着不要乱跑。会议已经结束了,我过去找她。」

  ※※※

  医院和他的宅邸之间有道百公尺长的玻璃观景走廊,不需穿越庭园把脚弄湿也能眺望海景,欣赏古雅的山毛榉树。走廊的建造概念取自路易斯安那艺术博物馆,只是这里的走廊墙上没有艺术作品。

  泰尔玛目露凶光,显然有备而来。幸好没让她出现在办公室,狄雷夫厌恶别人看见他们争吵。

  「我和黎桑‧约特聊过了。」

  「来得还真快。妳不是应该到奥尔堡找妳妹妹吗?」

  「我没去奥尔堡,而是哥特堡,也不是和我妹妹在一起。黎桑说你们射死她的狗。」

  「妳说『你们』是什么意思?我告诉妳,那件事纯属意外。那只狗不受控制在林子里乱跑,我早就警告过约特。妳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妳究竟去哥特堡做什么?」,

  「托斯腾杀了那只狗。」

  「没错,他觉得很抱歉。难道我们要买只狗赔偿黎桑?现在告诉我,妳为什么去哥特堡?」

  泰尔玛额头挤出数道阴影,唯有在盛怒下,拉过皮的脸才会出现皱纹,看来泰尔玛豁出去了。「你把我柏林的房子送给那个萨克森霍德孬种。那是我的房子,狄雷夫!」她一只手指指着他。「上次是你最后一次打猎,听懂了吗?」

  他快速朝她走近几步,希望挫挫她的锐气。「妳根本没用过那栋房子,不是吗?妳的情人不想和妳去那儿,对吧?」他耻笑道:「对他而言,妳很快就是个老女人了,泰尔玛。」

  她抬起头,出奇冷静的面对丈夫的冷嘲热讽。「你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你说对我的行踪一无所知,难道你这次忘了派阿贝克盯着我?看来你疏忽了这件事。你真的不知道我和谁一起去了哥特堡?」说完扬声大笑。

  狄雷夫一脸诧异的僵立不动。

  「准备付出昂贵的离婚代价吧,狄雷夫,请律师来帮你辩护那些怪异行径,可是要花上一笔钱。你和邬利克还有其他人从事那些变态游戏,以为我还会替你们保密多久?」

  他嗤笑一声,那不过是女人吓唬他的技俩。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脑子里想什么,狄雷夫?你心想,这女人绝对不敢离婚,和我在一起她有许多好处。才怪,狄雷夫,我不再需要你了,你对我而言什么也不是,但你将因为我而身陷牢笼,到时候就不得不舍弃你洗衣间里的女奴。你觉得你办得到吗,狄雷夫?」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脖子,终于估量出自己应该下多重的手。

  而她像只嗅到了危险的猫鼬,往后退缩。

  如此一来他就得从后面出手,从没有人能从狄雷夫手下逃脱。

  「狄雷夫,我早就知道你脑子有病,但以前你病得还算幽默,如今你早已不是那个你了。」

  「好吧,泰尔玛,赶快替自己找个律师。」

  她微微一笑,笑容宛如莎乐美接受希律王呈上施洗者约翰断头时的模样❖。「和班特‧克伦对立吗?不,狄雷夫,这种事我不干,我另有打算,就等时机一到。」

  ❖理察‧史特劳斯作曲、作词的单幕德语歌剧。该剧最为世人熟悉的段落为最后一幕,莎乐美恋尸癖发作,竟热情亲吻起施洗者约翰断头上的嘴唇。

  「妳在威胁我吗?」

  她松开发带,头发散了开来,然后把头一仰露出脖子,藉此表明她一点都不怕他。

  「你认为我在威胁你吗?」她眼里有股火焰闪跳。「不,我若是想要这么做,就会争取我应得的东西。但和我交往的那位男子会耐心等我,一位成熟的男人。哈,你想不到吧?他比你年长,我了解自己的节奏,那是年轻男人无法满足的。」

  「哈!他是谁?」

  她粲然笑道:「法兰克‧赫尔蒙。你很惊讶吧?」

  ※※※

  接踵而来的杂事让狄雷夫头脑发胀。琦蜜、警察、泰尔玛,现在又来个法兰克‧赫尔蒙。

  集中注意力。他对自己说。他原本考虑要下去看看今晚是哪个菲律宾女孩当班,但一阵恶心打消了欲望。法兰克‧赫尔蒙?真是丢人现眼啊!一个脑满肠肥的当地政客、丧家犬!

  他虽然知道赫尔蒙的地址,但为了安全起见又确认了一次。从地址来看,赫尔蒙并非行事低调的人,事实上他所选择的住处很符合他的个性。他居住在自己支付不起昂贵管理费的宅邸,那个地区的居民做梦也不会想选他所属的那个可笑失败者党派。

  狄雷夫走到书柜,从中抽出一本厚书,翻开书页露出挖空的内部,里面有个可以放小包古柯碱的夹层。

  泰尔玛睥睨的表情伴随吸入的古柯碱消失。吸了一排后,狄雷夫耸着肩看向电话,他的字典里没有「危险」一词,反倒是对「歼灭」这个概念有着疯狂的热情。何不就现在呢?找邬利克一起摸黑行动。

  「要不要到你家看场电影?」鄯利克一接起电话,狄雷夫劈头就问。接起电话的人满足的长吁一声。

  「你说的是那部电影吗?」邬利克问。

  「你一个人在家吗?」

  「当然,妈的狄雷夫,你有啥打算?」看来他已经开始亢奋了。

  今晚将会非常精采。

  ※※※

  他们聚在一起看《发条橘子》❖不下几百遍,没有这部电影,事情发展或许会有所不同。

  ❖Clockwork Wrange,是美国导演史丹利‧库柏力克所执导的电影,根据一九六二年安东尼‧伯吉斯的同名小说所改编,叙述一个男孩在政府的调教和实验下,从一个性暴力者变得对性厌恶的过程,相当具有争议。

  第一次是在寄宿学校念八年级的时候,当时有个新来的老师曲解了学校对多元文化的规定,公然在班上播放此部电影。还有另一部片《假如……》,电影的故事背景设定在七〇年代,内容讲述的是一所英国寄宿学校的反叛行动,非常适合一所具有英国传统的寄宿学校。尽管老师选择的片子很有新意,但学校经过进一步调查后判断这些电影极度不恰当,基于此点,新老师的留校时间也就此腰斩。

  但是伤害已经造成。琦蜜和新来的同学克利斯汀对电影传递的讯息全盘接收,从中发现了解脱和复仇的崭新机会。

  克利斯汀是带头的人,他比其他人年长两岁,特别目中无人,藐视校规,但口袋里总是有用不完的钞票,全班也以他马首是瞻。他看人的眼光如老鹰般锐利,经过深思熟虑后,选出了狄雷夫、托斯腾、邬利克和毕纳组成一伙。他们在许多方面相互契合,譬如全都桀骜不恭、仇恨学校和一切权威,再加上《发条橘子》这部片,几个人便串在了一起。

  他们弄来录像带,在克利斯汀和邬利克的房内看了一遍又一遍,沉溺在电影情节里的一群人缔结为盟,效法《发条橘子》里的帮派,对周遭环境充满不屑,为了寻求刺激不惜犯规逾矩,行为大胆妄为且冷酷无情。

  自从那个少年撞见他们哈草而被痛扁一顿后,这些人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了。后来,重视造型的托斯腾想到他们应该要戴上面具和手套。

  ※※※

  行驶在弗雷斯登堡路上的那辆车,油门被踩到底,全速冲刺。狄雷夫和邬利克坐在车内,血液里掺和了古柯碱,戴着帽子和手套,外加一副深色眼镜,身穿廉价长大衣。这两人脑袋冷静清楚,为这个夜晚张罗的全身装备摆明了是一次匿名行动。

  「我们要解决谁?」希勒罗德广场上肯尼迪酒吧的橘色墙面映入眼帘时,邬利克问道。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狄雷夫打开酒吧的门,里头人声鼎沸喧闹,摩肩擦逓。若是喜欢爵士乐或是随兴热闹气氛的人,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但狄雷夫两者都讨厌。

  他们在店内深处找到赫尔蒙,他油光满面站在酒吧的水晶灯下比手画脚,身边围绕了一群不太有影响力的当地政客,大概正在举行他们私人的公开活动。

  狄雷夫指着他说:「那个人可能还要好一会儿才会离开,我们先去喝杯啤酒。」说完便步向另一个吧台。

  不过邬利克杵着没动,变色眼镜底下的瞳孔放大,直愣愣盯着猎物,似乎对眼前的景象很满意,下巴不停剧烈抖动着。

  狄雷夫很了解邬利克。

  ※※※

  今晚夜色温和,薄雾轻笼,赫尔蒙在门口和他的同伴聊了一会儿才道别离开,脚步沉重的沿着赫尔辛格街往前走,他们则隔着十五公尺的距离紧跟在后,最近的警局就在街底两百公尺外,这点让邬利克尤其亢奋。

  「等到巷子再动手。」邬利克低声说:「左边有家二手商店,这么晚了巷子不会有人。」

  有对驼着背的老夫妇,步履缓慢的走到行人徒步区,这时间对他们来讲已经很晚了。

  狄雷夫完全不在意老夫妇的存在,古柯碱效力发作,街上荒无人迹,没有比现在更适合下手的时间点了。一阵湿润的微风吹过店面,也轻拂过几秒后将进行一场仪式的三个男人,那场仪式经过精准计算且被多次验证过。

  当他们距离赫尔蒙只剩不到几公尺时,邬利克将乳胶面罩递给狄雷夫,两人会在走到猎物身边时把面罩戴上,若是在嘉年华会,这样的装扮应该会让两人沦为被嘲笑的对象。邬利克有一整箱的面罩,根据他认为人一定要有选择的理论,这次邬利克挑了二〇〇二七与二〇〇四八型号的面罩。虽然这种面罩网络上随便就能买到,但是他不这么做,而是趁到国外旅行时带回来,由于各地都有同样的面罩、同样的型号,警方根本无从追查。此刻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两个生命在脸上铸刻下皱纹的老人,和隐藏在面罩底下的脸截然不同。

  第一个动手的人仍是狄雷夫。被害者赫尔蒙轻呼一声险些往侧边倒,邬利克一手抓住他,拉进巷子里。

  到了巷子邬利克才开打,三拳击中赫尔蒙的额头,一拳落在脖子上。一般说来,被害人在他的重击下往往会昏过去,但这次狄雷夫事前就和他商量好,所以他下手没那么重。

  他们把赫尔蒙拖着走,在司罗索岸边约莫十公尺的地方停下来又再度动手,刚开始揍在他身上的力道还算轻,然后逐渐加重。赫尔蒙被殴得瘫软在地,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活活打死的事实,口中不禁冒出含糊的低语。其实就算他开得了口也没用,他们的受害者都不用讲话,通常眼神便已泄露一切。

  直到殴打得差不多,渴望已久的热浪开始在狄雷夫体内翻腾──真实又美妙的温暖浪潮,和他小时候仍只存在善念时,在阳光斑斓的家中庭院所感受到的一样。每当这种感觉袭来,狄雷夫就必须控制自己不可杀死被害者。

  但邬利克就不同了。他对死亡没兴趣,权势与无能之间的空洞灵魂才令他醉心,而眼下的被害人便正处于这种状态。

  邬利克双脚叉开,高踞在动也不动的躯体旁边,透过面罩瞪视那男人的双眼,然后从口袋抽出先前准备好的史丹利美工刀整把握在手里,他似乎在犹豫是否该听从狄雷夫的指示,还是做得更彻底一点。这时,两副面罩底下的两双眼睛迎面对视。

  我的眼睛看起来就和他一样疯狂吗?狄雷夫心想。

  接着,邬利克把刀架到赫尔蒙的脖子上,用刀背在他脉搏上滑动,顺着鼻子滑到颤动的眼皮上,这举动引起赫尔蒙出现换气过度的反应。

  事情至此,猫捉老鼠的游戏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好的结果:猎物放弃逃跑,全然听天由命。

  狄雷夫静静对邬利克点头,将目光移向赫尔蒙的腿,邬利克马上就要动手割他了,那双腿将会因为恐惧与惊骇而抽搐不已。

  就是现在!这双腿正不断抖动,这种美妙的反应最能显示被害者的无能为力,在狄雷夫生命中,没有其他事物可以超越这种亢奋。他看见血液滴落地上,赫尔蒙一声不吭接受自己的角色,完全表现出他的个性。

  事后,他们把呻吟不已的猎物丢在岸边,心里明白这次干得相当漂亮。赫尔蒙的肉体虽然存活了下来,内在却已死去,可能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才能上街走动。

  两位海德先生❖可以收工回家,让自己再度变回杰克医生了。

  ❖《化身博士》(Jekyll and Hyde)中的角色,后面的杰克医生也是出自同一作品。

  狄雷夫回到位于伦斯登的家已近半夜,但是头脑还算清醒。他和邬利克梳洗一番,将帽子、手套、外套、太阳眼镜烧掉,史丹利美工刀藏在花园一块石头底下,然后他们打电话给托斯腾,打算事先套好口供。托斯腾知情后火冒三丈,气得吼叫着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种鸟事。两人知道托斯腾说得没错,但是狄雷夫没必要道歉,更不需要巴结他,因为托斯腾和他们在同一条船上,一人被抓,就人人遭殃,若是警察找上门,他们不得不口径一致。

  托斯腾被迫加入这两个人编造出来的故事:狄雷夫和邬利克晚上在希勒罗德的肯尼迪酒吧碰见,喝了一杯啤酒后就驾车前往喀里斯可夫,目的地是托斯腾位于艾究史普特的庄园,到达时大约深夜十一点,也就是说,袭击事件发生的半小时前便已到那儿,而且没人能证明他们说谎。就算酒吧里有人看见了他们,但是谁又能仔细记得谁在什么时候,在哪儿做了什么事呢?他们三个老朋友在艾究史普特一起啜饮白兰地话当年,在朋友陪伴下度过愉快的星期五夜晚,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这是他们套好要讲的内容,三人必须牢牢记住。

  狄雷夫确定屋里没其他灯亮着,觉得很满意,猜想泰尔玛大概窝在她的房间里。他在有壁炉的起居室一口气干了三杯白兰地酸酒,好让思绪沉淀下来,享受此刻达成中型复仇计划的幸福酣醉。接着他走进厨房,打算开一罐鱼子铿好好享用,细细回味赫尔蒙那张惊恐的脸。

  铺着地砖的厨房地板是女仆的死穴,每次泰尔玛检查完地板,总免不了要训斥她一番,而且不论女仆多努力洗刷,泰尔玛总是不满意。但是又有谁能满足她呢?

  狄雷夫第一眼就察觉到不对劲,他在方格地砖上发现了鞋印,那双鞋不大,但也不属于小孩,在地板上留下杂乱无序的足迹。

  狄雷夫噘起嘴,静静站了好一阵子,全身感官进入警戒状态,但却没察觉到可疑之处,屋内没有味道,也没有声音。他蹑手蹑脚的滑到放置刀具组的橱柜旁,从里面抽出最大一把日本厨刀,这把刀切起生鱼片锐利起落,用在人身上应该也不困难。

  他小心翼翼穿过双扇门,一走进温暖的室内便感受一股风迎面吹来,但是所有窗户都应该严实关上。接着,他发现一扇吊窗上有个破洞,虽然不大,但就是有洞。

  他飞快扫过房间的地板,这儿有更多鞋印以及散落一地的碎玻璃,摆明有人闯了进来,从保全系统没有响起判断,这应该是在泰尔玛上床前发生的事。

  一阵恐慌倏忽在他体内蔓延开来。

  走向前厅前,他又从刀具组抽了第二把刀。他并不畏惧孔武有力的攻击,但突如而来的袭击却不能不小心,因此他将两把刀拿在身侧,步步为营,来回察看。

  他慢慢走上楼梯,停在泰尔玛卧室门前,底下门缝透出一道狭长光线,照在走廊上。

  里头有人正在等着他吗?

  他握紧刀柄,轻手轻脚打开门,在人工照明的照耀下,泰尔玛身穿性感内衣躺在床上,神情亢奋,双眼闪烁愤怒之火。

  「你是来杀我的吗?」她眼中射出逼人的憎恶。「对吧?」

  语毕便从床侧拿起一把手枪对准他。

  他从不把手枪放在眼里,但是她声音中的冷静让他顿住,狄雷夫把刀丢在地上。

  他了解泰尔玛这个人,若是别人拿着枪,或许是个玩笑,但是没有幽默感的泰尔玛不会开玩笑,因此维持站着不动的姿势。

  「怎么回事?」他瞅紧手枪问道。她一脸认真严肃,彷佛拥有取走别人生命的强大力量。

  「我看见有人闯入屋内的痕迹,但是侵入者应该已经离开,妳可以安心把那东西放下。」他感觉到古柯碱在血管里咆哮,肾上腺素与毒品交互作用造成的兴奋感无可比拟,可惜眼下这情况并不恰当。

  「见鬼了,妳从哪儿弄来那把枪?来,泰尔玛,听话,把枪放下来。告诉我怎么回事。」但是泰尔玛依旧文风不动。

  眼前的她躺在床上姿态妩媚,比过去几年更加魅惑撩人。

  他想往前靠近,但她立刻抓紧枪吓阻他前进。「狄雷夫,你这个龌龊的猪猡,竟然攻击赫尔蒙!你就是无法放过他对吗?」

  他妈的,她从何得知这件事?为什么这么快就传进她耳里?

  「妳在讲什么?」他直视她的双眼说。

  「他活了下来,这点你应该很清楚,狄雷夫,但是你也知道那并不是件好事,对吧?」

  狄雷夫目光在房内搜索,看到躺在地上的刀子,他真不该把刀丢掉。

  「我根本不知道妳在讲什么。」他说:「我今晚在托斯腾家,妳可以打电话问他。」

  「今晚有人在肯尼迪酒吧看见你和邬利克,我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以往他的防卫机制总是能让他在转眼之间编造谎言应付这类意外状况,但现在却失效了,眼看就要被她逮到。

  「没错。」他眼睛眨也不眨的说:「到托斯腾家去之前,我们是在那儿。那又如何?」

  「我没兴致听你胡扯,狄雷夫。过来,在这里签名,马上!否则我会杀了你。」

  她指着床脚那一堆纸张,随后扣下扳机,一声巨响打在狄雷夫身后的墙壁上。他转过身,检查枪击的受损范围,墙上那个洞就和成年男人的手掌一样大。

  然后他瞥了一眼最上面的文件。简直欺人太甚!他若是签了名,接下来十二年这女人每年都可得到三千五百万克朗,而他们会像猛兽般彼此猜疑折磨。

  「我们不会去告发你的,狄雷夫,只要你签了名就不必担心。签吧。」

  「如果你们告发了我,泰尔玛,妳什么也得不到。妳想过这点吗?我若是去坐牢,一定会让名下那些烂事业破产。」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给我签名!」她的笑声充满轻蔑。「别把自己搞得跟白痴一样!那些生意经营得不好,你和我都心知肚明。不过在你破产前,我还是能拿到属于我的那份,也许不多,但也够了。我对你了如指掌,狄雷夫,你这个人个性实际,若是花点钱就能摆脱妻子,为什么要抛弃企业,让自己被关起来?所以,签名吧。还有,明天让赫尔蒙转到你医院治疗,听清楚了吗?我要他一个月内回复健康,焕然一新,不,甚至要更好。」

  他摇摇头。原来魔鬼早就潜伏在泰尔玛的体内,不过,就如同他母亲挂在嘴边的:物以类聚。

  「那把枪哪儿来的,泰尔玛?」他口气沉稳,然后拿起文件签妥最上面两张。「发生什么事了?」

  她看着文件默不作声,等到签好的文件全部拿到手后才开口说话。

  「哼,狄雷夫,可惜你今晚不在场,否则我应该不需要你的签名了。」

  「噢?此话怎讲?」

  「有个肮脏邋遢的女人打破玻璃,拿着它威胁我。」她晃晃手中的枪。「她要找你。」

  泰尔玛笑得花枝乱颤,性感内衣滑下肩头。「我告诉她,她下次再光临,我很乐意敞开大门让她进来做她想做的事情,而不需要费劲爬窗户。」

  狄雷夫感觉到全身皮肤一阵冰冷。

  琦蜜!这么多年后她又出现了。

  「她把手枪交给我,彷佛我是个小孩似的拍拍我的脸颊,接着就喃喃自语离开了,当然是从大门走出去的。」泰尔玛又放声大笑。「但是别难过,狄雷夫。你的女朋友向你问好,她改天会再来拜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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