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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抵达 所见何人 一击毙命

  这艘信鸽级穿梭机展开修长的双翼,在破晓之前从那冷寂昏暗的天空中俯冲而下。它借助一个大幅度S型转弯跨过荒野,降落在唯一一条还算完整的跑道上。这艘隶属叶琳号的侦查飞船颤抖着放慢脚步,起落架让碎石与火花四处飞溅,机翼则转换角度,利用气流来损耗其巨大动能。

  这艘飞船是达贡奈特幽暗星港中仅有的亮光,航行指示灯在覆满尘埃的开裂地面上洒下一滩白色光芒。周围环境覆盖着一层湿滑水迹;暴雨在几个小时之前刚刚停歇。

  没有人从那些漆黑无光的建筑中走出来检视刚刚抵达的来客;就算这里还有活人,他们想必也会保持缄默,盼望自己能被整个世界彻底忽略。

  驾驶员与副驾驶在机舱中面面相觑。依照调查员的命令,他们在降落过程中没有试图联系达贡奈特星港控制台,但两人都觉得擅自闯入领空的行为至少应该遭到当地星球防御部队的一次盘问。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当叶琳号驶入轨道时,并没有听到任何质询的声音。达贡奈特的天空中塞满了各种残骸与新近冲突的痕迹。舰桥船员们费尽浑身解数才成功避免飞船与诸多巨型残骸相撞,那些死寂躯壳大多属于损毁的空间站或是依旧燃着等离子火光的星系巡洋舰。他们也发现了屈指可数的几艘完整飞船,但调查员都下令敬而远之。

  叶琳号尽可能凑近到达贡奈特身边,随后将穿梭机释放出去。在着陆过程中,驾驶员们终于看清了战火摧残的结果。很多在地图上被标记为城市的位置如今只剩下烟尘缭绕的核爆巨坑;其他居住点则早已荒废。即便是在首都近郊,整个星球都显得静默无声,仿佛是在屏息等待着什么。

  “你也瞧见情况有多糟了,”驾驶员看着他的同僚检索各个通讯频道。“大气层里那么多的尘埃会阻碍信号传递。或者就是他们已经关闭了整个星球的广播通信。”

  副驾驶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有线通讯要更安全一些。他们或许会改用电报系统。”

  驾驶员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们身后的舱门就突然打开,那个名叫亥索斯的人站在门口。“把灯关掉,”他命令道。“尽量避免吸引注意力。”

  “是,长官。”副驾驶服从了命令,外面的指示灯顿时熄灭。

  驾驶员审视着对方。他听过关于亥索斯的故事。他们都说这是个硬汉,严肃而公正,不像飞行员见过的其他一些指挥官那些苛责死板。然而他发现自己难以将面前这位乘客与那些描述方式相等同。自从离开尤洛塔斯舰队直到飞抵这颗星球,亥索斯都显得冷漠孤傲,偶尔屈尊开口也往往惜字如金,不留情面。“你下一步做何打算,调查员?”

  “放下货梯,”对方回答。

  副驾驶点点头,再次照办。位于穿梭机腹部的扶梯直接与跑道相接;上面停放着一辆快速喷气摩托,已经补满燃料,随时待命。

  “有个问题,”亥索斯四下扫视,仔细研究着穿梭机驾驶舱内部。“这艘飞船配备了一个沉思者核心。它能独立驾驶,带我们返回轨道吗?”

  “是的,”驾驶员不明白这个问题究竟引向何处。“这不是理想方式,但在紧急情况下可以完成。”

  “什么样的紧急情况?”

  “比如说,”副驾驶抬起头开口道,“船员失去行动能力,或者——”

  “死亡?”

  亥索斯猛地伸出双手,指尖融合成利刃,骤然刺入两人柔软的脖颈。他们都没有机会尖声惨叫;两位驾驶员仅仅用被洞穿的喉咙发出一阵可悲的汩汩喘息。

  浓厚血柱从两人的伤口中喷涌而出,亥索斯撇着嘴,将他们的头颅拧向两侧,以免弄脏大衣。他们在临死前都看到了自己的鲜血泼洒在控制面板和机舱玻璃上。

  死矛静静站在原地,将双手埋入两人喉咙中,感觉到指尖处一阵刺痒,那是恶魔皮肤组成了一张张微型口器,正在贪婪地畅饮鲜血。大部分猩红液体都被那层皮囊所吸收,剩余的一些则淌落在机舱座椅下方的甲板上。

  等到他确信恶魔皮肤已经心满意足,死矛便走到洗漱池前面,将双手清理干净,随后迈入开放的货舱。他认定自己没有必要佩戴呼吸器或者护目镜,于是直接坐在了喷气摩托上。这台小型飞行器坚实而沉重,诸多飞翼与平衡器从它的钢铁躯体上伸展出来。感应到他的重量后,摩托立刻启动了涡轮引擎,进入待机状态。

  死矛俯身向前,瞥了一眼整流罩下方显示屏上的区域地图。一串地标从星港引入荒野,跟随着某条昔日运河的干枯河床蜿蜒前行。太空男爵为他提供的秘密地点在路线尽头闪着蓝光;那是一座老旧中转港口,随着最近一轮气候剧变而遭到了废弃。贸易许可就保管在那里...

  充斥四肢百骸的期待感让杀手放声大笑,随后他紧握油门,让涡轮引擎咆哮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筹算者有两下子;塔瑞尔选取的藏匿地点十分优秀,位于一座楼房顶部的空旷水塔里,距离广场有一千五百米。而正因如此,凯尔拒绝了这个位置,自己去另寻他处。并非是他不信任文努斯,而是只要多出一个知情者,开火地点遭到暴露的风险就会几何式增加。但即便塔瑞尔被俘虏并审讯,他也无法泄露任何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报。

  除此之外还有职业尊严的因素。那座水塔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藏匿地点。它太…简单了;如果凯尔这样认为,那么广场里的任何一名星球防御部队军官或许也会有所同感,并根据主观判断而部署反狙击手加以监控。

  当文迪卡找到恰当地点的时候,天空已经逐渐破晓。这是另一座楼房,但距离总督办公厅门外的大理石广场更远了一些。按照凯尔的推断,似乎曾有一架战斗机坠毁在了这座建筑的上三分之一处。狭窄高塔的顶层早已被撞击所引发的大火熏黑,凯尔不得不在坍塌墙体,机翼残骸和机身碎片之间穿行。他在路上还遭遇了嵌在电梯井中的机尾,那就像是一枚深陷靶心的飞镖尾羽。

  在撞击位置,一大块墙壁和地板都已经无影无踪,仿佛是被某种巨兽一口啃掉了。凯尔绕过那个足有五十多层深的大坑,继续向上攀行。被烈火舔舐过的楼层充斥着融化塑料和烧焦血肉的恶臭,不过覆盖着所有表面的厚重灰烬毫无反光——这是能够进一步遮掩凯尔存在的完美背景。他在一个曾经是公用洗衣房的屋子里找到了理想位置,将伪装斗篷搭在两把因高温而变形的椅子之间。再加上合成潜行服的隐身功效,这位狙击手会近乎于凭空消失。

  他用拇指拍了拍手套掌心处的一块感应板。潜行服立刻发送出一道短促加密信息,持续时间只有不到一皮秒。与之相似的回复信息即刻传来,点亮了他护目镜中的第一个标志。这是塔瑞尔的回报,对方正站在西部商业区的某座高楼里,紧守他的刺杀地点。柯茵的待命信号随后出现,接着是迦兰丁的。

  其余两个标志保持着黑暗。艾欧塔的缺席意味着他们失去了灵能掩蔽;如果荷露斯之子决定部署一位灵能者,刺客们是无法得到任何警告的…但话说回来,战帅的军团历来都不依赖此类战术,刺客庭也没有得到情报表示今天会是个特例。凯尔愿意冒这个风险。

  而索姆…詹妮克尔。文尼纳姆毒师在处决小队原本的撤退方案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若干短效剧毒炸弹的引爆会在当地市民中引发慌乱,让惊恐平民阻塞高速公路,从而限制阿斯塔特的机动能力。但如今他们也没有这个手段了——凯尔对此颇为矛盾。他几乎感到欣慰,因为她不会牵涉其中,不会因事态失控而身陷险境。

  这个念头在他胸口重重振荡,骤然而来的情感压迫令他猝不及防。他回想起在文尼纳姆基地里,她走入那个房间时眼中的神色——那种冷酷与厌恶。多年之前,当他告诉她自己接受了追猎弑亲凶手的任务时,她也是同样的表情。只不过,昔日还有一丝怜悯掺杂其中。或许她已经逐渐失去了感到同情的能力。

  他此刻意识到,自己始终愚蠢地期望着对方最终能够理解他为何做出那样的选择。他们双亲的死在他脑海中留下了一道灼痛不已的烙印;那是对于复仇的赤裸渴求,虽然他当时还不知道如何对此加以表述。那是一件无法磨灭的暴行,一项不可放任的罪孽。

  而当那场殃及诸多性命的刺杀完成之后…母亲和父亲并未复生,但他得以报仇雪恨,代价仅仅是失去了最后一个至亲者的关爱。凯尔一直相信,如果他能回到过去,有机会再次面临同样的抉择,他也不会做出任何改变。然而当他看到了妹妹的目光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笃信开始土崩瓦解。

  最初他自然而然地对于她感到愤怒,否认她的看法,用同样的恨意去回敬她背离兄长,抛弃家名的行为。但随着时光流逝,愤怒已经冷却下来,被其他东西取而代之。但直到现在他才逐渐明白,从中结晶而成的是悔恨。

  一阵微风拂过,凯尔皱起眉头,尽力抛开这些思绪。他让注意力回到任务上,布置好自己的藏匿点,精心收拾装备,将一切刺杀所需物品放在触手可及之处。随后他回溯刚刚的脚步,在通向洗衣房的楼梯与走廊里埋布了几对拌索地雷,由此确保自己后方无虞,接着他把手枪摆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只有在这一切完成之后,他才从肩头取下了灭杀狙击枪。一位支派三级导师曾向他讲述过古老泰拉上一个叫做日本的国家,据说那里的勇猛战士们在亮出兵刃之后若未见血绝不收刀入鞘。凯尔对于这种理念颇为认同;如此登峰造极的一把武器如果尚未夺命就重回帷幕之下,那将是不公的。

  他俯卧在地,借助一系列常规冥想来放松身心,却发现这并不容易。任务之外的一些事——或者实话讲,与任务纠缠不清的一些事——在他脑海里萦绕不去。他皱起眉头,开始检查武器,校正瞄准镜,调试各种视野模式。凯尔在身处反抗军基地时就早已将武器准备就绪,而此刻这更像是为自己找些事情,每一个动作都无比娴熟。

  枪托处的微型传感孔将信息直接输送到间谍面具中,为他列举出一切误差变化和风力指数。他放下双脚支架,把武器固定好。凯尔让自己长年累月的训练来自动确认射程,并依照子弹下坠距离,科里奥利效应,空气湿度的衰减作用以及诸如此类的十余种变量做出调整。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激活了短效传讯器与光矛之间的连接。一个新的标志随后点亮;光矛已经就绪。

  他将目光探入瞄准镜。视野顿时变得更加清晰切实。他的弹道从楼房出发,越过附近那座纪念碑的残骸,穿透一间被爆炸掏空的内政办公室,最终延伸到被当地人称为解放广场的位置。早在伟大远征初期,狼神荷露斯正是在这里杀死了那个统御达贡奈特黑暗年代的腐朽教王。他用仅仅一枚子弹在暴君鹰犬心中植入了如此的恐惧,以至于他们不加抵抗便拱手而降。

  一个身影闯入视野,其轮廓在数公里距离中的气流作用下略显模糊。那是一个身穿星球防御部队制服的中年男子。当遥望凯尔所在的方向时,那人默念了几个字,瞄准镜内置扫描阵列中的读唇组件立刻将其转换成文字。

  他要来了,凯尔,看清位置。很快了。

  文迪卡微微点头,利用柯茵的躯干来测量最终射程。随后卡利都斯就离开了视野,凯尔则紧紧盯着一块空荡荡的乳白色大理石。

  沙漠风暴的掩护效果远超任何迷彩服。艾欧塔在其中穿行,享受着狂风的拉扯,飞扬沙粒毫不停歇地敲击她的金属头盔,嘶嘶作响地打磨着心能之镜的棱角。

  丘利萨斯透过这件灵能武器的蓝宝石护目镜观察整个世界,它的脉动与震颤潜伏在她思绪边缘,仿佛是脑海中的一丝冰寒。不时有人类在攻击范围中穿过,她则默默监视其行踪。所有人都会不自知地察觉到她的注意力;他们会莫名颤抖起来,裹紧身上的防沙斗篷,加快脚步回到温暖而明亮的安全地带。他们察觉到的并非她本身,而是她所投射出的那种空虚阴影与萦绕恶念。笼罩在她冷酷目光下的孩童会毫无缘由地嚎啕大哭。当她从一个挤满了熟睡之人的帐篷附近走过时,便能听到他们低声发出呓语呻吟;她如同一团被狂风裹挟的乌云般卷入他们的梦境,在潜意识中短暂地遮蔽天日,随即便无影无踪。

  艾欧塔作为不可接触者的灵魂——或者说那不存在的灵魂——促使旁人避之不及,让他们的视野从她藏身的阴影处移开。这对于她的渗透潜行大有裨益,让她得以不生事端地遁入这片营地之中。她爬上一道废弃龙门,穿过空荡荡的驾驶舱,沿着锈迹斑斑的臂架前行。老旧缆线在暴风的撕扯下发出一阵阵单调哀鸣。

  在这里她能够清楚地遥望营地中心的那艘搁浅船只。很多条道路从它周围辐射开来,而她已经发现了藏在篷布下面的一辆悬浮艇;她上一次还是在卡普拉的秘密基地中看到那台运输工具的。于是她隐匿身形,静静等待。

  最终,一道舱门打开,黄色灯光洒进了漫天风沙中,艾欧塔沿着臂架凑近了一些,仔细观察。

  四个武装卫兵首先出现,其中两人抬着一口小型金属箱。文尼纳姆紧随其后,接着是那个用奇怪方式描述帝皇的贵族女人。艾欧塔头盔中的扫描仪器将她们的对话分离出来,传入她耳中。

  索姆正伸出手抚摸那个箱子的表面,而虽然对方戴着兜帽,艾欧塔还是确信她眼中闪动着强烈的情感。“我们有一艘小型飞船,”她开口道。“我可以带着贸易许可离开…但之后——”她转过头,一股狂风卷走了她的下半句话。

  那个叫辛诺普的老迈女人点了点头。“帝皇保佑。你必须找到尤洛塔斯男爵,把它交还给他。”她叹了口气。“我必须承认,他并非我们之中最虔诚的一员,但他拥有逃离泰比亚星区的手段。假以时日,会有其他人来接管这个圣物的。”

  “直到那一天,我都会守卫它。”索姆又看着金属箱,艾欧塔不禁猜想她们究竟在讨论什么;那饱经风霜,其貌不扬的箱子里显然盛放着某种极具价值的事物。索姆的语气近乎崇敬。

  辛诺普握着对方的手。“你的同僚呢?”

  “他们的任务已经与我无关了。”

  这句话让艾欧塔在狰狞的银色骷髅面具下皱起眉头。丘利萨斯必须承认她对于人类行为的细致把握十分有限,但她依旧能够听出何为不忠。她绷紧双腿,从锈蚀的臂架上一跃而下,在金属尖鸣中一个后空翻落地,稳稳站在四名卫兵面前。他们都迅速抬起武器,但艾欧塔早已用刺针枪直指辛诺普的头颅;她猜到这个老迈女人是最具价值的目标。

  索姆高声命令其他人不要开火,随后迈步上前。“你跟踪了我。”

  “又一次,”艾欧塔点点头说。“你即将对我们在达贡奈特的任务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害。这绝不能发生。”丘利萨斯用余光瞥见辛诺普脸色煞白,显然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噬灵体身上。

  “回去找艾瑞斯提,”毒师说道。“告诉他我走了。或者死了。我不在乎。”

  艾欧塔歪过头。“他是你的兄弟。”她忽视了索姆圆瞪的双眼。“他在乎。”

  “我要开走奥提欧号,”对方坚持道。“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继续参加这个有组织的自杀行动,但我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她的视线闪向金属箱,随后又转移回来。

  “荷露斯要来了,”艾欧塔说,周围的士兵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我们需要各司其职。对战帅动手的机会或许再没有第二次了。那个铁箱里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我不指望你能理解,”索姆回答。“你是一个不可接触者;你生来就没有灵魂。你无法拥有信仰。”

  “没有灵魂…”辛诺普凑近了一步,口中重复道。“这怎么可能?”

  “这个箱子里盛放着帝皇神性的具现,”索姆继续说着,双眸中闪动着狂热。“我要用生命去保护它,阻止湮灭力量将其摧毁的图谋!我全心全意坚信于此,艾欧塔!我以人类神皇之名起誓!”

  “你的信仰毫无意义,”艾欧塔反驳道,对方的愚昧让她愈发恼火。“唯有现实才是重要的。你们的话语和圣物都虚无缥缈。”

  “你这样认为?”辛诺普勇敢无惧地走到丘利萨斯身边,探出一只手。“你从未遇到过任何比自己更加伟大的事物吗?从未思考过自身存在的意义吗?”她大胆地触摸着银色骷髅的金属表面。“直视我的双眼,亲口告诉我。我请求你,孩子。让我看看你。”

  艾欧塔似乎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引擎的咆哮,但不以为意。在一种莫名冲动的促使下,她抬起手按动控制钮,让骷髅头盔自动打开,折叠收回到肩膀后面。她将面孔暴露在风沙之中,紧紧盯住那个老迈女人的双眼。“这就是我。”她感觉到一股疑问在心底颤动。“索姆说的对吗?你能看出来吗?我是否没有灵魂?”

  辛诺普用手捂着嘴。“我…我不知道。但我相信,神皇的无限智慧能够给予你答案。”

  艾欧塔眯起眼睛。“无论多少信仰都保不住你的性命。”

  那艘星船披着死寂与恶意的斗篷从虚空中现身。

  如同展翼巨龙般的阿斯塔特战舰在达贡奈特最大的那颗卫星远端遥遥升起,穿过冷冽太空一头切入惨遭战火摧残的天穹。在酷烈真空里彻底脱水的残骸与尸首被山脊般庞大的舰身撞开,上面犬牙交错的武器阵列时刻用炮口指着下方那个缓缓转动的世界。舱门逐一启动,饱经太空磨砺的厚重金属张开巨口,准备释放出在机库里蓄势待发的大群风暴鸟登陆船和渡鸦拦截机。遮盖着鱼雷管的头部舱门也收入了船体。

  此时还留在星球附近的若干飞船都绝不敢与之分享同一轨道,立刻发动引擎全速退避。在仓皇逃窜的同时,它们还发送出近乎乞求的谄媚信息,反复强调自己的忠诚,恳请入侵战舰的指挥官放其一条生路。只有一艘星船没有恰当地展现出匍匐哀鸣式的恐惧——那是艘披着行商标志的快速舰只,其成员在慌乱中驾船逃往开阔空间。于是战舰用次级武器系统释放出一阵漫不经心的光束轰击,如同为随后的劳作进行热身般摧毁了那艘飞船。这几乎不值一提。

  巨型战舰从恒星前方经过,向遥远的大地投下一块漆黑阴影。它遁入对地同步轨道,庄严而可畏地悬停在首都上空,让下方的每一双眼睛在黎明降临之后都仰望苍穹。

  战舰军械库中的所有武器都准备就绪,指向地表——塞满了鱼雷阵列的弹头能够在一次齐射中把整块大陆化作粉末,诸多能量武器足以蒸干全部海水,一门门动能火炮所引发的凶蛮冲击大可将山脉夷为平地。这还仅仅是战舰自身的力量;此外还有栖身其中的大批辅助船只,这些轰炸机与战斗机编队随时准备踏着炽烈足迹在尖啸中扑进达贡奈特的大气层。它们是步履迅捷的死亡使者,为攻城掠地而生。

  最后,还有那支军队。其庞大兵团由经过基因强化的阿斯塔特战士组成,他们披挂动力盔甲的身躯武装到牙齿,配备着爆矢枪与链锯剑,能量剑与火焰喷射器,单兵火箭筒与自动炮。大批这样的强悍战士在集结甲板整装待命,一旦得到召唤便可立即发动空降,而另有一些——人数略少,却同样危险——与他们的主君兼指挥官并肩站在传送阵中。

  战舰所承载的这支军事力量无比凶猛且极端致命,是这颗星球及其民众有史以来都从未目睹过的。而它仅仅是第一个入侵者。其他飞船接踵而至。

  这就是荷露斯之子对达贡奈特的造访,如同一柄用震慑与威严铸就的利剑。

  在遥远下方的地表,聚集于解放广场白色大理石地砖上的拥挤人群因敬畏而默然无声,他们在前一天黄昏就胆怯地走上街头,纷涌至此。寂静迅速向外辐射,穿过了城市广场的宽阔边际,沿着交通彻底停滞的高速公路继续散播。它被总督办公厅上空那些摄像热气球的镜头捕捉下来,从每个街角的宣传屏幕里传递出去;它借助全国信息网络让每一个扩音器都在低沉噪音中缄口无言。

  这寂静重重压在整个星球上,所有人都仰望天空,等待着他们的救赎者与新主人。他们的战神。

  索姆的双手颤抖不已,但她不确定这究竟是何种情感在作祟。仅仅看一眼贸易许可就足以让充满正义感的激情在她全身翻滚沸腾,仿佛此刻扯动她衣袖的并不只有燥热风沙——然而另一种情绪也不可忽视。艾欧塔口中关于艾瑞斯提的那些严厉话语凭空而来,立刻将她的思绪扯向一个自己不愿面对的地方。她摇摇头;此刻绝不是陷入迷茫的时候。曾经将詹妮克尔和她兄长维系在一起的纽带早已断裂,踯躅于此毫无意义。她的手滑入旅行长袍下面,摸到了藏在白色外套暗兜里的毒药索。她猜想着如果自己拒绝服从刺客庭的命令,丘利萨斯是否要翻脸动手。索姆知道神皇会原谅她;然而她的兄弟永远不会。

  这个紧绷的瞬间戛然而止,因为有两个身影在漫天沙尘中出现,从干燥河床的方向迈步走来。她认出了特劳斯的稳健步伐。旁边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他的灰色长发被狂风扯到脑后,像纷乱毒蛇般狂舞不已。新来者没有戴面具或是护目镜,显然他对于周围的灼热风沙不以为意。

  辛诺普迈步迎上,索姆在余光中看到那个贵族女士的卫兵全身紧绷起来。他们不确定应该将枪口指向何处。

  艾欧塔在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异声响,用手捂住面孔。索姆依稀察觉到对方脸上的一丝痛苦神色。

  “这位是谁?”辛诺普问道。

  “他从风暴里找过来的,”特劳斯高声回答,让所有人都能听见。附近一些人被动静吸引过来,站在半开的窗户和房门后面静静围观。“这位是亥索斯。太空男爵派来的。”

  那个人深深鞠躬。“你一定是阿斯缇德辛诺普女士。”他的嗓音低沉而平稳。“吾主得知你安然无恙的消息必会十分欣慰。我们获悉达贡奈特的状况后已经做了最糟的打算。”

  “尤洛塔斯…派你来的?”辛诺普看起来很惊讶。

  “为了贸易许可,”亥索斯说道。他伸出手,展现出掌中一枚镶着翡翠的厚重金戒——一枚玺戒。“他把这个交给我,表明我行使着他的权力。”

  特劳斯接过玺戒交给辛诺普,她将其与自己手上一枚类似的戒指相对。索姆看到玺戒内置的识别仪器在一阵短暂闪光中相互辨认。“这是真的,”贵族说道,仿佛对此难以置信。

  艾欧塔挪到旁边,趔趄了一步。索姆瞥了她一眼。那个无魂者急促喘息起来,发出一阵干呕。文尼纳姆在空气中感觉到一种怪异而油腻的颤动,近似于静电,却不知为何显得更加冰冷。

  亥索斯伸出手。“麻烦你?我有一架待命的交通工具,而且时间紧迫。”

  “什么样的交通工具?”特劳斯说。“我们这里有小孩。你可以带他们走——”

  “特劳斯,”辛诺普警告道。“我们不能——”

  “没问题,”亥索斯毫不迟疑地说。“但要快。贸易许可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重要。”

  事情有些不对劲。“你为什么现在才来?”索姆将脑海中逐渐形成的问题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是昨天,或者上周过来?你选取的时机实在太巧了,先生。”

  亥索斯微笑起来,但眼中全无笑意。“谁能猜测神皇的意志?我现在来到这里是因为他希望如此。”他的目光愈发冷冽。“你又是谁?”而当他绕开索姆,看到全身颤抖不已的艾欧塔时,亥索斯的表情立刻变得如岩石般刚硬。“你是谁?”他重复道,这一次变成了质问。

  艾欧塔扭过身来,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尖叫,让索姆全身的血液都冻结起来。丘利萨斯的面孔上满是血痕,猩红的泪滴从她眼角淌落下来。双目泣血的她抬起手臂,用刺针武器瞄准亥索斯;她的另一只手则猛地扯掉了脖子上那枚压制她灵能光晕的颈环。

  一股无中生有的极地寒流顿时以那个灵能者为圆心扩散开来,将破晓前的燥热风沙步步逼退。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冰冷的冲击,每一个人都猝不及防地趔趄后退——除了亥索斯。

  “不可接触者贱货,”那个人的表情扭曲成了充满憎恶的狂怒。“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索姆脚下的沙丘逐渐覆盖了一层寒霜,然而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张像某种血肉仪器般分解绽放的面孔上。藏在此人皮囊之下的只有两枚燃着狠毒恶意的漆黑眼眸与一张生满森森利齿的环形巨口。

  怒火像超新星般轰然爆发,死矛任由其充斥内心。愤恨与沮丧难以抑制地沸腾起来;这项该死的任务就没有一次能按计划进行。无论在哪个阶段,他似乎都要面对层出不穷的种种困难,被身边这个冷漠无情的宇宙施以考验,甚至是大肆嘲讽。

  最初是净除过程遭到打断,致使他无法将萨巴特的最后一丝丑恶道德感斩草除根;接着贸易许可居然是赝品,这都要归功于尤洛塔斯那荒谬而耻辱的偶像崇拜;如今,当他经过漫长旅途抵达这里之后,又有更多迷信的蠢货前仆后继地来妨碍他达成目标。他知道就是此处,他能察觉到真正的贸易许可便藏在那个平淡无奇的金属箱里,而他们却还要试图阻止他。

  死矛本想把事情办得干净利落。混进这里,拿到他需要的东西,抽身离开,尽量避免大开杀戒与浪费时间。然而命运显然另有打算,且那哀求不止的恶魔皮肤也已变得躁动不安。穿梭机上的杀戮只是热身。它想玩个痛快。

  无论如何,他已经别无选择,而若要说实话,他对于事态的进展也并没有那么恼怒。死矛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获取贸易许可及其所含珍宝上,以至于他一直没有察觉到萦绕在思绪边缘的那个幽暗存在,直到他将注意力彻底转移过去。谁能料到像不可接触者这样凤毛麟角又令人作呕的生物居然会在达贡奈特现身?它是贸易许可的某种防御措施吗?这不重要;他一定会把它杀掉。

  虽然周围诸多凡人的目光难窥究竟,但在一瞬间里那个灵能者贱货冰冷的负能量光环与恶魔皮肤的狂乱本质绞合在一起,接触到了将它——以及作为其融合体的死矛——与亚空间灵能怒涛维系在一起的幻变纽带。

  在须臾之间他便意识到这次遭遇绝非偶然。面前的女孩是个人工造物,在某种实验室里接受了培育和强化,被塑造成一个时空中的黑洞,一种灵能虚无的实体化身。一个不可接触者。一个刺客。

  那个女孩的虚无光环席卷他全身,恶魔皮肤避之不及。它泛起波动,如同在他体内钢针攒刺,让宿主也品尝到不可接触者灵能爱抚的冻寒剧痛。它拒绝维持亥索斯的外表,而是在痛苦的驱动下颤抖呼嚎,寻求解脱。死矛对于那位尤洛塔斯特使近乎完美的化身顿时分崩离析,而当心中怒火最终冲天而起的时候,他决定放任这一切发生。

  伪装成人类血肉的皮层物质骤然起泡开裂,转化成覆满粘稠液体的猩红外表与颤抖不已的虬结肌肉。他身上那件制服外套难以承受由此带来的巨大压力,在肩膀和后背处纷纷崩解。一列列弧形脊刺从他肩头破肉而现,两支弯刀般的纤细骨刃则沿着前臂伸展出来。利爪刺穿了他长靴的鞋底,抓进滚滚黄沙之中,湿滑巨口缓缓张开。

  他听到周围人的尖叫与哀嚎,以及子弹上膛和刀刃出鞘的声响。喔,他很熟悉这首乐曲。

  死矛让亥索斯的伪装身份彻底解离,与恶魔皮肤的诸般活体武器心念合一;那层亚空间肉体倍感狂喜。

  他的第一个受害者是名士兵,那个手持伐木枪的人被死矛用骨刃腰斩,在四下喷溅的鲜血与肠肚中断成两截。

  他的视野一片猩红;那个不可接触者正在与其他女人一起发出刺耳尖叫,但他不在乎。很快就会轮到她的。

  朝阳在右边升起,凯尔注意到它在广场上洒下一片清冷光辉。他将瞄准镜的采光区间向下调整了一个量级,遥望一条条阴影沿着大理石地砖逐渐后撤。

  此时的晨光有种奇特的晶莹质感,这源于空气中悬浮的无数细微颗粒,它们被远方那团肆虐荒野的沙漠风暴裹挟至此。环境湿度逐渐下降,灭杀狙击枪的内置系统随即自动做出补偿,略微提升了枪膛温度,让那单单一枚早已装填完毕的子弹保持在最理想的开火前状态。

  下方人群的声响一直传到了他高高在上的射击点里。这噪音低沉而平稳,让他回想起萨克斯特德的静谧海面,那轻轻抚过黑色泥滩与灰暗岩石的浪花。他在间谍面具之下皱起眉头,将这条思绪推进脑海深处;现在绝不是让旧日琐事扰乱心态的时候。

  他用拇指轻轻将动作选取开关从安全位置调整到射击模式,小心地避免挪动武器位置,哪怕是一毫米。沿着瞄准镜显示屏纵向滚动的指示符文告诉他,这把武器已经准备好夺取性命了。现在凯尔所需要的就只剩下他的目标。

  他遏制住仰望天空的冲动。他的猎物很快就会出现。

  在西边一公里之外,塔瑞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手指敲动着覆盖前臂的弧形键盘,很清楚自己掌心中满是汗水。他呼吸杂乱,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在无处释放的肾上腺素中抽搐不已。

  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品尝到沙尘与臭氧的味道。在这座办公楼的走廊里,昔日被慌乱人群抛下的纸张文件随处散落,一行行空荡荡的小隔间在内战爆发之初便已废弃。自从贵族们逼迫总督背弃泰拉的统御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曾经劳作于此的男男女女要么销声匿迹,要么服从新政,要么遭到处决。起初,空旷死寂的大厅里似乎还回荡着他们的声音,但塔瑞尔最终接受了现实,那就是这座大楼与达贡奈特上无数其他的帝国机构一样只剩下僵死空壳了。它们在一场背离帝皇并拥护逆子的迅猛变革中被彻底遗弃。

  文努斯蹲在光矛旁边,用一根手指触摸那圆柱形的护罩。这台仪器全长与大楼地基宽度相近,其秘密组装过程颇为艰难。但最终一个个从奥提欧号货舱运送至此的组件还是完美地达成了机械神教的设计意图。此刻它已经准备就绪,塔瑞尔能够透过护罩感觉到能量核心在轻微震颤中进入了待命循环阶段。塔瑞尔认定仪器运转良好,于是放低身躯走向远端的窗户,那里可以俯瞰首都山谷以及解放广场。筹算者谨慎地确保自己不会被巡逻无人机和地面哨兵捕捉到。

  他花了一些时间来检查那些超密度强化钐镜的误差和位置,这是十分钟之内的第十次了。他的注意力几乎无法离开这台仪器;如今他已经在下方楼层布有重重叠叠的光束警报与声波尖鸣装置,于是就只剩下检查光矛并确保其正常运转这一件事可做了。若遭遇突发紧急情况,他可以直接进行手动操作,但他希望不会走到这一步。那是一份他不确定自己想要承担的重任。

  他每一次检查镜面的时候,都会担心自己在检查过程中扰动了它们的精密位置,于是不得不再次进行检查,随后迈步退开…接着那自我怀疑的循环便周而复始。塔瑞尔将双手紧握成拳,咬着嘴唇;他的行为已经近乎于强迫症了。

  他逼着自己转身离开光矛的尖端,遁入大楼阴影里,钻进那个他为自己准备的藏身之处。他坐下来,端起沉思者手套,瞪着全息显示屏。它告诉塔瑞尔,那台仪器时刻准备行使功能。一切就绪。

  一分钟之后,他又回到了镜面旁边,一边咒骂自己一边再次进行检查。

  柯茵沿着大理石广场边缘缓步穿行,尽可能靠近那些将人群阻挡在外的金属护栏。幽影扫视着彼端的一张张面孔,那些男女老少的目光都越过了这个披着星球防御部队制服的身影,紧紧盯着同一个地点;解放广场中心位置万众瞩目,一个由彩砖组成的圆瞪巨眼图案向四周辐射出光辉。这呼应着战帅的个人徽记,卡利都斯不禁猜想它是否代表荷露斯永不松懈的目光。

  这种危险念头与偶像崇拜只有一线之隔,早已超出了一位阿斯塔特原体所应获得的尊崇。只需数一数城市各个角落里无处不在的战帅雕塑和画像便可见端倪;描绘帝皇的作品要更多,这一点毫无疑问,但也相差无几。而如今每一座人类之主的高大雕像都已经被推翻了。柯茵从其他星球防御部队军官那里听说到,有若干支贵族旗下的特种爆破小队受命在夜间巡视全城,摧毁任何颂扬帝皇之名的事物,确保没有漏网之鱼。刺客撇着嘴;这样的行为有种近乎于…异端的味道。

  即便在广场边缘,这里也有一堆曾是柯茵主君雕像的灰色碎石,被爆破工兵用履带式推土机粗鲁无礼地铲到一边。柯茵曾去查看过;还有半张完好的面孔躺在残骸顶端,呆滞无神地凝望着天空。它今天会目睹什么呢?

  卡利都斯转过身,仔细审视着一列列神情紧张的星球防御部队士兵,以及那些站在后方大厅台阶上沐浴着闪耀阳光的华服贵族。尼克兰总督就位列其中,与其他所有达贡奈特人一起等待着即将来临的风暴。在他们和护栏之间,一道若隐若现的力场墙闪烁着微光,高高的能量屏障将整个抵达区域环绕起来。是尼克兰下令用力场发生器彻底围住大厅入口位置的,以防有反抗军图谋威胁他或者其余叛党贵族的性命。

  柯茵不禁暗自讥笑。这些蠢货居然荒谬地认为他们算是有价值的目标。在这场横跨银河的叛乱中,他们最多称得上是小麻烦。这些装腔作势,鼠目寸光的白痴心甘情愿地为残暴叛军提供一个落脚点。卡利都斯继续前行,找到了塔瑞尔所选取的地点——在一根高大的装饰性廊柱脚下——于是在此就位。当刺杀展开之后,柯茵将亲眼确认其成果。

  突然,军乐队的喇叭奏响了一阵嘹亮高音,尼克兰总督迈步上前。喉咙处的一个麦克放大了他的声音。

  “荣耀属于解放者!”他高喊道。“荣耀属于战帅!荣耀属于荷露斯!”

  聚集于此的人群一齐呼应,声若雷霆。

  当喊声响起的时候,迦兰丁一把扯开了安保高塔屋顶的铁门,铰链断裂的金属尖鸣被那震耳高呼彻底掩盖。他跳进房间,里面那些身穿制服的军官正在凝视监控屏幕或者透过暗色玻璃遥望广场。他们的扫描阵列覆盖整座城市,组成的安保网络整合了巡逻无人机,地面部队,执法单位甚至是交通管控机制。他们搜寻一切威胁,试着捕捉到爆破员,狙击手或是其他任何有可能干扰总督安排的家伙。如果有人在城市里哪怕只开上一枪,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然而他们没有预料到一个近在咫尺的刺客。迦兰丁先是用处决者复合手枪四下扫射,谨慎地使用了刺针弹药;爆矢弹会提前触发警报的。但这也足够了。在其中一人掏出武器之前,就已经有七成军官倒毙或濒死了。在这个经过基因改造和药物强化的狂暴杀手面前,他们毫无胜算。与他相比,其他所有人都像是以慢动作进行应对,根本没有与他抗衡的希望。艾佛索用摧骨断颈的重拳与迅如子弹的刺击大肆杀戮。他撕裂喉咙,洞穿胸腔,折断脊椎;一个胆敢朝他的方向开出一枪的星球防御部队军官被留作了最后一个受害者。他用覆盖着神经拳套的手指捅穿那人的眼睛,将他的头颅捏碎。

  迦兰丁粗重地哼笑一声,抛下尸体,舔了舔嘴唇。房间里一片死寂,外面的人群则为荷露斯之子放声高呼。

  他们来了。

  一团闪烁的蓝白色能量凭空出现,随即扩张成一个辉光四散的闪电球体。饱受折磨的空气分子发出刺耳尖鸣,传送效果在眨眼间将物理法则扭曲到近乎崩溃的地步;而一秒之后,暴烈的眩光与噪音便彻底消逝,只留下五个死亡天使傲然矗立。

  阿斯塔特。广场中的大多数人都从未目睹过任何一个这样的存在,他们仅仅通过随处可见的雕像以及历史书和博物馆中的图片有着一知半解。比起传说中的描述,现实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

  震耳欢呼骤然在千万人的一声惊愕喘息后陷入沉寂;在荷露斯多年前解放达贡奈特的时候,追随他的是影月苍狼,阿斯塔特第十六军团。他们身上那灿烂无瑕的月白色战甲饰有乌黑镶边,而这一形象早已深深烙印在达贡奈特人的集体记忆中。

  但此刻站在这里的阿斯塔特却从头到脚都披着凶恶的铁灰色盔甲,其银色镶边熠熠闪亮。他们是身形庞大的阴影,让所有胆敢直视之人都心生胆怯。他们的沉重战衣,坚实板甲与炽烈双目都令人敬畏而惊惧。在他们肩头,那圆瞪巨眼的图案清晰可见——狼神荷露斯的徽记。

  最为高大的那位战士迈步上前,他的铠甲比旁人更为华贵。他身上覆满了各种荣誉锁链和战功徽章,一席由科索尼亚矿坑出产所制的金属斗篷垂在他肩头;那是战帅披风,由荷露斯麾下诸位军官铸造而成,以此彰显他的伟大力量与不屈意志。

  他握着一把镶金爆矢手枪,高高举过头顶;随后他向天空开出一枪,子弹随着震耳雷鸣轰然出膛。在达贡奈特得到解放的那一天,正是同样的声音回荡于全球。尚未等到弹壳落在脚下的大理石上,人群便已经呼喊着宣誓效忠。

  荣耀属于荷露斯。

  那位高大战士收起武器,解下头盔,让整个世界看到他的面孔。

  绝无犹豫的空间。没有失误的余地。这样的机会不可能重现。

  凯尔将十字准星放在那个阿斯塔特的头盔口部。遥远距离的朦胧扰动仿佛顷刻间化为乌有;现在唯有武器与目标。他则是那武器的一部分,是它的扳机。是这柄枪械的最后组件。

  时间放慢了脚步。透过瞄准镜,凯尔看到覆有铠甲的双手握住头盔两侧,将其从颈部抬起。再过一瞬间,肉体就会暴露在外,脖颈将脆弱无助。一个清晰明确的目标。

  如果他动手了,之后会如何?对狼神荷露斯的刺杀将引起怎样的动荡?未来的方向是否在此分道扬镳?多少性命会得到拯救?多少性命又会因此湮灭?凯尔几乎能听到历史的齿轮在他耳边隆隆转动。

  他开火了。

  一锤定音。枪膛中那枚75毫米口径子弹是神龙铸造世界严格依据文迪卡支派所求精度而特制的。雷管受到撞击,其内部燃料立刻引爆。燃烧气体被引向锥形子弹的压力中心,将它以超音速从经过液氮冷却的枪管中投射出去。消音系统吸收了开火声响,将武器的听觉痕迹压低至一声轻咳的水平。

  在子弹出膛的同时,灭杀狙击枪向光矛发送了一个信号;这两副武器已经达成完美同调。光矛随即汇聚能量,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开火中将其全部释放。在此之后它会启动自毁。

  子弹在数秒内跨过遥远距离,分毫不差地沿着预期中的弧线坠向广场上的目标。风力可以忽略,并未改变它的轨迹。随后,子弹击中了力场墙,迸发出一阵闪光。任何常规弹药都会因此彻底解离;然而灭杀狙击枪所发射的是一枚破盾弹。

  含有反旋量子粒子的高能碎片击散了力场墙的结构,使其骤然崩解;但这道屏障处于循环模式中,会在零点二秒之内重新激活。

  然而这远远不够。随着破盾弹将力场墙击穿,光矛的能量束便接踵而至;这台一次性X光射线武器听命于凯尔的狙击枪,与他目标一致。那汹涌的辐射能量无可阻挡地汇聚在同一点上。激光准确命中了目标的喉咙,将肌肉解离成原子,让血液蒸发,皮肤沸腾,骨骼气化。

  唯一的声音便是那无头尸首颓然倒地的轰响,喷涌而出的鲜血泼洒在白色大理石地砖与战帅的闪亮披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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