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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信仰与责任 融合 贸易许可

  艾欧塔响应文迪卡所发出的召唤,在洞穴网络下层的一个储藏室里找到了凯尔以及处决小队的其他成员,这个地方与那些人多眼杂的居住区域相隔甚远。洞室里充满了钷燃料的气味;粗重的储存罐堆积在房间角落中,一直摞到天花板上,空气循环系统则断断续续地工作着。

  凯尔精心挑选了这次会面时间,正好与氏族飞行器的常规巡航相重叠;每当此时,反抗军们都会遁入静默,躲藏起来,等待那些飞机在刃痕谷上空盘旋一圈后返回城市。这就意味着卡普拉,比耶,格罗尔以及其他人会无暇旁顾,让刺客们得以不为人知地展开会面,虽然时间短暂。

  文迪卡扫视房间,轮流与每个人四目相对。艾欧塔注意到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索姆身上,似乎还多停留了一刻。她不禁猜想狙击手的妹妹是否能够明白这个瞬间背后的意义。艾欧塔将自己对于人类社交的理解视为一种持续进行的实验,然而有限的知识却同时赋予了她一种旁人所不具备的洞察力;纵然这对兄妹之间隔阂颇深,但在丘利萨斯眼中,凯尔对索姆的关心显然要比后者所知道的要更多——或者说,比她想要知道的要更多。

  “我们即将进入最终阶段,”凯尔开门见山地说。“比耶在城市里的线人已经传话,在达贡奈特星系边缘发现了活动迹象。亚空间扰动。通道开启的前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确定?”柯茵问道。卡利都斯看起来就像一个常人大小的玩偶,苍白皮肤上的容貌与特征都模糊不清。

  “我们不能坐等确认消息,”塔瑞尔目不转睛地盯着沉思者手套说。“等到战舰进入轨道的时候就太晚了。”

  迦兰丁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粗重的低吼,看来是表示同意。

  “我们立刻出动,”凯尔说道。“光矛已经藏匿好了,对吧?”他看着塔瑞尔,后者点了点头。

  “是的,”筹算者回答。“格罗尔安排了离开星港的运输车。零件组装是我亲自监督的。都准备好了。”

  “但是我们没办法测试它,是吗?”柯茵俯身向前。“如果它无法生效…”

  “会生效的,”凯尔坚持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指向这一刻。我们现在不能开始自我怀疑。”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幽影说。“考虑到我会距离目标最近,我就理应确保这次击杀能够顺利完成。”

  “别害怕,”艾佛索说道。“你不会沾上太多血的。”

  “我们有后备方案。”凯尔没有理会那两人,而是朝艾欧塔与索姆点点头。“但目前,我们要专注于主体计划。”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塔瑞尔。

  文努斯刺客瞥了一眼悬浮在面前的全息光幕,随后抬起头。“氏族巡逻队随时都会返回首都。”

  “我们要跟上他们。”凯尔伸手从武装带上解下面具。“你们都有各自的准备工作。我建议你们尽快完成,随后立即出发。我们分头潜入首都,在星港会合。我会在日落之后在奥提欧号上等你们。”

  在凯尔下达完命令之后,只有索姆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抿起嘴唇,看着文迪卡。“卡普拉知道了吗?”

  “别傻了!”艾佛索抢先低吼一声。“我们虽然杀掉了这群可悲反抗军里的一个叛徒,但很可能还有更多奸细,就等着拿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再叛逃这里。”迦兰丁张开满是利爪的双手。“这些人都是新手。他们不能被信任。”

  索姆依旧盯着凯尔。“在此之后他们要怎么办?”

  艾欧塔看到文迪卡双颊泛红,但他控制住了情绪。“卡普拉很有手段。他知道要怎么办。”

  “如果他有点脑子的话,”柯茵嘀咕道,“就知道要逃命。”

  索姆转过身,第一个离开了房间。

  詹妮克尔迈步走进比耶为她安排的洞室。她仅有的一些装备都在这里,精心伪装成了一位女性旅行者的首饰盒。然而平淡无奇的房间里除此之外只有一套帝国军队标配床铺以及一包口粮,因此它依旧显得格格不入。她停下脚步,审视着自己的装备。

  首饰盒中巧妙地隐藏着诸多模组与暗格,里面盛有数瓶粉末,几罐无色液体,一条条金属质感的化合物,以及若干注射器,胶囊和药片。如果有必要的话,这些足以终结一整个城市的人口。

  在一瞬间里,她考虑着是否应该易如反掌地向反抗军基地供水系统中投放一些延时释放的强效沙林。只需加以适当调制,她就能免除这些人的痛苦。他们仅仅会安然睡去。如此一来他们便可以逃过命中注定的惨烈死亡——无论处决小队成败与否,这都不可避免。她想起了辛诺普女士,想起了轻易信任的比耶与永远狐疑的格罗尔。

  这或许称得上怜悯。战帅绝非一位胸怀宽广的征服者。

  索姆猛力摇摇头,驱散了这个想法,在一瞬间里憎恨自己。“我不是艾瑞斯提,”她自言自语道。

  锈蚀铁门上的一声短促敲击让她吓了一跳。“你好?”一个声音传来。她辨认出这是自己在临时教堂中见过的某人。“你在吗?”

  她打开门。“有什么事?”

  那个人脸上写满了忧虑。“他们要来了。”他嘶哑地说道。她不需要问也知道他们是指谁。既然比耶在城市里的线人通报了卡普拉,那么反抗军营地中的其他人得知逐渐逼近的威胁就理所应当了。

  “我知道。”

  他将一个东西塞进她手里。“辛诺普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那是个陈旧的音像盒,这种便携式存储器往往被情人或亲属相互赠与留作纪念。仪器包含了短效记忆池和微型全息投影装置。“我在外面等。”他关上房门,留下索姆再次独处。

  她将音像盒拿在手中检视,找到了激活按钮。她屏息凝神地将仪器启动。

  辛诺普女士的面孔顿时闪现,只有手掌般大小的全息投影颗粒感极强。“亲爱的孩子,”她开口说道,索姆从未在对方的话语中听到过如此强烈的紧迫感,“原谅我不能与你面对面交谈,但事态所迫,我必须离开洞穴。将这个交给你的人是一位值得信任的朋友,他会带你来找我。”贵族女士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这喘息之间苍老了十年。“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最初我以为是我搞错了,但我近来愈发清晰地意识到你注定要来到这里。是他派你来的,詹妮克尔。你说过自己只是个‘信使’…现在我明白了你究竟担负着怎样的使命。”图像晃动起来,辛诺普转头朝身后瞥了一眼,然而打扰她的事物并未被音像盒的微型摄像头捕捉下来。随后她转回视线,目光变得更加迫切。“我一直没有对你坦诚相待。你看到的那个地方,我们的教会…远不止如此。我们还有一个…我猜称得上是避难所吧。它处在荒野里,远离外人的视线。当你看到这些的时候, 我已经在那里了。我希望你能来找我,孩子。我们需要你。他需要你。无论你来到达贡奈特是为了什么任务,我请求你来做的事情都远比它重要。”她感觉那位女士的目光钻进了自己的内心。“不要抛弃我们,詹妮克尔。我知道你的虔诚出于真心,虽然我不愿如此,但我必须要求你选择信仰而非责任。”辛诺普移开目光。“如果你拒绝的话…血雨必将一路洒向神圣泰拉。”

  全息投影消逝了,索姆的双手颤抖不已。她无法将目光从音像盒上扯开,不由自主地将其紧紧攥在手中,仿佛它能用魔法把她瞬间送走。

  辛诺普女士的话,那简简单单的一席话,已经深深刻入她的心灵。她的诸般情绪在胸中纠缠不清。她宣誓效忠刺客庭,身为文尼纳姆支派蛰伏者,位列一级毒师,背负着自己的使命。但她也是詹妮克尔索姆——詹妮克尔凯尔——人类帝国的女儿,人类神皇的忠实仆从。

  究竟哪一条道路能够更好地服务于他?哪一条道路能够更好地服务于他的子民?

  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甩开辛诺普话语中蕴藏的力量。贵族女士不动声色的气势渗透了整个房间,将她彻底包裹。索姆明白对方提出的要求是正当的——远远好过一场充满血腥,只会招致更大规模死亡的谋杀任务。

  达贡奈特上的帝皇圣言录教会需要她。当她失去了双亲——以及艾瑞斯提——之后孤立无助的时候,正是神皇之言给予了她力量。如今她要回报这份恩情了。

  最终她意识到自己下一步何去何从其实毫无疑问可言。

  房门猛然打开,反抗军士兵吓了一跳,转身看到那个皮肤苍白的女刺客站在门口。她在肩头背着一个覆满精美雕纹的木箱,正将一把手枪的枪套装在腰带上。她抬起头,已经戴好了兜帽。“辛诺普说你能带我去找她。”

  他感激地点点头。“是的,当然。这边走。跟我来。”反抗军迈出几步之后停了下来,皱起眉头。“其他人…你的同僚呢?”

  “他们不需要知道,”索姆回答,示意他继续前进。两人消失在走廊拐弯处,迈向地表。

  站在阴影里的艾欧塔看着他们离开。

  死矛憎恶虚空。

  每当需要穿行亚空间的呼啸厅堂时,他都尽量确保自己处于静滞场中,借助药物进入休眠——如若为了维持伪装身份而被迫保持清醒,那么他就会用冗长的心灵仪式来做好准备。

  二者都是为了让恶魔皮肤镇定下来。在普通空间里,无论星球还是太空,那层融合在他身躯表面的活体组织都处于他的掌控之中。喔,它当然也有惹麻烦的时候,偶尔试图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违逆他的意志,但说到底死矛还是它的主人。只要它的饥渴得到满足,只要他用杀戮与鲜血喂饱它,双方就相安无事。

  然而在亚空间深处,情况就不同了。在这里,只有厚达数米的钢铁舰身与薄如蝉翼的盖勒力场隔开了翻滚以太的雷霆与疯狂,恶魔皮肤因此变得躁动不安。死矛猜想这或许是由于它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同类,那些近乎拥有智能的无形掠食者朝途径虚空的飞船蜂拥而来。

  尤洛塔斯将一艘名为叶琳号的飞船指派给了他,这艘贸易联盟的快速信使船通常被用于在星系间运送少量高价值货物。叶琳号的船员是家族麾下的佼佼者,但死矛毫不在乎。他仅仅对船长下达了两条命令;第一是向达贡奈特全速前进;第二是在航行过程中不得打扰他,除非是星船要解体了。

  所有船员都知道亥索斯是谁。在尤洛塔斯家族的权力阶梯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将他视为太空男爵的斗犬,此刻这样的名声正中死矛下怀,他将一副怒容挂在窃取而来的面孔上,之后便将自己锁在那间归他所用的华贵客舱里。这个舱室铺满了厚重的红色天鹅绒,杀手感觉自己仿佛淹没在血海之中。这为他带来了一丝宽慰,但转瞬即逝。

  当叶琳号遁入亚空间之后,恶魔皮肤立刻苏醒过来,像一只受伤的动物般在他内心哀嚎不止。它渴求自由,而在一瞬间里,死矛也有同感。

  他将那个念头扯出脑海,如同拉开一道窗帘,随后却发现没有这么简单。死矛察觉到心灵深处传来一股力量,紧紧抓住那个反叛情绪的尾巴。

  萨巴特。

  不 不 不 不

  死矛狂怒地扑向墙边的一个书柜,将脑袋狠狠砸了进去,让自己变幻无常的面孔顿时鲜血淋漓。强烈的冲击与痛楚再次逼退了那个死去警探的残留意志,但恶魔皮肤还在不住地嘶吼蠕动,试探着他身上的衣物,从每一寸裸露皮肤上探出纤细触须。

  它拒绝服从。正是刚才的瞬间失控,那个死者心灵碎片的短暂浮现,致使恶魔皮肤在自我意志的阵地上打下了一个微小的落脚点。

  “这可不行,”他嘶声说道,随后迈向藏品丰富的酒柜。死矛找到一瓶珍稀的安布拉白兰地,随手把瓶口砸碎。他将整瓶充满泥煤气息的醇厚烈酒泼洒在手臂上,那些触须立刻颤抖起来。接着,他撕开身旁书桌上的雪茄盒,取出点火器。在他手指一拨之下,火苗立刻扬起,他将点火器按在了皮肤上。一层蓝色火焰顿时沿着他的双臂熊熊燃烧,他紧握双拳,任由那痛苦渗透进来。

  火焰与痛苦。

  飞船外面只有火焰。而里面,只有痛苦。

  他站在原地,一条与常人手臂般粗重的铁链紧紧锁住他的右腿,另一端固定在甲板上。那枷锁毫无松脱的余地,他要想重获自由只能将自己的腿从膝盖处斩断。

  然而,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此。主人麾下的战士们将他留在了这个缺失一面墙壁的房间里。取而代之的是火焰。熊熊燃烧的疯狂。他明白有一道薄如蝉翼的能量膜将自己与那炽烈狱火隔开。其背后原理他无从得知;这种科学与巫术远超他的理解。

  他仅仅知道自己正在直视虚空,因此虚空也在凝望着他。

  他放声呼嚎,猛拽铁链。覆满他裸露身躯的铭文与符记泛起阵阵刺痒,燥热而又冰寒,让他倍受折磨。虚空正扯动着烙印在他身上的那些邪异图案与晦涩文字。他再次嚎叫起来,但这一次得到了主人的回应。

  “你应当害怕,”艾瑞巴斯告诉他。“恐惧会让融合过程更加顺利。这会让它有处下口。”

  他难以分辨这个声音的来源。自从囚笼铁门打开的那一刻起,艾瑞巴斯似乎就能随心所欲地闯入他的脑海,这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有时候主人会留下一些东西——知识,能力,饥渴——有时候他则取走一些。或许是记忆。这很难确认。

  他有很多疑问;然而当他看到那个从虚空深处浮现的事物之后,一切问题都烟消云散了。它像水银般流动着,闪亮而剧毒。它看到了他。

  艾瑞巴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那是一种低等的虚空生物,”主人解释道。“一个掠食者。危险,但不算聪慧。或许称得上狡诈。”

  它逐渐逼近。那道薄弱的能量遮罩颤抖起来。很快它就会被洞穿,只在刹那之间。足以放任它闯进来。

  “它可以被驯服,”怀言者说道。“如果控制它的意志足够强大的话。你有那样的意志吗,死矛?”

  “是的,主人——”

  他没能把话说完。那个恶魔掠食者找到了突破口,立刻一涌而入,钻进星船内部。它将死矛包裹起来,因自己找到一个易如反掌的猎物而欢欣地发出尖啸。

  就在此刻,艾瑞巴斯任由自己轻笑一声;就在此刻,恶魔才迟钝地意识到,无论自己触碰了死矛身上哪一块覆满符文和印记的皮肤,都再也无法脱离。它无法吞噬猎物。

  他则瘫倒下去,在剧痛中翻滚扭动,那恶魔先是试图逃脱,接着徒劳无功地挣扎起来,最终逐渐融入他的身体。

  随着舱壁缓缓降下,把那赤红地狱隔绝在外,死矛听到主人的声音愈发远去。

  “你需要花费长达数天的剧痛来压倒它,失败则意味着你们两个都会死。铭刻在你身上的魔法坚不可摧。你们如今已经融合了。它是你的皮肤。你必须驯服它,正如我驯服了你。”

  那些话语回荡着消逝,随后便只剩下他的尖叫,以及那恶魔的尖叫。

  还有火焰与痛苦。

  一阵冰冷细雨伴随夜幕一同降临,在整座星港里,雨滴嘶声敲打着在战火摧残下伤痕累累的跑道与停机坪,毫无停歇。雨水沿着奥提欧号前部模组的折叠机翼奔涌而下,淌过破损机库的屋顶,滴落在飞船身下那块相对干燥的地面上。它看起来如同一只猛禽,随时准备一飞冲天;然而此刻飞船全部系统都在以最低功率运行,从而避免让任何恰巧经过的巡逻队发现它的备战状态。

  自从内战爆发之后,星港就已经近乎废弃。在氏族政府所罗列的亟需维修的重要设施名单上,星港远非排在前列。这要归功于反抗军对发电站和通讯塔的袭击,不过卡普拉特意确保补给线维持畅通,以免当地民众陷入饥荒。他赢得了很多民心,纵然长远看来这毫无意义。

  凯尔站在奥提欧号舱门底部,透过间谍面具的护目镜遥望雨夜,让内置的传感器穿透黑暗,又一次在心中考虑着那些自由斗士。当他们发现凯尔的小队突然消失之后会做何反应?他们会以为自己遭到了背叛吗?或许吧。毕竟,他们确实遭到了某种背叛。当这项任务达成目标之后,卡普拉会完全明白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有动静吗?”塔瑞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驾驶员报告称被动传感器刚刚捕捉到了一个信号,但之后就没有消息了。”

  凯尔并未抬头。“小队状态?”

  塔瑞尔叹了口气。“迦兰丁早就把武器打磨到可以抽刀断水的程度了。我正在监控民用与军用通讯网,已经完成并上传了所有数据病毒和宕机程序。柯茵正在模仿我们俘虏的一个军官。我猜丘利萨斯和文尼纳姆还没到?”

  “你的洞察力一如既往地敏锐。”

  “我们还能等多久?”他回应道。“我们已经离部署时间点很近了。”

  “她们会来的,”凯尔说,而就在此刻,一个身影闪烁着在机舱外的雨水中出现。

  “我来了,”被细雨笼罩的艾欧塔说道。她的声音在骷髅面具之下显得有种怪异的回声。她迈入机舱,摘下兼具武器功能的头盔,甩了甩编成长辫的纤细发丝。“我被拖延了一下。”

  “怎么了?”塔瑞尔发出质问。“外面什么人都没有。”

  “现在什么人都没有了,”艾欧塔轻声纠正道。

  “文尼纳姆在哪里?”凯尔绷紧下巴问。

  艾欧塔瞥了他一眼。“你妹妹不会来了。”

  震惊与恼怒在凯尔的目光中闪动。“你怎么——”

  塔瑞尔自辩地举起双手。“别看我。我可什么都没说!”

  文迪卡皱起眉头。“算了。那不重要。解释清楚。她不会来了是什么意思?”

  “詹妮克尔选择了一项对于她自身而言更加重要的任务,”丘利萨斯回答。

  “我向她下达了命令!”他吼道,怒火愈发炽烈。

  “是的,没错。而她违抗了命令。”

  凯尔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口,狠狠瞪着她。他感觉到不可接触者那夺魂摄魄的漆黑光环从她身上弥漫出来,但他在狂怒中不予理会。“你眼看着她走的,是不是?你看着她走,却没有去阻止!”

  某种情感在艾欧塔脸上一闪而过,但很难说清楚究竟是什么。那双黑色眼眸变成了幽暗无光的虚空。“别碰我。”

  凯尔的皮肤一阵刺痛,如坠冰窖。他反射性地松开了丘利萨斯,手指在痛楚中痉挛。“你在想些什么,女孩?”他质问道。

  “她不属于你,”艾欧塔低声说道。“你早已放弃了自己在她生命中的位置。”

  这凭空而来的一句话让凯尔张口结舌。“我…我在乎的是这项任务,”他迅速恢复镇定。“不是她。”

  “你可以这样自欺欺人。”艾欧塔挺直身躯,从他旁边绕开。

  他转过身;在舱门顶端,迦兰丁也来到了塔瑞尔身边,艾佛索似乎无法站定,一双巨手在难以束缚的充沛精力中不住地张开又紧握。一个身穿星球防御部队制式雨衣的中年男子站在一旁,把玩着淬毒匕首。柯茵借取的面孔上有种格格不入的表情,凯尔难以描述那错位感究竟缘何而来。

  “还要多久?”艾佛索咆哮道。“我想去杀个阿斯塔特。我想看看那是什么感觉。”他神经兮兮地拧着自己骷髅面具上的皮索,双眼遍布血丝,一对黑色瞳孔已经缩成针孔般大小。

  凯尔做出了决定,迈步跟上丘利萨斯。“艾欧塔。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我能猜到,”对方回答。

  “去找索姆。把她带回来。”

  “现在?”塔瑞尔拉长面孔问。“在这个节骨眼上?”

  “快去!”凯尔坚持道。“如果她泄露了情报,我们的整个任务都会一败涂地。”

  “这不是真正的原因,”艾欧塔说。“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这样跟她说。”

  文迪卡指着外面逐渐加剧的大雨。“去吧。”他将视线移开。他胸中泛起一股情感,某种他原以为早就彻底消逝的东西。一种空虚感。一种悔恨。他急忙将其扑灭,把它转变成了愤怒。这些感觉再次浮现都是她的错!她属于那个被他彻底抛弃的过往,他也不想再回去。然而…

  艾欧塔点点头,随后将面孔覆盖在头盔下面。她头也不回地奔入雨夜,身影迅速被吞没。

  迦兰丁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下舱门,嘶吼不止。“你在干什么,狙击手?”他厉声喝问。“那个胆小鬼毒师临阵脱逃就罢了,你却还要把这个女巫也送走?你疯了吗?”

  “臭名昭著的迦兰丁居然承认他需要女人的帮助?”柯茵用军官的声音说道。“天下真是无奇不有啊。”

  艾佛索狂暴杀手俯视着文迪卡。“你不配指挥这个小队,从来都不配。你太懦弱。如今你匮乏的领导能力要把我们全都害死!”

  “你什么都不懂,”凯尔低吼着回应道。

  一根带有钢铁利爪的手指戳在他胸口。“你知道你的支派问题何在吗,凯尔?你们害怕沾上鲜血。你们害怕血腥味,你们总想远在天边,干净利落地解决一切问题。”迦兰丁指了指柯茵。“就连那个没有性别的怪胎也比你强!”

  “真迷人,”卡利都斯嘀咕道。

  艾佛索继续开口,呲牙裂嘴且吐沫横飞地挤出一个个字。“瓦尔多把你放在任务指挥官的位置上简直是胡闹!你以为我们都注意不到你看那个文尼纳姆贱货的样子吗?”

  凯尔的灭杀手枪瞬间闪现在他手中,枪口顶在迦兰丁的喉咙上,压住那紧绷的肌肉与暴突的血管。

  “凯尔!”塔瑞尔高声警告。“不要!”

  艾佛索笑了起来。“来啊,狙击手。开枪啊。面对面了结私人恩怨,肯定是你这辈子头一次吧。”他覆有利爪的双手慢慢抬起,将枪口猛地捅在自己厚重的下巴上。“来证明你还算有种吧!动手啊!”

  凯尔握着扳机的手指绷紧了一下;然而在近身距离终结一个艾佛索狂暴刺客无异于自杀。深埋在迦兰丁血肉中的基因改造包括了一个极端故障防护系统,它一旦检测到刺客的心脏停止跳动,就会立刻引发一系列强大而暴烈的生物熔毁反应,足以湮灭小范围内的一切事物。

  凯尔没有开枪,而是用全身力气将迦兰丁狠狠推开。“要不是我需要你,”他低吼道,“我早就把你的脊梁打成两截,让你全身瘫痪流血而亡了。”

  艾佛索讥笑着回应。“你这样说只能证明我的观点。”

  “这毫无意义,”柯茵迈下舱门厉声说道。“没有哪项任务能完全遵循计划展开。我们都明白这一点。我们不需要那两个女人也能成事。首要目标依旧处在我们的攻击范围之内。”

  “卡利都斯说的对,”塔瑞尔操作着他的沉思者补充道。“我正在重新调整章程。原有的攻击矢量是相互重叠的。我们就算缺少两名人手也能维持运作。”

  “只要别再有人当逃兵,”迦兰丁说。“只要别再有变动。”

  凯尔皱起眉头。“我们在浪费时间,”他说着转过身。“把奥提欧号伪装好,之后前往各自的刺杀地点。”

  那个人名叫特劳斯,他话不多。他带着索姆穿过一座高大石厅,这里曾经存放着达贡奈特早已失效的大气转化器所必需的燃料棒,两人由此离开洞穴,走到一辆等待许久的全地形悬浮艇面前。

  在他们向荒野进发的过程中,悬浮艇引擎的震耳轰鸣让正常对话难以展开。刺客决定安然坐在反抗军身后,让他专心驾驶。

  悬浮艇很快。他们以亡命疾速在刃痕谷的山涧中蜿蜒前行,接着那环绕四周的石壁就骤然消失,转变成赭黄色的沙漠。随着一团团风暴尘云从西边卷入天空,他们逐渐遁入荒漠腹地。索姆不时看到一些荒弃村落的废墟;它们的历史要追溯到殖民年代早期,当时这片沙漠还是可以耕种的富饶土地。那都属于达贡奈特的绿色过去,而一度被人类所操纵的大气再次产生了剧变,导致宜人气候一路向北方转移。居民们只得随之迁徙,将他们过去的家园抛在身后,让无数空寂房屋像破碎凌乱的墓碑般散落在原地。

  悬浮艇引擎的咆哮终于逐渐放低,他们开始减速。特劳斯指着不远之外的什么东西,索姆瞥见了在风中摇摆的圆顶帐篷和低矮凉棚,它们环绕在又一片荒废城镇的残骸周围。悬浮艇逐渐靠近,在冲天尘云中缓缓停在沙地上,她的目光则立刻被一道白色墙壁上的帝国鹰徽所吸引。它看起来很古老,饱经风霜;同时却又在夕阳中熠熠闪亮,仿佛是在数十年来被飞扬黄沙打磨得光洁如新。

  反抗军基地里那个秘密教会的成员屈指可数,索姆曾经对于自由斗士中只有如此只少的神皇信徒感到颇为失望。然而她现在意识到那个小团体不过是九牛一毛。

  帝皇圣言录的追随者都在这里。

  她迈下悬浮艇,缓步走向那片临时居所与重建房屋。即便只是粗略看来,索姆也能发现这里至少有数百人。成人与儿童,青年与老者,男人和女人,他们来自达贡奈特天南海北。大部分人都穿着简易防沙斗篷或者兜帽,以此避免那赭黄色的沙尘钻入口鼻。她看到其中一些人拿着武器,但绝不像卡普拉麾下的反抗军那样风声鹤唳;一个背着激光枪的人瞥了她一眼,索姆注意到对方穿着行星防御部队的陈旧制服,曾经佩有连队徽记的位置如今是个破损豁口——只有鹰徽图案还留在原处,他显然对此颇为自豪。

  这些人,这些难民,正在为即将降临的夜晚做准备,各自固定帐篷,系紧绳索。在这荒寂大漠中,烈风席卷旷野,沙尘无孔不入。随着她迈步前行,逐渐扬起的微风已经开始扯动她的长袍。

  特劳斯跟了上来,指着一座形状怪异的建筑,那本该是屋顶的位置被一道斜墙与鳞次栉比的天线所取代。“那边。”

  “这些人都是辛诺普女士的追随者?”她问道。

  那个人带着笑意哼了一声。“可别当着她的面这样说。她会觉得不敬的。”特劳斯摇摇头。“我们并不是追随她。我们追随他。我的女士只是为我们引路。”

  “你在内战前就认识她吗?”

  “我很早就知道她,”他纠正道。“我爸曾经见过她一面,那时候她还年轻。听过她在达斯科尔的一场秘密集会里讲话。倒是从没想过我自己能有机会…我的女士这些年来为我们做了很多事。”

  “如此说来,你家里人一直都是帝国教派的成员了?”

  特劳斯点点头。“但我们不这么叫。我们管自己叫神统派。”

  他们走到那座建筑面前,索姆立刻意识到这并非楼宇。它实际上是一艘小型船舶,大部分龙骨都埋在了赭红色的干裂土地里。她还能看到覆满锈迹的码头栈桥悬在半空。这里昔日必然是一条宽阔的运河。

  这艘古老船只旁边排列着很多帐篷,里面都亮着灯光。“这些都是达贡奈特人吗?”

  “也有贸易航线上其他世界的人,”特劳斯说。“其中一些是来秘密朝圣的。在那些贵族闹翻天之后就困在这里了。”

  “朝圣?”她重复道。“为什么?”

  特劳斯又点点头。“你一会儿就明白了。”他打开一道沉重铁门,她迈步而入。

  这古老船只曾经是一艘货轮,或许是隶属于殖民政府某个分支机构的客运交通工具;如今站在这里的只剩下一个空壳,船身饱经风霜,甲板遍布锈迹。货轮内部早已被挪作他用,石制墙壁与拆散的金属货箱分割出诸多新的房间。铁门随着一声闷响在索姆身后关闭,隔绝了大部分狂风。只有一缕凉气钻了进来,不懈地扰动着散落在门口的沙尘。

  “孩子。”辛诺普走了过来,眼中含着泪水。“喔,孩子,你来了。王座保佑你。”

  “我…欠这个情,”文尼纳姆说。“我必须来。”

  辛诺普微微点头。“我从未怀疑过。但我也知道我向你提出的要求绝不简单。我让你冒了很大的风险。”

  “我参与了一个我难以认同的任务,”她答道。“而你请求我去做另一项我完全认同的事情。这根本算不上一个选择。”

  那位贵族女士握住她的手。“你的同僚不会这样看。他们或许会与你断绝关系。”

  “很有可能,”索姆回答。“但我很久以前便已经失去了我心目中的家人。从那时起,就只有像我们这样追随神皇的人才是我的亲友。”

  “现在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了,”辛诺普说道。“我们所有人。”

  那位老迈女士话语中的正义感让索姆倍受鼓舞。“没错,你们都是。”随后这光辉的瞬间就黯淡下去,她的思绪转到了那条信息的内容上。她将音像盒拿出来,放在辛诺普枯槁苍老的手中。“我要怎么帮助你们?”

  “来。”她被引向船只残骸的幽暗深处。“一切都会明朗的。”

  与周围的营地一样,这艘搁浅货轮里人来人往,索姆在他们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表情;恐惧与希望奇特地融合在一起。她逐渐警醒地意识到,这种表情是被她所引发的。

  “特劳斯说这里的难民来自达贡奈特各地。还有其他世界。”

  辛诺普一边走一边点点头。“我希望…我祈祷还有其他组织藏匿在荒野里。如果我们是唯一的幸存者,那就太可悲了。”

  “但这里至少有几百人。”

  对方再次点点头。“四百一十六人,最新的数目。大部分是达贡奈特人,但也有来自泰比亚星区里其他世界的一些访客。”她叹了口气。“他们历尽千辛万苦,远道而来…如今却再也回不去家乡了。”

  “援兵就在路上。”在过去的几周里,这个谎言被索姆说过无数次,已经能够自动脱口而出了。

  贵族女士停下脚步,用一道洞穿假象的目光看着她。“你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神皇身陷恶战,他的存续远比我们任何人都更加重要。”她示意四下。“如果我们必须以死帮助他拯救银河,那么我们很乐意付出这样的代价。我们会在他身侧重聚。”

  辛诺普不动声色的热忱席卷而来。索姆花了一些时间才能再次开口。“神统派在这里多…多久了?”

  “早在我出生之前,好几代人,”那位老迈女士说着继续前行。“甚至早在伟大远征之前。据说即便是在地球尚处于乱世之中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秘密崇拜神皇的人。随着他迈入星海,那种信仰也随之而来。接着是帝皇圣言录,那本书为我们的信仰构建了一个具现。一份圣言。”

  “它真是由一位神皇的子嗣亲手撰写的吗?”

  “我不知道,孩子。但它就是帝国真理,唯有这一点我们可以确信无疑。”她又微笑起来。“我从小就知道。很长时间以来,我们还有其他志同道合之人都离群索居,往往会被人忽视,甚至要遭到责难。我们这些怀有信仰的人被视为受到蛊惑的愚者。”

  索姆四下扫视。“我可不觉得这些人像是愚者。”

  “的确。我们的人数愈发庞大,而且不仅是在这里。身在银河各个角落的信众正聚集起来。我们的信仰忽视一切界限,无论是巢都中最卑微的孩童,还是行走于泰拉宫殿里的显贵。”她停顿了一下,仔细思索。“战帅所播散的黑暗将很多人送入了我们的怀抱。在他点燃的这场叛乱里,恐怖事物与惊人神迹同在。这是我们经历试炼的时刻,对此我毫不怀疑。我们的信条蒸蒸日上,孩子。终有一天,整个星海都会向神圣泰拉屈膝,效忠于神皇的荣耀。”

  “但不是今天,”她话语中染上了一丝苦涩。“还不是今天。”

  辛诺普抚摸着她的臂膀。“要怀有信念。我们是某种更伟大事物的一份子。只要我们的信仰存续不灭,我们就与之同在。”

  “来自其他世界的那些人,”索姆追问道。“特劳斯说他们是来朝圣的。我不明白。”

  辛诺普并未回答。她们沿着一条经过修补的铁制舷梯迈入古老货轮下层,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破损铁栅与倒塌立柱。在这里,锈蚀金属与干燥沙土的味道浓郁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又走了几米之后,她们来到一个拥有厚重墙壁的房间面前,一层层钢铁与陶瓷对其进行了反复加固。四个佩有着重型武器的人挤在那唯一一扇舱门周围。这些人目光凌厉,体格坚实,显然是来自重力作用较强的星球。刺客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全都是久经沙场的职业军人。

  随着辛诺普缓步踏入照明球所投下的光明之中,卫兵们依次尊敬地躬身行礼,向这位老迈女士脱帽致意。索姆看着她走到他们面前,像老朋友一样分别与每个人交谈。在那些士兵身边,她看起来分外渺小而羸弱,但显然她的一字一句甚至是举手投足都让他们全神贯注,恰似一群忠心耿耿的子嗣。她的微笑也感染了他们的面孔。

  辛诺普示意刺客。“先生们,这位是詹妮克尔。”

  “就是她?”四名卫兵中个子最高的人开口问道,他手中端着一把重型伐木枪。

  辛诺普点点头。“你们一直以来为神统派无私奉献,”她对他们说。“你们的职责即将完成。詹妮克尔会从你们身上接过这项重担。”

  那位高大的士兵惋惜地点点头,朝一名同僚打了个响指。那人立刻扭动舱门上的厚重把手,在一声锈蚀金属的尖鸣中打开了通向货舱内部的入口。

  辛诺普迈步而入,索姆谨慎地跟了进去。里面昏暗而温暖,空气中有一种让她皮肤刺痒的独特静滞感。舱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达贡奈特即将陷落,”那位贵族女士悲伤地柔声说道。“死亡近在咫尺。神皇的眷顾会护佑我们的灵魂,但我们肉体的终结已经不可避免。他救不了我们。”

  索姆想要说些什么,想要作出否认,却哑口无言。

  “他知道这一点。那恰恰就是拥有无尽智慧的人类之主派遣你代替他来到这里的原因,詹妮克尔索姆。”

  “不,”她终于能够开口,心脏在胸中狂跳。“我是为了一个谎言来到这里的!为了用生命去完成一个毫无意义的任务!我甚至连为真理而死的机会都没有!”

  辛诺普走上前来拥抱住刺客。“喔,亲爱的孩子。你错了。他派遣你来到我们身边,是因为只有你能做到一些我们做不到的事情。是神皇促使你我的命运在此相交。你来到这里是为了守护一种最为宝贵的事物。”

  “这是什么意思?”

  贵族女士迈步走向一个小金属箱。她操作着箱盖上的控制板——那复杂机制中融合了血样感应器与多重密码锁——索姆则凑过去仔细观察。她见过类似的装置;这口箱子是一个具备高度安全等级的运输容器,源自火星尖端工艺,配备着内置防护力场,能够长期暴露于真空中而安然无恙,甚至足以承受重返大气层的冲击。它在这里极为格格不入。

  箱子在一股雾气中打开,索姆看到了静滞力场的闪光。在那阻断时间之流的虚渺球体中躺着一本造型精美,装饰华贵的书籍,那摊开的页面似乎在辐射着岁月的力量。

  “看吧,”辛诺普向那本书深深鞠躬。“看吧,孩子,目睹他的触碰。”

  索姆眼中泛起了泪光。她面前的厚重书页被金银装饰与紫色花纹所点缀。上面描绘着一位身穿行商华服的人跪在神皇的圣洁形象脚下。行商手中所捧的正是这本典籍;而从人类尊主掌中落下的那一滴晶莹鲜血就静静躺在右边的书页上。那猩红的液体像一枚无瑕宝石般熠熠闪动,封存于遥远的过去,与它刚刚滴落的那一刻同样明亮。

  “帝皇之血…”她轻声说道。

  詹妮克尔索姆在无法抑制的敬畏中屈膝,向尤洛塔斯家族的贸易许可俯首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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