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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鲜血 武器 面孔与姓名

  环翼机引擎的轰鸣让机舱内任何正常对话都难以进行,尤瑟夫只得在戴格耳边低吼,由此确保一定程度上的私密性。“我倒是不担心这些案子里的规律,”他说道。

  戴格腿上摊着一个文件夹,他一只手捏着几张纸,另一手里则是个厚重的数据板。“什么规律?”

  “没错,”尤瑟夫回答。“什么规律也没有。我们每次遇到某个疯子大杀特杀的时候,总会有一些逻辑关系,无论究竟多么扭曲。有些人被杀是因为他们长得像杀手的残暴继父,有些人被杀是因为杀手脑袋里的声音说任何穿绿衣服的人都是坏蛋…”他指着那些文件。“但这里面有什么联系?拉提格,诺特和其他人?他们来自不同领域,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高有矮…”尤瑟夫摇摇头。“如果他们之间真有任何共同点,我是完全没看出来。”

  “别担心,”戴格干巴巴地说,“有很多人都会愿意给这件事编造出一些理论的。在拉提格的死之后,警备网络上肯定已经谣言满天飞了。”

  尤瑟夫低声咒骂;他心事重重,一直没有仔细考虑过既然尤洛塔斯贸易联盟已经介入此案,那么伊斯塔新闻机构必然有所察觉。“就好象那上面的末日预言还不够多一样,”他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来个雪上加霜,让大家开始担心在暗巷里被人开膛破肚吧。”

  戴格耸耸肩。“其实这或许反而能让大家暂时忘掉更大的麻烦。一个在你家后院逍遥法外的连环杀手足以令人保持警觉。”

  “那要取决于你家后院有多大了,是不是?”

  “说得不错。”尤瑟夫的搭档肃穆地缓缓翻阅数据板上的信息。他停在一段密密麻麻的文字上,眯起了双眼。“喔哟。有意思。”他把数据板递过去。“看看。”

  “血迹鉴定,”尤瑟夫说。这是拉提格死亡现场的分析报告,大量取样表明铺满座舱墙壁的体液确实属于那位不幸的职员。至少,绝大多数都是。在鉴定报告之中有一行与众不同的内容,被医疗机仆偶然采集到的样本。那与所有其他血迹完全不相符。

  尤瑟夫在吸收了这些信息之后感到一阵微弱的惊喜,但他立刻将其熄灭。他不敢奢望戴格刚刚找到了案情的第一个重要突破口,以免招来霉运。

  “这与之前的任何一个死者也不相符,”另一个警探说。他伸手去拿通讯话筒。“我跟警局说一声,让他们派人比对居民数据库…”

  就在尤瑟夫亢奋的火花刚刚点亮时,屏幕下方附加的注释便当头泼来一盆冷水。“别浪费时间了。提瑟丽已经派人比对过了。”

  “啊,”戴格依旧面无表情。“应该想到的。她确实高效。那就没什么可高兴的了?”

  尤瑟夫摇摇头。居民身份一栏显示未找到。这意味着杀手要么未经注册,要么就是彻底来自于其他地方,而前一种情况在伊斯塔维拉克鲁兹上颇为罕见。他沉思了一阵。“他不是本地人。”

  “什么?”

  “我们的开膛手。不是伊斯塔人。”

  戴格盯着他。“这有点跳跃吧。”

  “是吗?这能解释他的血样为什么不在数据库里。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在犯案时不留痕迹。”

  “星球外科技?”

  尤瑟夫点点头。“我承认这不太有说服力,但至少是一个方向。泰利马克盯得这么紧,我们必须要显得主动一些。要么这样,要么坐等下一场命案发生。”

  “我们完全可以等等看,”对方提议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尤洛塔斯的手下要来了…何不让他们去查一查?他们手里的资源总要比我们的强。”

  他尖酸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搭档。“还记得你权证棒上刻着的‘服务与保卫’吗?我们可不是白叫警探的。”

  “我只是想想,”戴格说。

  尤瑟夫察觉到搭档还有些没说出口的话,于是仔细审视对方。在其他人眼里,西甘此刻的阴郁表情与他平日里惯有的阴郁表情毫无区别;然而两人已经是多年的搭档,他能看出一些旁人完全无法察觉的情绪。“你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事情,戴格?”他问道。“自从我们接手这个案子之后你就一直有心事。”尤瑟夫俯身凑近一些。“这不是你干的吧?”

  戴格发出一阵短促的咕哝,这恐怕称得上是他的笑声,但他随即严肃起来。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转过头去。“咱们两个见过不少世面,”他说道。“但是这次不一样。感觉不一样。别让我客观看待这件事,因为我做不到。我觉得这里面不只是…人类的疯狂。”

  尤瑟夫皱起眉头。“你是说异形吗?整个星区里都没有一个活着的异形了。”

  戴格摇摇头。“不是。”他叹了口气。“我也不确定我到底在说什么。但是…自从荷露斯…”

  这个名字再次让警探心中骤然泛起一阵紧张感。“我完全确信这不会是他干的。”

  “有很多传言,”戴格继续说道。“据说一些公开宣告支持战帅的世界很快就变得死寂了。及时逃出来的人说他们看到了某种东西。他们说那样的世界上发生了一些事情。”他用手指敲了敲一摞犯罪现场的照片。“类似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你也听说了。”

  “那只是谣言。只是些担惊受怕的普通人。”尤瑟夫不知道自己听起来是否具有说服力。他深吸一口气。“而且这与我们现在的案子没有关系。”

  “我们走着瞧吧,”戴格阴郁地说。

  尤瑟夫脑海中浮现起一个念头,他拿起通讯话筒。“不错,我们走去瞧瞧吧。”他按下控制键,与环翼机驾驶员对话。“改变计划,”他简洁地说,“我们不回警局了。带我们去尤洛塔斯的总部。”

  驾驶员接受了命令,环翼机开始转向,引擎的呼啸变得更为深沉。

  戴格困惑地看着他。“行商联盟的人还有几天才能到呢。你这是干什么?”

  “看起来大家都想顺着尤洛塔斯的意思,”尤瑟夫说。“我认为我们应该利用这一点。”

  他们降落在联盟总部围墙之内一块树木环绕的停机坪上。为了能够在这片区域里诸多经典伊斯塔式建筑的宏伟庄园中显得与众不同,尤洛塔斯的总部特意遵从了天鹅座流派的设计理念,与伟大远征早期那些殖民星球宫殿的风格颇为神似。这座夏宫式的开放建筑充满了庭院和拱顶,四下点缀的喷泉与花园在这临近冬季的冷冽日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两位警探刚刚迈下环翼机的舱板,一名身穿行商联盟银绿两色制服的纤瘦女士就迎了上来。穿着同样制服的两名男子远远站在她身后,体型足有她两倍之大,面孔隐藏在呆滞的红外护目镜下面。尤瑟夫没有在他们身上看到明显的武器,然而他知道对方必定有所武装。高度自治的贸易联盟在泰比安星区所拥有的诸多特权之一便是允许太空男爵忽视任何有损于其商业行为的星球本地法律,显然伊斯塔的武器管制条例就位列其中。

  那位女士抢在尤瑟夫之前开口,坚决要为这场毫无预兆的访问立下些规矩。“我的名字是贝拉格若斯皮,我是一名联盟的高级联络官。我们有话直说吧,”她带着虚假的微笑说道。“我恐怕很快就要去参加一场重要会议。”这位女士一口顺滑的极限星域口音立刻显示出她绝非本地人。

  “当然,”尤瑟夫平稳地回答。“我们很快就能说完。警察部门需要调用联盟数据库来查阅进入伊斯塔维拉克鲁兹的所有星船及其乘客和船员的详细名单。”

  格若斯皮眨眨眼睛。她被这开门见山的要求吓懵了,反而没有直接说不。“哪艘船?”

  “所有飞船,”戴格配合地说道。

  她久经训练的自动否决此刻才出现。“这不可能。数据库中的信息是属于尤洛塔斯贸易联盟的财产。它不能向任何本地司法机构公开。”在格若斯皮口中,本地仿佛是与无关押韵一样。“如果你们需要任何与伊斯塔居民有关的数据,我或许还可以提供协助。否则的话,恐怕不行。”她转身便要离开。

  “你认识瑟桑拉提格吗?”尤瑟夫说。

  这让那个女人停下了脚步。她巧妙地掩饰住了自己的犹豫。“是的。我们有过几次共事。”格若斯皮抿起嘴唇。“这重要吗?”

  “我们正在调查谋杀他的凶手是否在向尤洛塔斯男爵的雇员展开报复性袭击。”这完全是个谎言,但确实为尤瑟夫带来了他所期望的效果。那个女人眨眨眼睛,显然在猜想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受害者。警探毫不怀疑如今这座总部中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得知拉提格是如何惨死的了,无论他们是否应该知道。“我们认为杀手或许是乘坐尤洛塔斯联盟所运作的飞船抵达了星球地表,”他补充道。

  如果凶手的确来自其他星球,那么这一点就是毫无疑问的;联盟掌握着每一艘抵达伊斯塔维拉克鲁兹的星系内飞船,而依据帝国交通法律,所有旅行者都必须接受简单的医学检测,以此避免将特定生态圈内的感染源散播到其他世界。这些检测数据就收录在联盟数据库里。

  格若斯皮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她原本打算搪塞两位警官并继续回去工作的计划已经土崩瓦解。尤瑟夫猜测她正在想办法借助某种更高的权威来解决此事。“联盟特派安全人员会在五十个小时之后抵达。我建议你们届时再来向他们提交申请。”

  “这不是个申请,”尤瑟夫回应道。“鉴于至今为止频繁发生的谋杀案件,在他们抵达之前恐怕还会出现两名,甚至三名受害者。”他保持着平稳的语调。“时间紧迫,我相信就算是男爵本人也会同意这一点。”

  “男爵也会来,”格若斯皮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仿佛对此感到难以置信。

  “他必然希望我们可以尽一切所能来应对这起不幸的事件,”戴格说。“而且雷厉风行。”

  她看着尤瑟夫。“请你重复一下你们需要什么,警探?”

  他忍住微笑的冲动,将一个数据板递给对方。“我们找到了一个未知的血液样本。我需要将它在联盟数据库中进行比对。”

  格若斯皮接过数据板,她那训练有素的微笑重新出现。“联盟当然会尽一切所能来协助警察部门履行其职责。请在这里稍候。”她快步走开,留下两名沉默的卫兵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戴格瞥了一眼他的搭档。“等到莱姆纳发现你私自来过这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降职到贫民窟的街头巡警。”

  “不,”尤瑟夫说,“他要作的第一件事会是在泰利马克面前开脱自己,以免东窗事发后遭到连累。但只要我们能拿到任何切实证据,他就没法指责我们擅自行动。”

  戴格看着格若斯皮消失在主楼里。“你要知道,她很有可能找不到任何我们用得上的东西。”

  尤瑟夫瞪了他一眼。“那样的话,我们的事业就完蛋了。”

  戴格阴郁地点点头。“咱俩都明白就好。”

  这个夜晚如鲜血般温暖,也飘荡着潮湿的血腥味。空气静止而厚重,仿佛在裹挟挤压冯塔瑞尔。他叹了口气,用一块微孔手帕擦了擦额头,继续检视悬浮在他沉思者手套上方的一层层全息光幕。

  在这间陋室对面,那名狙击手盘腿坐在远处窗边的一池阴影里,将步枪抱在臂弯中。凯尔目不斜视地开口说道。“你就真的难受到没法安静地坐定一会儿?还是说所有文努斯都喜欢扭来扭去的?”

  塔瑞尔瞪了一眼文迪卡。“这种闷热,”他算是解释道。“我感觉…被玷污了。”他四下扫视;按照散落在周围的碎片与残骸判断,这个房间曾是一座狭小居所的正厅,但显然已经被大火和坍塌化为废墟。屋顶上的若干大洞让光线照入屋中,而源自低垂乌云的细雨也一同倾洒进来,地板裂缝所散发的异味在塔瑞尔经过强化的味觉感受器中被判定为人类排泄物,烧焦啮齿类以及杂醇油的混合气味。这座房子位于恩丹尼斯克区的破败贫民窟深处,住在这里的下等居民像窝中的老鼠般挤在一起。

  “我猜你不常离开你们支派的基地,”凯尔说。

  “从来没有这个必要,”塔瑞尔为自己辩护道。他和他的筹算者以及解密者同僚们参与过很多场行动,且一向是在支派基地里或刺客庭专属星船上通过远程手段完成任务。亲身踏足现场的念头近乎难以想象。“这是我的,呃,第二次外出任务。”

  “那么第一次就是被瓦尔多带着去找我?”

  “是的。”

  凯尔讽刺地轻笑一声。“等到你归巢之后会有多少惊人的故事可以讲啊,小蜜蜂。”

  塔瑞尔绷起面孔。“不要嘲弄我。我来这里完全是因为你需要我。没有我的协助你就找不到那个女孩。”

  狙击手拒绝将目光转到他身上,而是继续盯着自己的步枪。“这倒是真的,”他承认道。“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需要和我一起来这里。”

  自从瓦尔多总司令将指挥权交给了文迪卡,并命令他们来到这个热带城市之后,塔瑞尔便一直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按照他的判断,这场任务的隐秘性必然极端重要,因此不能冒险让任何从恩丹尼斯克区现场传递至文努斯基地的信号遭到检测。他不禁猜想究竟是怎样的敌人有可能击败帝国之中最为尖端的信息保密机制,然而他找不到任何答案;事实上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就让他倍感忧虑。“我们动作越快,就能越早离开这里,也越早离开对方,”他诚挚地说道。

  “需要多久我们就要花费多久,”凯尔回答。“要守株待兔。”

  筹算者并不苟同,但没有发话。他将注意力转回全息投影上,翻阅着如同玻璃书页般悬浮在空中的光幕。然而任何窥探他的旁人都只能看到他手指的动作,仅此而已;塔瑞尔将图像调整到了只有他的特殊视网膜透镜才能读取的视觉频段。

  渗透本地的监控网络略有难度,但对他而言还不具有挑战性。筹算者释放出了一群半有机半机械的网蝇去穿透它们所能找到的任何光缆,将所有窃取而来的信息呈递给他。每一只网蝇都称不上是个精密的仪器,然而聚集成群之后它们所回传的信息足以在他手中汇聚成对于周围环境的详细解读。塔瑞尔已经构建出了附近建筑的结构图,以及步行与车辆交通情况,此刻正在努力破解整片区域中数百个监控摄像头的权限密令。

  这里被恩丹尼斯克区的居民称为红巷,婉转地说是个享乐主义追求的核心地带。执掌此地的军阀们本就法制松懈,对于这里更是格外纵容,而作为回报,从全泰拉乃至于整个太阳系慕名而来寻欢作乐的大批游客所贡献的可观利润也会由军阀们分一杯羹。这种地方竟然能够存在于王座世界上,塔瑞尔对此感到极为困惑,正如他无法理解大西洋平原那些匪帮的存在一样。他对于泰拉的印象是个统一而光辉的世界——他安坐在支派基地的工作站里透过屏幕所看到的正是如此。然而如今,来到了外面…他迅速意识到有很多肮脏,杂乱,黑暗的角落与他对于帝国的看法格格不入。

  他的手套发出一声轻柔的鸣响。“你进去了?”凯尔问。

  “快了,”他回答。网蝇已经钻进了藏在数层常见信号缆线下方的深层图像传输网络,暴雪般的信息顿时向他展示着广场对面一座高大建筑中诸多受到屏蔽的房间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一个个男人,女人和其他难以分辨性别的人对彼此所做的事情既引人注意又令人厌恶。“我…进去了,”他嘀咕道。“开始,呃,面部识别扫描。”

  瓦尔多向塔瑞尔提供的面部特征在一个个图像中闪过,如同在按图索骥。筹算者试着维持一种客观目光,然而他所目睹的东西让他倍感不适;比起肮脏的环境与湿热的空气,这些场景更让他觉得自己遭受了玷污。

  突然,她出现了,扫描程序终于将目标锁定,那个女孩黄褐色的面孔藏在一个房间中暗红色灯光的阴影里。“位置确认,”他说道。

  “很好,”凯尔说。“在她被杀掉之前,想办法联系到她。”

  艾欧塔睁开眼,看到了这个房间。她曾经猜想如果自己再看一眼,房间是否还会存在,显然是的。这证实了她之前的推测,自己所体验到的感觉并非虚幻,而是真实的。在某种程度上,这有些难以接受;如果她早先认清了自己的处境,艾欧塔或许不会任由那些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躯体上。然而话说回来,为了维持她在红巷中的伪装身份就必须如此。对于那些行为她只有模糊的记忆,如同一个遥远的梦境。用来强化她伪装身份的植入信息已经开始像沙丘般瓦解,试图回忆其中任何特定部分都十分困难。

  这不重要。伪装身份逐渐消退,她真实的自我在其下展现;事实上,与那些对于她支派运作方式充满误解的人想象中不同,艾欧塔并非白纸一张。不。她是装在一个瓶子中的液体,毫无定形,需要得到指引,需要充满空间。

  她扫视这个猩红的屋子,覆满四周墙壁的华丽天鹅绒挂毯上用金线绣着各种情色图景,厚重的地毯中央是一张卵圆形大床。漂浮于半空的照明球将房间笼罩在放纵的光线中,唯一的自然光照源自那扇关闭的百叶窗。

  这个风月场所的经营者对于她似乎是爱恨相交。艾欧塔的天赋让他们莫名地感到不适。或许是她漆黑双眸中的深邃与空洞,或许是她惯有的沉默态度。无论这种天赋如何具现,都足以让他们心神不宁。有些人喜欢这样,他们享受其中的刺激,如同体验一只毒蝎爬过他们的裸躯;但大多数人对于她都避之不及。她在无形之中令旁人感到恐惧。

  艾欧塔触摸着那个环绕她喉咙处深色皮肤的颈环。他们所感受到的仅仅是她的九牛一毛。倘若没有这个藏匿在颈环之中的压制仪器,她内心深处的冰冷虚空早已扩散开来了。

  她吸了吸幽香的空气。脱离了她的装备让艾欧塔感觉怪怪的,不过一向如此。覆盖在她躯体上的轻柔丝袍薄如蝉翼,总会让她忘记自己穿着衣服。她的右手——她展开杀戮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埋进闪亮的黑发之中。那只手心不在焉地玩弄着从她头顶垂下的长辫,她在心中猜想杀戮何时才会到来。她的双眼游移到床头的木盒上,而就在此刻她得到了答案。

  另一个女人迈着男性化的步伐走入房间,她的后脑上戴着一副信号发射头饰,纤巧晶莹的脑波回路与植入仪器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这个女人脚踏闪亮的蓝色高跟鞋,以近乎两米之高的身躯俯视着娇小玲珑的艾欧塔,她凹凸有致的丰满身材展现无遗,那件极尽暴露的衣物若是平铺开来必然只是寥寥几条皮革而已。她手中握着一柄粗重棍棒般的仪器,一头带有利刃,另一头闪动着电光。

  那个女人朝艾欧塔露出狞笑。这个丑恶的表情与她的面孔格格不入,艾欧塔看到了对方唇边和鼻翼的微弱抽搐,显然是那个头饰在发挥功效。“你是新来的,”那个女人说道。她的话语略显含混。

  艾欧塔点点头,保持着谦卑与怯懦的姿态。

  “他们告诉我说你有些奇怪,”她说着,探向艾欧塔的手。“有些独特。”那个丑恶的狞笑变得更宽。“我确实喜欢独特的东西。”

  此时她完全确认了。原本有可能不是他,但支派为了在正确的时间与地点将艾欧塔安插进来已经花费了太多精力,绝不会允许任务的最后阶段出现差池。这声音属于那个女人,然而这些话语——以及此时此刻驱使她行动的人格——则属于全雅俊,本地军阀,恩丹尼斯克区九大家族之一的继承者。而根据情报,他也是一个背叛帝国王座的骗子,违背了尼凯亚敕令,且涉嫌支持反世俗邪教。

  “我们来玩玩,”全雅俊迫使那个女人开口。他本人戴着另一顶信号发射头饰,躺在附近某个地方,将意志注入到那具傀儡里。这位军阀很喜欢此般游戏,借助占据旁人的身躯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艾欧塔知道她支派总部中的很多守护者都十分反感全雅俊的所作所为,然而她自己对于这个人只有微微的好奇,正如她与其他人类的一切交际那样持着淡薄超然的态度。

  艾欧塔不禁猜想被全雅俊所操纵的那个女人是否保持清醒,并冷漠地考虑着这种经历可能引发的心理创伤;但这只是些琐碎之事。她需要专注于这场杀戮。“等等,”她说道。“我有件东西要给你。”艾欧塔示意那个木盒。“一个礼物。”

  “给我,”对方命令道。

  艾欧塔让丝袍从肩头滑落,随着全雅俊傀儡的目光上下游移,她转身拿起了木盒。血样感应锁将盒盖打开,她像侍者呈上美餐般单手托起盒子。杀人的那只手则解开了颈环。

  “这是什么?”全雅俊的困惑笨拙地映射在女人脸上。“一个面具?”

  灯光落在一个金属骷髅头上。一只眼睛是闪亮的红宝石,另一只则是由诸多浑浊蓝宝石组成的棱镜,上面探出一些厚重叶片与奇特天线。“算是吧,”艾欧塔解释道。

  颈环在一声轻响中解开,艾欧塔感觉到一股寒流骤然在她体内涌过,仿佛她心灵深处的一扇防洪闸门应声打开。此刻,她不再需要掩藏自己,不再需要将那虚空封存起来。

  全雅俊借那女人之口惊呼一声,随后头饰的心灵反应矩阵就开始冒烟爆裂,那根棍棒也从傀儡僵硬的手中滑落在地。随着一阵紊乱的尖鸣,头饰中的灵能水晶逐一破碎,那个女人则踏着带刺的高跟鞋趔趄了几步,摔倒在床上。她发出一声声呻吟与呜咽。

  艾欧塔歪过头仔细聆听;随着她的虚无本质扩散开来,同样的哀嚎在这座房子里此起彼伏。

  在心灵连线彻底断开之前,她跳到床上,将脸紧紧贴住那个痛苦女人的面孔,直视对方的双眼。“我想吻你,”她对全雅俊说。

  在窗外,这个风月场所对面一座平淡无奇的破旧住所轰然打开,潮水般的慌乱人群涌入街道,他们衣衫不整的身躯上披着绝非本地人可以负担得起的昂贵华服。

  艾欧塔轻盈地跳回地板上,从骷髅头盔下面取出折叠的潜行服,轻松熟练地穿了进去。面具最后戴上,她顿时倍感安心。

  那个抽泣的女人呛咳着吐出最后一个词语,全雅俊对于她的操纵随后便彻底瓦解。“丘,丘,丘利萨斯。”

  但艾欧塔没有听见;她已经在一片碎裂的玻璃与木片中冲出窗户,奔向对面那座建筑。

  在他们等待格若斯皮的时候,尤瑟夫四下扫视停机坪的周围环境。通常奔涌着多彩水柱的喷泉此刻寂静无声;随着他仔细检视,他发现那些精致的花园显得缺乏照料。一向完美的草坪上甚至出现了枯死的斑块;联盟显然在一些日常维护事务上有所松懈。他不禁猜想这种微小细节对于大局情况有何启示。

  戴格曾试图与一名安保人员搭话,他采取了抱怨天气的惯用手法,然而那名卫兵显然没有聊天的兴趣。“他们的制服不错啊,”戴格走回停泊的环翼机旁边。“你觉得他们要自己出钱买吗?”

  “想跳槽了?”

  戴格耸耸肩。“或者休个假。休个长假,去个安静的地方。”他抬头仰望天空,随后将目光移开。

  尤瑟夫察觉到搭档有心事,却不由得问出了长久以来在他自己脑海里萦绕的问题。“你觉得他会来这里吗?”

  “战帅?”

  “还能是谁?”他们周围的空气仿佛骤然凝结了。

  “法务部说阿斯塔特会处理好这件事,”戴格的语气表明他并不相信这一点。

  尤瑟夫皱起眉头。如今他开口道出了这个问题,便难以不去想它。“我还是没法接受。一位帝皇的子嗣发动叛乱。”这个念头倍感虚幻,就像雨滴反叛云朵一样。

  “莱姆纳说根本没有什么叛乱。他说这是地球议会的烟雾弹,为了让偏远星球不知所措,由此维持对王座世界的忠诚。毕竟,恐慌的民众就是顺从的民众。”

  “我们尊敬的区域探长是个白痴。”

  “这我同意,”戴格点点头。“话说回来,与战帅反叛自己的父亲相比,这远远算不上什么惊人的消息。除非是脑子出了毛病,否则他能有什么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

  尤瑟夫感觉到一阵寒意涌过,仿佛太阳被阴影遮蔽了。“这跟疯狂无关,”他开口道,丝毫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说。“况且,为父之人也会犯错误。”

  他在戴格脸上捕捉到一丝恼怒。“那是普通人。帝皇可远不止如此。”

  尤瑟夫考虑着如何回答,但他的注意力被返回的格若斯皮所吸引。她精心准备的高傲淡漠已经被一种严峻的表情所替代,其中忧虑和恼怒参半交织。他不得不猜想究竟是怎样的发现能够让她的态度如此大变。她手里拿着那块数据板,以及一张纸。“你找到什么了?”他问道。

  格若斯皮犹豫了一下,随后简洁地遣散了两名保安。在只有他们三人之后,她紧紧盯着两位警官。“在我们说任何话之前,我需要你们首先做出几个保证。如果你们拒绝下面任何一个条件,我都不会向你们提供信息,明白吗?”

  “我听着呢,”尤瑟夫说。

  她用修剪有致的纤细手指数着几个条件。“这场会面从未发生过;任何在日后宣称其存在的尝试都会遭到否认,并被视为诽谤之举。在任何情况下你们都不能在一切官方调查记录中提及下列信息的获取方式,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的任何司法场景。最后,且最重要的是,尤洛塔斯贸易联盟的名字不能与你们所调查的嫌疑人产生任何关联。”

  两位警探交换了一个眼神。“我猜我除了同意之外别无选择,”尤瑟夫说。

  “你们两个都要同意,”她坚持道。

  “那好吧,”戴格警惕地点点头。

  格若斯皮递过数据板,打开那张折起的纸。尤瑟夫在上面看到一行行文字以及一个凶恶男子的照片,那人满脸胡茬,双眼深陷。“你们所提供的血样在医疗记录数据库中对应到了一个特定样本。他的名字是尔诺西格,据我们所知他就在伊斯塔维拉克鲁兹。”

  尤瑟夫伸手去接那张纸,但她收了回去。“他是你们一艘船上的乘客?”

  那个女人没有直接回答,戴格立刻意识到了。“你手里是一张雇员记录,对不对?西格不是乘客。他为你们工作。”

  “啊,”尤瑟夫顿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这就清楚了,是吧?太空男爵最不希望的就是他家族的名誉被一个连环杀人狂所玷污。”

  “尔诺西格不是联盟雇员,”格若斯皮坚持道。“在四个月之前他就不再是我们之中的一员了。在一次…事件之后,他的合同与股份已经被联盟永久终止。”

  “继续说。”

  她扫了一眼那张纸。“西格在一座隶属联盟的深层太空贸易站中发动了暴力行为,因此被解雇。”

  “他用刀刺伤了别人,”尤瑟夫随口说道,而她瞪圆的双眼证实了他的猜测。“出人命了?”

  格若斯皮摇摇头。“无人死亡。但确实用到了…武器。”

  “他如今在哪儿”

  “我们对此没有记录。”

  戴格撇着嘴。“也就是说你们把这个暴力狂丢到我们星球上的时候完全没有向当地执法部门有所警示?我觉得我能找到某位法官来查一查这种不负责任的危险行为。”

  “你误解了。西格是在接受了与他恶劣行径相称的一段拘留之后才被释放的。”格若斯皮又看了看那张纸。“根据我们安保人员所作的记录,他表现出了诚挚的悔恨。他自愿来到伊斯塔维拉克鲁兹,被一个慈善性质的康复机构所收容。正因如此他才请求被释放到这个星球上。”

  “什么机构?”戴格问。

  “文件上标注它从属于一个叫作神统派的组织。”

  尤瑟夫低声咒骂一句,将文件从那个女人手中一把夺了过来。“给我。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了。”

  “记着我们的约定!”她有些面红耳赤地提醒道;但两位警探已经大步向环翼机走去。

  军阀全雅俊从那张华贵躺椅上骤然起身,长袍大敞,周围的侍从们纷纷躲开。他口齿不清地咆哮起来,撕扯着那张包裹住他头部的金色机械网络,诸多精细的树突状结构探入他的耳道,鼻孔和口腔。“把这玩意弄走!”他大声呼吼,胡乱挥动的双臂打翻了一支水烟和一张堆满了酒杯与药瓶的桌子。

  在一阵撕裂的剧痛中他终于将自己解放出来,瞪着眼睛四下寻找他的卫士。全雅俊能听到狂乱与惊慌的声音从房间外面的大厅中传来。出大麻烦了,一道恐惧之潮在他心底涌升。但这随即转化成了愤怒,因为他发现那名卫士正趴在地上,盯着一滩自己的呕吐物。

  全雅俊狠狠踹了他一脚。“你在地上干什么?起来!起来保护我,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那名卫士像醉汉般蹒跚起身。“黑暗,”他嘀咕道。“黑幕降临。”他咳出一口胆汁。

  全雅俊又踢了他一脚。“你应该保护我!你为什么让我失望?”愤怒让他面孔通红。这位军阀违逆帝国法律,未经泰拉议会的恩赐或准许便为自己安排了一个既掌握格斗技巧,又身负灵能的卫士。数月以来,他所豢养的这个杀手一直是他把守最为严格的秘密,但如今这个秘密显然已经暴露了。“一个丘利萨斯来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名卫士点点头。“我明白。”

  当他首次得知这个刺客支派的名号时,当他最初听闻这个词语背后的故事时,军阀并不相信那些。他可以理解灵能者,那些人被虚空的触摸所赐福——亦或是被诅咒。灵能者的本质在亚空间中熠熠闪亮,将实体与虚幻的两个世界永远连接在一起;但如果灵能者代表着一个极端,普通人则是中庸的暗淡烛光,那么处在另一个极端的又是何物?是什么人代表着那种黑暗?

  他们被称为不可接触者。据说只有不到十亿分之一的偶然机会,某些孩子生来没有灵魂。相对于如恒星般燃烧的灵能者,他们便是黑洞。这二者是两个对立面的化身。冰与火。光明与黑暗。

  人类帝国一如既往地找到了对这种异常存在加以利用的手段。丘利萨斯支派搜集一切他们能够染指的不可接触者,据谣言所称他们甚至在一些藏匿于泰拉荒野的血肉工坊里直接培养这种个体。直到现在全雅俊都从未相信过这些,他将丘利萨斯本身视为一种为了让那些在帝皇庇护下执掌权威的统治者们心存恐惧而杜撰出的故事。但此刻他知晓了恐惧,以及随之而来的真相。

  全雅俊趔趄着走向门口,长袍突然被两只手拽住。“军阀,请留步,”一位侍从说。那个躯干宽厚的人语速极快。“停下!游戏还没有结束。还没有收集液体,没有完成仪式!”

  军阀转身瞪着侍从。与其他所有为红巷幕后金主运营这些污秽场所的人一样,那个人穿着由一缕缕鲜艳丝绸所制的衣服。他全身皮肤上纹着无数图案,其中圆盘,棍棒和对立新月的样式反复出现。这在全雅俊眼中毫无意义。他试着将那人推开,但对方毫不松手。

  “你不能离开!”侍从嘶吼道。“还不能走!”他紧紧攥着军阀的手臂。

  全雅俊啐了一口, 从兜里掏出一把拳刃。“滚开!”他高声咆哮,朝那人喉咙猛刺了三下。军阀将对方扔下等死,自己则冲出房间来到走廊。他的卫士紧随其后,苍白的面孔上满是冷汗。他一边走一边低声自言自语。“通讯器!”全雅俊喊道。“把你的通讯器给我!”

  卫士服从了命令。一行鲜血从他右眼流淌下来,如同是猩红的泪水。

  军阀在其他顾客之间横冲直撞,用拳刃杀开一条路来,并朝通讯器吼出一串指令。“空中卫队!”他喊道。“发动区域空袭,现在现在现在!”

  “地点?”身在全雅俊基地中的接线员担忧地问道。

  “红巷!”他回答。“把它从地图上抹掉!”

  “大人,你不是在那里吗?”

  “立刻执行!”这是唯一一个能够确保杀死丘利萨斯的方式。他别无选择。

  在那座残破的房屋里,凯尔屏息凝神,侧耳聆听。透过下方街道中传来的惊慌呼喊,他间谍面具的声音感受器察觉到了抗重力引擎的声响。“文努斯,”他说道。“你听见了吗?”

  “炮艇,”塔瑞尔盯着他的全息光幕。“旋风级。我检测到了攻击阵型。”

  凯尔的面孔扭曲起来,他将武器中的弹夹弹出,迅速换上另一种弹药。

  军阀穿过庭院时仰望细雨濛濛的夜空,正好看到第一轮导弹砸进广场周围的建筑里。烈焰与黑烟的巨拳将最高的那座破败塔楼紧紧攫住,一道道火舌四下蔓延,在周围引发新的炼狱。

  跟在他身后的卫士被剧烈头痛折磨得近乎失去了神志,勉强能够直线前行,这位灵能者护卫以超凡的毅力将自己拖到了停在大门附近的轿车旁边。尸体环绕在车辆周围,被其自动安保系统电击致死。轿车的驾驶机仆认出了他,立刻将鸥翼式车门打开,让卫士和军阀钻进车里。又一轮空袭轰然击中附近建筑,无数瓦片从屋顶震落,徒劳地砸在轿车的防弹外壳上粉身碎骨。

  “带我走,”全雅俊命令道。“不要停下。”

  那名卫士刚钻进来一半身子,突然猛咳一阵,口中喷出鲜血。他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穿闪亮黑衣的影子从屋顶一跃而下,落在庭院里,他头颅中的剧痛顿时燃烧得更为炽烈。无形的力量从那个身影上辐射出来,将雨水蒸发成一团光晕般的雾气。

  “杀了她!”军阀尖利的声音里充满惊惧。“杀了她!”

  全雅俊在灵能者背后猛踢一脚,将他从安全的车里踹了出去,卫士跪伏在地。鸥翼式车门立刻关闭,紧紧封锁。

  丘利萨斯刺客迈步上前,那名卫士则站起身,看到几滴雨水沿着她骷髅状头盔的弧线滑落,从那枚红宝石眼眸中流淌下来,就像是她在哭泣一般。卫士探向自己灵魂深处,穿过那炽热的痛苦,穿过那威胁着要将他淹没的恐怖虚无。他找到了一息烈火,将其全数释放。

  那股火能脉冲凭空具现,从他颤抖的指尖奔涌而出。烈焰洪流正中丘利萨斯,她后退了几步,晃动着那形状奇特的钢铁头颅;然而卫士心中迸发的微弱希望在顷刻间便随着那烈焰一同熄灭,仿佛是被刺客的凶恶装备所彻底吞噬。

  他察觉到轿车在断断续续地前行,然而他无法将注意力从那棱角分明的狞笑骷髅上移开。蓝宝石眼棱熠熠闪亮,这被称为心能之镜的恐怖武器将狠毒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

  原始而纯粹的力量由亚空间的架构与卫士徒劳的袭击中汲取而来,如同奇点将其事件视界上的光线尽数吸收一般,此刻那力量脱缰而出。一股能量脉冲从那灵能武器中骤然闪现,将军阀的卫士击飞出去,砸在庭院的围墙上。他瘫倒在地,爆燃成一个火团,他的躯体与尖叫被烈焰彻底淹没。

  全雅俊话音含混地大吼着,驾驶机仆则用车头处的保险杠将前方行人推开。轿车刚刚冲进街道,新的一轮导弹空隙就把红巷撕成了碎片。机仆发动引擎,驶向那条连接此处与全雅俊基地的桥梁。

  一道黑影随着爆炸的光芒闪现,轿车的防弹挡风玻璃在靛青色烈焰的舔舐下骤然碎裂。大团合成材料在高温中变形崩塌,机仆顿时被熔融的玻璃所淹没。轿车向侧面偏转,撞在了路边护栏上。

  全雅俊狂乱地拉动车门把手,随后用拳刃猛刺上去。他已经完全陷入了盲目的惊慌。

  丘利萨斯好整以暇地从前窗钻进车里,仿佛满不在乎一般解除了他的武器。骷髅头盔凑到军阀面前,他顿时失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吻我,”她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情感。

  全雅俊的嘴唇被紧贴住冰冷的钢铁面具,他全身窜起剧痛。军阀躺倒在座椅上,喷出一口灰尘。纯粹的痛苦在他肢体末端沸腾起来,他看着自己的血肉迅速发黑,化作尘埃,直到他的双眼也干瘪解离。全雅俊的生命能量被彻底吸干,抽入了刺客潜行服的能量矩阵里,最终除了一摊无法辨认的残渣之外他踪影全无。

  艾欧塔从目标的座驾中离开,周围环境突然被灼目的白光所覆盖。抗重力引擎的气流抽打着地面,让尘土与军阀的遗骸四下飞扬。她头盔中的感应阵列察觉到一艘炮艇的武器系统锁定了她的身影,她站在原地,考虑着自己是否会死。

  眨眼之间,她在红外光谱中看见一束光芒划破天空,那枚穿甲弹击破炮艇的防弹舱盖,将驾驶员和炮手一同斩首。自动飞行系统立刻接管了骤然失去控制的旋风级炮艇,让它缓缓降落下来。

  两个人随后从一座冒烟的房屋废墟中出现,其中一个身披文迪卡支派的行动装备,另一个则只穿着普通的潜行服。艾欧塔朝他们瞥了一眼,随后继续凝视四散的大火。

  狙击手将两具尸体从驾驶舱中拽了出来,他的同伴则谨慎地来到她身边。“艾欧塔?”他问道。“噬灵体,丘利萨斯支派?”

  “当然是她,”文迪卡说。“别犯傻了,塔瑞尔。”

  “你要跟我们走,”被称作塔瑞尔的人说道。他指着那艘被狙击手征用的炮艇。

  艾欧塔用一根手指抚摸她骷髅面具的狞笑牙齿。“你也会吻我吗?”

  对方骤然脸色苍白。“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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