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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李奥:

  你将会得知我死亡的消息,可是我并没有死。爱姆.卡费克.德库西死了,但你所认识的他不是他,我也不是你所认识的我。

  今天是爱姆的葬礼,时间从下午开始。他和我的父母合葬在家族墓园里。天气十分闷热,空气凝滞得像透明玻璃,山丘上的云层渐渐变得浓密。在场的人不多,只有家族律师、市长和几个村民。我的阿姨正在来接我的路上,因为不能留下刚经历丧亲的年轻女子独自一人。可是在她抵达港口后,原定的接驳列车却因为罢工而取消,所以她打电报来说明天才会到。我穿着黑色洋装和高跟鞋,头上戴着黑纱帽,站在墓园里承受着别人的目光和同情。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发型,或许他们以为我是出于悲痛而剪短了头发。我并不感到悲痛,只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而且非常生气。但我不气爱姆,毕竟他只是病了,这不能怪他。我气的是你,我一直在等你穿过墓园的门向我走来。你会迟到,并且浑身是汗、匆匆忙忙地跑来中断葬礼的进行。我想要看到你双眼红肿,胡子两天没刮,身上穿着因为坐长途火车而变皱的西装。我想要看到你狼狈地停下脚步,在墓园入口盯着这一切,全身瘫软。我要看到你流泪。

  等葬礼结束,市长会过来跟我握手致意然后离开,而我知道接着就会换你走来,你会自我介绍,我则会在稍作犹豫后说出自己的名字。虽然我痛恨着你,但是我会请你务必要到家里来,向爱姆敬酒告别。我不会让你拒绝我,你也会因为长途跋涉和闷热的天气而昏头,只能拉着过夜行李跟我走。我们会走快捷方式穿过橄榄树林,然后爬坡走上没有整理的露台,来到花园后方。那里备有面包、腊肠和色拉,是来煮饭的老太太为我准备的。我会走到地窖里,拿出一瓶年份最久、积尘最厚的红酒,因为爱姆只喝最上等的好酒。我会为你斟酒,举杯祝祷,而你会在举杯时首度对上我的眼神。突然之间你发现了我的真实身分。你会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然后再眨一次眼,眼中充满泪水。你会放下酒杯,情绪满溢,而我会看着你哭泣,并且为此稍微鄙视你,毕竟爱姆还是死了。

  你不明白爱姆为什么会死,对吧?如果你来到葬礼现场就会懂了,但是你没有来,不是吗?你连爱姆的葬礼都不愿意来。是觉得麻烦吗?旅途太漫长了吗?还是你沉浸在成为金奖得主的喜悦中,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仲夏游戏展演?你在乎过爱姆是自杀而死的吗?

  如果你来了,并且看见我,看进我的眼里……

  你会发现他就是我。你所认识的爱姆.卡费克.德库西,以及你所痛恨、你所欺骗、你所亲吻的那个男孩,其实全都是我,他的妹妹克莱儿。

  请不要说出去,一个人都不能说。永远不许。

  我真是愚蠢,是个心智软弱、容易受骗的白痴。我从来没有吻过任何人,我以为亲吻意义重大,但怎么可能呢?最后的那一晚我一直想着你,不知道能否告诉你我的秘密,然后想办法让你发誓保密,发誓永远不会背叛我。我躺在床上,回想着你吻住我的瞬间。这一切讲起来真是老套,却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实。我在想着这些的时候,爱姆却一直在等我。也许他在家里来回踱步,每一秒都感到无比煎熬,苦撑着等我回到他身边。他以为我会回去,而我却只是躺在床上,幻想着跟你在一起的种种。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在你房间的墙上写字,手上的墨渍都还在,幸好出席葬礼必须戴上手套。真希望在葬礼上有看到你那张脸。你这个混账,这是你应得的,而且远远还不够。

  一切都结束了,我回不了蒙特维尔。爱姆的死亡证明开出来了,现在的我只能是克莱儿。某种程度上来说,爱姆也算是杀了我吧。如果你真的来了,至少我会知道在学校的一切真实发生过,而不是德库西家族遗传的疯狂臆想。搞不好在过去两年间,去学校的其实是爱姆,在家里练琴、读书的是我。万一真的是这样该怎么办?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帮帮我。

  如果他们发现我假冒爱姆的事……我会永远失去展演圣之嬉的资格,再也不可能成为展演人。这会变成一桩丑闻,他们会说我是妓女、荡妇。传言会说:其他学生一定知道她的真实身分,那么这个女孩是怎么让大家保守秘密的?听说她的哥哥正是为此愧而自杀……我可以相信你不会趁机推波助澜吗?你总是善妒且易怒,如果你想要一举败坏我的名声,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足以永远扼杀我赢过你的机会。

  如果在我下火车之前,爱姆的尸体就被别人发现了……如果我当初根本没有回家……我想自己已经算是幸运了。可是目睹那滩鲜血和爱姆的尸体,活在恶梦之中,这样也能算作幸运吗?

  我想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在那一晚,我曾经以为自己是金奖得主,以为你爱我。这就像是一个童话故事:女孩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在转眼间又失去了一切,因为她是靠着撒谎才得到的。她的珠宝变成玻璃,立足之地化为尘埃。

  你离开我的房间之后,我让自己醒着等到六点,钟声一响,我就到楼下去看分数是否公布了。我想一个晚上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办公室里的人誊打成绩,而我没有想错。

  至于成绩单上写什么你已经知道了。我不会告诉你我当下的感受,不会让你得意。

  我拿了你的日记。我去找你的时候,看到那本日记摆在你的桌上。最初我翻你的日记只是想要知道你是不是交错游戏,也许只是无意间拿错。然而你却是故意的,而且你好像以为自己是在帮我。我不懂,我以为要是自己看完你所有的日记、试着了解你的人生,我就能了解你的动机。但我还是不懂。那本日记现在就在这里,你的笔迹只让我觉得恶心。

  我觉得你自始至终都痛恨着我。

  亲爱的李奥,我还活着。

  亲爱的李奥,我已经死了。

  对不起。

  我恨你。

  写信吧,写信给克莱儿吧。写一封信告诉我,你有多抱歉,你有多爱爱姆,这样一来我就会回信。你只要写一封信就好了,一封信就能让我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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