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真正的猫
“不过，要专注于你的内心，而不是那些相信彗星的异教徒。”米埃扎说道，仿佛卡斯伯特只要忽视那些令人心慌的灯光就好，“你就是那个即将拯救我们的人，萨利克。毫无疑问，傲慢自大的路西法种族中的一支，那些称自己为‘中性人’的人，很快就要来了。不过，向你的首领寻求帮助。忘记夜晚的危险。也许你觉得首领就像是抵在你脖子上的一把刀，但事实上，他是内在的全能之神最亲近的副手。能够感觉到他是件好事，兄弟。他会赐予你力量。去感受吧，萨利克。不要害怕。这是自我的终结。”
“我现在感受到的只有折磨。”卡斯伯特答道，“还有急躁。好想来上一杯伏特加。我希望自己真能对什么有所畏惧。”
“哦，哦，不，萨利克。今晚还有很多可怕的事情。当‘迷失机遇’那白色的圣坛苏醒时，当所有逝去的梦想最终满足了死去的灵魂心头的渴望时，当雪白的海鸟组成的云朵飞扑向廉价的诱惑时，当圣坛的谎言机器猛然启动时……如同致命的幽灵之花，开始吸吮万物的灵魂，他会在这个时候到来，正如我们一直听闻的那样，正如书中所写的那样，如同‘夜晚的一个小偷’，他会毫不留情地发起进攻，他会分辨善恶。因为他是一只猫，他会揭开所有心灵上的面纱——特别是蒙蔽在你那颗猫心上的面纱。”
米埃扎身子中间，那片泛着黄色与天蓝色的小小胸脯挺了起来，爪子上的肉垫鼓着，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在近一分钟的紧绷、焦虑的沉默之后，它黄褐色的身体微微有些泄气，毛也顺了下来，它用最庄严的语气吟诵道：“因此，我们要细细观察那个东西——心中之心。这是所有的猫用利爪嬉戏的全部原因。它们总是会伸向如此珍贵的东西，某种一旦被抓紧、就不能放手的东西——是心，兄弟。别忘了。和白金的戒指上需要一枚红宝石一样，猫爪上也需要一颗人类的心。”
卡斯伯特细细考虑了一下米埃扎的话。同它的洞察力相比，这只猫垂死前的激情更令他印象深刻。他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心律不齐导致的不规则心跳像是在给他的心挠痒痒似的。巴杰瓦医生曾经试图叫他习惯自己的心脏早搏，可它们却从未让他烦恼过。
他郁郁寡欢地问道：“‘迷失机遇’的圣坛？据我外祖母说，那就是英格兰这一整座该死的岛屿。”他眯眼看了看那只动物，“神奇的猫咪，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我问问你，你懂水獭语吗？你知道‘嘎勾嘎嘛噶咩嘟’是什么意思吗？”
米埃扎摇了摇头：“哦，我的朋友，我的新朋友，我不是语言专家。你真的高估了我猫科动物的权限。不过我确定这句‘嘎勾嘎——嘛噶——巴巴——布’指的是某种又好又重要的东西，萨利克。我确定它和猫有关系，和狗没有任何关系。”
“你真的被狗惹恼了，小家伙。”卡斯伯特说，“那句话是‘嘎勾嘎……嘛噶……咩嘟’。和狗或猫都没有关系。这是你们的水獭，你们伦敦动物园里的水獭，传递给我的。”
“水獭？”米埃扎问道，“最神圣的生物，萨利克。”
猫消失在了植被之中。卡斯伯特能够看到它那条布满黑色环状花纹的尾巴尖从一片常青藤中竖了起来，懒洋洋地摇摆着。
“没错，兄弟。你懂我。也许我不是一个完美的翻译家。不过我尊重水獭，尊重所有活着的生物。我不喜欢狗，这是真的。还有老鼠。你知道我的弱点。我想要摧毁老鼠。”
那条尾巴瞬间停住了，像根芦苇一样立得笔直。“哦，我到处都能闻到它们的味道！”米埃扎发出了短促而又痛苦的咆哮声，那种奇怪的声响和它的脸庞一样微小而精细。“老鼠，兄弟。你能听到它们的动静吗？”
“不，我听不到。”卡斯伯特回答，“由于某种原因，我听不到啮齿类动物的声音。现在我得走了。”
“啊，看到了吗？它们也在你之下，兄弟。”
“哦，不是的。没有什么东西会在我之下。我也不是你的兄弟。请不要这么叫我。”卡斯伯特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种自我厌恶感，在西布罗姆维奇度过的童年裹挟着他，如同薯片上的醋味。“反正如果你了解我的话，你也不会想要我。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个弗洛特成瘾者，仅此而已。我还有一个哥哥，他比我更绅士，你要相信我。他真的是我的另一半，明白吗？他才是那个应该身怀奇技的人，可我救不了他，明白吗？我不行。不过，要是我能够释放水獭……”
一种清醒的陈年伤痛开始吞噬他的思想。“我是个怪兽。我还不如人类呢，就像我‘亲爱的老爸’过去常说的那样。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我似乎无法在这个国家生存，明白吗？我该如何挽救一只动物呢？我连自己的哥哥都救不了。”
卡斯伯特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飞快地打着双重节拍，双唇出现了轻微麻木感，只有最糟糕的心律不齐症状发作时，他才会有这种感觉。他怒火中烧。
咳嗽了几声，他开口问道：“我要死了，小猫。我已经九十岁了，正如他们所说的，我还参加过战争。你为什么不和你的同伴们一样，干脆跑开，尽享自由呢？我是来帮助你们的。你看，帮助你们就是在帮助我自己。你走吧。拜托了。”
“很乐意。”米埃扎说，“可我注定要来协助你，年迈的萨利克。还有比我甚至是比你更大的忧虑在等待着我们。不过你释放了我，事已至此，我必须帮助你。而且我注定是要吃老鼠的。我们必须消耗我们所能消耗的东西，那些对我们有好处的东西。鉴于这些老鼠是如此愚蠢，它们全都在寻找彼此，甚至懒得应付像你这么智慧的生物，而它们通常能够找到的，就是横亘彼此之间数英里长的花园墙壁。不过，我们不要忘记，就连这些肮脏的家伙心里也存着对彼此的爱。它们不断地尝试跨越边界，而不是去绘制边界。身为令人恶心的近亲繁殖动物并不是它们的错。不管我对它们作何感想，它们为每个地方的猫提供了食物。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猫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道：“不过，萨拉菲教派、自杀式狂热组织和该死的超音速神经导弹商人，甚至你的国王亨利，他们——”
“不要诋毁我的国王！”卡斯伯特说，“把哈利从你的猫科动物哲学思维中略去。”
猫露齿一笑，却十分紧张。“当然。”它答道，“我指的是另外一些……领袖？我忘了我的身份，萨利克。不是那位杰出而强大的国王，不是那位人类之王。而是他的红色警卫队、他恃强凌弱的官僚机构，以及所有新兴的人类王子、男爵和子爵，他们只能靠着残酷和冷漠生存。这就是真正的死亡，萨利克，正如你自己发现的那样。对于死亡的钟情——它把一切捆绑在了你那些外太空的路西法中性人身上，你看。他们想要控制。它们看不到我们是如何团结在一起的。一群蠢货！”
“呃。”卡斯伯特说，“我这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追寻很久以前消失的某个人，或是某种东西身上的某一点。我觉得我稍微能理解你，猫咪。”
米埃扎点了点顶着一对蝙蝠式耳朵的大脑袋，它正用极其夸张的姿势指手画脚：“异教徒的时间也要到了。”
米埃扎几乎吐了一口痰出来：“你会看到的，兄弟！”说完，这只猫开始追逐自己的尾巴。它就这样转着圈冲出树篱，仿佛是想用金色的毛制造出一股小小的龙卷风，几根常青藤被猛地拽了下来。沙猫近乎蛮横地在步道上舞蹈，敲打着自己的爪子。
“你怎么了，猫咪？”卡斯伯特问道。他开始觉得这只猫的脑子出了问题。
“停下你的猫咪舞步。”他说，“求你了，听我说。”
可米埃扎还在转圈。终于，仿佛它围绕着的那根无形的中心轴被抽走了一般，这只猫头晕乎乎地摔倒在地。它躺在那里，大口地喘着粗气，身子半掩在常青藤的树叶中。
“你这只头脑简单的提线木偶。”卡斯伯特说，“愚蠢的野兽。”
他发现自己很难对这只猫保持厌恶的情绪，但还是竭力克制住了内心的强烈冲动，没有去抚摩它那亮得散发着冷光的金毛。
猫跳了起来，向一侧微微歪了歪脑袋，缓缓眨了眨眼睛。紧接着，它再一次疯狂地绕圈蹦跳起来，一遍又一遍，直到最终翻了个跟头。
“原谅我，萨利克。”猫尖叫道，一脸茫然地坐起身来，“我……我说……我感觉神明就在我的心里。有些时候，我就是会这样！就连首领都这么说过。它说我太过多愁善感。我是个会受到强烈情感支配的苏非派。你要明白：我的世界存在太多的杀戮。我的兄弟，我的姐妹，从兴都库什山脉到里海，再到摩洛哥，我们曾遍布这些地方。然而萨拉菲教派、瓦哈比教派以及它们所有的暴君，连同它们的神经导弹、法学家的裁决还有自以为是——萨利克，这一切都是‘天堂之门’的一部分，都是路西法人大规模入侵行动中的一部分。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米埃扎将一只淡粉色的爪子指向动物园东边的天空。卡斯伯特第一次看到了彗星“库伦-兰泊思”。它是如此巨大——如同被擦上了绒毛的一抹白花花的奶油，却比天狼星还要明亮。它的两侧长着两条长长的手臂，就像拥有箭形翼、身后拖着凝迹的一架飞机。一切突然变得格外明晰起来（至少对他喝高了的大脑来说是这样的）。毫无疑问。那是一个飞碟。
“哦，该死的上帝。”卡斯伯特说，“它真在那里！我必须走了。至少在彗星这件事情上，你是对的。”
“没错。”猫答道，“这是一个征兆。新的黑暗时代就要降临在我们头上——邪恶的长夜，被魔鬼的双手所统治。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能够传播这个消息。他们即将来到伦敦，但是在哪儿呢？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听说他们用原生混凝土制成的死亡机器已经在这里了，被伪装成了高楼大厦。我们这些猫必须躲进山里，就连牧民，我们的老朋友，都会将我们囚禁、卖给某些死神。事情变得如此糟糕。”
“好吧，显然我无法应付这个新世界。”卡斯伯特沮丧地答道。
米埃扎说：“有一种方法，萨利克。在未来的英格兰，你会需要自己的智慧，这是没错的。你会需要智慧，需要爪子，需要优雅。简而言之，你需要……呃……需要做一只猫。这样你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不是吗？”
这只猫咯咯咯地轻声笑了起来，补充道：“但我注定是你的朋友。这就是差异所在。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可以从我身上学到不少东西，兄弟。比方说，我能从被自己杀死的猎物身上获取所有的水分。令人印象深刻，不是吗？这就是我所需的所有液体。这没有让你意识到什么吗？”
猫摆出了一副害羞而又虚情假意的表情，垂下了目光。“我不喝酒。因为你让我离开了管理员的监管——为此赞美神明——我只能通过抓老鼠才能生存。伦敦的老鼠很多——再一次赞美神明。但我真的不喝酒，萨利克。你可以从我身上学习。我就像是一只骆驼，但我并不愚蠢，并不丑陋，也没有难闻的味道。”
“你是个不喝酒的苏非派。”卡斯伯特说。
“我就是真理，兄弟。”这只猫说，“你也是。你，绿色的圣人，先驱，会将我们从敌人的囚禁与杀戮中拯救出来。通过你，一位新的弥赛亚[41]即将到来——水獭弥赛亚。我们今夜聚集在一起是因为地球上所有的动物都将取决于此。你的哥哥，我猜也取决于此。我们正身处动物的时刻。我的神话就是你的神话。我的绿色双眼，属于英格兰的绿人——他会帮助苏非派的流浪者，同时怀揣着我们的沙漠秘密，就像你怀揣着森林的奇技一样。你一直在向你的绿人，这位水獭之神、海鸟之神和岛屿之神祈祷。他才是你们英格兰唯一的、真正的圣人。但要跟随线索。你难道看不到它们吗？你的水獭，它们是什么？它们就是英国的猫！仅此而已，仅此而已。绿人注视着你，他能够看到你，即便是现在。只要你敞开心扉，他就会把你带走。等着瞧吧。光辉划过夜空，你会看到自己的宿命。等到你去拜见你的首领时！”
卡斯伯特细细端详，米埃扎的眼睛的确是金绿色的。一个粗心的观察者会说那是金色。
“我不觉得你的眼睛是你所想的那样。”卡斯伯特并没有被米埃扎形而上学的甜言蜜语所左右，“而且，英国真正的猫……不都是猫吗？我们拥有成千上万只猫，这你是知道的。也许有数百万只。”
“是的，是的，你是对的，没有哪一只猫应该被忽视。只不过英格兰的水獭，它们是最显著的，最出色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我向你发誓：以你圣卡斯伯特的灵魂起誓，以你外祖母的灵魂起誓，以这座岛屿上曾经逝去的所有好人的灵魂起誓，还有——”
“你真傻！”卡斯伯特打断了它，微微笑了两声，“你笨得就像个木头。”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米埃扎的话让他非常感动。他总是让自己喝得烂醉如泥，而此时此刻，至少有一只体贴的猫咪来照顾他，试图帮帮他。而且，他觉得自己有责任确保米埃扎能够弄到些食物。他说：“是的，好吧，我猜你必须吃上几只老鼠，如果真把这个当作食物的话。不过我不想看到那一幕，好吗？”
“如果你不介意，兄弟。我的萨利克，时间不多了。结局正在迫近。你懂的，某些绝对真理是无法躲避的。不管是不是绿色的圣人，我在英国的土壤上都必须吃老鼠。我想向首领致敬，你也必须这样，真的。我想要带你到那里去。我们现在必须动身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我现在感受到的只有折磨。”卡斯伯特答道，“还有急躁。好想来上一杯伏特加。我希望自己真能对什么有所畏惧。”
“哦，哦，不，萨利克。今晚还有很多可怕的事情。当‘迷失机遇’那白色的圣坛苏醒时，当所有逝去的梦想最终满足了死去的灵魂心头的渴望时，当雪白的海鸟组成的云朵飞扑向廉价的诱惑时，当圣坛的谎言机器猛然启动时……如同致命的幽灵之花，开始吸吮万物的灵魂，他会在这个时候到来，正如我们一直听闻的那样，正如书中所写的那样，如同‘夜晚的一个小偷’，他会毫不留情地发起进攻，他会分辨善恶。因为他是一只猫，他会揭开所有心灵上的面纱——特别是蒙蔽在你那颗猫心上的面纱。”
米埃扎身子中间，那片泛着黄色与天蓝色的小小胸脯挺了起来，爪子上的肉垫鼓着，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在近一分钟的紧绷、焦虑的沉默之后，它黄褐色的身体微微有些泄气，毛也顺了下来，它用最庄严的语气吟诵道：“因此，我们要细细观察那个东西——心中之心。这是所有的猫用利爪嬉戏的全部原因。它们总是会伸向如此珍贵的东西，某种一旦被抓紧、就不能放手的东西——是心，兄弟。别忘了。和白金的戒指上需要一枚红宝石一样，猫爪上也需要一颗人类的心。”
卡斯伯特细细考虑了一下米埃扎的话。同它的洞察力相比，这只猫垂死前的激情更令他印象深刻。他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心律不齐导致的不规则心跳像是在给他的心挠痒痒似的。巴杰瓦医生曾经试图叫他习惯自己的心脏早搏，可它们却从未让他烦恼过。
他郁郁寡欢地问道：“‘迷失机遇’的圣坛？据我外祖母说，那就是英格兰这一整座该死的岛屿。”他眯眼看了看那只动物，“神奇的猫咪，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我问问你，你懂水獭语吗？你知道‘嘎勾嘎嘛噶咩嘟’是什么意思吗？”
米埃扎摇了摇头：“哦，我的朋友，我的新朋友，我不是语言专家。你真的高估了我猫科动物的权限。不过我确定这句‘嘎勾嘎——嘛噶——巴巴——布’指的是某种又好又重要的东西，萨利克。我确定它和猫有关系，和狗没有任何关系。”
“你真的被狗惹恼了，小家伙。”卡斯伯特说，“那句话是‘嘎勾嘎……嘛噶……咩嘟’。和狗或猫都没有关系。这是你们的水獭，你们伦敦动物园里的水獭，传递给我的。”
“水獭？”米埃扎问道，“最神圣的生物，萨利克。”
猫消失在了植被之中。卡斯伯特能够看到它那条布满黑色环状花纹的尾巴尖从一片常青藤中竖了起来，懒洋洋地摇摆着。
“没错，兄弟。你懂我。也许我不是一个完美的翻译家。不过我尊重水獭，尊重所有活着的生物。我不喜欢狗，这是真的。还有老鼠。你知道我的弱点。我想要摧毁老鼠。”
那条尾巴瞬间停住了，像根芦苇一样立得笔直。“哦，我到处都能闻到它们的味道！”米埃扎发出了短促而又痛苦的咆哮声，那种奇怪的声响和它的脸庞一样微小而精细。“老鼠，兄弟。你能听到它们的动静吗？”
“不，我听不到。”卡斯伯特回答，“由于某种原因，我听不到啮齿类动物的声音。现在我得走了。”
“啊，看到了吗？它们也在你之下，兄弟。”
“哦，不是的。没有什么东西会在我之下。我也不是你的兄弟。请不要这么叫我。”卡斯伯特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种自我厌恶感，在西布罗姆维奇度过的童年裹挟着他，如同薯片上的醋味。“反正如果你了解我的话，你也不会想要我。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个弗洛特成瘾者，仅此而已。我还有一个哥哥，他比我更绅士，你要相信我。他真的是我的另一半，明白吗？他才是那个应该身怀奇技的人，可我救不了他，明白吗？我不行。不过，要是我能够释放水獭……”
一种清醒的陈年伤痛开始吞噬他的思想。“我是个怪兽。我还不如人类呢，就像我‘亲爱的老爸’过去常说的那样。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我似乎无法在这个国家生存，明白吗？我该如何挽救一只动物呢？我连自己的哥哥都救不了。”
卡斯伯特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飞快地打着双重节拍，双唇出现了轻微麻木感，只有最糟糕的心律不齐症状发作时，他才会有这种感觉。他怒火中烧。
咳嗽了几声，他开口问道：“我要死了，小猫。我已经九十岁了，正如他们所说的，我还参加过战争。你为什么不和你的同伴们一样，干脆跑开，尽享自由呢？我是来帮助你们的。你看，帮助你们就是在帮助我自己。你走吧。拜托了。”
“很乐意。”米埃扎说，“可我注定要来协助你，年迈的萨利克。还有比我甚至是比你更大的忧虑在等待着我们。不过你释放了我，事已至此，我必须帮助你。而且我注定是要吃老鼠的。我们必须消耗我们所能消耗的东西，那些对我们有好处的东西。鉴于这些老鼠是如此愚蠢，它们全都在寻找彼此，甚至懒得应付像你这么智慧的生物，而它们通常能够找到的，就是横亘彼此之间数英里长的花园墙壁。不过，我们不要忘记，就连这些肮脏的家伙心里也存着对彼此的爱。它们不断地尝试跨越边界，而不是去绘制边界。身为令人恶心的近亲繁殖动物并不是它们的错。不管我对它们作何感想，它们为每个地方的猫提供了食物。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猫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道：“不过，萨拉菲教派、自杀式狂热组织和该死的超音速神经导弹商人，甚至你的国王亨利，他们——”
“不要诋毁我的国王！”卡斯伯特说，“把哈利从你的猫科动物哲学思维中略去。”
猫露齿一笑，却十分紧张。“当然。”它答道，“我指的是另外一些……领袖？我忘了我的身份，萨利克。不是那位杰出而强大的国王，不是那位人类之王。而是他的红色警卫队、他恃强凌弱的官僚机构，以及所有新兴的人类王子、男爵和子爵，他们只能靠着残酷和冷漠生存。这就是真正的死亡，萨利克，正如你自己发现的那样。对于死亡的钟情——它把一切捆绑在了你那些外太空的路西法中性人身上，你看。他们想要控制。它们看不到我们是如何团结在一起的。一群蠢货！”
“呃。”卡斯伯特说，“我这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追寻很久以前消失的某个人，或是某种东西身上的某一点。我觉得我稍微能理解你，猫咪。”
米埃扎点了点顶着一对蝙蝠式耳朵的大脑袋，它正用极其夸张的姿势指手画脚：“异教徒的时间也要到了。”
米埃扎几乎吐了一口痰出来：“你会看到的，兄弟！”说完，这只猫开始追逐自己的尾巴。它就这样转着圈冲出树篱，仿佛是想用金色的毛制造出一股小小的龙卷风，几根常青藤被猛地拽了下来。沙猫近乎蛮横地在步道上舞蹈，敲打着自己的爪子。
“你怎么了，猫咪？”卡斯伯特问道。他开始觉得这只猫的脑子出了问题。
“停下你的猫咪舞步。”他说，“求你了，听我说。”
可米埃扎还在转圈。终于，仿佛它围绕着的那根无形的中心轴被抽走了一般，这只猫头晕乎乎地摔倒在地。它躺在那里，大口地喘着粗气，身子半掩在常青藤的树叶中。
“你这只头脑简单的提线木偶。”卡斯伯特说，“愚蠢的野兽。”
他发现自己很难对这只猫保持厌恶的情绪，但还是竭力克制住了内心的强烈冲动，没有去抚摩它那亮得散发着冷光的金毛。
猫跳了起来，向一侧微微歪了歪脑袋，缓缓眨了眨眼睛。紧接着，它再一次疯狂地绕圈蹦跳起来，一遍又一遍，直到最终翻了个跟头。
“原谅我，萨利克。”猫尖叫道，一脸茫然地坐起身来，“我……我说……我感觉神明就在我的心里。有些时候，我就是会这样！就连首领都这么说过。它说我太过多愁善感。我是个会受到强烈情感支配的苏非派。你要明白：我的世界存在太多的杀戮。我的兄弟，我的姐妹，从兴都库什山脉到里海，再到摩洛哥，我们曾遍布这些地方。然而萨拉菲教派、瓦哈比教派以及它们所有的暴君，连同它们的神经导弹、法学家的裁决还有自以为是——萨利克，这一切都是‘天堂之门’的一部分，都是路西法人大规模入侵行动中的一部分。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米埃扎将一只淡粉色的爪子指向动物园东边的天空。卡斯伯特第一次看到了彗星“库伦-兰泊思”。它是如此巨大——如同被擦上了绒毛的一抹白花花的奶油，却比天狼星还要明亮。它的两侧长着两条长长的手臂，就像拥有箭形翼、身后拖着凝迹的一架飞机。一切突然变得格外明晰起来（至少对他喝高了的大脑来说是这样的）。毫无疑问。那是一个飞碟。
“哦，该死的上帝。”卡斯伯特说，“它真在那里！我必须走了。至少在彗星这件事情上，你是对的。”
“没错。”猫答道，“这是一个征兆。新的黑暗时代就要降临在我们头上——邪恶的长夜，被魔鬼的双手所统治。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能够传播这个消息。他们即将来到伦敦，但是在哪儿呢？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听说他们用原生混凝土制成的死亡机器已经在这里了，被伪装成了高楼大厦。我们这些猫必须躲进山里，就连牧民，我们的老朋友，都会将我们囚禁、卖给某些死神。事情变得如此糟糕。”
“好吧，显然我无法应付这个新世界。”卡斯伯特沮丧地答道。
米埃扎说：“有一种方法，萨利克。在未来的英格兰，你会需要自己的智慧，这是没错的。你会需要智慧，需要爪子，需要优雅。简而言之，你需要……呃……需要做一只猫。这样你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不是吗？”
这只猫咯咯咯地轻声笑了起来，补充道：“但我注定是你的朋友。这就是差异所在。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可以从我身上学到不少东西，兄弟。比方说，我能从被自己杀死的猎物身上获取所有的水分。令人印象深刻，不是吗？这就是我所需的所有液体。这没有让你意识到什么吗？”
猫摆出了一副害羞而又虚情假意的表情，垂下了目光。“我不喝酒。因为你让我离开了管理员的监管——为此赞美神明——我只能通过抓老鼠才能生存。伦敦的老鼠很多——再一次赞美神明。但我真的不喝酒，萨利克。你可以从我身上学习。我就像是一只骆驼，但我并不愚蠢，并不丑陋，也没有难闻的味道。”
“你是个不喝酒的苏非派。”卡斯伯特说。
“我就是真理，兄弟。”这只猫说，“你也是。你，绿色的圣人，先驱，会将我们从敌人的囚禁与杀戮中拯救出来。通过你，一位新的弥赛亚[41]即将到来——水獭弥赛亚。我们今夜聚集在一起是因为地球上所有的动物都将取决于此。你的哥哥，我猜也取决于此。我们正身处动物的时刻。我的神话就是你的神话。我的绿色双眼，属于英格兰的绿人——他会帮助苏非派的流浪者，同时怀揣着我们的沙漠秘密，就像你怀揣着森林的奇技一样。你一直在向你的绿人，这位水獭之神、海鸟之神和岛屿之神祈祷。他才是你们英格兰唯一的、真正的圣人。但要跟随线索。你难道看不到它们吗？你的水獭，它们是什么？它们就是英国的猫！仅此而已，仅此而已。绿人注视着你，他能够看到你，即便是现在。只要你敞开心扉，他就会把你带走。等着瞧吧。光辉划过夜空，你会看到自己的宿命。等到你去拜见你的首领时！”
卡斯伯特细细端详，米埃扎的眼睛的确是金绿色的。一个粗心的观察者会说那是金色。
“我不觉得你的眼睛是你所想的那样。”卡斯伯特并没有被米埃扎形而上学的甜言蜜语所左右，“而且，英国真正的猫……不都是猫吗？我们拥有成千上万只猫，这你是知道的。也许有数百万只。”
“是的，是的，你是对的，没有哪一只猫应该被忽视。只不过英格兰的水獭，它们是最显著的，最出色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我向你发誓：以你圣卡斯伯特的灵魂起誓，以你外祖母的灵魂起誓，以这座岛屿上曾经逝去的所有好人的灵魂起誓，还有——”
“你真傻！”卡斯伯特打断了它，微微笑了两声，“你笨得就像个木头。”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米埃扎的话让他非常感动。他总是让自己喝得烂醉如泥，而此时此刻，至少有一只体贴的猫咪来照顾他，试图帮帮他。而且，他觉得自己有责任确保米埃扎能够弄到些食物。他说：“是的，好吧，我猜你必须吃上几只老鼠，如果真把这个当作食物的话。不过我不想看到那一幕，好吗？”
“如果你不介意，兄弟。我的萨利克，时间不多了。结局正在迫近。你懂的，某些绝对真理是无法躲避的。不管是不是绿色的圣人，我在英国的土壤上都必须吃老鼠。我想向首领致敬，你也必须这样，真的。我想要带你到那里去。我们现在必须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