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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公共档案馆就在我们上面。”埃达迈说。他身后某处,苏史密斯手里的提灯停止了摇晃,嘎吱声也随之消失。

  “这次没错?”

  埃达迈举起自己的提灯,照亮面前生锈的铁梯。踏板之间的砖头上嵌着一块铭牌,可能是为了标明建筑的名称,但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亚卓地底的下水道维护欠佳,大多数能免遭地震损毁已是奇迹——这也证明了亚卓人的工程质量。

  “我的记忆力虽好,”埃达迈的声音在齐肩高的地道中回荡,“但这些该死的下水道看起来着实一模一样。”

  “嘿。喜欢那间女澡堂。”

  “我猜得到。”埃达迈说,“不过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去洗,塔玛斯的炮火覆盖了这一带。”他擦了擦铭牌,试图分辨那些模糊的字母。“应该是这里。”

  苏史密斯蹚着水来到他身边。大个子拳手佝偻着背,在七弯八拐的下水道里行动,埃达迈的膝盖和大腿都疼得不行,别提苏史密斯了。

  “我去看看。”苏史密斯说着,把提灯递给埃达迈,自己攀上梯子。梯子在他的重压之下嘎吱抗议。“提灯。”苏史密斯向下伸出手。

  埃达迈听见格栅移动的声音,然后苏史密斯消失了。在他们头顶某处,近到令人发指的地方,有低沉的炮火隆隆作响。

  “上来。”苏史密斯说,他的声音含混不清。

  埃达迈爬上梯子,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拱顶高耸的地窖。水泥墙壁潮湿发霉,地上的积水有半寸深,至少十年没人来过。

  “就是这里。”埃达迈说。

  “真的?”苏史密斯一脸怀疑。

  “我小时候经常在下水道里玩,”埃达迈说,“母亲气得不行。亚卓的这些地窖,我估计自己探索了一大半。”他笑着对苏史密斯说。“发现澡堂的时候,我就知道离得不远了。”

  “成天躲在地下偷看?”

  “可不是?我也年轻气盛过嘛。”

  他们经过一排排有着相似拱顶的储藏室,找到一截向上的狭窄阶梯。门板嘎吱作响,埃达迈推不开。

  “苏史密斯。”他喊着退开几步,让拳手挤到前面。苏史密斯双手撑住两侧墙壁,猛踹一脚。锁头当即断开,门板应声破裂,然后从铰链上脱落。响声久久回荡,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把两盏提灯留在地窖门边,小心翼翼地前进。埃达迈握着手杖,苏史密斯有两把短筒手枪。他们走过一条长长的廊道,进了档案馆的一楼。

  公共档案馆有练兵场那么大,总共四层,墙上的书架绵延不绝。埃达迈沿着一条廊道前行,砖墙之外,步枪和火绳枪的射击声隐约可闻。空气中漂满灰尘,充斥着书本气息——胶水、纸张和旧牛皮纸的味道,还有陈年的霉腐味儿。

  “没人。”苏史密斯说。

  埃达迈回头瞟了一眼,只见苏史密斯面带疑虑地观察着那些书架。对于一个靠拳头解决问题的人,书本算得上不可理喻的事物。“很正常,”埃达迈说,“维斯特依温将军在九国上下至少资助了十几家图书馆,其中就包括这家。他不能容许任何人来搞破坏。”

  他们来到图书馆中央,此处空间开阔,不见书架,满眼都是供读者使用的书桌,中央另有一扇巨大的窗户,纵贯四层,以提供充足的光线。桌面上空无一物——

  唯有一张书桌例外。埃达迈把食指贴在嘴上,打手势示意苏史密斯跟来。角落里的那张书桌摆了不少书,全都摊开着,仿佛刚刚有人读过。他凑近一看,皱紧了眉头。这些书明显都有缺页,也有大段大段被涂黑的痕迹,其中一本书的封面正是《为国王效力》。

  埃达迈飞快地拔剑转身。苏史密斯的手枪也打开了保险。

  一个女人立在他俩数步开外。她身着羊毛骑马裙和短外套,一头齐肩的花白头发,乌黑的眸子炯炯有神,令埃达迈想起了乌鸦。她戴着尊权者手套,双手分别指向埃达迈和苏史密斯。一声炮响震动了档案馆,书架上的灰尘纷纷掉落。

  埃达迈舔了舔嘴唇。苏史密斯瞪圆了眼睛,指头在扳机上摩挲。

  “你会害死我俩。”埃达迈对苏史密斯说。

  “我不喜欢这样。”他回答。

  “我也不喜欢。你是谁?”尽管心里有数,他仍向尊权者发问。

  “我叫罗扎利娅。”她说。

  “你是塔玛斯追捕的尊权者。”

  她不说话,等于默认了。埃达迈扫了一眼桌上的书。

  “你要杀我们吗?”

  “除非逼不得已。”

  埃达迈慢慢放下杖中剑。他示意苏史密斯也放下手枪。

  “你是赋能者。”罗扎利娅说。

  “是。”

  “你们是来找我的?”

  “不是。”

  尊权者看样子糊涂了。“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埃达迈一偏脑袋,示意那堆书。尊权者仍未放下双手,这令他忐忑不安。他问道:“是你撕了书页,涂黑了段落,拿走了大学里的那些书?”

  罗扎利娅缓缓放下双手。“不是我。”她说。

  “大学里的那些书真的不是你拿的?”

  “那些是我拿的。但撕掉书页的不是我。是她。”

  “谁?”

  尊权者不作回答。

  “你要那些书做什么?”

  “应该跟你一样,”她说,“寻找答案。”

  “克雷西米尔的誓言。”埃达迈轻声说。

  罗扎利娅嗤笑一声。“好简单的问题,”她说,“但你不知道的东西多着呢。”

  “我只关心克雷西米尔的誓言,”埃达迈追问,“那是什么意思?”

  她歪着脑袋端详埃达迈,犹如猫盯耗子。步枪密集而尖锐的开火声撕裂了寂静,大炮再度怒吼起来。

  “我需要送一个口信。”她说。

  “什么?”

  “口信。我要你亲自转达。”

  “我会帮你送该死的口信。告诉我誓言的意思。我要证据。”

  “我不相信你。”罗扎利娅说,“你帮我送了信,我再告诉你。”门外忽然传来枪托的撞击声,她循声望去,喉咙深处咯咯直响。“塔玛斯元帅来了,我得走了。书里是找不到答案的,答案只有我知道。”

  埃达迈估算着抢先下手的成功概率:一个眼色丢向苏史密斯,在她后脑勺上来一下,这样可以把她交给塔玛斯,让陆军元帅自己想办法得到答案。但埃达迈知道,这么做他绝对逃不过尊权者的巫术。

  “给谁送口信?”

  “尊权者波巴多,”罗扎利娅说,“曼豪奇王党的唯一幸存者。他目前在休德克朗要塞。告诉他,她将要召唤克雷西米尔。”

  “就一句话?”埃达迈说。

  罗扎利娅点点头。

  “克雷西米尔的誓言呢?”

  她笑了。笑声刺耳。“问波巴多。他知道。”

  档案馆门厅的大理石地板上脚步纷乱。罗扎利娅扭头就跑,她纵身跃上一张书桌,轻盈得不像上了年纪的人。她刚从远处的廊道里消失,一群士兵就涌进了对面堆满书架的过道。从服色判断,他们是亚多姆之翼雇佣军,枪口纷纷对准埃达迈和苏史密斯。

  埃达迈举起双手,叹了口气。“告诉塔玛斯元帅,埃达迈侦探在此等他。”

  雇佣兵们面面相觑。

  “怎么了?”埃达迈说,“他就在附近,不是吗?”

  其中一名雇佣兵回到过道。苏史密斯瞪着埃达迈。

  “一个字都别抱怨。”埃达迈低声嘱咐,“我要是知道塔玛斯打算今天攻占档案馆,我们就不用花上两天时间在下水道里受罪了。”

  “混蛋。”苏史密斯说着,低头望向湿透的鞋子。

  “侦探,怎么是你?”陆军元帅塔玛斯从堆满书架的过道里现身。他握着一把锯柄决斗手枪,枪管上残留的火药表明它刚刚使用过。“你在这里做什么?”

  “调查,长官。”埃达迈说。

  “是啊,”塔玛斯心不在焉地应道,他上下打量埃达迈和苏史密斯,又吸了吸鼻子。“你们钻过下水道?”

  “排水管道。”

  “真聪明。”塔玛斯瞅了一眼背后的雇佣兵,“退下,埃达迈侦探受我雇佣。你们去把其余地方搜查一遍。”等雇佣兵们离开,塔玛斯又问埃达迈,“你解开我的疑惑了吗,侦探?”

  “我有线索了,长官,但目前还不能确定。我找的书要么被污损,要么就彻底不见了。”

  “希望你别把时间都用来翻书。”

  “那是调查所必需的,长官,”埃达迈气鼓鼓地说,“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很好,我不打扰你……等等。”

  埃达迈停下脚步。

  “你知道黑街理发师吗?”

  埃达迈回想了好一会儿。“他们的首领名叫提夫,他们是亚卓黑道上的顶级杀手,据说什么活儿都接,只要雇主付得起酬劳。几百年来,理发师收取高昂酬劳、刺杀亚卓国王的事件发生过十几次,不过一次都没成功,因为国王有王党的保护。我认识提夫,他是……那个组织里精神最正常的人。老实说,他们都该进精神病院。我希望您不是想……”

  塔玛斯略一点头。“谢谢你。”他说完就走。

  “……雇佣他们。”埃达迈小声说完。

  埃达迈捡起手杖,雇佣军进来时他将其扔下了。他望着罗扎利娅消失的方向,那个含义不明的口信在脑海里回旋。“该去休德克朗了。”他对苏史密斯说。

  “雅各布!”奈娜从一名保王派士兵身边挤过,又绊倒在瓦砾堆中,刚才的炮击炸得砖石遍地。她提着裙子起身,跌跌撞撞地行进,不断呼唤小男孩的名字。

  她的裙子上有血,那是因为炮弹呼啸着从她肩上掠过,打掉了佩恩的脑袋,而他们正围坐着吃一顿少得可怜的早饭。瞬间取人性命的死神就那样飞过她耳际,犹如水壶烧开时的鸣响依然在她脑海里回荡。炮弹把佩恩身后的墙壁轰出一个大洞,直接钻进雅各布的房间,而这已是街垒后方少数受损较轻的住房之一。佩恩的尸体瘫坐在椅子里,双肩松垮,一手抓着勺子。雅各布应该在床上,可是床上没人。

  奈娜找到了负责保护雅各布的一名希尔曼卫兵,他正在清理制服上的砂砾。他名叫比斯特,年约三十五岁,冷静的举止令奈娜想起艾尔达明西公爵宅子里那位蓄须的军士。

  “雅各布呢?”她问。

  “他不在床上吗?”比斯特说。

  “不在。”

  “见鬼,他肯定又梦游了。”

  又一枚炮弹在半空中炸开,所有人都趴了下来。奈娜被比斯特压在身下。

  “你没事吧?”他问。

  “我没事。快去找雅各布。”

  他扶起奈娜,两人一边在街上奔跑,一边大喊雅各布的名字。奈娜听见步枪开火的声响,火药燃烧的气味呛得她喘不过气。街道尽头有一座街垒,保王派的士兵和志愿兵缩在里面,与对面不见踪影的亚卓士兵隔空交火。

  谈判已经过去五天。那天之后,陆军元帅塔玛斯的军队立刻发起进攻,大炮和步枪日夜开火,空气中处处弥漫着黑火药的硫磺味儿。

  有人大喊一声。很快,一身蓝装的士兵涌上街垒,犹如洪水漫过堤坝。

  “快撤,”比斯特喝道,“撤到下一道街垒去!”他冲周围的志愿兵呼喊。

  比斯特拽着奈娜的胳膊。“我们必须找到雅各布。”他忽然一转身,羽饰高帽随之掉落,一名亚卓士兵则从巷子里现身。比斯特拔剑挡开对方的刺刀,士兵挥起枪托,击中他的下巴。比斯特翻身倒地,士兵居高临下,挥刀欲刺。

  奈娜勉强抬起一块地砖,举过头顶,对准亚卓士兵的后颈扔过去。那人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比斯特捂着下巴,一时间没能缓过神来。

  奈娜帮他起身。

  “那边!”她说。她看见雅各布在离街垒不远的地方跑过街道。一颗子弹打在男孩前方的地面上,泥土四溅,吓得他跌了一跤,满眼都是泪水。

  亚卓士兵已经占领了街垒,此刻距雅各布不过一百尺,好在奈娜离他的距离又要近一半。她提起裙子狂奔过去,听见比斯特跟了上来。占领街垒的士兵们更有兴趣守住胜利果实,无心理会一个迷路的小孩。奈娜跪在雅各布身边,一把将他抱在怀中。比斯特扶她起来,两人跑向安全地带。

  突然,奈娜发现比斯特已不在身边。她当即停下脚步,回头发觉比斯特盯着陷落的街垒。

  “那里已经失守了。”她说。

  “是他!”比斯特拔剑出鞘。

  “你要干……”她忽然看见了:塔玛斯元帅带领一帮手下站在街垒上,观察着底下的街道。在他身边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那晚在厨房里救了她的蓄须军士。

  “比斯特,我们要把雅各布带到安全的地方。”

  “只要那个混账叛徒还活着,就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维斯特依温将军……”

  “将军已经死了。”

  奈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维斯特依温将军在谈判时受了伤,但保王派坚称他没死。战略层面上唯有他能与陆军元帅塔玛斯匹敌,看来他们现在真的没了回天之力。

  奈娜望向街道后方的街垒,保王派的人正招手示意她过去,那里相对安全些。她紧紧地把雅各布抱在怀中,小男孩捂着耳朵呜咽,肩膀随之起伏。

  “比斯特。”她恳求对方。罗扎利娅在哪里?如今她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只有她能用尊权者的巫术赶走塔玛斯的军队。

  比斯特从死人手里抓起一把弹药耗尽的步枪,上好刺刀。他拍掉残余的火药,双手握着枪托,独自杀向沦陷的街垒。

  蓄须军士指了指比斯特,同时端起步枪。陆军元帅塔玛斯注意到了,他歪着脑袋,仿佛不明白冲过来的希尔曼卫兵所为何事。随后他拔出手枪,扣动扳机,比斯特身子一颤,顿时瘫软下去,着地时打了个滚,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子弹在一百步开外洞穿了他的眼睛。

  陆军元帅塔玛斯挥挥手,驱散枪管周围的青烟。

  奈娜尖叫起来。

  陆军元帅冲她做了个手势,她等着又一颗子弹飞来射穿自己的脑袋。然而子弹没有过来,却只见亚卓士兵们翻下街垒,纷纷冲向她。她呆呆地盯着他们,忽然想起怀中的雅各布。

  奈娜掉头跑向不远处的街垒。虽然她跑在前面,但追兵们的速度快多了。慌乱中她踩到裙裾,跌了一跤。四十尺外,街垒里的保王派正开枪掩护她,子弹在她周围的铺路石上弹射,她呼吸急促。还有三十尺。

  有人打中她的后背,她摔倒在地,回头看见亚卓士兵已逼到近前。她尖叫着,拼命挣扎,可雅各布仍被对方抢走了。一名士兵面对着她,眼看刺刀就要捅进她的肚子,但最后一刻对方改了主意,改用枪托推开她。士兵们带走了又哭又叫的雅各布,随即撤退。

  奈娜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追向他们。不能让他们带走雅各布,她已经保护了他那么久!她来到比斯特的尸体边,希尔曼卫兵趴在地上,没挨枪子的那只眼睛茫然盯着远方,脑袋上的窟窿鲜血淋漓,苍蝇嗡嗡乱飞。她跪下来呕吐不止。

  有人拖走了她,带进旁边碎石遍地的小巷,枪声很快又响了起来。

  奈娜靠着一堵残垣断壁瘫软下去。“你眼睁睁看着他被抓走。”她恶狠狠地责难救命恩人。

  罗扎利娅望着外面的街道,戴手套的十指在空中就位,直到无形的危险过去,才任凭双手垂落。

  “这场战斗与我无关了。”罗扎利娅说。

  “你可以阻止他们,”奈娜控诉道,“你刚才可以杀了塔玛斯。你可以保护比斯特。”她的嗓子嘶哑了,泪水滑过脸颊,她用脏兮兮的袖子将其擦去。

  “维斯特依温将军死了,”罗扎利娅说,“内战便不该再拖下去。”她顿了顿,迎上奈娜责难的目光。“是的,我可以杀了塔玛斯,但形势已经恶化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此时此刻,杀死塔玛斯只能雪上加霜。”

  “比斯特。”奈娜说。

  “我不指望你能明白,”罗扎利娅说,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你很勇敢,很聪明,我只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塔玛斯抓走了那孩子,维斯特依温死了。其余的保王派还将苟延残喘,但笑到最后的会是塔玛斯。趁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吧。街垒西南边的废墟里有条生路,两边的人都不知道。从那儿出去,带上所有钱财,远走高飞,平平安安地活一辈子。”罗扎利娅眼中多了一丝眷恋。“这个时节的法崔思特挺不错。”

  “他会拿雅各布怎样?”奈娜问。

  罗扎利娅伸出手,奈娜拽住站了起来。

  “雅各布,”见罗扎利娅不答,她又问了一次,“塔玛斯会拿他怎样?”

  “塔玛斯这人讲求实际,”罗扎利娅说,“如果他放国王的继承人一条生路,那么今天的局面他迟早还要面对。他会悄悄处死那个孩子。”

  奈娜擦去眼中的泪水。一想到雅各布满头金发的脑袋落在篮子里,她感觉内心某处变得坚硬如石。

  “离开亚卓。”罗扎利娅说,“等在这里办完了事,我也会走。拿着。”她从缝在外套内层的袋子里掏出什么东西,塞到奈娜手中。是一枚一百卡纳的硬币。

  “谢谢。”奈娜说。罗扎利娅摆摆手,谨慎地避开街垒,出了小巷。奈娜等了好一会儿,心里想着刚刚到手的硬币和藏在城外的银器。从巷子里还能看到比斯特,他的尸体纹丝不动地躺在保王派和亚卓士兵交织的火网中。奈娜手握硬币,捏成拳头。这些钱足够买新衣服和坐车前去布鲁达尼亚,加上银器,她完全可以开始新生活。

  她仿佛又看见塔玛斯元帅不动声色地射杀比斯特。

  带着这些悲惨的记忆,她不可能开始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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