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几个小时后，维多利亚在自己的床上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等适应了这黑暗之后，她看到父亲和他的情妇们都在旁边。她把被子拉到头上，看着他们，好奇他们想做什么。
“维多利亚，”她的父亲说，“你还好吗?”
她只是点点头。她不知道昨天晚上有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又是她的想象。他们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像魔鬼--他们就是她一直以来所熟悉的那些人。她甚至为自己昨天晚上的不停地尖叫哭喊感到内疚。
她拉下被子，坐直身体。“我很好，”她说，“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呢?”
“我们得谈一谈，”父亲说。
“这正是我害怕的.”她叹了一口气说。
父亲坐在她的床边，其他的女孩儿都离开了。
“我的女儿，我美丽的姑娘.”父亲开口说道，一边牵起她的手。他不想以往那么冷酷，而维多利亚在床上也感到很温暖。“我想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道歉。我应该在发生事情之前告诉你一切的;我以为我还有时间。我不想赶在你的童年或者青春期时告诉你。我只想让你快乐地成长。我希望你在结婚前能享受生活。”
“我要结婚了?”她问。“我答应要嫁给伊森，因为我以为你从来没有让我嫁给谁的计划。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呢?”
“是的，现在回想起来，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不过，我们现在需要先谈一谈其他事。”他起身踱步，思考着该怎么继续。“维多利亚，你觉得我是个魔鬼吗?”
“不!”她很快回答。“我知道你不是!”
“很好，”父亲松了一口气说。他坐回床边。“亲爱的，如果你有一个机会，能够拯救你所爱的人，让他免于死亡，你会做吗?”
“会.”她温柔地说，心里想着她愿意付出生命来保护伊森，也相信伊森会为了保护她做同样的事。
“曾经，我和你的一个祖先也有这样一个机会。也许，他没有做出明智的选择，但是他用自己的灵魂和魔鬼交换，救了他心爱的人。然后这个魔鬼却不可信赖。他没有完全拿走这个人的生命，只拿走了让他身为人类的那部分。”
“他的灵魂?”维多利亚问。
“是的。自然而然的，现在没有人愿意死。因此为了维持生命，这个人必须靠真正活物的血液来生存下去。”
“太恐怖了.”维多利亚捂嘴说道。
“维多利亚，”父亲牵起她的手说道，“你和我都是这个人的后代，我们继承了他所受的诅咒。”他停顿了一下，让维多利亚消化这个信息。
维多利亚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下了床，穿上她的长袍和拖鞋。“这么可能呢?”她问，“我们要靠喝血来生存?我不明白。”
“是的，亲爱的，”他说，“我必须喝血，否则我就会死……你也一样。”
她一想到喝人血就感到折磨。这太恶心了，而且是被主明确禁止的。“等等。一直以来，我都在喝血吗?什么时候?怎么喝的?”
“赫莲娜把血放进了你的食物里。”他说。
“我要吐了.”她说着，用手捂着嘴跑开了。她一直以来都在喝血。这就是为什么外面餐厅的食物都不让她满意的原因吗?她真的需要喝血才能生存吗?“人类……人类的血?”她太害怕答案，以至于不敢问这个问题。她父亲的沉默却回答了她所想知道的。她跑到床边的夜壶，不停地干呕。
“为什么?”她朝父亲哭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你为什么把我生出来?”
“我以为我有办法破除这个诅咒，”他跪在旁边，撩起她的头发说道。“我和一个人类结婚，生出了拥有两种血液的后代。”
维多利亚坐回去，深吸了几口气来平静自己的胃和思想。“但是……这没有……这并没有效果，对吗?”她努力想弄清楚父亲要告诉她的事，“这个诅咒还在继续。”
“还没有完成，”他说。“你是独一无二的。你还能得益于此，我是说，你同时拥有两种世界的特征。你现在还意识不到是因为你还没完全成熟，但是你在很多方面都强大有力。你还是可以几乎自由地和人类共存。现在，打破这个诅咒的能力转移到你身上。你必须嫁给另一个纯正血统……不是人类。你们的后代将会拯救我们的族群。”
她站着，从梳妆台上的玻璃水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如果我不想嫁给这个……你所谓的‘纯正血统’会怎么样呢?”她挑衅地问。
“那么我只能永恒的游荡在这个世界上，靠吸食人血为生。如果我没有灵魂的死去，你觉得我该怎样度过这样的永生?而且你母亲的牺牲也会白费。”
“我母亲?”她问。
“是的，她知道这一切真相。但是村庄里的人类并不想让她来帮助我们。在这些村民们知道你不完全是个人类，他们就想杀死你。她是为了保护你而死的。”
“你是说那场事故，就是我在阳光下燃烧的时候。”她回想道。
“是的，就是在那时我们才意识到需要进行另一个行动了。太阳差一点害死你。我必须给你喝我的血来救你，就是那时我们意识到你平时也需要喝血。你无法自己吸食，因为你没有獠牙。”他笑着说，就好像长獠牙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就像是成长的一部分。
“那这些女人们呢?”她问，“她们跟我们有关系吗?”
“不，魔鬼是狡猾的。这么多年来，他造就了许多这样的同类。我们这些被诅咒的人的后代彼此吸引。在我们之中，男人远比女人要少，因此如果想有伴，很自然地就会有好几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她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但是你是不同的，”父亲继续说道。“当然有很多男人都想拥有你，来帮助他们的家族获得自由。”
“你说我就要嫁人了，”她说，“我想你应该已经从中挑出了一个人了吧。”
“是的，我的一个老相识，”他从床边站起来解释说，“他的名字叫塞巴斯蒂安。他是一个和善的王室贵族。我相信选择他对你而言一定是好的。但还需要再过几年。如我所说，你还没有完全成熟，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认为再等一段时间比较好。”
“等?”她问，“你本来打算更早吗?”
“是的，”他实事求是地说，“我和他原本达成的协议是你满十八岁的时候，但是很明显你还没有准备好。”
“如果我不喜欢他呢?”她问。
“亲爱得，”他说。“请原谅我要说的这句话，但这就像你要背负的十字架。即使我们是完完全全的人类，这也是大部分女性的生活。你要嫁给我为你安排的人，无论是为了土地，或是为了政治权势，或是为了解除诅咒。”他走进维多利亚身边，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我知道有很多事情要解决。我知道你设想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活，但是请你这样做，如果不是为了我，也请为了你母亲这样做。”
“但是我爱他，”维多利亚说，“我在这儿一直都这么孤独。一直以来只有伊森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而我就要这样抛弃这一切吗?”
“这就要看你更爱谁了：是伊森……还是我。”他说。
她摇了摇头，转过身不看父亲。这是个多么残酷的笑话?她在这一天内看到了自己的梦想和恐惧同时实现。她意识到自己还把玻璃水杯拿在手上。她狠狠地把杯子砸出去，看着它撞在墙上裂成碎片。
文森特看到碎裂的玻璃杯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维多利亚在想什么。“维多利亚。”他咆哮着。
“出去。”维多利亚坚定地说。她暴怒了。她的家人甚至在她出生之前就为她做了这个决定，而她却还一直为自己的希望和梦想自娱自乐。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自己的父亲出卖。
“我知道你今天已经想了很多了，维多利亚，”他一边说一边离开房间，“我说过，我并不希望你以这样的方式知道一切……”
“我会和伊森告别的。”她打断父亲说。
文森特意识到她的这句话是通知而非请示，但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想说‘不。’她可能会想逃跑，或者更糟糕的是，她也许会怀孕。他知道维多利亚和那个男孩在一起;那天去救她时，能从她身上闻到那个男孩的气味。让他恼火的是女儿会以这样的方式推开他，但也正是这样让他觉得可爱。维多利亚让他想起汉娜，这让他忍不住嘴角上扬。他希望维多利亚顺从他，就像之前对汉娜的希望一样。他不想把维多利亚锁起来，或者让塞巴斯蒂安仅仅为了他们繁殖的好处而让维多利亚怀孕。他爱维多利亚，即使她只是一枚棋子。他希望她能够按照他推动的方式做选择。
“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他慢慢地说，“如果你被抓了，我确定那些村民会用更有效的办法来处置你的。”
“伊森会为我而来的，”她说，“他也爱我。”
“很好，”他说，“如果伊森会来见你，那我会让你亲自告诉他这个消息。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没有，现在没有。我不知道该问什么。”
“很好。我很高兴这事儿解决了。一直欺骗你隐瞒你实在太折磨了。”他说着朝门外走去。
“等等，”她说，“我嫁给塞巴斯蒂安，这怎么打破你的诅咒?”
文森特停顿了一下。他谨慎的思考着该怎么解释，但是还没有想好这个部分。他一边缓慢的转回身，一边飞快地在脑子里搜寻答案。“我不知道，”他说，“我只知道这样能结束这个家庭的诅咒。你们的孩子将不会遭遇我和你的经历。我想我只是秉持着这样一个信仰在做一件为我的过去赎罪的事吧。也许，如果你和我一起完成了这件伟大的事，当审判的日子来临的那天，上帝也会有怜悯之心的。”
维多利亚转过身，瞪了他一眼。“你所做的这一切，娶了我母亲，生了我，计划我的未来，你甚至不知道这一切到最后是否能解决问题?”她疑惑地问。
文森特耸耸肩。“这不就是信仰的含义吗，是吗?”
“我从未想过你会跟我讲信仰。”
“我想慢慢地你会发现我还有很多事情可以教给你的。”他弯了一下腰，走出房间，关上门。杰森荅点着蜡烛在走廊尽头等着他。他走过去，抚摸着杰森荅的手。
“她相信你了吗?”杰森荅问。
“深信不疑。”
***
伊森小心翼翼地靠近城堡。当他走到吊桥时，这个黑暗的怪物出现在他的面前。即使已经是上午较晚时候了，这里依然安静地令人发毛。没有鸟儿，也没有风。他下了马，步行过桥。桥下回响着格里高里咯噔咯噔的马蹄声，证明着它们的存在。
伊森抬起大门上沉重的，狮子尖牙状的铁门环，然后放下，让它撞向坚固的橡木大门，回荡着隆隆声。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回应。他又一次敲了敲门环。这一次，他好像听到里面传来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有人拉开大门的门闩。他的心跳加速了。经过昨晚的事件，他不确定到底谁会来打开这扇门。
门开了，维多利亚出现在他眼前。看到她安好让伊森松了一口气，抓住她紧紧地抱住。维多利亚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他们都努力想忘记缠绕着他们的噩梦和怪物。
最后，维多利亚推开他，想起这次是来向伊森告别的，她的笑容变得勉强。伊森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脸上的笑容也褪去了。他抚摸着维多利亚的脸庞，看到她的双眼含着泪水。
“不，不，不，”伊森一边说，一边放开马的缰绳，把维多利亚从门口拉到吊桥上，“不，不要难过。我在这儿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维多利亚环抱住他，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而这是她无法让之变好起来的。如果她可以不顾一切，跟他私奔那该多好。她闭上双眼，幻想着和他在一起的生活。但是，她的梦想变成了一个噩梦。她害怕父亲会残酷的追杀她。他不会放过自己的;她是打破诅咒的方法。她必须去打破诅咒，拯救她的父亲，她的孩子，还有她自己。这个诅咒是会遗传的，她也不希望她和伊森的孩子也像她一样。她又一次推开伊森。
“伊森。”维多利亚牵起他的手，一边往桥下走去，坐在岩石上。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维多利亚，”伊森说，“现在还不晚。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
“伊森，”她打断道，“昨晚死了多少人?”
“我……我不知道，”伊森结结巴巴地说。他不想让维多利亚不开心，但是维多利亚的眼睛让他无法说谎。“我不确定，有一些吧。我不知道。”
维多利亚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这都是我的错，伊森。”
“不，你没有做任何事……”
“我知道，”维多利亚打断他，“但这是因我而起的。”她叹了一口气。“伊森，这是事实。詹姆斯神父所说的，全部都是真的。我的父亲和他的情妇们，他们都以人血为生。他们的祖先都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魔鬼。”她停顿了一下，抬起头。“伊森，我也是他们的后代。”伊森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她。
“所以，你也是……”
“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一直靠食用动物的血，甚至人类的血维持生命;我父亲关照的。”
“那我们能做什么?”伊森问，“我不害怕。你对自己的遗传无法选择。这并不是你的罪恶。如果要为你捕杀动物，我可以去。”
“我们做不了任何事，”她说，“很抱歉，但是我父亲已经把我许配给其他男人了。我必须遵从他。”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今天早上告诉我的……我已经同意了。”
“为什么?为什么在你已经答应我的时候你要答应你父亲?你难道不知道我会来找你吗?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他站起身，不看维多利亚。他的脸通红。毋庸置疑，他一定会为她而来的。维多利亚为什么不等他呢?他可以接受维多利亚需要靠喝血生存的事实，但却无法接受这样的背叛。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你!”维多利亚感觉到他的愤怒，解释说。“我是被诅咒的!如果我嫁给你，我们的孩子也会被诅咒。你真的想这样吗?”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做个修女?”他问。“只要不要再生孩子了。我还听说可以有方法让女人不生孩子。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交给另一个男人?”
“我的父亲也是被诅咒的。如果我不救他，他只能继续在这个世界游荡，吸食血液。如果他死了，他也无法上天堂。我短暂的生命和这样的永生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你一直在教堂接受教育，你应该知道今生的痛苦根本比不上神恩典的幸福。”
“你不要跟我谈教堂的事，”伊森指着她说道，“你的婚姻如何能够打破这个诅咒?”
“我不知道，但是我父亲说，只要我和他的同类结合，我们的孩子就能打破这个诅咒。”
“这简直太浪漫了，不是吗?”他嘲讽地说，目光又一次从她身上转开。
“不，不是的。”维多利亚靠近他说道。她伸出手搭上伊森的肩膀，但伊森甩开了。“伊森，不要这样。”她说着环住伊森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背上。
伊森甚至能透过他的衣服感受到热量，维多利亚知道他很愤怒。她的触碰让伊森冷静下来。他为维多利亚对她父亲的唯命是从感到愤怒。他推开维多利亚，后退一步说。“你为什么不为了和我在一起努力一下?我对你来说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你对我来说就是一切，”维多利亚说，“但这不是我能选择的。我们无处可逃。我父亲总会找到我们的。而且这个诅咒也会永远跟着我。我不能让你也背负上这一切。”
伊森望着她的眼睛，看到了真诚。他靠近维多利亚，给了她一个深情的拥抱。如果这将是他们在这永生中最后的一个时刻，维多利亚会永远记住的。她用力地抱紧伊森。她多么希望那天伊森在小屋里求婚的时候，就把自己交给了他。而现在，一切都晚了。伊森想立刻就要了维多利亚，就在这雪地上，就在她父亲的城堡之前。
“这不公平，”他抚摸着维多利亚的脖子，紧紧地抱着她，“这不公平。”
“我知道，”维多利亚说，“但是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是这样。”她推开伊森，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只能是这样。”
伊森从衬衣里摘下维多利亚给他的项链。“给，”他说，“这是你的。”他把项链递给她。
“不，”维多利亚说，“我希望你留着它。我要知道你是安全的。”
“这是你的，”伊森说，“我要确保你被保护着。你也许比我更需要它。”
“不，我还有一个。你手上拿的这个是我妈妈的。那个头狼说我父亲这类人叫作‘吸血鬼。’‘吸血鬼’把这个护身符交给他们爱的人来保护他们不受‘吸血鬼’的伤害。”
“他们爱的人?”伊森问。
“是的，”她说，“请你不要忘记。”伊森没有把护身符放回去，而是紧紧地握在手里。维多利亚看到它闪出的光映照在伊森的脸上。“虽然我不想让你想起我只有悲伤和遗憾，也许当它在你眼里闪光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上面映照着我的影子吧。”
伊森无言以对。如何跟你所爱之人告别?他们手拉着手站了一段时间，两人都不想承认是时候离开了。
“我该走了，”维多利亚终于说。“我们在这儿待得越久，这只会越困难。”维多利亚放开他的手，朝城堡的大门走去。
“维多利亚，”伊森喊道，她转过身看伊森。“别忘了你的马。”
格里高里正站在吊桥尽头，面向小镇。
“我已经不需要他了，”维多利亚说，“我不会再去小镇了。你可以好好照顾它吗?”
“当然。”伊森回答。
维多利亚穿过大门，最后望了伊森一眼，久久不肯离去。她缓缓地关上门，牢牢地锁住了。她背靠着大门，瘫坐在地上。她一边哭泣，一边用手捂住嘴，睁大眼睛，无声的抽泣着。她能感受到来自地面的湿气从她的裙子爬上大腿。她听着伊森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吊桥，也走出了她的生活。
伊森上马前行。他没有钱，没有食物，没有多余的衣服。他骑上马出发了，完全不在意他将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