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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与她们的翅膀不同,文森特从后背伸展出双翼,紧紧抱着女儿飞回城堡。她不敢望着他,一直俯视着下面移动的树林,如梦如幻。他降落在一座塔楼后轻轻把她放下。她双腿无力,跌坐在地,蜷缩着开始抽噎。

  文森特迅速幻为人形,走近她。

  “别过来!”她说,举手阻拦,“求你了,让我静静!”

  “我不会留你在这冻死的。”他说着,把她抱起扛在肩头,任她踢拽嘶喊。他把她带回她房间扔在床上。

  她从床上跳起向门跑去。文森特闪电般地挡住去路,又把她抱起扔在床上,任她捶打。

  他按住她的手腕。“维多利亚!”他喊道,“住手!你像个疯子。不要逼我把你绑起来。”她身体乏累,哭声渐弱。“不要怕我,维多利亚,”他说,“你不明白吗?你不用怕我。”

  她不再反抗,依旧抽噎着。她父亲慢慢放手,她滑落到地上,抱膝而坐。

  文森特后退,抚顺他的头发。他想最好让她独自理清今晚的所有事情。这对她很难,他没打算这样告诉她。他计划等她长大后一点一点地告诉她,但她发育地比他预估的慢得多。人最迟十八岁全面发育,而她还没有出现任何他所具有的特征。这让他忧心忡忡。

  他计划等她十八岁时把她嫁给一位相识,但她还没准备好。追求者塞巴斯蒂安听闻婚事要延迟数年时颇为不满,但不敢违抗文森特。

  文森特痛苦地看着伤心的女儿,他想抱着她安慰她,但能看出她害怕他。他只好关门离去。

  他走进餐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混血葡萄酒,等他的情人们回来。

  女人们几个小时后才回来,有说有笑,神采飞扬。看到主人坐在餐厅长桌的一端沉思,女孩们安静而妩媚地走近他。

  “亲爱的文森特,”杰森答说,“为何如此忧郁?”

  “今夜不太安宁。”他回答

  “今晚诸事顺利,主人。”露西娅说。

  “狼群已经回到他们应该待的地方,”赫莲娜说。

  “村民们再次臣服了。”杰森答笑道。

  “你女儿也知道了真相,”苔莎坐在桌上说,“你还要什么呢?”

  “她恨我。”他低声说.

  “噢,她不恨你,”赫莲娜安慰道,“她只是感到害怕和困惑。”

  “她会明白的,”露西娅说,“给她点时间就行。”

  “多久?”他站起来,怒气冲冲。

  “文森特,”杰森答走近他说,“不要这样。不要愧疚。她终究会知道的,她不能否认她的身份。让她休息。不要担心。明天早上跟她谈谈——到时就不一样了。”

  文森特无奈地点点头。他不想逼迫维多利亚,他知道杰森答是对的。

  “文森特,”她低吟着,“我爱你。”

  他早已知晓,但从不回应她的爱。他当然关心她,希望她快乐。曾经他爱过她,但汉娜之后,他再也无法爱上跟他一样冰冷、没有灵魂的存在。杰森答也不行。

  “杰森答,”他小声回应,“我亲爱的杰森答。”他提起裤子后慢慢脱身,从不说出她想听到的话。他转身发现其他三个女孩在桌边望着他咯咯直笑,等待成为下个候选人。他暗自发笑,知道他避开其中某个的爱意已经很久了。

  “苔莎,”他朝她伸出手问,“你可以吗?”

  “当然,主人,”她说,牵起他的手走向他的卧室。

  他们离开后,赫莲娜走近杰森答。“你今晚很开心。”

  “为什么不呢?”杰森答问。

  “你除掉维多利亚的计划失败了。”她说。

  “的确。但你看到她眼中的恐惧没?她崩溃了。她不能接受她的身份。她永远成为不了文森特希望的样子。他看到这点并跟她断绝关系只是时间问题。”她大笑着朝自己房间走去,心满意足。

  赫莲娜想起他们在维多利亚面前变身时她的神情,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文森特时的恐惧。他把她带入他的生活的方式既不浪漫又不温柔。上一刻她还安宁平静地躺在床上半睡半醒。下一刻一个可怕的梦魇就站在身边。她还没来得及尖叫,脖子就感受到刺痛。生命之泉逐渐干涸,她以为很快就会躺在上苍温暖的怀抱中。在一个巨穴般的城堡里,她在三个女人的注视中醒来。赫莲娜很快适应了新生活,她是杰森答挑选的纯种吸血鬼。她脖子上戴的玫瑰护身符是她从她的第一个受害人那拿到的,象征着她对现状的满足。但维多利亚与她们不同——她永远不会成为她们之一。

  “我去看一下维多利亚。”她对露西娅说。

  “杰森答说不要管她,主人也同意了。”她提醒道。

  “我认为她不应该一个人待着,”赫莲娜说,“你不记得你变形的第一个夜晚吗?你多么害怕?”露西娅回答前思索了下。

  “事实上,”她说,“我不记得。”她不记得以前的生活,不记得成为纯种吸血鬼前的生活。“你做你想做的,我去睡觉了。”

  赫莲娜上楼来到维多利亚门前。门上锁了,但文森特把钥匙留在门锁里。进门前她竖起耳朵想知道维多利亚是睡是醒。她只听到低沉地呼吸声,她轻轻地扭动钥匙开门进去。屋内漆黑,只有一线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维多利亚不知在何处。

  “维多利亚?”她轻声叫喊。房间远处一角传来喘气和呜咽声。她关上门,绕过床,看到床头柜的抽屉开着。她顺着低沉地呼吸声看到维多利亚坐在地上靠着墙,两膝紧贴着胸口,黑发披在肩头,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赫莲娜看着女孩,她看起来瘦弱可怜。“维多利亚?”她又问。

  “回去。”维多利亚举着她的红宝石护身符。

  “哦,维多利亚,”赫莲娜说,“那个护身符保护你不受我们伤害。但我无意伤害你。”

  维多利亚缓缓放下手臂,仍抱着膝。“你想做什么?”她问。

  “我来看你想要什么?”她回答,“我来看你好了没有?”

  维多利亚讥笑一声。她当然没好。

  赫莲娜一说出口就意识到这是个愚蠢地问题,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注意到维多利亚很冷,从连衣裙里露出的白皙的脚趾都冻紫了。她环顾四周也没看见维多利亚的衣服。她回想起他们到达村子时维多利亚只穿着裙子。

  “维多利亚,你的衣服呢?”她问。

  维多利亚望着自己,又看了看房间。“我不知道,”她咕哝,“我不记得。”她还没从震惊中走出。她不记得狼人变形前的事情。

  “可怜的孩子,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赫莲娜低声问,担忧她被村民供奉给狼前还遭受了折磨。

  维多利亚捂脸哭泣着。赫莲娜从床上拿起毯子盖在虚弱的女孩身上,并搂着维多利亚。维多利亚抱着赫莲娜的腰,在她怀里哭泣。她灼热的眼泪落在赫莲娜的皮肤上。她终于在赫莲娜冰冷的拥抱和温暖的毛毯包裹下睡着了。

  赫莲娜抱着主人的女儿,摇到她们一起酣然入睡,等待着翌日文森特把秘密告诉女孩。

  ***

  阴沉的黎明,伊森从潮湿的牢房中醒来。他紧紧地裹着毛毯,抵御严寒和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他还握着维多利亚交给他的护身符。她保证这能保他平安,的确有效。但她不需要它自保吗,他想。她也是那种东西吗?把她带走的怪物有着跟她一样的黑色特征,但他看起来没有老到可以做他父亲。他是谁?

  等到外面安静下来,他才敢站起来望向窗外。距离小镇有一段距离,加上袅袅薄雾,他看不见任何人。昨夜的小道上覆盖了一层薄雪。他看着几个小时前绑住维多利亚的木桩,铁链在微风中摇晃,叮当作响。几只雀鸟叽叽喳喳地迎接新的一天。他走回牢内,心想昨夜死了多少人,有没有人来放他出去,维多利亚是否平安。想到她的名字,他就对詹姆斯神父怒不可遏。他想知道那个老家伙死了没有。他又感到惭愧,自己竟然堕落到诅咒神父遭遇不幸?他把头埋进手心,闭上眼睛,突然听到渐近的脚步声。他站起来望向窗外,看见萨拉拿着牢房的钥匙跑来。

  “萨拉!”他喊,“你没事就好!谢天谢地。”他很高兴看到人,任何人都行。

  “伊森,伊森!”她跑得满脸通红,“你快点跟我来。”她笨手笨脚地开着门。

  “出什么问题了?”他问。

  “是詹姆斯神父,”她说,打开门,“你一定要来。”他气到鼻孔喷火。她看出他的愠怒,但也不能责怪他。“伊森,请跟我来吧。”她抓住他的手央求。

  即使詹姆斯神父让他遭受这一切,如果他需要帮助,他做不到袖手旁观。伊森决定跟她走。他也想离开这个牢房;他的赤脚要冻僵了。

  他们向小镇走去,虚弱痛苦的叫声愈发清晰。数日前狼群袭击村子后,不幸的只有一个人。这次似乎每个镇民都感受到穿心之痛。母亲为孩子而哭,丈夫为妻子而哭,孩子为父亲而哭。哀鸿遍地,他认为这都怪詹姆斯神父企图除掉一个女孩。

  他跟着萨拉来到教堂,许多人聚集在一起寻找安慰和希望,可是无处可寻。神父站在讲道坛前,他的两个修道士死在他两侧。尸体已经变干,血液从脖上的洞里渗出,淌了一地。

  人群聚集在周围,呼叫着他们的精神领袖。

  “神父,我们该怎么办?”一个男人问。

  “神父,请你为我女儿祷告吧。”另一个人祈求。

  “神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一个女人哭喊道。

  伊森望着神父。他埋头自言自语,衣冠凌乱。伊森忍不住同情他。

  “好啦,”伊森大声说,“大家请回到你们的家去。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为你们心爱的人准备葬礼;神父有时间会为他们祈祷。修理你们的房子,封上你们的窗户。我们现在没有时间悲伤;过几天再一起哀悼。”

  人群不乐意地走出教堂,嘲笑地望着他。

  “我想你应该带头恢复损失,”一个女人说,身上沾有已故亲属的血迹,“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我想是的。”伊森恭顺地回答,望着她满眶的泪水。与她争辩没有意义——她沉浸在悲伤中。伊森绕过尸体,坐在神父旁,手搭在他肩膀上。“神父。”他说。神父惊讶地看着他,好像并不知道他来了。“伊森,”他说,“伊森,我的孩子,我做了什么?”他的蓝眼睛因泪水和痛苦而发红。即使伊森依然生他的气,责怪他导致了这一切,他仍然想安慰这位老人。或许詹姆斯神父已经知错。或许他们的关系还可以挽回。

  “你只是做了你认为应该做的。”伊森说。

  “不,不,不,”神父揉着脸说,“不,不,我做了很糟糕的事。”神父意识到这点让伊森感到宽慰。对话朝着正确的方向进行。

  “她从窗户进来,”神父继续说,漆有带光环的圣母玛利亚和婴儿耶稣的彩色玻璃窗碎成一地,“约书亚和迦勒与她搏斗,可她太过迅猛。他们倒地而亡。我取下圣坛上的金色十字架,呼喊着上帝,但她依旧袭击我,十字架从我手中跌落。我也倒在地上,看她朝我扑来,我以为我命不久矣。她的黑发垂在我面前,我望着她冰冷的眼睛。‘谢谢你,神父。’她说。恶魔的奴仆,她谢我。她饶了我,接着飞出窗户。”

  神父讲故事时伊森心怦怦跳。他在牢房见过神父说的女人。一个有一卷金发,一个褐发,一个波浪卷棕发,但还有个女人,她有一头又长又直的黑发,看上去最凶狠,最乐于把村民踩在脚下。

  “我做了他才做的事,魔鬼才做的事。”神父依旧喃喃。

  “够啦,”伊森说,把神父转向他,“如果是你做的,那你就去弥补,不要再自责。人们需要你,而你需要赎罪。”

  詹姆斯神父望着男孩,这个违抗他命令,把那个女人带回村子的男孩。

  “我需要赎罪?”神父问。他慢慢站起来,一脸蔑视。“我不需要为任何事赎罪。我自愿为神而战!不,不是那样!她不是因为我做了恶魔的行当而谢我,而是谢我没有杀掉那个女孩。”他踱来踱去。“的确,我让恶魔的孩子活在人间就是帮恶魔的忙。毕竟,她也是恶魔之一。”

  伊森站起来。“听我说,”他抓住神父的肩膀,“不要为你的罪行找理由。坦白,赎罪,坚守职责。上帝暂时还不会忽视你的功劳,但不要以为他不会为昨夜的事追究你。”

  “你怎么敢对我说教!”神父说,推开男孩。“我昨夜唯一的过错就是没有亲手处置那个魔女。我必须清除孽障。这是我的使命。”他双目圆睁。

  “算了,”伊森边走边说,“我跟你聊不下去。”他走出教堂,来到旁边的一个小教区办公所,换上干净温暖的衣服和鞋袜。

  他出门发现神父在召集村民。神父踏过修道士的血迹,走出教堂,血印烙在雪面上。伊森没有听他说话。他要找到维多利亚,确保她安全。他要离开这个地方,带着她远走高飞。或许他们可以就在这个早晨一起离开,永不回头。

  他走回他家,发现可怜的格里高里还系在门前的马栓上,饥寒交迫。他把马牵到铁匠铺,喂他马料和饮水,还为他梳毛。他给马披上几层毛毯,再装上马鞍。他牵马出栏,碰见染血的神父带领一大群人等着他。

  “伊森,”神父喊,“我们需要你。”

  “别打扰我,”他说,“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关系。”

  “听我说,”他继续道,“我还没完成使命。你年轻力壮,也会管理教堂。我需要你带领村民重整村庄,你的村庄。告诉我们魔女的住址,我们去彻底消灭她。”

  人群欢呼着一致同意。

  “你们都疯了。”伊森说,环顾四周,知道他们是认真的。“我不会这么做的。”他坚定地说。

  “我对你很失望,伊森,”神父说,“如果你不是我们这边的,上帝这边的,那你就在与我们为敌。”

  “很好,那就这样,”伊森上马说,“告辞。”伊森穿着随身的衣服,奔驰而出,自愿选择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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