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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比萨拉比亚,公元1742年秋

  又一个黑暗的早晨,维多利亚在城堡中醒来。厚重的窗帘让房间漆黑而温暖,她因此也模糊了时间。壁炉里传出噼啪声和金色的光芒。维多利亚从床上跳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向窗边,睡裙里的双腿感到一阵战栗。她拉开厚厚的窗帘,天空阴暗,她的嘴角不禁上扬。已经过了黎明时分,太阳却还躲在云层之后。她热爱冬天,大部分时候这山区都笼罩在阴郁之中。今天是礼拜天,没有阳光——这意味着她可以去教堂祷告。她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把挂毯重新放下。接着,她摇响了银铃,呼叫她的女佣苔莎来帮她梳洗着装。大白天要帮维多利亚干活儿让苔莎不太开心,但她也不会违抗她主人女儿的命令。

  维多利亚打开衣橱,翻出满满一柜子各种颜色的精致礼服。她挑了一件清新的淡蓝色裙子。这是她十八岁生日上得到的礼物,还是崭新的。或许是圣诞节的礼物,她也记不清了,因为她的生日也在圣诞节这一天。维多利亚在梳妆镜前坐下,把她深棕色的头发从纤细雪白的脖子上盘起来,然后欣赏着挂在她胸前的项链。这条镶着红宝石的金链子曾经属于她的母亲,她一直都戴在身上。她本有一条属于她自己的几乎一样的项链,但是在母亲去世之后,她就决定她要戴着母亲的项链,这让她感觉更贴近自己的母亲。红宝石映着火光,衬得她苍白皮肤上的脸颊和嘴唇更加红艳。

  “早上好,苔莎,”维多利亚在苔莎走进房间时向她打招呼。“本来不想叫你,但是我需要你帮我穿束胸。”

  “好的,小姐。我真的太累了。最近天气阴暗,你出门越来越频繁,我都没空休息了。”苔莎回答。

  苔莎对她的小姐既没有微笑也不行礼,但是维多利亚也并不拘泥于这样的礼节。他们的家庭既是个传统的家庭,却也不是那样的传统。维多利亚鳏居的父亲是主人,她作为大小姐,相比之下,一直在父亲身边的女佣和仆人对他的意义却更为重要。这些女佣早在他结婚之前就已经在服侍他了,他们之间亲密的关系也一直延续了下来。因此维多利亚的优越地位也引起了她们强烈的嫉妒。家里的氛围也总是那么尴尬,充斥着冷漠和愤怒的目光。但是,只要这些女人彬彬有礼地做好她们的分内事,维多利亚也任凭她们保留自己秘密的情感,闭口不谈,并不会把那些上流社会肤浅的礼数强加给她们。毕竟,他们也并没有造访的客人需要留下好印象。

  “帮我换好衣服你就可以走了。”

  苔莎帮维多利亚把束胸系到最紧。维多利亚深深地吸气让自己舒服一点。绑得有点过紧了,但当她看到全身镜中自己的样子,还是很感谢束胸让她身形婀娜。她喜欢自己穿着束胸的样子,腰是那么细,胸部也那么丰满。她想如果没有这个小帮助,她的胸部是偏小的。

  “还有什么其他事需要我做吗?”苔莎问道,“是不是该让赫莲娜帮你准备早餐?”

  “不用了,我得马上出发才能赶上弥撒。”

  这姑娘没有感到饥饿让苔莎松了口气。维多利亚的典型早餐——鸡蛋,牛奶,偶尔还得来片火腿。这一切让苔莎感到不舒服。而唯一让她容忍维多利亚食物的念头就是赫莲娜特殊又秘密的配方。

  “父亲起床了吗?”维多利亚问道。

  “应该起了。今天早晨我们回到家时,他就知道今天将会是阴天。也知道你会想出去。”

  知女莫若父。也有一些片刻她觉得她了解她的父亲。但其他大部分时候,他看起来都像一个彻底的陌生人。

  她的家庭并不遵循传统,但他们却能够我行我素。她明白什么时候该窥探什么时候该视而不见。她了解她的父亲,苔莎,还有那些总在夜里深入森林的女人,但却并不清楚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她只知道他们从不会与她共同进餐,但也从不问为什么。至于为什么他们,包括维多利亚自己在内,都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这一直是个谜。维多利亚至少还能够忍受没有直射阳光的天气,比如多云的时候,而其他人却只能承受人造光和月光。她常常在皎月繁星下陪父亲在庄园附近散步。曾有一次她问起父亲这个奇怪的现象,父亲说这应该是一种遗传疾病。当她继续追问为什么家里的仆人也有这个困扰时,父亲就开始发脾气,她因此不敢再继续追问。但却一直被这好奇心缠绕着。

  在她童年的时候,维多利亚还可以在阳光下玩耍。她的母亲会带她去镇上,她们会一起逛街,一起去拜访她的外祖父母,她的叔叔阿姨,她的表兄妹们。每个周日,她们还会一起去教堂做礼拜,风雨无阻。她可以和很多同龄的孩子一块儿玩耍,还记得她总是那么期待和伊森一起玩耍的时光。伊森是她最好的朋友,在事故发生的当天,他也在场。那天下午野餐时,他们一起在教堂前玩耍,就在这时,维多利亚的手开始灼烧。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脸和脖子传来一阵剧痛。她哭喊着求救。伊森跑向维多利亚的母亲。维多利亚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疼痛,接着昏死了过去。

  几天之后,维多利亚醒了过来,而她的世界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那场事故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她却被告知再也不能走进阳光,否则她就会死去。她的父亲坐在床边,抚摩着她的手,告诉她母亲已经离开了他们。她的母亲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去世了,母亲的家人也全部离开了这个村庄。父亲说是因为她的病吓跑了她的家人,她的母亲也因为这样的压力和恐惧而不堪重负地去世了。这个事故对一个小女孩来说实在太恐怖了,她一直努力地想忘记这一切。那时她才大约六岁,那些她刻意想遗忘的细节也已经不太记得了。虽然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但维多利亚却无法停止内疚,她觉得是她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时间飞逝,孤独,愧疚和悲伤让她不堪重负,她曾经在正午时分逃离城堡,乞求上帝结束她的生命。但上帝却没有这么做。那是个阴暗的冬天,因此她并没有灼烧起来,没有重演很久以前那个春天的悲剧。从那天起,她开始测试她对阳光轻微的容忍力。只要碰上下雨天,外面一点阳光都没有,她就会跑出去。开始她会在暴风雨来临前乌云密布的时候跑出去。也会在清晨站在窗前看太阳升起来,这样她就能知道她能够承受多长时间的疼痛。如果让父亲知道她这么做,他一定会暴怒的。父亲对她太过于保护了。当她发现在阳光很弱,或者被乌云遮挡的时候她能够安全的出去时,她欣喜若狂。她自己一人跑到离城堡越来越远的地方,直到有一天,她来到了城郊。在那里,伊森还是张开双臂欢迎她回来,但其他人却向她投来狐疑的目光。她能感受到人们的冷漠和疏远。维多利亚知道她的病甚至把自己的亲人都被吓跑了,因此她也不怪镇上其他人这么害怕她。她走过的地方都能听到有人在身后窃窃私语。但是只要人们允许她待在这儿,并且没有落荒而逃,她就已经很满足了。她只想重新回到村子交朋友。她尽可能地享受和伊森在一起的每一分钟;然而这些美好的时间却那么短暂。

  苔莎的关门声把维多利亚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她往脸上扑着粉,然后抹了一些胭脂。苍白的皮肤配上深色的眼睛和头发有时让她看起来有点病态。在脸颊和嘴唇上涂上少许颜色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有点生气。维多利亚披上一件深蓝色的天鹅绒披肩,并别上一枚银胸针。尽管她的红宝石项链和蓝色裙子看起来不太搭,但她也绝不会摘下来。母亲说这护身符能够保佑她的安全。会有什么危险呢?她并不知道,但她从未怀疑过母亲的话。她把项链藏在胸前中,拿上念珠,又戴上钻石和蓝宝石耳环,然后就下楼去了。她来到餐厅,替父亲勘察那里是否遮挡好了。她比大多数人更善于在黑暗中行动,一部分是因为事故发生后的这么多年,她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

  “您好,父亲,”她朝着长长的餐桌那头打招呼。她的父亲坐在餐桌的另一头,用一个大高脚杯喝着酒。“我今天早上要去教堂。”

  “我知道。虽然我不希望你去,”他叹了一口气。

  他站起来走向维多利亚。他是个引人瞩目的男人,高挑的身材,宽阔的肩膀,比镇上所有其他男人都更加魁梧。维多利亚见过他对女佣们发火,但她却从来不畏惧他。因为他对维多利亚总是那么的温柔和蔼。

  她没有回话;只是笑了笑,说:“我们以前也讨论过这个;我想我还是会赢得这个辩论的。”

  “你会小心谨慎的吧?”他问。

  “这是当然,”她跟他道别,“我不会在外面待到太晚的!”她从桌子上的一个碗里抓出几块方糖放进口袋。他目送着维多利亚穿过黑暗溜了出去。她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生机勃勃,让他感到骄傲。这个女儿是他对未来的希望。

  “您为什么总让她为所欲为呢,主人?”一个狡猾而又诱惑的声音问道。

  “你知道原因的,杰森荅。”他回答道。杰森苔,文森特的另一个仆人,偷偷溜进房间,把她冰冷的手放在文森特的肩膀上。

  “她在外面待的时间越多,”杰森荅说,“她就会越不愿意走你想让她走的路。”

  “胡说,”他回道,弹开那细长地像爪子一样的手指,“这是不可能的,她一定会按照我说的去做。如果你自己能够生孩子的话,你就会理解她的忠诚了。”相处了九百年,他的话已经不能再对杰森荅造成伤害。她只是想嘲笑他想伤害她的企图。

  “你怎么可以如此……有人性?”她嘲讽地问,又笑了起来。“你对这个女孩的情感太多了,”她厌恶地说。“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到底谁才是主人而谁只是个孩子。”

  “闭嘴!”他命令道。“你管得太宽了。”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要来点儿吗?”他一边问一边递给她一个酒杯。

  杰森荅拿过他的酒杯一饮而尽。嘴角流下一丝红色的液体。

  文森特俯下身,咬破她的脖子和胸口,同时把他的种子释放进她无法生育的子宫内。

  无论文森特要了她多少次,或者要了苔莎,赫莲娜或露西亚,他永远都无法满足。她们永远都比不上他从汉娜那儿得到的纯洁的爱。在他第一次把汉娜带到他床上时,她是那么害怕。当他的脑袋中活生生地冒出想和她一起躺着这个念头,实实在在地抱着她小小的,颤抖着的身体,这唤醒了他曾以为早已消逝的温柔。就这样望着汉娜就让他感到很兴奋了。她是如此温暖。当汉娜靠在他胸口时,他能够透过体温,感受到她脉搏的跳动。而从杰森荅身上感受到的冰冷和死亡的气息,简直让他恶心。

  他的沉默惹怒了杰森荅。她明白此刻他在想着谁。

  “还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主人?”她温柔地问道,企图再次引起他的注意。

  文森特不想激怒她。毕竟她已经忠于自己这么多年了;这些女孩儿都是。至于她不能为他繁衍后代,也并不是她的错。选择这些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作为他的妾嫔并不是偶然。显然,像杰森荅这样的女人不可能养育后代。但是,她们的存在也只是供他取乐而已。她们不是他的妻子;只是他的财产。将近一千年的服务也没有让她成为文森特的伴侣。他轻轻地推开杰森荅。

  “不用了,杰森荅。我有点累了。在我女儿回来之前,你要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好。”他一边说一边收拾好东西,走回他自己的房间。

  被拒绝的杰森荅拾起自己的衣服和酒杯,打扫干净洒在地上的液体,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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