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马泰亚斯
「二……一……」
马泰亚斯看见妮娜瞳孔扩大、嘴唇微张。她推开他，走下坦克。她周遭的空气彷佛微微爆裂，皮肤放光，彷佛因某种奇迹从内部燃亮，像是直接接通了乔尔神的血管，而今，神的力量流窜过她的身体。
她立刻对破心者下手。妮娜手腕一弹，对方的双眼立刻在颅中爆开。他无声无息软倒在地。「愿你自由。」妮娜说。
妮娜移向士兵。一见步枪举起，马泰亚斯就想去保护她，她却举起双手。「停。」她说。
他们僵住了。
「放下手臂。」他们极度顺从、整齐画一。
「睡吧。」妮娜说出指令，以双手画弧，士兵毫无反抗直接倒下，一排接着一排，彷佛被看不见的镰刀砍倒的麦茎。
氛围静止得令人毛骨悚然。韦兰和伊奈许慢慢缓缓地从坦克爬下，贾斯柏和其他人跟着，然后他们便全站在这慑人的死寂中望着一整片倒下的身体，所有言语皆因视线所及的景物而消溶殆尽。一切快得难以想象。
除了直接踏过那些士兵，没有别的方法能抵达港口。他们不发一语，小心迂回地走过，只有古时计遥远的钟声偶尔打断整片静默。马泰亚斯一手放在妮娜手臂上，她逸出一声轻叹，让他领着自己。
码头再过去的船渠废弃无人。其他人朝芙罗琳走去时，马泰亚斯和妮娜跟在后方。马泰亚斯看到罗提紧抓着桅杆，吓得下巴合不起来;史贝特等着要解开小船的锚，脸上同样恐惧。
「马泰亚斯!」
他转过身。一队猎巫人站在码头，身上制服湿答答的，黑色帽兜掀起，闪耀钝光的炼锁面罩戴在脸上，五官因那些网眼模糊不清。不过，当亚尔‧布鲁姆开口说话，马泰亚斯立刻认出来。
「叛徒，」布鲁姆在面罩后方说，「你背叛了你的国家和你的神，你们绝对无法活着离开这个港口──一个都别想。」一定是他的手下在爆炸后将他从金库弄出来。这些人一路跟着马泰亚斯和妮娜到择树下方的河流吗?上城驻扎了更多马匹或坦克吗?
妮娜举起双手。「看在马泰亚斯的分上，我给你机会，放我们离开。」
「妳控制不了我们的，女巫。」布鲁姆说：「我们的帽兜、面罩，身上穿的衣服的一针一线都经过格里沙钢铁强化。我们控制的格里沙造物法师依照要求特别创造出核芯布，而且是专为这个目的所设计。妳无法逼我们服从妳的意志，伤害不了我们。这场游戏结束了。」
妮娜举起一手，什么也没发生，于是马泰亚斯便晓得布鲁姆说的没错。
「快走!」马泰亚斯对他们喊道。「拜托!你──」
布鲁姆举枪发射，子弹直接打中马泰亚斯胸口。那股痛楚来得突然且剧烈──接着却立刻消失。马泰亚斯眼睁睁看着子弹从胸口冒出，掉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他扯开上衣，上面没有伤口。
妮娜走过他身旁。「不!」他大喊着。
猎巫人对她开火，子弹打中她身体时，他见她瑟缩，看见红色血花出现在她的胸口、乳房、赤裸的大腿上。然而她依旧屹立不摇。子弹一射穿她的身体，她就自我愈合，弹壳毫发无伤地落在码头上。
猎巫人对妮娜瞠目结舌。她笑着说：「你们太习惯那些受囚禁的格里沙了，毕竟，在牢中我们是那么温顺。」
「还有其他手段，」布鲁姆说，从皮带抽出拉斯使用的那种长鞭。「妳的力量碰触不到我们，女巫，而我们的志业才是真理。」
「我的确碰不了你，」妮娜举起双手。「但他们的话完全没问题。」
猎巫人后方，被妮娜弄昏的斐优达士兵面无表情地起身，其中一人抢走布鲁姆手中的鞭子，其他人从惊吓的猎巫人脸上扯下帽兜和面罩，使这些人脆弱无助。
妮娜伸展手指，猎巫人便掉了步枪，双手伸往头部，因疼痛而放声尖叫。
「为了我的国家，」她说：「为了我的人民，为了你绑上火柱的每个孩子。亚尔‧布鲁姆，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马泰亚斯看着猎巫人一个个抽搐颤抖，血从耳朵眼睛涓滴流出，其余斐优达士兵则不带感情地看着。他们的尖叫彷佛和声。卡拉斯，马泰亚斯曾在奥法勒和他一起烂醉;吉尔特，他训练自己的狼吃手上的东西。他们是怪物，他知道，但也只是些男孩，和他一样的男孩──被教导去恨、去恐惧。
「妮娜，」他说，一手仍贴在原本该有枪伤、现在却相当平滑的胸膛上。「妮娜，拜托。」
「你知道他们对你不会有任何慈悲的，马泰亚斯。」
「我知道、我知道，但不如改成让他们活在羞愧中吧。」
她迟疑了一下。
「妮娜，是妳教我要当个更好的人。他们也能学会的。」
妮娜将目光转向他。她的双眼凶残，是森林的深深绿色，瞳孔有如一口深井，身周的空气似乎因能量而微微闪烁，好似被某种秘密火焰燃烧。
「他们就和我从前一样畏惧妳。」他说：「也和妳从前一样畏惧我。我们都曾是某人的怪物，妮娜。」
好长一段时间，她打量着他的脸。终于，她放下双臂，猎巫人军队倒了一片、呜呜啜泣。她释放了其他士兵，他们再次倒回睡眠状态，成为被切断线的傀儡木偶。接着，她又再猛伸出一手，布鲁姆放声尖叫，双手抱向脑袋，血液从他指间滴下。
「他能活下来吗?」马泰亚斯问。
「能，」她一面走上双轨帆船一面说：「只是会非常、非常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