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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启示 心怀异议 天各一方

  在战帅缺席的两天里,复仇之魂号已经化作一艘鬼船,这强悍战舰腹中的登陆船、运输船、空降艇以及其他所有类似载具尽数流失,追随荷鲁斯的座驾一股脑儿地冲向戴文地表。

  这正合伊格内斯·卡尔卡斯的胃口,他带着崭新的使命感与纯熟的散漫态度在战舰甲板中穿行,一个帆布书包挎在肩头。每当路过某个公共区域时,他都首先确保自己未受监视,随后大大咧咧地将一摞纸张抛在桌面与沙发上。

  卡尔卡斯将书包里那些“我们唯有真相”的复印件沿途散发,肩头的酸痛渐渐淡去,每一张纸都包含了他至今以来最富感染力的三份作品。其中漠不关心的神明是他的最爱,将阿斯塔特战士们贬作古老传说中的泰坦——他知道这极具力量的诗篇值得让更多人品味欣赏。他也知道自己应当为此类作品多加小心,然而他胸中那明亮燃烧的炽热激情难以抑制。

  他暗中接洽废品站拾荒者,与第一个人仅仅耗费了片刻时光,就轻而易举地弄到一台低端批量打印机。这并非什么品质优秀的仪器,若是在泰拉恐怕都难入他的眼,然而即便如此,诗人还是献出了牌局所得的绝大多数赌资。这玩意颇为粗劣,但足以完成使命,只不过让他的舱室里充斥着油墨味道。

  卡尔卡斯轻声哼着歌,继续在这些划归平民的甲板间穿行,最终来到了避难所,由此开始他就要保持谨慎了,因为他在这里广为人知,而且周围难免会有目击者。

  他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避难所空空如也,看起来格外沉闷凄凉。谁也不该目睹一家酒吧灯火通明的模样,他心想,这只能显得更加悲哀。他走进避难所,在每张桌子上留下几页纸。

  瓶口与酒杯相碰的声音骤然令卡尔卡斯全身僵直,他的手臂正在探向下一张桌子。

  “你在干什么?”一个听起来颇具教养但显然酒醉的女性嗓音问道。

  卡尔卡斯转过头去,看到一位颓废的女子蜷缩在避难所最远端角落的包厢里,这就解释了他之前为何没能察觉。对方被阴影所笼罩,但卡尔卡斯还是立刻辨认出了战帅的纪实作者佩卓尼拉·维瓦,不过对方今日的模样十分狼狈,与诗人上一次在戴文目睹的光辉形象恐怕有着云泥之别。

  不,这不对,卡尔卡斯随即回想起来。他上一次看到此人是在登机甲板上,与阿斯塔特一同护送战帅归来。

  显然,那可怕经历也在她身上留下了烙印。

  “那些纸,”维瓦说道,“是什么?”

  卡尔卡斯充满负罪感地把手中纸张抛在桌上,并将书包从肩头调整到背后。

  “没什么,”他沿着一排包厢朝那位女士走去,“只是一些诗歌,我想让大家读读。”

  “诗歌?写得好吗?我需要点振奋心情的东西。”

  卡尔卡斯明知自己可以任由对方借酒浇愁,黯然神伤,但心中的那股自负傲气却逼迫他开口回应,“是的,我认为这是我最棒的作品之一。”

  “能给我读一读吗?”

  “现在还是算了,亲爱的,”诗人说,“毕竟你是想放松一下。这些文字恐怕有点黑暗。”

  “有点黑暗,”她笑道,那声音粗硬刺耳,“你可不明白什么叫黑暗。”

  “你叫维瓦,对吧?”卡尔卡斯走到她的包厢门口,“这是你的名字吧?”

  她抬起头来,善于判断酒醉程度的卡尔卡斯立刻发现,对方已经喝到神志麻木了。三个空瓶立在桌上,第四个则粉身碎骨地铺在地面。

  “是的,是我,佩卓尼拉·维瓦,”那位女士回答,“卡皮努斯家族高级宫廷代表,作家与骗子……我猜还是个醉鬼。”

  “这我看得出来,但你为什么说自己是骗子?”

  “骗子,”维瓦又端起一杯,口齿含混地说,“我来到这里是为了讲述荷鲁斯的光辉荣耀与基因原体的亲密情谊,你知道吗?我遇到荷鲁斯的时候就对他说过,如果不把这项工作交给我,那么他就见鬼去吧。当时我以为自己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结果他居然笑了!”

  “他笑了?”

  维瓦点点头,“是的,笑了,而且他还是决定把工作交给我。我猜,他或许觉得把我留在身边挺好玩的吧。我自以为做好了一切准备。”

  “事实情况有没有符合你的期望,亲爱的佩卓尼拉?”

  “不,说实话并没有。喝一杯吗?我可以给你讲讲。”

  卡尔卡斯点点头,从吧台拿了个酒杯,坐在她对面。维瓦给他斟了杯酒,结果洒在桌面上的还要更多一些。

  “谢谢,”诗人说道,“究竟为什么没有符合你的预期呢?很多记述者做梦都想得到你的职位。为了这份工作,梅萨蒂·欧丽顿恐怕是愿意大开杀戒的。”

  “谁?”

  “我的一个朋友,”卡尔卡斯解释道,“她也是纪实作者。”

  “她可不想干这活的,相信我,”维瓦说。卡尔卡斯注意到,对方的肿胀眼泡是泪水与酒精的共同成果,“有些幻象还是不要打破为好。我原本知晓的一切全都上下颠倒,就这么简单!相信我,她可不想干这活的。”

  “喔,我觉得她还是愿意的。”卡尔卡斯喝了口酒说。

  维瓦摇摇头,仔细审视诗人,仿佛刚刚看到他。

  “你是谁?”那位女士突然问道,“我不认得你。”

  “我的名字是伊格内斯·卡尔卡斯,”他挺起胸膛回答,“埃塞俄比亚奖章获得者——”

  “卡尔卡斯?我听过这个名字……”维瓦说着,用掌心揉了揉额头努力回想,“等等,你是个诗人对吧?”

  “没错,”卡尔卡斯说,“你读过我的作品吗?”

  她点点头,“你写诗。好像是挺蹩脚的诗,我记不得了。”

  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贬斥自己的作品,卡尔卡斯顿时发了脾气,“那你又写了什么精美绝伦的东西?我可不记得读过你的任何作品。”

  “哈!你到时候一定会记住我的作品,这我可以保证!”

  “真的吗?”卡尔卡斯指着桌上的空瓶讥笑道,“会是什么作品呀?烂醉交际花的回忆录,还是复仇之魂号的复仇烈酒?”

  “你自以为聪明透顶,是不是?”

  “我确实有些值得骄傲的时刻。”卡尔卡斯说。他明白在言语交锋里胜过一位酩酊大醉的女士算不上什么可喜成就,但还是对此颇为享受。无论如何,他总愿意让这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女子吃些苦头——即便她正在抱怨自己生命中遭受的最大坎坷。

  “你什么都不知道。”维瓦厉声说。

  “是吗?”诗人问道,“那你不如启示我一下?”

  “行吧!好啊。”

  她随后为伊格内斯·卡尔卡斯讲述了一个无与伦比的故事。

  “你为何带我来此?”荷鲁斯问道。他从那银色储物罐面前快步退开。他们在这趟怪异旅行中遭遇的所有人都对他们熟视无睹,但玻璃彼端的眼睛却投来了充满好奇的目光,显然能够感知到荷鲁斯的存在。战帅确凿无疑地知道那双眼眸属于何人,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荣耀一生就起始于这个深埋地下的无菌密室里。

  他在笼罩着冶炼厂乌黑烟霾的科索尼亚长大成人——那是他的家园,是他对于种种模糊图像与困惑感受的最初记忆。他完全无法回想起这个地方,也无法回想起在储物罐里面逐渐形成的意识……

  “你已经目睹了帝皇的终极目标,我的朋友,”塞扬努斯说,“现在是时候让你目睹他如何启动那项成神计划了。”

  “利用基因原体?”荷鲁斯问,“这说不通。”

  “这完全说得通。你们会担任他的将领。你们会像战神一样驰骋星海,为他收复银河。你们是一柄武器,荷鲁斯,一柄在磨损用钝之后便可随手抛弃的武器。”

  荷鲁斯从塞扬努斯面前转过身去,沿着走道前行,不时驻足检视储物罐的玻璃舷窗。他在其中看到了各不相同的事物,有形体难辨的光芒与轮廓,有状如刚硬建筑的生命体,有飞旋成火环的眼眸和轮盘。前所未见的诸般伟力在此运作,他能够品味到储物罐表面所包裹的强悍威能,那防护力场在他的皮肤上脉动扩散,仿佛是空气中的一道道波纹。

  他在标有XI的储物罐前停下脚步,将手掌按在平滑的钢铁外壳上潜心感受,孕育其中的个体本该踏上一段充满了未知荣耀的光辉旅程,然而荷鲁斯知道那份未来永远不会成真。他俯身窥探内部。

  “你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荷鲁斯。”塞扬努斯说,“你们不会在此久留了。”

  “是的,”荷鲁斯说道,“发生了一场意外。我们尽数失散,天各一方,直到帝皇将我们逐个寻回。”

  “不,”塞扬努斯说,“并无意外。”

  凝视舷窗的荷鲁斯困惑地转过头来,“你在说什么呢?当然有一场意外了。我们像风中落叶一样从泰拉失散。我前往了科索尼亚,鲁斯落在芬里斯,圣吉列斯抵达巴尔,我们在不同的世界各自成长。”

  “不,你误解了。我是说那并非意外事件,”塞扬努斯说,“放眼看看吧。你很清楚我们在多么深的地下,你也知道通往这里的大门刻着多少防护符文。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外能够突破这间密室,将你们抛撒到银河各处?而又是什么样的巧合让你们无一例外地栖身于历史悠久的人类家园?”

  塞扬努斯步步靠近,荷鲁斯则无言以对,只能扶着走道的栏杆重重喘息,“你在暗示什么?”

  “我没有做任何暗示。我只是在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荷鲁斯咆哮道,“你在我的脑海里填满了猜疑和推测,但你没有一句切实的内容。或许是我太愚钝,这我说不好,所以请你用直白的话语给我解释清楚。”

  “好吧,”塞扬努斯点点头,“我来讲讲你们的创生。”

  戴尔弗斯尖顶之上雷霆滚滚,悠弗拉迪·奇勒迅速抓拍了几张照片,记录下那座宏伟建筑在灼目紫电中的高大剪影。她知道这些影像并无特别之处,其构图乏味而业余,但她还是拍了下来,因为她明白,在这个极具历史意义的时刻,每一分一秒都值得为后人加以记录。

  “你拍完了吗?”站在她身后的泰塔斯·卡萨问道,“祈祷会马上就开始了,咱们可别迟到。”

  “我知道,泰塔斯,别啰唆了。”

  摄影师在抵达戴尔弗斯所处山谷的第二天遇到了泰塔斯·卡萨,她跟随圣言录信徒专用的暗号符记来到了这座壮丽建筑脚下的阴影里,参加一场由对方组织的秘密祈祷活动。她惊讶地发现,有将近六十人出席,大家都低垂头颅向人类神皇诵读祷言。

  卡萨对她致以热情欢迎,而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被奇勒的日常祷告与布道吸引过去。卡萨纵然虔诚热忱,却非演说之才,他的生硬语句颇为欠缺。他是一位忠诚信徒,但他显然不是个宣讲者。奇勒曾担心自己反客为主会招来他的厌憎,然而对方坦然接受现实,深知自己并不适合担任领袖。

  事实上,奇勒也不是个领袖人物。与卡萨一样,她怀有信仰,然而站在人群面前令她颇为不安。茫茫信众似乎对此并无察觉,他们满怀狂喜与崇敬地凝视着奇勒传达帝皇的言语。

  “我没有啰唆,悠弗拉迪。”

  “你有。”

  “好吧,或许有,但我必须及时返回审判日,以免有人察觉。图奈特机长如果查到我的行踪,肯定要剥了我的皮。”

  死亡军团麾下那些强悍的战争机械矗立于山谷入口处担任警戒,再者它们的庞大体形也难以步入谷地。如今这座深坑看起来更像是部队集结场所,而非朝圣者和祈求者的营地:无数坦克、卡车、平顶运输车以及移动指挥车在过去的七天里将数万人运载至此。

  远征队大批人员与那些容貌怪异的当地居民共同挤满了深坑,一顶顶临时帐篷将戴尔弗斯包围起来。油然而生的深厚情感以一种奇妙力量让人们自发地聚集到了战帅所在之处,其惊人规模至今还令悠弗拉迪敬畏屏息。圣殿阶梯上铺满了献给战帅的祭品,她知道有很多人散尽了全部家当,以求通过某种方式加快指挥官的痊愈。

  奇勒的生命中有了一个新的目标,但她说到底依旧是个摄影师,她在这里拍摄的若干照片堪称上乘作品。

  “是的,你说得对,我们该走了。”奇勒收起相机挂在脖子上。她用双手梳过自己尚感陌生的短发,却很喜欢这种感觉。

  “你考虑过今天晚上要讲什么了吗?”两人穿过这片拥挤区域走向祈祷集会,卡萨开口问道。

  “不,说实话并没有,”摄影师回答,“我从来不做那么长远的计划。我只是任由帝皇的光辉填满自己,然后把心里话说出来。”

  卡萨点点头,奇勒的每一个字都让对方着迷。她微笑起来。

  “你知道吗,在六个月以前,如果有人说出这种话,肯定会被我嘲笑的。”

  “什么话?”卡萨问。

  “关于帝皇的话,”奇勒隔着记述者长袍把玩那枚挂在链子末端的银色鹰徽,“不过我想,在六个月里,一个人身上足以发生很多事情了。”

  “我想是的,”卡萨表示认同,他们为一群帝国军队士兵让开道路,“帝皇之光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悠弗拉迪。”

  当奇勒与卡萨和那些士兵错身的时候,一个虎背熊腰的秃头壮汉用肩膀狠狠撞上卡萨,他摔倒在地。

  “嘿,看着点儿路。”那士兵居高临下地对卡萨吼道。

  奇勒站在倒地的卡萨旁边大喊:“滚开,你这白痴,是你撞上他的!”

  那士兵转过身来,反手一拳打中悠弗拉迪的下巴,摄影师当即躺倒。她满口鲜血,挣扎起身,然而两双铁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其余士兵开始踢打匍匐在地的卡萨。

  “放开我!”奇勒喊道。

  “闭嘴,贱人!”第一个士兵说,“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的勾当?向帝皇祈祷之类的鬼把戏?荷鲁斯才是你们应该感激的人。”

  卡萨翻身跪起,尽力抵挡拳脚,然而他难以抵挡三名职业军人的攻击。他猛力捶打一人裆部,侧身躲开一只踢向自己脑门的沉重军靴,终于挺直了身躯,但随即被一记沉重手刀击中脖颈侧面。

  奇勒奋力挣扎,但那两个士兵太强壮了。其中一人伸手抢夺她脖子上的相机,她则张口狠狠咬住对方的手腕。士兵惊呼一声扯断了相机背带,另一人则扯住她的发根将她的脑袋拽开。

  “你敢!”奇勒厉声尖叫,更加凶狠地挣扎起来,但那士兵攥住背带把相机摔成了碎片。此刻卡萨已经单膝跪倒,脸上满是血迹和怒意。他刚刚从枪套里抽出手枪,就被人用膝盖猛撞面孔,顿时昏了过去,手枪也滑落在地。

  “泰塔斯!”奇勒喊道。她像一只野猫般癫狂反抗,终于挣脱了一条臂膀。她伸手探向背后那个压制住自己的士兵,用指甲挠过对方的面孔。士兵尖嚎一声松开了她,奇勒手脚并用地爬向那把枪。

  “抓住她!”有人高喊,“崇拜帝皇的贱人!”

  她够到了手枪,同时听见沉重的击打声,立刻翻身躺倒。她把枪举在身前,随时准备打死前来追击的混蛋。

  她发现并不需要打死任何人了。

  三名士兵瘫软在地,第四个正横穿营地狂奔逃命,最后一人被握在某位阿斯塔特战士的铁拳里。那士兵狂乱踢打的双脚远离地面足有一米,阿斯塔特用单手攥着他的脖子。

  “五打一可不太公平吧?”那位战士问道。奇勒发现他是四王议会的托迦顿连长。摄影师还记得在复仇之魂号上给托迦顿抓拍过几张优秀照片,她认为对方是荷鲁斯之子全军上下最为英俊的。

  托迦顿从那个徒劳挣扎的士兵制服上撕掉了名牌与部队徽记,随后将他抛开,“你等着训导主任传话吧。趁我没弄死你,赶紧滚蛋。”

  奇勒扔下手枪,跪在相机旁,顿时咒骂一句,里面的照片恐怕都已经毁了。她在纷乱残骸中动手翻捡,把记忆螺旋抽了出来。如果能尽快把这个放进她舱室的编辑仪器里,或许还可挽救几张照片。

  卡萨痛苦地呻吟一声,奇勒顿时为自己优先关注残破相机而带有一阵罪恶感,但那也转瞬即逝。

  “你是奇勒吗?”托迦顿问道。摄影师将记忆螺旋揣进长袍口袋里。

  对方竟然知道她的名字,悠弗拉迪惊讶地抬起头说:“是的。”

  “很好。”阿斯塔特伸手搀扶她起身。

  “想给我讲讲这是怎么回事吗?”连长问道。

  奇勒犹豫了一下,她不愿将士兵们发动袭击的真实缘由告诉一位阿斯塔特战士。“我觉得他们不太喜欢我拍摄的一些照片。”她回答。

  “大家的口味都很刁嘛,是不是?”托迦顿轻笑一声,但奇勒看得出来,对方并未相信自己的解释。

  “是的,不过我需要返回战舰去恢复照片。”

  “这可真是巧了。”托迦顿说。

  “什么意思?”

  “有人请我带你返回复仇之魂号。”

  “是吗?为什么?”

  “这重要吗?”托迦顿问道,“你反正要跟我走。”“你至少可以告诉我,是谁想让我回去吧?”

  “不行,这是最高机密。”

  “真的吗?”

  “不,假的,是凯瑞尔·辛德曼。”

  辛德曼居然能差遣一名阿斯塔特为自己跑腿办事,这在奇勒看来简直荒谬。那位德高望重的宣讲者想要找她谈话只能出于一个原因,伊格内斯或者梅萨蒂肯定向他告发了奇勒的信仰。那两人始终不愿接受新的真理,这顽固思想令奇勒倍感恼怒。

  “如此说来,阿斯塔特现在已经变成宣讲者的马前卒了?”她厉声问道。

  “没那回事儿,”托迦顿说,“我只是帮朋友一个忙,而且我认为,现在回去对你也有好处。”

  “为什么?”

  “你很爱提问题,奇勒小姐,”托迦顿说,“这份特质或许可以帮助你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述者,但这次你最好安安静静地听别人讲话。”

  “我惹上麻烦了吗?”

  托迦顿用靴子踢了踢被砸成碎片的相机残骸,“这么说吧,有人想指点一下你的拍照手法。”

  “帝皇很清楚,他需要一批无与伦比的战士来统领大军,”塞扬努斯开口道,“必须是犹如神明的指挥官才能让强悍的阿斯塔特甘愿效忠。这些指挥官应当坚不可摧,天下无敌,能够在眨眼之间令众多超人战士俯首遵命。他们被精心打造为领袖之才与天生将帅,其超凡脱俗的战斗技艺仅次于帝皇本人,并且各自拥有种种独特能力。”

  “基因原体。”

  “没错。唯有如此睥睨众生的强大个体才有资格谈及征服银河。你能想象吗,单单是为这项空前绝后的宏伟事业谋划蓝图,便需要怎样强大的自信与意志力?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怀有如此巨大的野心?若非基因原体,还有谁可以承担这份惊天动地的责任?没有人能够独力完成这项超越凡尘的征伐大业,即便是帝皇也不行。所以他创造了你们。”

  “为人类征服银河。”荷鲁斯说。

  “不,不是为人类,是为帝皇。”塞扬努斯说,“你在心底早已知道,在伟大远征结束之后,你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你将成为负责维护帝皇疆域的看守,而他则抛下众生独自成神。对于一个将银河纳入囊中的人而言,这算是什么奖赏?”

  “这根本算不上任何奖赏。”荷鲁斯咆哮着重击面前的银色储物罐。金属外壳顿时凹陷,他的铁拳在玻璃上留下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他能听到阵阵绝望的敲打声从中传来,覆满冰霜的储物罐侧面泄漏出嘶鸣气体。

  “看看周围吧,荷鲁斯,”塞扬努斯说道,“你以为某人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创造出基因原体吗?如果那样的奥妙科技确实存在,那么何不创造一百个、一千个荷鲁斯?不,将你们铸造成型的是一笔交易。这我很清楚,因为亚空间的主宰们与帝皇一样,也是你的父亲。”

  “不!”荷鲁斯高喊,“我不相信你。基因原体都是我的手足,是帝皇的骨肉,是他的一部分。”

  “的确是他的一部分,但这种力量从何而来?他与亚空间的诸神进行交易,换取了它们的些许力量。这才是注入你们体内的威能,绝非他自身那微不足道的凡人之力。”

  “亚空间诸神?你在说什么,塞扬努斯?”

  “我们究竟采用哪个词汇来称呼它们又有什么关系,正是它们的领域逐渐遭到帝皇摧毁,”塞扬努斯说,“智能存在?异形生物?诸神?它们拥有超乎想象的力量,对你而言无异于神衹。它们手握生命与死亡的奥秘,万物皆在它们掌控之中。感受,变化,战争与腐朽,这一切都隶属于世间存在的无尽循环,也都受到亚空间诸神的统御管辖。正是它们的力量在你全身的血脉中奔涌,赋予你种种无与伦比的绝妙能力。帝皇对它们早有所知,于是在千百年前便谦恭晋见,向它们效忠。”

  “他绝不会做那样的事!”荷鲁斯驳斥道。

  “你低估了他对于力量的渴望,我的朋友,”塞扬努斯说,两人一同沿着台阶回到实验室地面,“亚空间诸神无比强大,然而它们难以理解这个实体宇宙,因此帝皇成功背叛了它们,并盗走它们的力量,留作己用。在创造你们的过程中,他便注入了那份力量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荷鲁斯感觉到自己的喘息变得短促而痛苦。他想要否认塞扬努斯的话语,但他在心底明白,这不是谎言。与任何人一样,他的未来并非注定不变,但他的过去已无法改变。他亲手铸就了自己毕生的荣耀,然而此时此刻,帝皇的叛逆妄为让那一切都烟消云散。

  “如此说来,我们被玷污了,”荷鲁斯低声说,“我们全都是。”

  “并非玷污,”塞扬努斯摇摇头说,“亚空间的力量单纯存在。若是由能力出众的人加以明智运用,它就是一柄无可匹敌的武器。它可以被驯服掌控,成为具备坚定意志的使用者的强大工具。”

  “那么帝皇为何没有善加运用?”

  “因为他太软弱,”塞扬努斯凑近荷鲁斯说道,“与你不同,帝皇缺乏那种彻底掌控它的坚定意志,而亚空间诸神对于背叛者绝不心慈手软。帝皇窃取了它们的一部分力量,而它们则发动反击。”

  “如何反击?”

  “你看着吧。帝皇凭借偷来的那份力量已经变得过于强大,令诸神难以正面直击,然而诸神预见到了帝皇的一部分计划,于是便针对实现计划所需的关键因素发动攻势。”

  “基因原体?”

  “基因原体。”塞扬努斯表示同意,他沿着走道继续前行。荷鲁斯听见了遥远的警报尖鸣声,整个房间中的气氛顿时变得焦躁不安,仿佛有一股冰冷电流在分子之间跃动奔涌。

  “怎么回事?”他伴着越来越刺耳的警报声问道。

  “正义降临了。”塞扬努斯说。

  明亮灼目的蓝色火花在储物罐上闪动,点亮了那平滑如镜的金属表面,荷鲁斯抬起头,看到一团秽恶光芒紧贴着天花板凭空出现,不住翻卷涌动。它像一片微缩星海般悬浮于银色孵化器上方,在分秒之间急速膨胀。狂风呼啸而来,荷鲁斯被迫紧握住走道栏杆,那迅猛扩张的旋涡里传出阵阵凄厉嚎叫。

  “那是什么?”他借助栏杆移向阶梯。

  “你知道那是什么,荷鲁斯。”塞扬努斯说。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想走已经太晚了。”塞扬努斯紧紧握住他的臂膀。

  “把手放开,塞扬努斯,”荷鲁斯警告道,“无论你究竟叫什么名字,我知道你不是塞扬努斯,所以不必再假冒身份了。”

  话音未落,他便看到一组披挂铠甲的战士穿过房间大门猛冲进来。对方共有六人,身材高大的与阿斯塔特相仿,但并未穿戴同样的作战盔甲,因此也就显得没有那么壮硕。他们身上那雍容华贵的黄金胸甲装饰着帝国鹰徽与雷霆闪电标志,青铜色的尖顶头盔覆有一束赤红马尾,席卷房间的飓风让他们的猩红斗篷在背后猎猎飘扬。六柄闪烁电光的战戟直指荷鲁斯,那些噼啪作响的修长锋刃下方各自悬挂着一把爆矢枪。他瞬间就认出了这些人——禁军战士,帝皇的直属近卫。

  “邪魔止步,受汝裁决!”领头的战士怒吼一声,将守护者长戟刺向荷鲁斯的心脏。纵然禁军戴着密闭头盔,荷鲁斯依旧能够轻易辨别出对方的眼眸与嗓音。

  “瓦尔多!”荷鲁斯喊道,“康斯坦丁·瓦尔多。是我,荷鲁斯。”

  “住口!”瓦尔多高呼,“立刻停止这秽恶咒法!”

  荷鲁斯仰望头顶,翻滚无定的旋涡中蕴藏着某种奇特力量,他能感受到那阵阵传来的强烈吸引,如同一位久别故友的问候。他将这迷惑人心的呼唤抛之脑后,站在房间地板上,迈步前行。

  禁军长戟喷吐出凶猛噬人的炽热火光,那枪弹洪流的强悍冲击迫使荷鲁斯跪倒在地。尖啸狂风吞没了枪口的轰鸣与荷鲁斯的呼吼,然而令他开口喊叫的并非痛楚伤势,而是帝国战友向自己开火的可怕事实。

  子弹继续向他倾泻而来,撕咬敲打他的盔甲,但始终未能突破这坚实防护。禁军列作严整阵型,步步逼近,用沉重火力将荷鲁斯压制在地。塞扬努斯一头扎进阶梯背后,击穿金属台阶的质爆弹让他身边火星四溅,残骸横飞。

  荷鲁斯在暴怒中高声咆哮,傲然起身,那团把他彻底包裹起来的癫狂风暴震耳欲聋,让他将一切克制忍让都抛诸脑后。一枚爆矢弹轰在颈甲上,几乎要扭转他的整个身躯,但这远不足以放慢战帅的脚步。他从最近处的禁军手中夺过长戟,一拳将对方的头颅打得粉碎。

  他反转手中兵器,将另一名禁军从头到脚劈作两半,那残破尸首顿时被狂风卷起,消失在噼啪作响的翻滚旋涡深处。一个敌人的胸膛被荷鲁斯洞穿,长戟直没入柄。

  锐利锋刃向战帅的头颅袭来,但他挥动铁拳将其击碎,又轻而易举地从对方手中抢走了武器。另一名禁军随后殒命,荷鲁斯凭借赤手空拳让他身首异处,将那生生扯掉的脑袋抛落在地,泉涌般的鲜血从断颈中喷射而出。

  如今只剩下瓦尔多一人幸存,荷鲁斯高声咆哮着逼近禁军领袖。瓦尔多的守护者长戟枪口喷吐出猛烈火光。荷鲁斯低哼一声忍受痛楚,抬起重拳准备将对方一击毙命。就在此刻,他突然听到不堪重负的金属材料扭曲撕裂的刺耳尖鸣,上方那个狂暴旋涡所引发的漩涡达成了目标。

  荷鲁斯暂缓攻势,为那些储物罐的命运倍感惊恐。他转身看到一个金属罐喷吐着嘶鸣气流脱离地面,其他储物罐的固定装置也纷纷断裂破碎,任由它们被卷入半空。

  时间骤然停滞,一团灼目光辉充满了整个房间。

  荷鲁斯感觉到温润如蜜的柔和暖意涌入全身,他转过去面对光芒源头:一个熠熠闪烁的金色巨人,散发着超乎想象的英武气势和卓绝美感。

  这景象让荷鲁斯在狂喜中屈膝跪地。谁不愿尽己所能来崇拜这位至臻完美的存在?他全身上下投射出深厚力量与坚定信心,在指掌翻覆之间便有万物创生的奥妙。他知晓这茫茫世间一切问题的答案,也具备着恰当运用那些答案的无尽智慧。

  他的绝美盔甲金光灿烂,他的神秘容貌凡人难辨,他的荣光与力量无可比拟。

  这位金色战士的沉稳举止仿佛是慢动作一般,他抬起手掌,轻描淡写地遏制了那道旋涡的癫狂肆虐。一切顿时沉寂下来,翻滚不已的孵化罐悬停在半空。

  那金色身影将困惑不解的目光投向荷鲁斯。

  “我认得你?”他开口道。这无比悦耳的完美和声让荷鲁斯喜极而泣。

  “是的。”荷鲁斯的回答细若蚊鸣,他难以抬高嗓音。

  那个巨人歪过头说:“你意图摧毁我的伟大成果,但你不会得偿所愿。我请求你,放弃这条道路,否则一切都将就此失去。”

  荷鲁斯向金色战士伸出手去,对方则哀伤地凝视那些静止悬浮于头顶的孵化罐,在须臾之间对未来事态作出权衡。

  荷鲁斯能够在那双光耀超凡的眼眸中看到其最终决断,不禁喊道:“不!”

  对方转身离去,时间随即恢复如常,继续奔涌流逝。

  亚空间催生的凶猛旋涡带着震耳的呼号卷土重来,在孵化罐的金属碰撞声中,荷鲁斯能够捕捉到诸位兄弟的尖叫。

  “父亲,不!”他高喊,“你不能容许这些!”

  那个金色巨人已经抽身而去,在背后留下一片狼藉。他对于自己亲手塑造的生命漠不关心,荷鲁斯感觉到炽热而浓烈的恨意涌上心头。

  狂风的力量将他狠狠攫住,荷鲁斯放任自己被卷入空中,张开双臂与诸位兄弟重逢。

  那亚空间旋涡的幽暗深渊盘踞在他头顶,如同一枚充满恐怖和疯狂的巨眼。

  他放弃了抵抗,容许那股力量将自己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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