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博士强行弄开公寓门冲了进去，罗瑞和艾米紧随其后。门廊入口，蓝光正闪个不停，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浓烟，就像是踏进了一间夜店。“有人吗？”博士大喊，“家里有人吗？”
他们穿过浓烟走进一间宽敞的房间，一头是厨房，一头是书房。厨房里的所有电器都乱了套，乱七八糟地一会儿开一会儿关，插座还哧哧地冒着烟。蓝色闪电噼里啪啦地沿着地面劈过，又窜上了墙面、天花板，还有足足占了半间屋子的巨大落地窗。
满屋的烟雾让罗瑞泪流不止，“发生了什么？”他咳嗽道，“这地方糟透了……”
“时间能量溢出。”博士回答道，像潜行的老虎一样步入房间，“电力过载。”
灯应景地嘶嘶作响，闷烧的火花一连串地倾泻下来。“这是什么导致的？”罗瑞说。
噼啪－噼啪－噼啪
“我想我知道了。”艾米指向办公区，两个男人倒在那里，全都陷入了昏迷。其中一个趴在桌子上，另一个已经滑到了地上。他们的右手臂都向前伸着，指尖冒着烟。
“两个马克·惠特克，A和B。”博士向他们走去，“他们一定是产生了物理接触，微分短路。”他跪在年轻的马克身边，摸了摸他的脉搏，尔后又检查了老马克，“太幸运了，他们都还活着。看来是年轻的马克决意来拜访老马克。”
“那么，这次不是老马克插手过去的自己，”艾米说，“是年轻的马克介入了自己的未来……”
噼啪－噼啪－噼啪
“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吧？”罗瑞说，“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说，自己撞上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对吗？”
“没错，不是理想的局面。”博士说，“我们得把他们拖出去。罗瑞，你带上这个马克，我来搞定另一个。”
“好吧。”罗瑞把年轻的马克架起来。博士也扶着老马克站起身来，半拖半拽地向门口走去。
噼啪－噼啪－噼啪
罗瑞感到肺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就在他架着年轻的马克穿过屋子的时候，一切亮着的设备都着了火。
“我就不懂了，”艾米在一片混乱中大喊着，“救火系统为什么没有报警？”
“被什么东西阻断了，”博士说，“瞧。”
顺着博士的目光，罗瑞向房间尽头的窗户望去。六尊石头雕像正站在落地窗外，手按玻璃打量着房间内部，面无表情。是哭泣天使，它们正沐浴在一片摇曳的亮光之中。
“它们在干什么？”罗瑞冲博士大喊。
“你觉得呢？”博士喊了回去，“准备用餐！”
但这怎么可能呢，罗瑞心想，他们可是在四楼。而窗外并没有天使可以落脚的地方。
噼啪－噼啪－噼啪
罗瑞一次盯不住所有天使。更糟的是，周围浓烟滚滚，他的眼睛快被熏得睁不开了！天使们正用手指敲击着窗玻璃，捣鼓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一声巨大的嘎吱声突然响起，罗瑞用眼角余光瞥见一扇窗户正在开裂，裂纹沿着天使的一只手像蜘蛛网般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他再也坚持不住，终于眨了下眼，顷刻之间，玻璃破裂的声响震耳欲聋，整片玻璃墙碎成了无数片玻璃碴。夜里的强风呼啸着涌入，将火焰扇得更高了，浓烟全向罗瑞、艾米和博士扑来。
罗瑞看到哭泣天使一点一点地爬进了窗户。虽然肉眼根本看不到移动，但它们确实一只接一只钻进屋子，张开了血盆大口。
“快来！”博士在罗瑞耳边大喊，“我们得走了。”
罗瑞抓紧年轻马克的皮带，拖着他穿过火舌汹涌、浓烟密布的火场，逃到了走廊里。他们像是刚从地狱里走了一遭。
老马克在一阵咳嗽中苏醒过来，他的眼睛和喉咙呛得生疼，舌头上还有一股烟熏和辛辣的味道。但他可以呼吸到新鲜流动的空气，还听到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空地上。罗瑞跪在他身边测着脉搏，越过罗瑞，他认出艾米和博士的身影，他们似乎正低头看着躺在人行道上的某个人，但他看不到那是谁。
一时间他什么都想起来了，年轻的自己登门拜访，和他站在门口的样子。马克做了个深呼吸，一瞬间他全都想起来了。
“没什么大碍，”罗瑞安慰他说，“伙计，你安全了。我和博士救了你。”
“你们救了我？”
罗瑞指了指屋顶，顶楼还笼罩在一片橘色的光晕中，一缕黑烟袅袅升起，直冲午夜的天空。
“什么——发生了什么？”马克挣扎着站起来。
“嘿，放轻松，”罗瑞说，“你，呃，你像是不小心触碰到了另一个自己。”
马克踉踉跄跄地向博士和艾米走去，他们正在照看年轻的自己，将他置于复苏体位[. 急救的一个步骤，在生命体征平稳的患者尚未恢复神态、等待进一步救援时的安全姿势]。小马克的外套已经烧焦了，暴露在外面的皮肤被熏得黑乎乎的，覆满了烟灰。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年轻的自己可能死了，直到地上的人发出一声呻吟，猛吸了一口气，呼吸变得平缓起来。
马克盯着他，然后抬头看向燃烧的公寓，他还没能消化这一切。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他一定是忘了某些事情。“你刚说了什么？”他对罗瑞喊道，“我不小心触碰到了另一个自己？”
“博士觉得你们可能，呃，产生了物理接触，导致大量时间能量外溢。”
物理接触？他记得自己坐在桌前，年轻的马克就坐在自己的对面，他发现年轻的马克并没在听自己讲话，因为他——
“那封信！”马克喘着粗气道，“那封寄给我自己的信……”
“什么？”罗瑞说。
“信在哪儿？你们把信带出来了吗？”
“没有。我们该把信带出来吗？”
“哦，天呐，”马克说，“别这样，不要……”他看着罗瑞，后者张着嘴巴，不知所措。接着，马克转身，一头向公寓入口冲去。
“嘿，你要去哪里？你这是自寻死路！”罗瑞在他身后喊道，“博士，老马克要逃跑了！”
马克拉开安全出口的门，冲上楼梯，胸部上下起伏个不停。他一路上和许多下楼逃难的邻居擦肩而过。他们大声警告他不要上楼，但他都置之不理。
他爬到四楼，撞开走廊门。一股热浪扑上脸，好像他走进了一个火炉似的。他的皮肤被烤得刺痛。走廊上没什么障碍，除了头顶上浓烟密布，像是雷云跑进了公寓。
他弓起腰，低头穿过楼道冲向自己的公寓。他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灼烧，衣服被烧得哔哔剥剥响，自己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穿过门走进屋里的玄关，火光把室内照得一片通红，家里已经面目全非。烟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但他必须要找到那封信。
马克走进客厅，眼前的画面就像一场噩梦。厨房已经被火舌吞噬，一团火星沿着电视线一路窜到天花板，沙发也在闷闷地烧着，上面全是臭烘烘的烟味儿。
屋里有六只哭泣天使，此刻全部都僵立在大火之中，它们双手捂脸，翅膀收拢在背后。
为了不让浓烟钻进眼睛，马克不得不眨眼。就在这样一个个的眨眼瞬间，天使趁机移动了！它们缓缓地放下手，将脸转向马克，空洞的眼神望向虚空，仿佛浑然不觉火舌已经烧上了它们的石头外壳。
接着，天使们一只一只张开口，伸出长长的、尖锐的利爪。
马克磕磕绊绊地向书桌摸索过去，直到腹部撞上桌沿，满屋的浓烟让他仅仅只能看得到桌上有一叠纸。当他探头去看时，却发现书信都着了火，正慢慢地烧焦变黑。火舌很快就将两份信件彻底吞噬，碳化后的碎纸片一片片地飘在空中。
马克察觉到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头，他转过身。
“我们该走了，”博士坚定地说，“马上。”
马克看到哭泣天使就站在博士身后，伸长胳膊想要触碰他。这一幕让马克因恐惧而僵住，他没法儿说话，也移动不了。
博士拽住他的手腕，扯着他穿过客厅，越过天使走出公寓，回到走廊里。马克感到难以呼吸，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任凭博士拉着他穿过滚滚浓烟，走下楼梯，走进清凉的夜晚。
看到博士架着老马克跌跌撞撞地从着火的大楼里走出来，艾米宽慰地大声欢呼。老马克的衣服脏兮兮的，有好几处都烧焦了，但人却毫发未伤。他坐在人行道上喘着气，年轻的自己就在几米外，睡得正香。
公寓里的居民都聚在停车场里，等待消防队的救援。他们痴痴地望着熊熊大火中的公寓楼，大概整个伦敦都看得到这火光。
博士在老马克的身边蹲下，“你刚才是想干什么？”
“那封信，博士，”马克深吸了一口气，“未来的我寄给自己的信，也就是我将要寄出的那封信，还在屋里。原件和手抄复本都在里面。”
“哦，天呐……”艾米长大了嘴巴。
“我看到它们化为了灰烬，”老马克表情惨淡，“没办法了，历史注定要被改写。”
“你的意思是？”罗瑞问。
“我怎么可能把一封不复存在的信寄给过去的自己呢？！”马克吼道。
“不能再抄一遍吗？”
“我没法记住信里的每一个字，谁能呢？要是我写错了一个字……”
“哦，好吧。嗯。”
“你拍过照片吗？或者类似的。”艾米说。
“没有。”马克回答，又向着博士质问道，“你告诉我不要这么做，记得吗？”
博士皱起眉头，“所以说，现在你不可能把信寄给自己了，整个历史都被改变，时间岔道会遍布整颗星球。”
他停了下来，直起腰板，舔了舔手指，放到空气中，“除非……”他掏出挂在脖子上的摇移探测器，快速旋转了两下，“不，不要。哦，不，不，不，不，不要……”
“除非？”
博士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对付小小的探测器上。随后，他抬头望向艾米，眼神非常可怕，“除非历史的进程并没有被改变。”
“什么？”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博士郑重地说道，“那封信并不是马克写的！”
“什么？但那当然是他写的，”艾米说，“你是说——”
“是的，”博士说，“都是它们计划的一部分。”
“谁的计划？”
“哭泣天使。”
“抱歉，博士。你的意思是，哭泣天使写了那封信？”罗瑞若有所思，“马克2011年收到的那封信是哭泣天使写的？”
博士点点头，“它们让马克认为这一切指令都是来自未来的自己，这样才能确保他严格遵循信里的指示。不过这更是为了对付我，为了让我放任他按照信上的内容行事。”
“可是，等等，你好像遗漏了什么。马克说了，信上是他自己的笔迹。”
博士摇了摇头，转向马克，“你从没把那封信的原件拿给我看过，是吧？”
“是的。”马克说。
“真希望你给我看过。”博士说，“如果那封信是用通灵卡片写的，我会注意到的。在通灵卡片上写信，谁来看，信上就是谁的笔迹。”
马克挣扎着站起身来，“但信封上的名字也是我自己的笔迹。”
“通灵信封，”博士说，“同样的东西。”
“这么说，是哭泣天使设了个局？”罗瑞问道，“这怎么可能呢，它们是打劫了附近时空的所有通灵报刊亭吗？”
“天使是能够洞察时间的生物。这对它们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博士惋惜地看着马克，如同已经看穿了他的罪行，“你给我看的手抄附件，不是完整的信，对吧？”
马克瑟缩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信里还有别的指示，那才是哭泣天使真正希望你去做的。”
“没有。”
“信里还有什么内容，马克？”博士有点怒了，“快告诉我！”
“没别的了，你看到的就是全部。”
“这不可能。听我说，不管信里写了什么，都不是事实。信是天使写的，它们就是想要你去改变历史。所以，不管上面说了什么，一定是历史进程中不能发生的事，你绝不能照做！”
“不！”马克固执地大叫道，这一声呐喊令他倾尽全力，无疑加剧了他全身的疼痛。他的胸部拼命地上下起伏，喘息间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又难以诉诸于口。“不，你错了。”他嗓音嘶哑，“那是可以发生的事，那是非得发生的事！”
“马克，你不能，不管你多么——”
马克挺起身，冷冷地看了博士一眼，这一眼饱含着多年来的孤寂与忧伤。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走向停车场。
“马克，你要去哪儿？停下——”
马克举起车钥匙，对准自己的越野车按下去，嘀的一声开了锁。他爬进驾驶座，博士去抓车门，却晚了一步，车已经咆哮着打着了火。车前灯亮起刺目的光，接着，车子直冲上了路。艾米、罗瑞还有博士只能无助地站在一旁，看着它加速驶入黑夜。
就在马克的车渐渐消失时，警笛的鸣叫声却越来越响亮，两辆消防车和一辆救护车随即停在马路尽头，周遭的一切在闪烁的警报灯照射下一片明亮。消防员一个接一个地爬出来，他们一边大声调度，一边探头到处打量，评估着火势。
艾米盯着消防员们看了好久，一回神发现博士早已不在身边，他和罗瑞已经将注意力投到了年轻的马克身上。年轻的马克依然蜷着身子躺在人行道上，不过随着呼吸加速，马克已经在慢慢转醒。他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困惑地环顾四周，“你们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去见了一个叫哈罗德·琼斯的人，”博士语气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哈罗德·琼斯？”马克皱起眉头，依稀记了起来，“我在办公室加班到很晚，看到了一份文件……是他让我得到这份工作的，而且，他桌子上还有一些信件，那上面记录的全是我人生中发生的事！”
“现在没事了。”博士温柔地将手指放在马克的额头上，马克的眼皮耷拉下去，头向前倾陷入了恍惚之中。“你会没事的。听我的，今晚的事情你将一点也不记得。”
“一点也不记得。”马克重复道。
“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你不记得我，也不记得我的朋友们和哈罗德·琼斯。当你醒来，你听都没听过这些名字。明白了吗？”
马克点点头。
“你的办公室里发生了一起小型火灾，有人把燃着的火柴棍儿丢到了垃圾桶里，你用自己的夹克扑灭了火，所以它烧焦了。”
马克点点头。
“当你醒来，你最好给你的妻子打个电话，告诉她你很快就回家了，然后你回到自己的车上，径直开回家。明白了吗？”
马克点点头。
“很好。”博士打了个响指。
马克抬起头。他环顾四周，一时间有点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站起身来，“抱歉，呃，原谅我……”他嘟哝了一句，然后立马按下了移动电话上的快捷拨号键，“嗨，是我，我正在回家的路上了……我也爱你。”接着，他完全无视旁边的博士、艾米和罗瑞，大步走向大楼旁停着的一辆车，拉开车门上车，径直开走了。
这时，博士三人让到一边，以便消防员把软管连接到他们身旁的消防栓上。
“所以，这就完了？”艾米蹭掉手上的烟灰。
“差不多吧。”博士说，“马克回去了家里的妻子身边，也不会记得今晚发生的一切，关于我们的…… ”
电光火石之间，不祥的预感击中了罗瑞。他惊讶地张大了嘴，“等一下，”他说，“你刚才是不是说他要回家和他的妻子待在一起？”
“没错——”
“可我和利文森太太聊天时，她从没提过马克曾经结过婚！”
“确实，”艾米说，“几天前我问起来，他也说自己孤身一人，无妻无子……”
“但我们知道，他现在是有一个妻子的。如果说未来的他没有，”罗瑞说，“这是否意味着，要么他们离婚了，要么……”
博士的脸瞬间变得枯槁而憔悴，“是了，这就是哭泣天使们一直以来所密谋着的事件。”
“你是说，丽贝卡出事了？”艾米惊呼道，“或者说，丽贝卡将要遭遇什么变故？哦，天呐！她将会不久于人世……”
“马克会想要去阻止，”博士望向夜空深处，口中喃喃道，“他会想要试着去救她。”
“但如果他救了她，”罗瑞努力拼凑着线索，“……那么他就会改变历史。”
“不止如此，而且——”话还没说完，博士就被街对面的呼喊声打断了。
“博士！艾米！”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黑暗中向他们跑来。直到他离近放慢脚步，来到街灯之下，艾米才看清了他的脸。
是罗瑞。
可罗瑞就站在自己身边，正呆呆地盯着新的造访者，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艾米连忙转头看向另一个罗瑞，新的罗瑞。他一脸疲惫地向他们走来。
“谢天谢地，”他舒了一口气，揉了揉脸，“有那么一会儿，我还以为我错过你们了。”
“罗瑞？”博士怀疑地打量着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新来的罗瑞给了艾米一个抚慰的笑容，然后才注意到，前一个自己正张大嘴巴震惊地看着他，“我，呃，是从未来过来的，”新罗瑞说，“我是说，我和未来的你们待在一起，但我被天使触碰到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他们穿过浓烟走进一间宽敞的房间，一头是厨房，一头是书房。厨房里的所有电器都乱了套，乱七八糟地一会儿开一会儿关，插座还哧哧地冒着烟。蓝色闪电噼里啪啦地沿着地面劈过，又窜上了墙面、天花板，还有足足占了半间屋子的巨大落地窗。
满屋的烟雾让罗瑞泪流不止，“发生了什么？”他咳嗽道，“这地方糟透了……”
“时间能量溢出。”博士回答道，像潜行的老虎一样步入房间，“电力过载。”
灯应景地嘶嘶作响，闷烧的火花一连串地倾泻下来。“这是什么导致的？”罗瑞说。
噼啪－噼啪－噼啪
“我想我知道了。”艾米指向办公区，两个男人倒在那里，全都陷入了昏迷。其中一个趴在桌子上，另一个已经滑到了地上。他们的右手臂都向前伸着，指尖冒着烟。
“两个马克·惠特克，A和B。”博士向他们走去，“他们一定是产生了物理接触，微分短路。”他跪在年轻的马克身边，摸了摸他的脉搏，尔后又检查了老马克，“太幸运了，他们都还活着。看来是年轻的马克决意来拜访老马克。”
“那么，这次不是老马克插手过去的自己，”艾米说，“是年轻的马克介入了自己的未来……”
噼啪－噼啪－噼啪
“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吧？”罗瑞说，“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说，自己撞上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对吗？”
“没错，不是理想的局面。”博士说，“我们得把他们拖出去。罗瑞，你带上这个马克，我来搞定另一个。”
“好吧。”罗瑞把年轻的马克架起来。博士也扶着老马克站起身来，半拖半拽地向门口走去。
噼啪－噼啪－噼啪
罗瑞感到肺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就在他架着年轻的马克穿过屋子的时候，一切亮着的设备都着了火。
“我就不懂了，”艾米在一片混乱中大喊着，“救火系统为什么没有报警？”
“被什么东西阻断了，”博士说，“瞧。”
顺着博士的目光，罗瑞向房间尽头的窗户望去。六尊石头雕像正站在落地窗外，手按玻璃打量着房间内部，面无表情。是哭泣天使，它们正沐浴在一片摇曳的亮光之中。
“它们在干什么？”罗瑞冲博士大喊。
“你觉得呢？”博士喊了回去，“准备用餐！”
但这怎么可能呢，罗瑞心想，他们可是在四楼。而窗外并没有天使可以落脚的地方。
噼啪－噼啪－噼啪
罗瑞一次盯不住所有天使。更糟的是，周围浓烟滚滚，他的眼睛快被熏得睁不开了！天使们正用手指敲击着窗玻璃，捣鼓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一声巨大的嘎吱声突然响起，罗瑞用眼角余光瞥见一扇窗户正在开裂，裂纹沿着天使的一只手像蜘蛛网般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他再也坚持不住，终于眨了下眼，顷刻之间，玻璃破裂的声响震耳欲聋，整片玻璃墙碎成了无数片玻璃碴。夜里的强风呼啸着涌入，将火焰扇得更高了，浓烟全向罗瑞、艾米和博士扑来。
罗瑞看到哭泣天使一点一点地爬进了窗户。虽然肉眼根本看不到移动，但它们确实一只接一只钻进屋子，张开了血盆大口。
“快来！”博士在罗瑞耳边大喊，“我们得走了。”
罗瑞抓紧年轻马克的皮带，拖着他穿过火舌汹涌、浓烟密布的火场，逃到了走廊里。他们像是刚从地狱里走了一遭。
老马克在一阵咳嗽中苏醒过来，他的眼睛和喉咙呛得生疼，舌头上还有一股烟熏和辛辣的味道。但他可以呼吸到新鲜流动的空气，还听到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空地上。罗瑞跪在他身边测着脉搏，越过罗瑞，他认出艾米和博士的身影，他们似乎正低头看着躺在人行道上的某个人，但他看不到那是谁。
一时间他什么都想起来了，年轻的自己登门拜访，和他站在门口的样子。马克做了个深呼吸，一瞬间他全都想起来了。
“没什么大碍，”罗瑞安慰他说，“伙计，你安全了。我和博士救了你。”
“你们救了我？”
罗瑞指了指屋顶，顶楼还笼罩在一片橘色的光晕中，一缕黑烟袅袅升起，直冲午夜的天空。
“什么——发生了什么？”马克挣扎着站起来。
“嘿，放轻松，”罗瑞说，“你，呃，你像是不小心触碰到了另一个自己。”
马克踉踉跄跄地向博士和艾米走去，他们正在照看年轻的自己，将他置于复苏体位[. 急救的一个步骤，在生命体征平稳的患者尚未恢复神态、等待进一步救援时的安全姿势]。小马克的外套已经烧焦了，暴露在外面的皮肤被熏得黑乎乎的，覆满了烟灰。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年轻的自己可能死了，直到地上的人发出一声呻吟，猛吸了一口气，呼吸变得平缓起来。
马克盯着他，然后抬头看向燃烧的公寓，他还没能消化这一切。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他一定是忘了某些事情。“你刚说了什么？”他对罗瑞喊道，“我不小心触碰到了另一个自己？”
“博士觉得你们可能，呃，产生了物理接触，导致大量时间能量外溢。”
物理接触？他记得自己坐在桌前，年轻的马克就坐在自己的对面，他发现年轻的马克并没在听自己讲话，因为他——
“那封信！”马克喘着粗气道，“那封寄给我自己的信……”
“什么？”罗瑞说。
“信在哪儿？你们把信带出来了吗？”
“没有。我们该把信带出来吗？”
“哦，天呐，”马克说，“别这样，不要……”他看着罗瑞，后者张着嘴巴，不知所措。接着，马克转身，一头向公寓入口冲去。
“嘿，你要去哪里？你这是自寻死路！”罗瑞在他身后喊道，“博士，老马克要逃跑了！”
马克拉开安全出口的门，冲上楼梯，胸部上下起伏个不停。他一路上和许多下楼逃难的邻居擦肩而过。他们大声警告他不要上楼，但他都置之不理。
他爬到四楼，撞开走廊门。一股热浪扑上脸，好像他走进了一个火炉似的。他的皮肤被烤得刺痛。走廊上没什么障碍，除了头顶上浓烟密布，像是雷云跑进了公寓。
他弓起腰，低头穿过楼道冲向自己的公寓。他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灼烧，衣服被烧得哔哔剥剥响，自己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穿过门走进屋里的玄关，火光把室内照得一片通红，家里已经面目全非。烟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但他必须要找到那封信。
马克走进客厅，眼前的画面就像一场噩梦。厨房已经被火舌吞噬，一团火星沿着电视线一路窜到天花板，沙发也在闷闷地烧着，上面全是臭烘烘的烟味儿。
屋里有六只哭泣天使，此刻全部都僵立在大火之中，它们双手捂脸，翅膀收拢在背后。
为了不让浓烟钻进眼睛，马克不得不眨眼。就在这样一个个的眨眼瞬间，天使趁机移动了！它们缓缓地放下手，将脸转向马克，空洞的眼神望向虚空，仿佛浑然不觉火舌已经烧上了它们的石头外壳。
接着，天使们一只一只张开口，伸出长长的、尖锐的利爪。
马克磕磕绊绊地向书桌摸索过去，直到腹部撞上桌沿，满屋的浓烟让他仅仅只能看得到桌上有一叠纸。当他探头去看时，却发现书信都着了火，正慢慢地烧焦变黑。火舌很快就将两份信件彻底吞噬，碳化后的碎纸片一片片地飘在空中。
马克察觉到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头，他转过身。
“我们该走了，”博士坚定地说，“马上。”
马克看到哭泣天使就站在博士身后，伸长胳膊想要触碰他。这一幕让马克因恐惧而僵住，他没法儿说话，也移动不了。
博士拽住他的手腕，扯着他穿过客厅，越过天使走出公寓，回到走廊里。马克感到难以呼吸，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任凭博士拉着他穿过滚滚浓烟，走下楼梯，走进清凉的夜晚。
看到博士架着老马克跌跌撞撞地从着火的大楼里走出来，艾米宽慰地大声欢呼。老马克的衣服脏兮兮的，有好几处都烧焦了，但人却毫发未伤。他坐在人行道上喘着气，年轻的自己就在几米外，睡得正香。
公寓里的居民都聚在停车场里，等待消防队的救援。他们痴痴地望着熊熊大火中的公寓楼，大概整个伦敦都看得到这火光。
博士在老马克的身边蹲下，“你刚才是想干什么？”
“那封信，博士，”马克深吸了一口气，“未来的我寄给自己的信，也就是我将要寄出的那封信，还在屋里。原件和手抄复本都在里面。”
“哦，天呐……”艾米长大了嘴巴。
“我看到它们化为了灰烬，”老马克表情惨淡，“没办法了，历史注定要被改写。”
“你的意思是？”罗瑞问。
“我怎么可能把一封不复存在的信寄给过去的自己呢？！”马克吼道。
“不能再抄一遍吗？”
“我没法记住信里的每一个字，谁能呢？要是我写错了一个字……”
“哦，好吧。嗯。”
“你拍过照片吗？或者类似的。”艾米说。
“没有。”马克回答，又向着博士质问道，“你告诉我不要这么做，记得吗？”
博士皱起眉头，“所以说，现在你不可能把信寄给自己了，整个历史都被改变，时间岔道会遍布整颗星球。”
他停了下来，直起腰板，舔了舔手指，放到空气中，“除非……”他掏出挂在脖子上的摇移探测器，快速旋转了两下，“不，不要。哦，不，不，不，不，不要……”
“除非？”
博士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对付小小的探测器上。随后，他抬头望向艾米，眼神非常可怕，“除非历史的进程并没有被改变。”
“什么？”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博士郑重地说道，“那封信并不是马克写的！”
“什么？但那当然是他写的，”艾米说，“你是说——”
“是的，”博士说，“都是它们计划的一部分。”
“谁的计划？”
“哭泣天使。”
“抱歉，博士。你的意思是，哭泣天使写了那封信？”罗瑞若有所思，“马克2011年收到的那封信是哭泣天使写的？”
博士点点头，“它们让马克认为这一切指令都是来自未来的自己，这样才能确保他严格遵循信里的指示。不过这更是为了对付我，为了让我放任他按照信上的内容行事。”
“可是，等等，你好像遗漏了什么。马克说了，信上是他自己的笔迹。”
博士摇了摇头，转向马克，“你从没把那封信的原件拿给我看过，是吧？”
“是的。”马克说。
“真希望你给我看过。”博士说，“如果那封信是用通灵卡片写的，我会注意到的。在通灵卡片上写信，谁来看，信上就是谁的笔迹。”
马克挣扎着站起身来，“但信封上的名字也是我自己的笔迹。”
“通灵信封，”博士说，“同样的东西。”
“这么说，是哭泣天使设了个局？”罗瑞问道，“这怎么可能呢，它们是打劫了附近时空的所有通灵报刊亭吗？”
“天使是能够洞察时间的生物。这对它们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博士惋惜地看着马克，如同已经看穿了他的罪行，“你给我看的手抄附件，不是完整的信，对吧？”
马克瑟缩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信里还有别的指示，那才是哭泣天使真正希望你去做的。”
“没有。”
“信里还有什么内容，马克？”博士有点怒了，“快告诉我！”
“没别的了，你看到的就是全部。”
“这不可能。听我说，不管信里写了什么，都不是事实。信是天使写的，它们就是想要你去改变历史。所以，不管上面说了什么，一定是历史进程中不能发生的事，你绝不能照做！”
“不！”马克固执地大叫道，这一声呐喊令他倾尽全力，无疑加剧了他全身的疼痛。他的胸部拼命地上下起伏，喘息间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又难以诉诸于口。“不，你错了。”他嗓音嘶哑，“那是可以发生的事，那是非得发生的事！”
“马克，你不能，不管你多么——”
马克挺起身，冷冷地看了博士一眼，这一眼饱含着多年来的孤寂与忧伤。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走向停车场。
“马克，你要去哪儿？停下——”
马克举起车钥匙，对准自己的越野车按下去，嘀的一声开了锁。他爬进驾驶座，博士去抓车门，却晚了一步，车已经咆哮着打着了火。车前灯亮起刺目的光，接着，车子直冲上了路。艾米、罗瑞还有博士只能无助地站在一旁，看着它加速驶入黑夜。
就在马克的车渐渐消失时，警笛的鸣叫声却越来越响亮，两辆消防车和一辆救护车随即停在马路尽头，周遭的一切在闪烁的警报灯照射下一片明亮。消防员一个接一个地爬出来，他们一边大声调度，一边探头到处打量，评估着火势。
艾米盯着消防员们看了好久，一回神发现博士早已不在身边，他和罗瑞已经将注意力投到了年轻的马克身上。年轻的马克依然蜷着身子躺在人行道上，不过随着呼吸加速，马克已经在慢慢转醒。他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困惑地环顾四周，“你们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去见了一个叫哈罗德·琼斯的人，”博士语气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哈罗德·琼斯？”马克皱起眉头，依稀记了起来，“我在办公室加班到很晚，看到了一份文件……是他让我得到这份工作的，而且，他桌子上还有一些信件，那上面记录的全是我人生中发生的事！”
“现在没事了。”博士温柔地将手指放在马克的额头上，马克的眼皮耷拉下去，头向前倾陷入了恍惚之中。“你会没事的。听我的，今晚的事情你将一点也不记得。”
“一点也不记得。”马克重复道。
“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你不记得我，也不记得我的朋友们和哈罗德·琼斯。当你醒来，你听都没听过这些名字。明白了吗？”
马克点点头。
“你的办公室里发生了一起小型火灾，有人把燃着的火柴棍儿丢到了垃圾桶里，你用自己的夹克扑灭了火，所以它烧焦了。”
马克点点头。
“当你醒来，你最好给你的妻子打个电话，告诉她你很快就回家了，然后你回到自己的车上，径直开回家。明白了吗？”
马克点点头。
“很好。”博士打了个响指。
马克抬起头。他环顾四周，一时间有点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站起身来，“抱歉，呃，原谅我……”他嘟哝了一句，然后立马按下了移动电话上的快捷拨号键，“嗨，是我，我正在回家的路上了……我也爱你。”接着，他完全无视旁边的博士、艾米和罗瑞，大步走向大楼旁停着的一辆车，拉开车门上车，径直开走了。
这时，博士三人让到一边，以便消防员把软管连接到他们身旁的消防栓上。
“所以，这就完了？”艾米蹭掉手上的烟灰。
“差不多吧。”博士说，“马克回去了家里的妻子身边，也不会记得今晚发生的一切，关于我们的…… ”
电光火石之间，不祥的预感击中了罗瑞。他惊讶地张大了嘴，“等一下，”他说，“你刚才是不是说他要回家和他的妻子待在一起？”
“没错——”
“可我和利文森太太聊天时，她从没提过马克曾经结过婚！”
“确实，”艾米说，“几天前我问起来，他也说自己孤身一人，无妻无子……”
“但我们知道，他现在是有一个妻子的。如果说未来的他没有，”罗瑞说，“这是否意味着，要么他们离婚了，要么……”
博士的脸瞬间变得枯槁而憔悴，“是了，这就是哭泣天使们一直以来所密谋着的事件。”
“你是说，丽贝卡出事了？”艾米惊呼道，“或者说，丽贝卡将要遭遇什么变故？哦，天呐！她将会不久于人世……”
“马克会想要去阻止，”博士望向夜空深处，口中喃喃道，“他会想要试着去救她。”
“但如果他救了她，”罗瑞努力拼凑着线索，“……那么他就会改变历史。”
“不止如此，而且——”话还没说完，博士就被街对面的呼喊声打断了。
“博士！艾米！”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黑暗中向他们跑来。直到他离近放慢脚步，来到街灯之下，艾米才看清了他的脸。
是罗瑞。
可罗瑞就站在自己身边，正呆呆地盯着新的造访者，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艾米连忙转头看向另一个罗瑞，新的罗瑞。他一脸疲惫地向他们走来。
“谢天谢地，”他舒了一口气，揉了揉脸，“有那么一会儿，我还以为我错过你们了。”
“罗瑞？”博士怀疑地打量着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新来的罗瑞给了艾米一个抚慰的笑容，然后才注意到，前一个自己正张大嘴巴震惊地看着他，“我，呃，是从未来过来的，”新罗瑞说，“我是说，我和未来的你们待在一起，但我被天使触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