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奴隶门
鞭头甩到了里卡斯的肩膀上。“眼往下看，小子！”有人怒喝道。
里卡斯低下头拖着步子往前走，咒骂这个兴高采烈地责骂自己指挥官
的角斗士。冒牌军官率领这支提尔角斗士小队前往尤里克的奴隶门，二十
四个伙伴都穿着马克拉村守军的外套。较大的队伍暗藏在衣衫褴褛伤痕累
累的采矿奴隶中。他们背着沉重的黑曜石包，遮住了随身武器。
里卡斯没理会卫队的命令，抬眼打量前面的区域。尤里克的奴隶门跟
这城市的其它地方一样方正干净。它坐落在一条卵石短道尽头，两边的高
墙上粉刷着石灰，被金梦湖的硫磺熏成了污黄色。一个狮子样的浮雕两腿
直立，前爪像手一样举起，沿途立着一座座堡垒。群狮从门一边带着长矛
和剑离去，从另一边带着远方城市夺来的战利品返回。两边墙上每个血色
城齿都弯出一个狮子头的形状。上百个机警的射手从城垛之间凝视出来，
他们坚定不移地扫视着下面可怜的采矿奴隶群。
“再给我说说我们为什么这么做？”妮瓦盯着前面沉重的石板门悄声
问。
“首先，为了救军团，其次，拿回《科马洛王之书》，”里卡斯答
道。
“那干嘛袭击尤里克？”穆尔人的逻辑让她皱起了眉头。
“等我们安全进门之后，贾希拉带着剩下的军团进城。我们释放尤里
克的奴隶，再带着他们反叛，”里卡斯答道。“哈曼纳就得把他的军团从
沙漠里召回来。到时候我们带着书，跟我们的战士和所有释放的尤里克奴
隶回提尔。”
“我看大部分尤里克军团不见得在沙漠，”妮瓦反驳道。她偷偷地瞥
了眼城头上的射手。
“没有哪个国王会倾巢出动，”里卡斯向她承认。“那只是一小队守
军。等我们搞定他们，你带着矮人去梅谭的镇别墅找回《科马洛王之
书》。我们剩下人会带着奴隶在城里捣乱。”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妮瓦评述道。她皱着眉头问：“看到上面一
群射手，我想哈曼纳可能知道我们来了。你就没想到过那个可能？”
“也就脑子里闪了一下，”里卡斯说。“他要是知道，为什么还让我
们列队进去？”
“因为比追赶我们容易多了，”妮瓦答道。“还因为一旦我们进了城
墙，就无处可藏。”
里卡斯摇了摇头。“不。当梅谭告诉我们哈曼纳的军团在哪儿时，他
肯定不知道（译注：原文是“知道”，疑为笔误）我们会袭击尤里克，”
穆尔人说。“不可能。我不会让敌人了解自己人的计划——也不会给敌人
时间反应——因为有一个间谍出卖了我们。”
妮瓦没有反驳他。
他们继续默默前行，直到角斗士们开始涌入通往城墙下的狭道。有人
沦为推挤的牺牲品，绊到了同伴的脚后摔倒在地。后面的人不停地往前
挤，前面的人尽量避免踩到绊倒的人，整齐的队列混作一团。
过了一会儿，里卡斯和妮瓦赶上了那个摔倒的人。让穆尔人惊讶的
是，他长着古铜色的皮肤，前额上纹着一个深红太阳。
妮瓦俯身把矮人拉起来，里卡斯吼道：“史尔穆。”
当他们通过城墙下的通道时，里卡斯抓住了妮瓦的胳膊。“这矮人在
这儿干什么？”他们慢吞吞走上陡坡时，差点堵住路。
“是你说让我负责他，”妮瓦反驳道，她的语气既抵制又生气。
“我也命令他跟贾希拉和军团其余人呆在一起，等袭击开始，”里卡
斯说。“如果他发警报——”
“史尔穆不是间谍，”妮瓦顶嘴道。“再说了，如果我们要从你的疯
狂计划中活下来，就需要他的太阳魔法。”
“里卡斯，我不会做任何伤害妮瓦的事，”史尔穆说。“我跟你一
样，想把《科马洛王之书》带回凯尔德。”
他们离开通道进城后，矮人陷入了沉默。里卡斯望着前面人头攒动，
看到他们正走向一条铺着卵石的狭窄大道。街道两边升起黄色的墙壁，墙
头是尖利的黑曜石碎片，小门之间的间隔距离无甚规则。大道中间坐落着
一个庞大的楔形花岗岩块。这花岗岩块位于奴隶门前面的陡坡上，由巨大
的木轮运来，固定它的麻绳比树干还粗。绳子旁边站着一个哈曼纳的圣堂
武士和两个装备着铁斧的半巨人。一小队身穿皮锁甲手持黑曜石长剑的城
门守卫保护着他们。
当这支小队缓缓前行时，泰玛出现在里卡斯脑中。她的身形迅速从柔
发女人变成了里卡斯自己的样貌，只不过穆尔人原本黑眼睛的地方则是红
宝石球。穆尔人的脊椎划过一道寒颤，他听到幽灵说话了，但猛一下没明
白什么意思。
史尔穆，你这是最后一次违反我的命令，幽灵说。
里卡斯感觉到嘴唇随着脑中声音一块儿张合，接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在重复泰玛的话。
泰玛依然用穆尔人的外形，握紧拳头往旁边跨出一步。里卡斯发现自
己走向矮人，拳头也紧握起来。
住手，泰玛！里卡斯徒劳地抗拒自己的肌肉执行幽灵的命令。你会害
死我们的！
你派他和矮人去找书，她说。我可没同意。
里卡斯脑中的泰玛伸出了手。穆尔人跟她的动作一模一样，手臂抬向
史尔穆。
妮瓦站在了穆尔人和矮人之间。“里卡斯！你想让我们被盯上吗？”
泰玛甩出她的胳膊，里卡斯感觉到自己推开了妮瓦。背包从她肩膀上
滑落，摔到了地上，入口周围的高大石墙之间回声阵阵。史尔穆迷茫地皱
起了眉头，离开里卡斯，他一只手指向太阳，收集法术的能量。“你疯了
吗？”
附近惊讶的战士转向了这边的异动。他们看到妮瓦扔掉了包裹，便同
样开始从背包里取出武器。
瑞尔的光啊！里卡斯吼道。因为泰玛依然控制着身体，他没法扭头去
看尤里克人的反应。然而，他可以听到城门守卫呼唤射手支援。
里卡斯在脑中凝聚自己的图像，直接出现在泰玛的分身之前。他愤怒
地跃向幽灵，令她踉跄后退，徒劳地举起胳膊阻挡乱拳攻击。
住手！泰玛命令道。矮人要动手杀你了！
让他杀，里卡斯答道。他踢中了幽灵的肋骨，接着一个狠狠过肩摔把
她扔到地上。你害得我输了这场战斗——一切都完了。
里卡斯的分身突然消失在眼前的迷雾中。穆尔人站稳身子，期待幽灵
以凶恶怪兽的形态回来把自己撕碎。然而，泰玛的声音在他大脑深处的黑
暗中回响起来。这场战斗根本没有输，她说。我还在等更合适的时机。
穆尔人发现自己又能控制身体了，他站在尤里克的奴隶大道中间，周
围都是战吼声。史尔穆重新回到他面前，红眼睛恼怒地燃烧着。矮人用一
只发光的手指着太阳，只不过妮瓦紧紧地拉着他另一只手指着地面而不是
穆尔人。
“好了，”里卡斯说。“你现在安全了，史尔穆。”
他扔掉背上的背包，一只手伸了进去。一块儿黑曜石碎片在他手上割
了条长口子，但他毫不在意地找到了祸剑的剑柄。
“还没，”史尔穆坚持说。“你还没道歉——”
“我不需要他道歉，”妮瓦从自己包裹里拔出一对儿短剑。“注意，
开打了。”
里卡斯把祸剑从剑鞘中拔出来，转身面对守卫楔形花岗岩的圣堂武士
和半巨人。里卡斯的角斗士们攻击并砍倒城门守卫时，街道上已经回荡着
武器撞击声和男人尖叫声。
楔形花岗岩处的圣堂武士叫道：“堵住奴隶门！”他正逃向大道最近
处的出口。
半巨人用斧子割开粗绳。斧刃深深咬进了绳子，震得嗡一声响。石块
儿轰然滑下斜坡，下面的圆木咯吱吱一阵乱响。
史尔穆另一只手指着石块儿底部，大道墙壁之间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巨
响。矮人的指尖射出一支火矢，越过了前面战士们的脑袋，吞没了大石头
下面的圆木。火焰立刻把滚木烧成了灰。楔形石落在石坡地上，轰隆一声
停住了。
提尔角斗士欢声鼓舞，大部分人喊着史尔穆的名字，冲上去解决城门
守卫。然而他们的胜利时刻极为短暂。楔形石停在地上之后，墙头上传来
弓弦嗡鸣的声音。黑色的箭杆在街上飞驰，十几个角斗士痛呼着倒下了。
里卡斯对着身旁一群战士挥了挥剑。“你们这些角斗士跟我来！”他
开始冲向最近的侧门。
穆尔人只跨出几步，就意识到没人跟过来。他停下来面向他们：“跟
我来！”
一部分角斗士不情不愿地跟上来，但很多人假装没听到，继续加入到
队友的街道战中。里卡斯怒火中烧，血液涌上了头，他可以感觉到太阳穴
的血管在悸动。他走向抗命的那些人，但妮瓦迅速拦住了他。
“等等，”她说。“战斗中途我们可没时间实施处罚。”她比了比他
胸膛上的伤口。“再说你也不能怪他们不情愿。军团里半数人认为你是个
死灵法师，另一半人认为你失去理智了。”
墙上的弓弦再次作响。这次黑色箭杆雨落至人群中时，里卡斯似乎听
到了更多的尖叫声。
“如果他们不听话，那怎么想也无所谓了，”穆尔人又转向侧门。
“你试试能不能让其中一些人跟着我们。”
在广场入口另一侧，他发现了两个惊讶的手持黑曜石阔剑的尤里克
人。里卡斯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笨拙地挥砍，用魔法剑一划便杀掉了他
们。他跨过他们的尸体，朝街上走出了一段距离。
他发现自己在一片干净的简装大屋群附近。它们以耐火砖所建，每栋
有三层楼高，各有一扇矩形门正对着卵石大街。每座建筑和小巷都一模一
样，只不过大屋上画着各种各样的草图。这地方似乎死寂得不同寻常。
“我们在哪儿？”妮瓦问。
里卡斯扭头看到女角斗士跟上来了。她身后紧跟着五十个战士。
“我觉得是圣堂武士区，”里卡斯指着门柱上的一组曲线图。“我看
这像是文字，只有贵族和圣堂武士允许读书。”
“这里肯定不是贵族区，”妮瓦同意道。“哪个大人也受不了自己的
房子跟别人都一样。”
“那我们是不是该换路？”史尔穆问。矮人从队伍后面冒出来。“梅
谭说书在他别墅里。那自然不会是在圣堂武士区。”
“也许你就不该跟我们一起来，”里卡斯怒视着矮人。“我可能——
呃——又会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我碰运气吧，”矮人走到妮瓦身后的队伍里。“如果妮瓦在这儿，
那我就应该呆在这儿。”
“随便你，”里卡斯耸了耸肩。
他转进最近的小巷，断定在圣堂武士区至少有一列台阶通往墙头。这
条狭路在两排整洁的方窗之间，每过五十尺就经过一条大路。街旁整齐的
建筑涂着同样的色彩：两层是黄色，最上层是血红色。里卡斯想象不出来
居民怎样避免在网格状的相同建筑之间迷路。
这一片看起来很荒凉，没有圣堂武士、奴隶或市民的踪影。然而，里
卡斯知道这儿有很多尤里克人，因为他听到街道之间的脚步声，以及偶尔
响起的窃窃私语。
大概过了第一百个交叉口后一段距离，声音突然变得非常清晰，穆尔
人发誓距离他们不过几码。然而，任何方向都没有圣堂武士现身。
里卡斯听到其中一些人呼唤哈曼纳的名字，意识到这不是他看不看得
到的问题了。“魔法！”他叫道。
空气中泛着白色闪光，巷子各个方向传来雷鸣声。一股巨大的冲击波
从后面击中了穆尔人，把他扫翻在地。当他撞到地上时，听到后面战士的
尖叫声和泥砖碎片纷纷落到卵石上。
里卡斯一跃而起，眼前所见令他大吃一惊。片刻前还空荡荡巷子里，
一面齐胸高的刺墙堵住了路。六个黄袍圣堂武士从壁障上面望过来，有些
赤手空拳，有些则装备着十字弓。
“他们都从哪儿来的？”妮瓦喘声说。
里卡斯冒险扭头一瞥。身后圣堂武士施法袭击的地方大部分都在十字
路口，二十个烧焦的角斗士如今正散落在十几个冒烟的火坑上。
“他们隐身了！”里卡斯吼道。
各个方向传来响亮的劈啪声，圣堂武士往巷子里射出了十字弓。里卡
斯及时转过身，看到几道黑色闪电朝自己飞来，箭矢射中等级腰带时，他
感觉到腹部一阵尖锐的撞击。他没有倒下，瞠目结舌的弓手开始疯狂地重
装弹药。
里卡斯身后的妮瓦叫道：“史尔穆，别！”
穆尔人扭过头，刚好瞧见矮人闪过妮瓦的大块儿头。矮人举起手，握
着一把燃着深红火焰的匕首。
小人！泰玛大呼。你是对的。他是间谍！
里卡斯一个后蹬腿，正中史尔穆的胸膛。矮人的眼睛瞪得像红色的茶
托，他滑过妮瓦，摔在二码多远的地上。他的手张开了，炽热的匕首掉在
了地上。它慢慢地翻滚，从一把武器变成了一个火球。
火球开始悸动，接着迸发开来，把狭巷从上到下都裹住了。它在这条
路上咆哮，只剩下灰尘和残渣。
“你骗我！”里卡斯试图用盖过垂死战士尖叫的声音喊道。
矮人必须死，泰玛简单地回答。干掉他，否则还会出事。
“不！”里卡斯大叫。
他转身冲了出去，把史尔穆、妮瓦和几十个幸存者留在身后。他前面
有一对儿尤里克人在召唤哈曼纳的魔法，接着分别朝他的方向投掷出一个
闪光圆石。石头朝穆尔人飞驰而来，一路带着火和烟。
里卡斯心中一凛，吓得大吼一声。虽然穆尔人打仗时都戴着等级腰
带，知道它的附魔能保护自己抵御普通箭矢，但他不知道能不能挡住现在
射向自己的火焰飞弹。
石头击中他腹部后炸开了。冲击力把穆尔人击得连连后退了十几步，
扑通倒在了地上。他从肺里喷里出一口气，后背传来一阵剧痛。里卡斯张
嘴正要大叫，一阵金色火焰在脸前不到一尺出爆开，一股硫磺气令他窒
息。
当黄色火球涌向穆尔人时，他生怕自己的脸烧起来。这地狱之火燃尽
了他的长袍，烤焦了他古铜色的皮肤。里卡斯闭上眼睛避开刺眼的亮光，
他简直要要以为再也睁不开眼了。
然而，亮光眨眼间就消失了，穆尔人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意识完全清
醒。他的后背从脖子到尾椎骨都生疼，身上就像被磨刀石擦拭过一样，肺
里面被滚烫的硫磺空气灼烧着。对于里卡斯来说，这些疼痛算不上什么。
虽然腰带没有替他防住所有的冲击波效果，但至少避免了火石贯穿肌肉没
入体内。
穆尔人一边发出战吼，一边再次冲锋。在里卡斯抵达刺栅之前，受惊
的尤里克人勉强举起了十字弓。他纵身迎头上去。当他在空中翻筋斗时，
朝最近的圣堂武士挥出了长剑，把这女人的头从肩膀上割掉了。他一个骨
碌落地，朝黄袍下的一双腿砍去，当受伤的肩膀滚到街上所铺的石头时，
他痛声大叫。
里卡斯头晕眼花地站起来，视线模糊脑子麻木生疼。没关系，他现在
是在凭本能和狂怒来战斗。一个黄色东西来到他面前。他挥出长剑，它倒
在了地上。
一只脚在他身后的石头上擦过。穆尔人从腋下回剑后刺。一个尤里克
人尖叫而死。
“以哈曼纳之名——”
里卡斯的脚凌空踢中了这人的胸口，撞断了他心脏上的几根肋骨。这
个圣堂武士紧捂着胸膛倒下了。
过了片刻，穆尔人找不到最后一个圣堂武士了，接着他听到一个躲在
街边的受惊女人在气喘吁吁。里卡斯把祸剑换到有伤的胳膊，从刚杀死的
一个男人腰带上拔下一把匕首。他冷静地转身投掷出去。
利刃消失在这女人的肩胛骨之间，她扑街了。
刺墙另一边传来响亮的开裂声。里卡斯赶紧扭头，看到橙白色火焰鞭
从路障上落下。它在障碍物上切开一条冒烟的划痕，妮瓦和一群角斗士从
裂口蜂拥而入。
“里卡斯，你受伤了吗？”妮瓦冲到他身边问。
“还行，”穆尔人检查了下自己。除了皮肤发红，他没发现自己的皮
肉有受伤的迹象。
“出什么事了？”妮瓦问。“你跟发疯了似的！”
虽然穆尔人不知道她指的是攻击史尔穆还是跃过路障，但他还是点了
点头。“我想是疯了，”里卡斯答道。“但现在再担心也太晚了。矮人怎
么样了？”
“他还活着，”她答道。“跟其余人呆在一起。我不想让他过来，直
到……”
她话音未落，里卡斯就截断了。“直到你确定我是不是还想干掉
他。”
“对，”妮瓦说。“你咋回事？想想在马克拉，你表态说他可能不是
间谍，现在你又想杀了他——甚至在他明显是个有力的帮手时！”
“我跟你说过让他跟着贾希拉，”里卡斯打断道。穆尔人转身加了
句：“带他过来吧，但别让他靠近我。”
“我们用不着担心这个，”妮瓦答道。
她挥手让其余幸存者穿过缺口。当他们走过来时，每个角斗士都盯着
穆尔人，就好像他是什么怪物。
史尔穆殿后。他一只手捂着被里卡斯踢中的胸膛。另一只手握着一卷
劈啪作响的火焰鞭。鞭子由红色、白色和黄色三种独特的火焰拧到一起编
成。它的骨头鞭柄发着炽热的红光。从史尔穆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疼痛看
来，穆尔人敢说握着它让矮人剧痛难当。
“跟他说，点燃任何他能烧起来的东西，”里卡斯指着鞭子说。“尤
里克人越焦虑越好。”
说完，他转身带头朝墙头走去，同时小心翼翼地防备另一波圣堂武士
伏兵。他们很快抵达了通往城墙顶上的斜坡。它经过一个小塔下方，一个
厚实的梅吉洛特蜥肋骨闸门挡住了路。
墙头上的射手都在射击奴隶门前面的死路。里卡斯可以听到另一边嘶
喊的男男女女，他知道贾希拉带着剩余的军队抵达了。如果不收拾掉墙头
的射手，他们会全军覆没。
“妮瓦，在这儿等着，我去攻破这道门，”里卡斯命令道。他指着塔
这一侧的箭孔。“在这期间，看看史尔穆能不能对付塔里面的尤里克
人。”
“你要干什么？”
里卡斯没有花时间去解释其余的计划，因为他知道付诸行动的时机千
钧一发。他冲过和闸门之间的一小段距离。十字弓劈啪作响。虽然穆尔人
知道腰带提供的保护比他自己的反应要更好，但还是本能地俯身。大多数
箭矢射空了，钉在了石头路上，有几支擦身而过，或是插在了沉甸甸的腰
带上。
史尔穆的鞭子从里卡斯头顶呼啸而过。接着穆尔人闻到了烤肉的焦
味。一个人尖叫起来，里卡斯一阵发抖。他之前受到灼烧依然疼得厉害，
不禁联想到了那个垂死之人的痛苦。矮人的鞭子再次裂响。
里卡斯到门前，开始砍梅吉洛特蜥肋骨。每次魔法剑都深深咬了进
去，片刻之间他就劈断一根，再开始砍第二根。史尔穆的鞭子继续在他头
上爆响，不一会儿塔里溢出了黑色浓烟。
最后里卡斯切开了第三根肋骨，并走进了闸门，他示意妮瓦和其余人
跟上。当他从塔下穿过时，暂时停下来抬头望向拱形房顶内嵌的狙杀洞。
当穆尔人除了火焰和烟以外什么都没看到时，他继续走到塔的另一面等着
伙伴们。
他们稍后追了上来，他带着他们以适中的速度攀上了斜坡。当他们逼
近顶端时，一群射手沿着墙头冒出来射击。妮瓦和其余人停下来，顺着墙
底躲避，但里卡斯继续往前走。几根箭击中了他的腰带，接着史尔穆又挥
起了鞭子，把一个射手一分为二。
穆尔人跳上墙头，一对儿射手带着短剑迎上了他。里卡斯轻而易举地
挡开了两下迅捷的挥砍，干掉他们以后上前攻击这一路的下一个尤里克
人。他们拿着弓边逃边呼救。
里卡斯为伙伴们清出了这条路，他冲到墙头，砍倒一个射手。他看到
自己和这一小队角斗士出现在城垛外侧尽头处，正俯视着奴隶门前面死路
的边缘。在这条路上，每隔四五码就有一个射手正朝下面的铺路射击。
那边上百个战士——角斗士、矮人、采矿奴隶甚至圣堂武士——七零
八落地躺在路上，他们的血在白色石头上蔓延，聚成一个个小水洼。每时
每刻都有更多的里卡斯军团涌进死路，遇上的只有一波波将他们击倒的黑
箭雨。尽管损失惨重，还是有持续不断的男男女女抵达了大门，急速冲上
对面的大道。
“为了提尔！”里卡斯举起剑大叫。
下面的战士抬起头，当他们看到穆尔人站在墙上时，回应了他的呼
喝。“为了提尔！”他们打起精神冲过大门，毫不在意淋到身上的箭雨。
里卡斯沿着墙头冲过去，歇斯底里地发出战吼。这条路上的下一个射
手转向他，用空弓挥向冲刺的角斗士。穆尔人避开这一击，瑞卡德之祸贯
穿了尤里克人的心脏。他把尸体从滴血的剑刃上踢下来，开始朝下一个敌
人冲去。
妮瓦跑到他身边，胳膊搂住了穆尔人的肩膀。“等等，”她说。“史
尔穆有更快的法子。”
里卡斯的杀戮欲已经被激发起来了，他试图挣脱。但妮瓦牢牢抓住他
溃烂的肩膀。“让他试试吧。”
史尔穆走上前来，把鞭子扔到了地上。它犹如活物一般，像蛇一样沿
着墙射出去。当它经过第一个射手时，一条深红色的火舌窜出来，在这人
腿后面穿了个冒烟的洞。鞭蛇经过后，戳孔中喷出黄色的火焰，尤里克人
变成了一根火柱。
当鞭蛇滑向下一个射手重复攻击时，这条路上第三个人注意到了所发
生的事，便从墙头退开了。火焰蛇朝他而去，他搭上弓弦开火。箭矢穿过
了它燃烧的躯体，啪嗒掉在了石头上。燃烧的毒蛇又得手了。
第四个和第五个射手逃了，他们尖叫着让同伙一块儿跑。里卡斯派角
斗士们跟着鞭蛇沿着墙上，他指示他们把尤里克人斩尽杀绝。史尔穆在角
斗士后面不远处跟着，保证火蛇在视野内以便控制。
里卡斯让妮瓦上前来，直到他们可以看到在下面奴隶大道聚集的大量
提尔战士。现在射手已被清除，大门附近看不到敌人的踪影。
“你还认为这是个圈套吗？”里卡斯指着军团前面一览无余地的大道
问。
“不知道，”妮瓦的眼睛扫视着远处的城市街区。“我的答案要看在
奴隶区里找到些什么。”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里卡斯低下头拖着步子往前走，咒骂这个兴高采烈地责骂自己指挥官
的角斗士。冒牌军官率领这支提尔角斗士小队前往尤里克的奴隶门，二十
四个伙伴都穿着马克拉村守军的外套。较大的队伍暗藏在衣衫褴褛伤痕累
累的采矿奴隶中。他们背着沉重的黑曜石包，遮住了随身武器。
里卡斯没理会卫队的命令，抬眼打量前面的区域。尤里克的奴隶门跟
这城市的其它地方一样方正干净。它坐落在一条卵石短道尽头，两边的高
墙上粉刷着石灰，被金梦湖的硫磺熏成了污黄色。一个狮子样的浮雕两腿
直立，前爪像手一样举起，沿途立着一座座堡垒。群狮从门一边带着长矛
和剑离去，从另一边带着远方城市夺来的战利品返回。两边墙上每个血色
城齿都弯出一个狮子头的形状。上百个机警的射手从城垛之间凝视出来，
他们坚定不移地扫视着下面可怜的采矿奴隶群。
“再给我说说我们为什么这么做？”妮瓦盯着前面沉重的石板门悄声
问。
“首先，为了救军团，其次，拿回《科马洛王之书》，”里卡斯答
道。
“那干嘛袭击尤里克？”穆尔人的逻辑让她皱起了眉头。
“等我们安全进门之后，贾希拉带着剩下的军团进城。我们释放尤里
克的奴隶，再带着他们反叛，”里卡斯答道。“哈曼纳就得把他的军团从
沙漠里召回来。到时候我们带着书，跟我们的战士和所有释放的尤里克奴
隶回提尔。”
“我看大部分尤里克军团不见得在沙漠，”妮瓦反驳道。她偷偷地瞥
了眼城头上的射手。
“没有哪个国王会倾巢出动，”里卡斯向她承认。“那只是一小队守
军。等我们搞定他们，你带着矮人去梅谭的镇别墅找回《科马洛王之
书》。我们剩下人会带着奴隶在城里捣乱。”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妮瓦评述道。她皱着眉头问：“看到上面一
群射手，我想哈曼纳可能知道我们来了。你就没想到过那个可能？”
“也就脑子里闪了一下，”里卡斯说。“他要是知道，为什么还让我
们列队进去？”
“因为比追赶我们容易多了，”妮瓦答道。“还因为一旦我们进了城
墙，就无处可藏。”
里卡斯摇了摇头。“不。当梅谭告诉我们哈曼纳的军团在哪儿时，他
肯定不知道（译注：原文是“知道”，疑为笔误）我们会袭击尤里克，”
穆尔人说。“不可能。我不会让敌人了解自己人的计划——也不会给敌人
时间反应——因为有一个间谍出卖了我们。”
妮瓦没有反驳他。
他们继续默默前行，直到角斗士们开始涌入通往城墙下的狭道。有人
沦为推挤的牺牲品，绊到了同伴的脚后摔倒在地。后面的人不停地往前
挤，前面的人尽量避免踩到绊倒的人，整齐的队列混作一团。
过了一会儿，里卡斯和妮瓦赶上了那个摔倒的人。让穆尔人惊讶的
是，他长着古铜色的皮肤，前额上纹着一个深红太阳。
妮瓦俯身把矮人拉起来，里卡斯吼道：“史尔穆。”
当他们通过城墙下的通道时，里卡斯抓住了妮瓦的胳膊。“这矮人在
这儿干什么？”他们慢吞吞走上陡坡时，差点堵住路。
“是你说让我负责他，”妮瓦反驳道，她的语气既抵制又生气。
“我也命令他跟贾希拉和军团其余人呆在一起，等袭击开始，”里卡
斯说。“如果他发警报——”
“史尔穆不是间谍，”妮瓦顶嘴道。“再说了，如果我们要从你的疯
狂计划中活下来，就需要他的太阳魔法。”
“里卡斯，我不会做任何伤害妮瓦的事，”史尔穆说。“我跟你一
样，想把《科马洛王之书》带回凯尔德。”
他们离开通道进城后，矮人陷入了沉默。里卡斯望着前面人头攒动，
看到他们正走向一条铺着卵石的狭窄大道。街道两边升起黄色的墙壁，墙
头是尖利的黑曜石碎片，小门之间的间隔距离无甚规则。大道中间坐落着
一个庞大的楔形花岗岩块。这花岗岩块位于奴隶门前面的陡坡上，由巨大
的木轮运来，固定它的麻绳比树干还粗。绳子旁边站着一个哈曼纳的圣堂
武士和两个装备着铁斧的半巨人。一小队身穿皮锁甲手持黑曜石长剑的城
门守卫保护着他们。
当这支小队缓缓前行时，泰玛出现在里卡斯脑中。她的身形迅速从柔
发女人变成了里卡斯自己的样貌，只不过穆尔人原本黑眼睛的地方则是红
宝石球。穆尔人的脊椎划过一道寒颤，他听到幽灵说话了，但猛一下没明
白什么意思。
史尔穆，你这是最后一次违反我的命令，幽灵说。
里卡斯感觉到嘴唇随着脑中声音一块儿张合，接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在重复泰玛的话。
泰玛依然用穆尔人的外形，握紧拳头往旁边跨出一步。里卡斯发现自
己走向矮人，拳头也紧握起来。
住手，泰玛！里卡斯徒劳地抗拒自己的肌肉执行幽灵的命令。你会害
死我们的！
你派他和矮人去找书，她说。我可没同意。
里卡斯脑中的泰玛伸出了手。穆尔人跟她的动作一模一样，手臂抬向
史尔穆。
妮瓦站在了穆尔人和矮人之间。“里卡斯！你想让我们被盯上吗？”
泰玛甩出她的胳膊，里卡斯感觉到自己推开了妮瓦。背包从她肩膀上
滑落，摔到了地上，入口周围的高大石墙之间回声阵阵。史尔穆迷茫地皱
起了眉头，离开里卡斯，他一只手指向太阳，收集法术的能量。“你疯了
吗？”
附近惊讶的战士转向了这边的异动。他们看到妮瓦扔掉了包裹，便同
样开始从背包里取出武器。
瑞尔的光啊！里卡斯吼道。因为泰玛依然控制着身体，他没法扭头去
看尤里克人的反应。然而，他可以听到城门守卫呼唤射手支援。
里卡斯在脑中凝聚自己的图像，直接出现在泰玛的分身之前。他愤怒
地跃向幽灵，令她踉跄后退，徒劳地举起胳膊阻挡乱拳攻击。
住手！泰玛命令道。矮人要动手杀你了！
让他杀，里卡斯答道。他踢中了幽灵的肋骨，接着一个狠狠过肩摔把
她扔到地上。你害得我输了这场战斗——一切都完了。
里卡斯的分身突然消失在眼前的迷雾中。穆尔人站稳身子，期待幽灵
以凶恶怪兽的形态回来把自己撕碎。然而，泰玛的声音在他大脑深处的黑
暗中回响起来。这场战斗根本没有输，她说。我还在等更合适的时机。
穆尔人发现自己又能控制身体了，他站在尤里克的奴隶大道中间，周
围都是战吼声。史尔穆重新回到他面前，红眼睛恼怒地燃烧着。矮人用一
只发光的手指着太阳，只不过妮瓦紧紧地拉着他另一只手指着地面而不是
穆尔人。
“好了，”里卡斯说。“你现在安全了，史尔穆。”
他扔掉背上的背包，一只手伸了进去。一块儿黑曜石碎片在他手上割
了条长口子，但他毫不在意地找到了祸剑的剑柄。
“还没，”史尔穆坚持说。“你还没道歉——”
“我不需要他道歉，”妮瓦从自己包裹里拔出一对儿短剑。“注意，
开打了。”
里卡斯把祸剑从剑鞘中拔出来，转身面对守卫楔形花岗岩的圣堂武士
和半巨人。里卡斯的角斗士们攻击并砍倒城门守卫时，街道上已经回荡着
武器撞击声和男人尖叫声。
楔形花岗岩处的圣堂武士叫道：“堵住奴隶门！”他正逃向大道最近
处的出口。
半巨人用斧子割开粗绳。斧刃深深咬进了绳子，震得嗡一声响。石块
儿轰然滑下斜坡，下面的圆木咯吱吱一阵乱响。
史尔穆另一只手指着石块儿底部，大道墙壁之间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巨
响。矮人的指尖射出一支火矢，越过了前面战士们的脑袋，吞没了大石头
下面的圆木。火焰立刻把滚木烧成了灰。楔形石落在石坡地上，轰隆一声
停住了。
提尔角斗士欢声鼓舞，大部分人喊着史尔穆的名字，冲上去解决城门
守卫。然而他们的胜利时刻极为短暂。楔形石停在地上之后，墙头上传来
弓弦嗡鸣的声音。黑色的箭杆在街上飞驰，十几个角斗士痛呼着倒下了。
里卡斯对着身旁一群战士挥了挥剑。“你们这些角斗士跟我来！”他
开始冲向最近的侧门。
穆尔人只跨出几步，就意识到没人跟过来。他停下来面向他们：“跟
我来！”
一部分角斗士不情不愿地跟上来，但很多人假装没听到，继续加入到
队友的街道战中。里卡斯怒火中烧，血液涌上了头，他可以感觉到太阳穴
的血管在悸动。他走向抗命的那些人，但妮瓦迅速拦住了他。
“等等，”她说。“战斗中途我们可没时间实施处罚。”她比了比他
胸膛上的伤口。“再说你也不能怪他们不情愿。军团里半数人认为你是个
死灵法师，另一半人认为你失去理智了。”
墙上的弓弦再次作响。这次黑色箭杆雨落至人群中时，里卡斯似乎听
到了更多的尖叫声。
“如果他们不听话，那怎么想也无所谓了，”穆尔人又转向侧门。
“你试试能不能让其中一些人跟着我们。”
在广场入口另一侧，他发现了两个惊讶的手持黑曜石阔剑的尤里克
人。里卡斯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笨拙地挥砍，用魔法剑一划便杀掉了他
们。他跨过他们的尸体，朝街上走出了一段距离。
他发现自己在一片干净的简装大屋群附近。它们以耐火砖所建，每栋
有三层楼高，各有一扇矩形门正对着卵石大街。每座建筑和小巷都一模一
样，只不过大屋上画着各种各样的草图。这地方似乎死寂得不同寻常。
“我们在哪儿？”妮瓦问。
里卡斯扭头看到女角斗士跟上来了。她身后紧跟着五十个战士。
“我觉得是圣堂武士区，”里卡斯指着门柱上的一组曲线图。“我看
这像是文字，只有贵族和圣堂武士允许读书。”
“这里肯定不是贵族区，”妮瓦同意道。“哪个大人也受不了自己的
房子跟别人都一样。”
“那我们是不是该换路？”史尔穆问。矮人从队伍后面冒出来。“梅
谭说书在他别墅里。那自然不会是在圣堂武士区。”
“也许你就不该跟我们一起来，”里卡斯怒视着矮人。“我可能——
呃——又会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我碰运气吧，”矮人走到妮瓦身后的队伍里。“如果妮瓦在这儿，
那我就应该呆在这儿。”
“随便你，”里卡斯耸了耸肩。
他转进最近的小巷，断定在圣堂武士区至少有一列台阶通往墙头。这
条狭路在两排整洁的方窗之间，每过五十尺就经过一条大路。街旁整齐的
建筑涂着同样的色彩：两层是黄色，最上层是血红色。里卡斯想象不出来
居民怎样避免在网格状的相同建筑之间迷路。
这一片看起来很荒凉，没有圣堂武士、奴隶或市民的踪影。然而，里
卡斯知道这儿有很多尤里克人，因为他听到街道之间的脚步声，以及偶尔
响起的窃窃私语。
大概过了第一百个交叉口后一段距离，声音突然变得非常清晰，穆尔
人发誓距离他们不过几码。然而，任何方向都没有圣堂武士现身。
里卡斯听到其中一些人呼唤哈曼纳的名字，意识到这不是他看不看得
到的问题了。“魔法！”他叫道。
空气中泛着白色闪光，巷子各个方向传来雷鸣声。一股巨大的冲击波
从后面击中了穆尔人，把他扫翻在地。当他撞到地上时，听到后面战士的
尖叫声和泥砖碎片纷纷落到卵石上。
里卡斯一跃而起，眼前所见令他大吃一惊。片刻前还空荡荡巷子里，
一面齐胸高的刺墙堵住了路。六个黄袍圣堂武士从壁障上面望过来，有些
赤手空拳，有些则装备着十字弓。
“他们都从哪儿来的？”妮瓦喘声说。
里卡斯冒险扭头一瞥。身后圣堂武士施法袭击的地方大部分都在十字
路口，二十个烧焦的角斗士如今正散落在十几个冒烟的火坑上。
“他们隐身了！”里卡斯吼道。
各个方向传来响亮的劈啪声，圣堂武士往巷子里射出了十字弓。里卡
斯及时转过身，看到几道黑色闪电朝自己飞来，箭矢射中等级腰带时，他
感觉到腹部一阵尖锐的撞击。他没有倒下，瞠目结舌的弓手开始疯狂地重
装弹药。
里卡斯身后的妮瓦叫道：“史尔穆，别！”
穆尔人扭过头，刚好瞧见矮人闪过妮瓦的大块儿头。矮人举起手，握
着一把燃着深红火焰的匕首。
小人！泰玛大呼。你是对的。他是间谍！
里卡斯一个后蹬腿，正中史尔穆的胸膛。矮人的眼睛瞪得像红色的茶
托，他滑过妮瓦，摔在二码多远的地上。他的手张开了，炽热的匕首掉在
了地上。它慢慢地翻滚，从一把武器变成了一个火球。
火球开始悸动，接着迸发开来，把狭巷从上到下都裹住了。它在这条
路上咆哮，只剩下灰尘和残渣。
“你骗我！”里卡斯试图用盖过垂死战士尖叫的声音喊道。
矮人必须死，泰玛简单地回答。干掉他，否则还会出事。
“不！”里卡斯大叫。
他转身冲了出去，把史尔穆、妮瓦和几十个幸存者留在身后。他前面
有一对儿尤里克人在召唤哈曼纳的魔法，接着分别朝他的方向投掷出一个
闪光圆石。石头朝穆尔人飞驰而来，一路带着火和烟。
里卡斯心中一凛，吓得大吼一声。虽然穆尔人打仗时都戴着等级腰
带，知道它的附魔能保护自己抵御普通箭矢，但他不知道能不能挡住现在
射向自己的火焰飞弹。
石头击中他腹部后炸开了。冲击力把穆尔人击得连连后退了十几步，
扑通倒在了地上。他从肺里喷里出一口气，后背传来一阵剧痛。里卡斯张
嘴正要大叫，一阵金色火焰在脸前不到一尺出爆开，一股硫磺气令他窒
息。
当黄色火球涌向穆尔人时，他生怕自己的脸烧起来。这地狱之火燃尽
了他的长袍，烤焦了他古铜色的皮肤。里卡斯闭上眼睛避开刺眼的亮光，
他简直要要以为再也睁不开眼了。
然而，亮光眨眼间就消失了，穆尔人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意识完全清
醒。他的后背从脖子到尾椎骨都生疼，身上就像被磨刀石擦拭过一样，肺
里面被滚烫的硫磺空气灼烧着。对于里卡斯来说，这些疼痛算不上什么。
虽然腰带没有替他防住所有的冲击波效果，但至少避免了火石贯穿肌肉没
入体内。
穆尔人一边发出战吼，一边再次冲锋。在里卡斯抵达刺栅之前，受惊
的尤里克人勉强举起了十字弓。他纵身迎头上去。当他在空中翻筋斗时，
朝最近的圣堂武士挥出了长剑，把这女人的头从肩膀上割掉了。他一个骨
碌落地，朝黄袍下的一双腿砍去，当受伤的肩膀滚到街上所铺的石头时，
他痛声大叫。
里卡斯头晕眼花地站起来，视线模糊脑子麻木生疼。没关系，他现在
是在凭本能和狂怒来战斗。一个黄色东西来到他面前。他挥出长剑，它倒
在了地上。
一只脚在他身后的石头上擦过。穆尔人从腋下回剑后刺。一个尤里克
人尖叫而死。
“以哈曼纳之名——”
里卡斯的脚凌空踢中了这人的胸口，撞断了他心脏上的几根肋骨。这
个圣堂武士紧捂着胸膛倒下了。
过了片刻，穆尔人找不到最后一个圣堂武士了，接着他听到一个躲在
街边的受惊女人在气喘吁吁。里卡斯把祸剑换到有伤的胳膊，从刚杀死的
一个男人腰带上拔下一把匕首。他冷静地转身投掷出去。
利刃消失在这女人的肩胛骨之间，她扑街了。
刺墙另一边传来响亮的开裂声。里卡斯赶紧扭头，看到橙白色火焰鞭
从路障上落下。它在障碍物上切开一条冒烟的划痕，妮瓦和一群角斗士从
裂口蜂拥而入。
“里卡斯，你受伤了吗？”妮瓦冲到他身边问。
“还行，”穆尔人检查了下自己。除了皮肤发红，他没发现自己的皮
肉有受伤的迹象。
“出什么事了？”妮瓦问。“你跟发疯了似的！”
虽然穆尔人不知道她指的是攻击史尔穆还是跃过路障，但他还是点了
点头。“我想是疯了，”里卡斯答道。“但现在再担心也太晚了。矮人怎
么样了？”
“他还活着，”她答道。“跟其余人呆在一起。我不想让他过来，直
到……”
她话音未落，里卡斯就截断了。“直到你确定我是不是还想干掉
他。”
“对，”妮瓦说。“你咋回事？想想在马克拉，你表态说他可能不是
间谍，现在你又想杀了他——甚至在他明显是个有力的帮手时！”
“我跟你说过让他跟着贾希拉，”里卡斯打断道。穆尔人转身加了
句：“带他过来吧，但别让他靠近我。”
“我们用不着担心这个，”妮瓦答道。
她挥手让其余幸存者穿过缺口。当他们走过来时，每个角斗士都盯着
穆尔人，就好像他是什么怪物。
史尔穆殿后。他一只手捂着被里卡斯踢中的胸膛。另一只手握着一卷
劈啪作响的火焰鞭。鞭子由红色、白色和黄色三种独特的火焰拧到一起编
成。它的骨头鞭柄发着炽热的红光。从史尔穆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疼痛看
来，穆尔人敢说握着它让矮人剧痛难当。
“跟他说，点燃任何他能烧起来的东西，”里卡斯指着鞭子说。“尤
里克人越焦虑越好。”
说完，他转身带头朝墙头走去，同时小心翼翼地防备另一波圣堂武士
伏兵。他们很快抵达了通往城墙顶上的斜坡。它经过一个小塔下方，一个
厚实的梅吉洛特蜥肋骨闸门挡住了路。
墙头上的射手都在射击奴隶门前面的死路。里卡斯可以听到另一边嘶
喊的男男女女，他知道贾希拉带着剩余的军队抵达了。如果不收拾掉墙头
的射手，他们会全军覆没。
“妮瓦，在这儿等着，我去攻破这道门，”里卡斯命令道。他指着塔
这一侧的箭孔。“在这期间，看看史尔穆能不能对付塔里面的尤里克
人。”
“你要干什么？”
里卡斯没有花时间去解释其余的计划，因为他知道付诸行动的时机千
钧一发。他冲过和闸门之间的一小段距离。十字弓劈啪作响。虽然穆尔人
知道腰带提供的保护比他自己的反应要更好，但还是本能地俯身。大多数
箭矢射空了，钉在了石头路上，有几支擦身而过，或是插在了沉甸甸的腰
带上。
史尔穆的鞭子从里卡斯头顶呼啸而过。接着穆尔人闻到了烤肉的焦
味。一个人尖叫起来，里卡斯一阵发抖。他之前受到灼烧依然疼得厉害，
不禁联想到了那个垂死之人的痛苦。矮人的鞭子再次裂响。
里卡斯到门前，开始砍梅吉洛特蜥肋骨。每次魔法剑都深深咬了进
去，片刻之间他就劈断一根，再开始砍第二根。史尔穆的鞭子继续在他头
上爆响，不一会儿塔里溢出了黑色浓烟。
最后里卡斯切开了第三根肋骨，并走进了闸门，他示意妮瓦和其余人
跟上。当他从塔下穿过时，暂时停下来抬头望向拱形房顶内嵌的狙杀洞。
当穆尔人除了火焰和烟以外什么都没看到时，他继续走到塔的另一面等着
伙伴们。
他们稍后追了上来，他带着他们以适中的速度攀上了斜坡。当他们逼
近顶端时，一群射手沿着墙头冒出来射击。妮瓦和其余人停下来，顺着墙
底躲避，但里卡斯继续往前走。几根箭击中了他的腰带，接着史尔穆又挥
起了鞭子，把一个射手一分为二。
穆尔人跳上墙头，一对儿射手带着短剑迎上了他。里卡斯轻而易举地
挡开了两下迅捷的挥砍，干掉他们以后上前攻击这一路的下一个尤里克
人。他们拿着弓边逃边呼救。
里卡斯为伙伴们清出了这条路，他冲到墙头，砍倒一个射手。他看到
自己和这一小队角斗士出现在城垛外侧尽头处，正俯视着奴隶门前面死路
的边缘。在这条路上，每隔四五码就有一个射手正朝下面的铺路射击。
那边上百个战士——角斗士、矮人、采矿奴隶甚至圣堂武士——七零
八落地躺在路上，他们的血在白色石头上蔓延，聚成一个个小水洼。每时
每刻都有更多的里卡斯军团涌进死路，遇上的只有一波波将他们击倒的黑
箭雨。尽管损失惨重，还是有持续不断的男男女女抵达了大门，急速冲上
对面的大道。
“为了提尔！”里卡斯举起剑大叫。
下面的战士抬起头，当他们看到穆尔人站在墙上时，回应了他的呼
喝。“为了提尔！”他们打起精神冲过大门，毫不在意淋到身上的箭雨。
里卡斯沿着墙头冲过去，歇斯底里地发出战吼。这条路上的下一个射
手转向他，用空弓挥向冲刺的角斗士。穆尔人避开这一击，瑞卡德之祸贯
穿了尤里克人的心脏。他把尸体从滴血的剑刃上踢下来，开始朝下一个敌
人冲去。
妮瓦跑到他身边，胳膊搂住了穆尔人的肩膀。“等等，”她说。“史
尔穆有更快的法子。”
里卡斯的杀戮欲已经被激发起来了，他试图挣脱。但妮瓦牢牢抓住他
溃烂的肩膀。“让他试试吧。”
史尔穆走上前来，把鞭子扔到了地上。它犹如活物一般，像蛇一样沿
着墙射出去。当它经过第一个射手时，一条深红色的火舌窜出来，在这人
腿后面穿了个冒烟的洞。鞭蛇经过后，戳孔中喷出黄色的火焰，尤里克人
变成了一根火柱。
当鞭蛇滑向下一个射手重复攻击时，这条路上第三个人注意到了所发
生的事，便从墙头退开了。火焰蛇朝他而去，他搭上弓弦开火。箭矢穿过
了它燃烧的躯体，啪嗒掉在了石头上。燃烧的毒蛇又得手了。
第四个和第五个射手逃了，他们尖叫着让同伙一块儿跑。里卡斯派角
斗士们跟着鞭蛇沿着墙上，他指示他们把尤里克人斩尽杀绝。史尔穆在角
斗士后面不远处跟着，保证火蛇在视野内以便控制。
里卡斯让妮瓦上前来，直到他们可以看到在下面奴隶大道聚集的大量
提尔战士。现在射手已被清除，大门附近看不到敌人的踪影。
“你还认为这是个圈套吗？”里卡斯指着军团前面一览无余地的大道
问。
“不知道，”妮瓦的眼睛扫视着远处的城市街区。“我的答案要看在
奴隶区里找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