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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谈判

 “里卡斯……里卡斯……里卡斯……” 
穆尔人调整了下吊着左臂的绷带,把瑞卡德之祸插进勾着等级腰带的
剑鞘里。外面的队伍已经叨念他名字两天了,如今伤口已恢复到足以让里
卡斯站起来,他准备去面对他们。 
“要我跟你站一起吗?”妮瓦问。别人都不敢跟着里卡斯进房间。 
“不,我还是自己来吧,”他答道。 
他走到马克拉中心广场上方的小阳台,俯视着叨念的死尸队伍。有些
人赤身裸体,起泡的皮肤上只搭了点布片,原本是手脚的地方露出了发黑
的骨节。另一些人腰部下面的腿没了,只能靠着前面悬浮在空中的大石头
来支撑自己。大部分人变成了灰尘旋风,顶上是模糊的苦脸。这些全都是
卓薇受难的余部。在人群前面一个发黑破碎的卵石小圈上方,一个橙色的
火柱在燃烧。这支恐怖的不死生物队伍紧跟着提尔军团来到了马克拉,无
论是史尔穆的魔法还是武力威胁,都无法赶走他们。 
“里卡斯……里卡斯……里卡斯……” 
他们刺耳的叨念声没有阴阳顿挫,穆尔人甚至不确定他们知不知道自
己要出来回应呼唤。他强迫自己凝视了一会儿他们阴森的身影,决定不要
露出自己内心的胆怯。 
里卡斯扬起完好的胳膊示意安静,但战士们继续念诵他的名字。“你
们的死我很抱歉,”他冲他们喊。“我本想救你们。” 
橙色火焰逼近了一步,穆尔人猜想那是卓薇。整个队伍跟了上来,怒
吼道:“里卡斯万岁!” 
穆尔人踉跄后退,他们声音中的愤怒震撼了他。队伍没有再靠近,里
卡斯恢复了镇定,重新来到阳台边缘。这次他攥紧了石栏,以免自己再次
后退——也防止自己的手颤抖。 
 

“我得救军团剩下的人,”里卡斯说。他喊出来的声音又是只有自己
听得到,因为队伍又开始叨念。“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死的。” 
卓薇带着队伍更进一步,他们再次喊道:“里卡斯万岁!” 
穆尔人的指关节泛白了,但他没有从栏杆处走开。“你们想怎么
样?”他问。虽然他试图用询问的语气,但声音中却暗藏恐惧。 
这次卓薇开口说话了。“告诉我们为什么,”她走近问。火舌开始舔
舐阳台下面的石头。 
“我跟你们说了,”里卡斯感觉到自己的腿在颤抖。“为了救军
团。” 
队伍其余人跟上前来。“里卡斯万岁!” 
他们重复叨念,穆尔人所能做的就是不要转身跑开。“如果你们想要
我的命,那就来拿吧,”他叫道。 
他用发颤的手摸着了自己的剑。 
别犯傻了!泰玛命令道。给我取回书之前,你的命不是任由自己挥霍
的。当里卡斯的手从剑鞘上移开时,她继续说了。你的战士只是希望解
脱。他们很痛苦。 
你怎么知道?穆尔人问。 
看看他们,泰玛的声音里有一丝呆滞。每个笨蛋都能看出他们经受了
死亡的痛苦。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早就抛弃自己的身体了。 
里卡斯又把手放在栏杆上。“你们可以随意离开。”过了一会儿,队
伍继续叨念他的名字,他叫道:“去吧。甩掉你们的痛苦!” 
“告诉我们为什么!”卓薇尖叫道。 
她升到空中,飘荡到阳台前面。橙色的火苗伸出来触摸里卡斯的绷
带,立刻让这块带血的布烧了起来。穆尔人惊声尖叫,把疼痛的胳膊抽了
出来,然后把破布从脖子上扯下,把燃烧的布条扔到了广场上。 
 

卓薇的队伍靠近了些,更大声念叨他的名字。里卡斯觉得听从泰玛的
建议简直成了傻瓜,他退到阳台后面。卓薇跟了上来,离得很近,以至于
火焰形态的热气刺痛了里卡斯的皮肤。他拔出剑来,把剑刃置于身前。 
祸剑保护不了你,泰玛警告道。 
但她不听! 
你不承认下决定是自己的责任,又怎能指望战士们认命?泰玛问。如
果你逃避命运,那就会自我毁灭——我也不希望再找一个使者找回书。 
我不是你的人质! 
泰玛以沉默代替回答。 
穆尔人听到身后妮瓦的声音。“我去找史尔穆!” 
“不,”里卡斯接受了泰玛的建议。虽然穆尔人不信任幽灵就像鄙视
她一样,但她无疑是想救他一命。正如她所指出的,她还需要他拿回书。
“我不需要防着自己的战士。” 
里卡斯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火柱,他慢慢回剑入鞘并走上前去。当她
再次悬浮在广场上时,穆尔人停下来俯视她的队伍。他们一直在叫他的名
字,声音中充溢着愤恨与痛苦。里卡斯端详了一会儿他们残破的身躯,他
决定承受自己所作所为的全部责任时,心情慢慢变得沉重。 
最后,他准备解脱卓薇的队伍。“你们死了,所以我赢了这一战,” 
他紧盯着面前的火柱。“我会再赢一次。” 

* * * 
 念叨声停了,坎思从苦涩的波依酒杯中抬起来,一个朋友正在给他倒

酒。跟剩下的伙计们一样,结实的角斗士和好友们在村镇西边扎营——离
里卡斯和他的死亡信徒队尽可能远一点。 
“我不喜欢那声音,”坎思抚了抚方下巴。“你猜里卡斯现在在干
吗?他在教卓薇和她的部队最后一首新歌?”他强忍住颤抖。 
 

“谁知道?”棕色皮肤女人洛儿答道,她持剑的手腕上缠着带血的绷
带。她把酒杯递给乔塔诺,他是个受角斗士欢迎的安静圣堂武士,在别人
喝水的时候他能用不可思议的技巧找到波依酒。“我打赌无论他干什么,
都不是好事。” 
“一个矮人告诉我,他学了巫术,这样他就能当卡拉克那样的国王
了,”一个驼背的半精灵拉法斯说,他长着异常宽的脸和秃脑袋。“那矮
人亲耳从史尔穆那儿听说的。” 
“我不信,” 坎思说。“我了解的里卡斯才不关心国王或者魔法。
要我说是红宝石控制了他的大脑——它打算把我们全都杀了。” 
一向跃跃欲辩的拉法斯反驳了这句宽宏大量的说法。“你跟穆尔人共
处过一个运动场坑,不代表你就了解他。”他哼道。“你怎么解释广场上
那些怪物?” 
乔塔诺摇了摇头。“那些不安分的鬼魂只是渴望休息,并不是魔法造
出的生物。” 
坎思点点头。“你们圣堂武士也懂魔法。再说,比起整天那个有晒太
阳病的矮人,我更相信里卡斯的话,”他反驳道。“你凭什么认为火眼知
道里卡斯在干什么?”他用上了角斗士给史尔穆起的绰号。 
“我的矮人联系人说是妮瓦和史尔穆有事儿,”拉法斯的嘴唇扭出得
意洋洋的嗤笑。“所以她再也不会跟里卡斯睡了。” 
洛儿用喝多了的声音宣称:“那我和他睡。”她扬起了持剑的断腕。
“也许他的魔法能让我的胳膊长回来。” 
她冷笑起来,但其他人在不安的沉默中转开了目光。 
过了一会儿,坎思望向乔塔诺。方下巴角斗士希望可以反驳拉法斯提
及妮瓦的名字所编造的猛料,他问:“在你们队伍营地里听到了什么,乔
塔诺?” 
圣堂武士耸耸肩,倒满了洛儿的空酒杯。“不管里卡斯在学巫术还是
被控制了,圣堂武士都无所谓,”他说。“魔法就是力量,强大的领导总
比弱小的好。” 
 


* * * 
 克里奇冲进了里卡斯的房间。“快来!”他说。“需要你。” 

“怎么了?”穆尔人问。他坐起来,把腿放到了床边。三天以来,他
只起来过一次,就是去解脱卓薇队伍的时候。“哈曼纳又派军队过来
了?” 
“不,”克里奇说。“来就行。” 
里卡斯强迫自己站起来,他咬紧牙关强忍疼痛。刺进肩膀的长矛伤已
经愈合了,史尔穆早就用魔法治疗过。他大部分的伤口包括被岩浆溅到的
焦洞仍然情况不妙。 
特别是他胸口的溃烂越来越恶心了。泰玛的红宝石现在类似一只红色
瞳孔的眼睛,从不断渗出污秽黄汁的黑色虹膜中望着这个世界。这个恶疾
令他的胳膊肿胀无力,有时候一连串的疼痛会让他喘不过起来。 
里卡斯穿上长袍,跟着克里奇走下宅邸走廊。这房子跟村里所有的建
筑一样,没有躲过军团第一次撤退时放火的破坏。整个房子发着焦臭味,
石墙被厚厚的烟灰熏得花里胡哨。 
然而,这座宅邸仍然比穆尔人离开提尔后睡的任何地方都要舒服。在
里卡斯和军团被困在骨坑的日子里,马克拉的奴隶主重建了家里和奴隶
场。遗憾的是他们没能住太久。当提尔人回来解放村子时,成百上千的采
矿奴隶向残酷的主人狠狠地复仇。 
克里奇带着穆尔人走进宅邸大厅,这是每个角落都有一个入口的方形
房间。火烧光了上层的地面和天花板,现在深红太阳的光线斜照进了屋
里。一张大桌子和其它精美家具的残骸散落在光亮的地上。墙壁上挂的烧
焦布条曾经是无价的挂毯。 
克里奇带着里卡斯走到一个被熏黑的大理石椅子旁。周围聚集着贾希
拉、斯坦、史尔穆和妮瓦,最后俩人是站在一起的。房子中间站着伽农,
他的头重新刮过了,前额上有个深红太阳的纹身。他手中握着一个史尔穆
的矮人最喜欢的大号石锤。 
 

比起半巨人的新打扮,里卡斯更感兴趣的是跟伽农一起的瘦小人影。
尤里克的梅谭站在伽农前面,他穿着青铜胸甲和鲜艳的长袍,上面有显眼
的鲁巴翼蛇纹章。穆尔人注意到控脑师衣着干净,他心想伽农不太可能是
在冒烟皇冠周围爬的时候找到这个尤里克人的。 
里卡斯从犯人处转向克里奇。“把我的腰带和剑拿来。” 
克里奇咬咬嘴,他期待能大饱一顿,然后去执行命令了。 
梅谭的眼睛没有暴露出丝毫惊讶。“我举着水旗来的,”他提到了阿
塔斯的习俗:带着蓝色旗帜来表示和平意愿。当一方想要靠近有陌生人扎
营的绿洲时,水旗是最常用的,但偶尔也会用于战场期间的谈判。 “我
相信即使是奴隶也会彬彬有礼地答应停战,花时间听听我说什么。” 
“我们听,”里卡斯承认。“只要你别使诈。” 
事实上,就算这个尤里克人亮出水旗,穆尔人也不会献上一袋子瓦尔
虫。抱有这种美好念头的人是把战争当成了儿戏,而里卡斯是一心要报仇
雪恨。如果穆尔人今天不杀了梅谭,只有可能是控脑师逃掉了。 
穆尔人凝视了一会儿这个可恶的鲁巴家人,他把注意力转向妮瓦。
“把所有人从战场上叫回来。” 
她皱起了眉头。“但我们很多战士——” 
“快去,”里卡斯坚持道。“无论鲁巴家的梅谭说什么,都不能信
他。我不想让我们的搜索队中了什么圈套。” 
矮人和一支两百个战士的队伍还留在战场上,他们在搜索被困在山崩
中的提尔幸存者。虽然他们找到了二十个幸存者和十倍的尸体,但军团还
是有两百个战士失踪了。 
妮瓦离开时,克里奇带着等级腰带和剑鞘中的瑞卡德之祸回来了。里
卡斯带上腰带,对克里奇说:“到外面等着。” 
克里奇交叉了触须。“梅谭是敌人,留下来杀——杀了。” 
里卡斯摇了摇头,他担心出现这个敌对将军用灵能控制克里奇大脑的
情况。“去吧。如果梅谭用灵能逃跑,需要你在外面捉住他。” 
 

克里奇的嘴巴合到一起噼噼啪啪了几次,但他最后听命了。螳螂人一
走,里卡斯就从腰带上去掉了祸剑的剑鞘,他坐下来,把剑放在膝盖上。 
“你不用怀疑我的信用,”梅谭说。“我既然愿意来这里,就想到可
能会死。” 
“那还来?”贾希拉问。 
当控脑师抬头看着毁容的女贵族时,他甚至没有隐藏脸上闪过的厌
恶。“我的失败侮辱了我的家族,”他坦率地解释。“我为吾王传个信
儿,要挽回鲁巴之名——那么伟大的哈曼纳只会没收我一半的土地。” 
里卡斯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你有什么信儿?” 
“是给你们国王的,”梅谭说。 
里卡斯伸手到腰带口袋里,掏出橄榄宝石。“你可以通过我传达消息
——没别的法子。” 
梅谭点点头。“可以。” 
里卡斯拿着橄榄石伸直胳膊。泰西安凌厉的面容迅速出现在宝石里,
国王愤怒地皱着眉头。“我不希望再听到你的事了。” 
“我带来了好消息,我的国王,”里卡斯说。“我们摧毁了哈曼纳派
来袭击提尔的尤里克军队,还占领了马克拉村。” 
“你疯了吗?”泰西安吼道。“马克拉矿场是尤里克仅有的贸易来
源。哈曼纳会把你们赶出去——作为报复,提尔会被夷为平地!” 
里卡斯扭头不看宝石,小心地避免暴露泰西安的反应,因此他只听到
了国王的咆哮。梅谭身后的妮瓦退回到了房间里。 
里卡斯把注意力转到梅谭身上。“你有什么信儿?” 
“伟大的哈曼纳会忍受冒牌国王泰西安坐在提尔的王座上,”尤里克
人说。“作为交换,泰西安必须撤出马克拉,开放提尔的钢铁贸易,将这
个军团里所有的角斗士赠送给哈曼纳。伟大的尤里克国王不会容忍奴隶在
沙漠里游荡。” 
 

里卡斯老老实实地把这项提议给国王重复。 
“同意!”泰西安下令说。国王的脸上还挂着焦急的神色,但很明
显,他不相信里卡斯会按照命令去做。 
穆尔人想起泰西安在奴隶部落的巢穴那次出卖,他给了国王一个冷
笑,抬头看着梅谭。“提尔拒绝。” 
“我是国王!”泰西安叫道,他的声音只是在穆尔人耳朵里响彻。
“我决定拒绝什么同意什么!” 
梅谭点点头,就好像他预料到了里卡斯的回应。“哈曼纳想到了你可
能不愿意恢复原本的身份,里卡斯,”他说。“因此,他派军队堵住了提
尔的每条路线。你回不去你的城市了。” 
里卡斯扬起了眉毛。“肯定用了很多支军团。沙漠是很大的地方。” 
“哈曼纳的军队更大,”梅谭答道。“他的军团堵住了每一条路。你
只有两个选择:投降或者死。” 
里卡斯保持着沉默,只不过不是因为控脑师的话吓到了自己。如果梅
谭所言属实,穆尔人就有第三个选择——尽管是破釜沉舟——袭击尤里
克。即使是哈曼纳的军队,也不会庞大到既能守卫城市还能封住尤里克和
提尔之间的所有道路。 
在穆尔人沉默的间隙,贾希拉问:“既然哈曼纳抽出了他的军团,那
为什么不派他们来这儿?” 
梅谭懒得去看女贵族。“因为那样做只是他目标的一部分,”控脑师
说。“他希望确保得到提尔的铁矿,用你们的角斗士来补充他的奴隶存
货。摧毁这支军团达不到任何一个目的,和平商谈反而会做到。” 
“无所谓。哈曼纳的提议被拒绝了,”里卡斯说。 
泰西安在宝石里大叫:“你这下贱的猎蜈蚣臭虫!” 
里卡斯把橄榄石放回腰带口袋,国王的声音没了。与此同时,斯坦走
向穆尔人,问:“驳回提议明智吗?你为了一些战士而危及提尔?” 
 

“如果让你和圣堂武士留在尤里克的矿场里干活,那你还问不问
了?”妮瓦问。“别心存侥幸了。” 
圣堂武士转向她。“我是想救提尔!”他叫道。“如果那意味着我们
有些人要受苦,那就必须要去!” 
“那你就是个笨蛋,”贾希拉冷静地说。“即使我们能够强迫角斗士
屈服——更别说不能了——那也没什么区别。哈曼纳只会在有利的情况下
实践诺言。要我说,我们一起留下来战斗。” 
“你的意思是留下来死,”斯坦啐道。 
“我们不会死,我们的角斗士也不会屈服,”里卡斯从椅子上探身向
前。“我脑子里还有别的想法。” 
他的言论让副官们一脸迷茫,但只有斯坦提出了问题。“怎么办?” 
里卡斯坐回去。“时候到了我自会告诉你们,”他说。穆尔人不想现
在就暴露计划,因为他怕控脑师用灵能通知哈曼纳。 
里卡斯把目光转向正静静笑对这场争执的梅谭。“你已经传达了哈曼
纳的信儿,我们的停战终止了。这时候你只有两个选择:回答我的问题后
马上去死,或者拒绝回答后被这个螳螂人撕碎。” 
面对威胁,梅谭不动声色。“我的选择取决于你的问题。” 
“指出把我们的动静和计划告诉你的间谍,”穆尔人提出了要求。 
这句叙述在副官们之间引起了惊讶的窃窃私语,因为里卡斯除了妮瓦
谁都没告诉。所有的眼睛立刻望向斯坦,作为圣堂武士,他理所当然受到
怀疑。老人的脸上失去了血色。 
梅谭扬了扬眉毛,唇间勉强维持着笑容。“我的间谍?” 
“回答!”里卡斯大叫。 
控脑师让人们注视了斯坦一会儿,然后说:“很好。揭穿间谍的身份
对尤里克毫无损失。他的效力简直是我家族的耻辱。”他指着史尔穆。
“是这个矮人。” 
 

“什么?”妮瓦尖叫道。 
“我答应归还《科马洛王之书》,”尤里克人解释说。他抬起胳膊打
开长袍,下面空空如也。他残酷地笑了,然后说:“不幸的是,我好像忘
了带。真可怜——史尔穆必须到我在尤里克的别墅里取回它。” 
里卡斯张口结舌地看着史尔穆惊恐的脸。他本来确信斯坦的罪行了,
却被梅谭指证矮人给镇住了。然而,控脑师的指控也有一定道理。里卡斯
很久以前就表达过对史尔穆的怀疑,他毫不惊讶矮人的变节是为了拿回
书。但是在穆尔人脑海中,牧师背叛的最可恶之处表现在他或矮人们屡次
拒绝执行命令,而且他还去亲近妮瓦。 
“抓住史尔穆,”里卡斯下令道。 
斯坦看起来大大松了口气,他上前来执行命令。妮瓦挡开他,走到了
矮人前面。“别靠近他。” 
斯坦伸手摸到匕首,试图绕过女角斗士。妮瓦一个闪电脚,踢飞了他
的兵刃,然后她一把抓住他的灰发猛地一拉。她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另
一只手放在他后脑勺。 
“别乱动,”她嘶声道。“其实我好久都没杀圣堂武士了。” 
“放开他!”里卡斯从大理石座上站起来。她没有听令,他重复了一
遍。“放开斯坦。” 
“不,”妮瓦答道。“如果你再上前一步,里卡斯,我就扭断他的脖
子。” 
“这是你自找的,”穆尔人拔出了祸剑。“救不了史尔穆。” 
妮瓦怒声大叫,把斯坦推过了房间,她拔出了自己的剑。“如果你想
要杀了他,那就得先打过我。” 
里卡斯站住了。“你不是那个意思,”他的目光盯着她的翡翠色眼
睛。 
“妮瓦,别,”史尔穆慢慢地向里卡斯踏出一步。 
 

“安静,让我来处理这事儿,”妮瓦再次站在矮人和里卡斯之间。她
对穆尔人说:“如果你相信梅谭——” 
“我不是相信梅谭,而是事情发生在矮人加入我们之后,”里卡斯反
驳道。“尤里克人在我们之前算到了每一步。” 
“也许是有间谍,”妮瓦承认道。“但不是史尔穆。这是胡说八道。
他把我们从半身人手中救了下来,他和我们一起对抗蚀影的伏兵——” 
“那次我们损失了贾希拉的队伍,”躺在地上的斯坦指出来。 
“多亏了你,”伽农说。“如果你的圣堂武士在那儿,我们就赢
了。” 
“确实——但矮人也不在,”贾希拉说。 
“你怎么能那么说?”妮瓦问。“史尔穆在,而且她救了你一命!” 
“只是因为她站在他旁边,”里卡斯说。“她的家丁一个都没救。” 
史尔穆从妮瓦身后走出来。“里卡斯,我能明白你为什么选择相信敌
人的话而不信我的,”矮人的声音间杂着恐惧与愤怒。“但妮瓦不该受到
侮辱。向她认错,要不然我就采取行动。” 
妮瓦皱起了眉头。“史尔穆,我在这儿并不危险。安静。” 
里卡斯摇了摇头,矮人的腔调令他吃惊。“采取行动!”穆尔人喊
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史尔穆脸白了,但他没有后退。“不,我是在警告你,”他走上前
来,在妮瓦试图拉着自己时甩掉了她的手。“只要你愿意,就当我是间谍
吧。上来杀了我。但我活着的时候你不能羞辱妮瓦。” 
贾希拉走到了穆尔人身边。“也许我们最好从头到尾想想,”她说。
“如果梅谭撒谎呢?他没理由告诉我们实话。他可能试图向用火河淹没自
己军队的史尔穆报复,或者他是想保护真正的间谍。”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斯坦,又回过头来看看仍然站在里卡斯面前的矮
人。“再说,我认为史尔穆的言谈举止不像个间谍。” 
 

“对,他不像,”里卡斯同意道。他从女贵族那儿看到矮人。“他的
言谈举止像个有信志的矮人。” 
史尔穆平静地迎上里卡斯的眼睛。“确实有,”他承认。“妮瓦救我
命的那天,我就发誓要一直保护她。” 
“所以说史尔穆不会是间谍,”妮瓦轻轻地把手放在矮人肩膀上。
“出卖军团有违他的信志。” 
“除非他谎报了自己的信志,”里卡斯盯着妮瓦。尽管穆尔人怒气冲
冲,但他还是回剑走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间谍,妮瓦,但你要对他负
责。如果他以后出卖了我们,那你要跟他同样受罚。什么都救不了你——
不管是有人在还是就咱俩。” 
妮瓦的目光软下来。“你做了件正确的事。”她也回剑入鞘,给了他
一个无力的微笑。“谢谢你。” 
里卡斯一言不发地走开。“现在都走开——全都走,”他下令道。
“梅谭和我要单独谈谈。。” 
其余人皱起眉头出言反对,但里卡斯没心情争论。“照做,”他下令
道。“我没叫你们就不要回来。” 
这次要杀了这个尤里克人,里卡斯觉得出手时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会更
保险些。虽然梅谭很明显预料到会死,但控脑师没有表现出打算乖乖认命
的迹象。穆尔人手中握着祸剑,挡得住一部分尤里克人的精神攻击,但其
余人就没有这种防护的优势。 
除了伽农,大家都列队出了门,里卡斯冲他点了点头。“你也出去,
朋友。” 
“但是如果他打算袭击你——” 
“你抓不抓住他,他都会袭击,”穆尔人说。“控脑师不需要用
手。” 
伽农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梅谭,他走向出口时,泰玛问:你准备杀了
他? 
 

别想阻止我,里卡斯警告道。 
我阻止你干吗?只要他活着,就是取回书的障碍,她答道。但你需要
帮助,他会用灵能对付你。 
帮助? 
打开长袍,她说。我会探入他的大脑。如果你能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
红宝石上,会有助于我。 
伽农一离开房间,梅谭就自信地笑了。“你想私下谈什么?” 
“我有一些属于你的东西,”里卡斯打开了长袍。 
控脑师看到里卡斯胸膛上的伤口时,一脸作呕。泰玛的宝石闪闪发
亮,一道鲜红色的光照到了梅谭的脸上。 
“那是什么?”梅谭比了比灼光问。 
“蚀影,”里卡斯答道。“我想让你把他带回来。他太臭了,我没法
再把他锁在体内——他让我的肌肉从内部开始腐烂。” 
好高明的骗局,里卡斯,泰玛咕哝道。 
一道黑影开始从红宝石里浮上来。梅谭克制了自己的厌恶,他望着宝
石。“蚀影不臭啊,他只是——” 
泰玛发动了攻击,终止了他的话语。 
她在里卡斯的脑中填满了一片广袤的黄泥冒泡沼泽,到处是硫磺的臭
气和水泡噗噗爆开的嗡鸣。在其中一个水泡中出现了一只多条巨腿生物的
屁股,它有红宝石色的方形鳞片外壳。当它从泥巴里拔出脑袋时,里卡斯
看到它长着泰玛的细长眼和宽嘴唇。它巨大的嘴巴上叼着梅谭挣扎的身
躯。 
里卡斯立刻意图进入这幅画。他毫不费力地以自己的形态出现,甚至
胸口的溃烂伤口都完整无缺。他只能看出有一样东西不同,就是泰玛的红
宝石没有镶在伤口中。 
梅谭转向他。“你伏击我!”他吼道。“这么做,你得去死。” 
 

控脑师变成了鲁巴的双头蛇。与此同时,地面从沸腾的泥巴变成了浑
浊的黑色毒气,里卡斯看不到蛇了。 
“梅谭!”穆尔人叫道,敌人在胜利之时的脱逃令他很恼火。 
瑞卡德之祸上冒出一道灿蓝色的光,里卡斯发现自己站在距离一扇蓝
色黑曜石巨拱门没多远。他和拱门之间是沙原。到处都是参差不齐的半透
明绿色玻璃板从地上凸出来。没有梅谭或者泰玛的任何踪影。 
“你说你想要他!”幽灵的声音从蓝天的白云中回荡下来。“来抓他
吧。” 
“你在哪儿?”穆尔人大叫。 
剑上发出的光突然变窄成刺眼的光柱,照亮了拱门。里卡斯冲过这片
蓝色陆地。他已经开始感觉到疲惫,但除了让自己投入战斗,他还什么都
没做。 
半打玻璃板从原地朝他飞射过来,它们锐利的边缘转为水平,仿佛要
把他从膝盖到脖子分别切成六块儿。里卡斯勉强来得及举起剑,劈开了这
些接近的平板。它们碎成了上百块儿,在他身上撞出几十处疼痛的划伤。
过了一会儿,带血的碎片悬浮起来,朝天空坠下去。 
这时候里卡斯才意识到把剑刃朝上是毫无作用的。他正上下颠倒着
站,跟地形如何无关。 
穆尔人把头甩向地面,脚伸向天花板。这个冰冷的世界从他身下翻转
了,他感觉到一段漫无边际的间隙。世界回来了,又变成了白色。最后他
落在冒泡的黄泥中,他的腿直接埋到了膝盖。身后原先是蓝色拱门的地方
成了鲁巴之蛇。一张大嘴里的牙齿深深没入了泰玛的鳞壳,第二个头则来
回伸缩寻找空挡。 
里卡斯把脚从淤泥里拔出来,尽可能快地涉向战场。泰玛用嘴巴撕扯
毒蛇,咬开一条渗出黑色臭水的长口子。毒蛇用身子紧紧地卷住她。幽灵
的红色鳞片劈啪作响,纷纷碎裂。 
 

穆尔人抵达战场,他扬起剑,朝梅谭蜿蜒的身体斩下。魔法剑刃切开
了野兽的鳞片,没入了它粘稠的血肉。毒蛇的第二个头转向穆尔人嘶叫,
露出毒牙朝他探过来。里卡斯再次拔出祸剑挥舞。 
蛇头在剑刃弧线之外止住了。穆尔人回转武器要刺击,但还没出手,
毒蛇就朝他嘶叫起来。一团温热的空气裹住了里卡斯,他的鼻孔里尽是胆
汁的酸气。 
毒蛇和幽灵消失了,里卡斯发现自己在宅邸的大厅里,只有脑子里还
燃烧着战斗的怒火。梅谭的身体一动不动地站在面前,正死死地盯着穆尔
人胸膛里的发光红宝石。 
穆尔人感觉这是结束战斗的好机会,便举起剑朝控脑师挥过去。梅谭
在他眼前消失了。穆尔人的脚踝一阵剧痛,就好像隐身的尤里克人踢了
他,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腿被扫中了。里卡斯试图把体重调到另一只脚
上,但在他站稳之前,梅谭一下把他推倒在地。 
穆尔人跌到了脏兮兮的地上。他伤痕累累的身体爆发出巨痛,瑞卡德
之祸从手中滑脱,飞掠过地板。 
里卡斯咒骂自己软弱娇气,跟着剑爬过去。移动的时候,地板变成了
冒泡的黄泥沼泽,他意识到自己又退回到了脑中的战斗。祸剑的剑柄在淤
泥中消失,剑刃紧接着也不见了。 
“蠢货!” 
里卡斯扭头看到鲁巴之蛇跟着滑了过来。毒蛇的头抬离地面,嘴中吞
吐着分叉的舌头。它用另一端的蛇头拖着泰玛,只不过她现在是只巨大的
红鸟身形,正用针尖般的鸟喙啄毒蛇。 
里卡斯转过头去,双手扫过泥巴寻找祸剑。立刻有四根利牙刺穿了他
的腹部。毒蛇把他从泥巴里举起来时,他感觉到毒液的刺痛贯穿全身。 
穆尔人意识到自己取回剑之前没机会打赢梅谭,便决定拼死一试。以
前里卡斯被奴隶商人从鲁巴大人那里买下来,从尤里克往提尔运送时,他
在一次失败的逃亡中杀了一个守卫。作为惩罚,商人把他扔到一个环绕臭
水绿洲的泥沼泽里,告诉他如果爬得到对岸就能摆脱死亡。 
 

里卡斯前行不到五十码,一张利齿嘴咬住了他的腿,把他从上面拖了
下来。穆尔人跟着野兽下潜,两眼一黑且吃了一口泥,他跟袭击者搏斗,
直到折断了它高耸的脖子。当他把它从淤泥里拉出来时,发现抓的是一条
十尺长的火蜥蜴,它脖子上有一圈羽毛般的鳞片,半打鳍状脚在身下排
开。 
里卡斯希望化身为这只生物后,在泥潭里有助于找到自己的剑,他拼
命做最后一搏。他想象自己跟火蜥蜴一样。能量从他体内深处涌上来,他
变成了一只蠕动的长条爬行动物。 
他从梅谭手中滑出来,只给它留下满口的鳞片,他跌倒了下面的泥巴
里。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对儿薄膜,他发现自己在烂泥世界里迷路了,没有
上下只有前后。里卡斯用鳍状脚推拉自己穿过厚泥时,梅谭的毒液继续在
体内灼烧,每个前进的动作都令他头脑发昏肌肉虚弱。他后面的毒蛇把脑
袋扎进泥巴里胡乱猛咬,意图捉回他。 
里卡斯继续游,吐出一连串尖叫声。声音在他脑袋周围的羽鳞间回
荡,在他脑中构出类似地形的图案。不一会儿,他定位到丢失的剑,脑袋
前后摇摆,粗短的腿加快推动身体爬行。 
当里卡斯摸到祸剑时,他把一面鳍放在剑柄上,清除了脑中的火蜥蜴
图像。他立刻变成了自己的样子——什么都看不到,试图呼吸时还呛着
泥。他没有理会心中极大的恐慌,抓起长剑从淤泥里站了起来。 
鲁巴之蛇在他身后丝丝作响,他知道它要袭击了。里卡斯急转过身,
划出了自己武器。剑刃插进毒蛇的牙缝,干脆利落地贯穿了野兽的嘴。 
鲁巴家的梅谭大人尖声大叫。 
里卡斯发现自己回到了宅邸厅堂,梅谭的无头尸倒在他的脚下。 
穆尔人蹲下来闭上了眼睛,用剑撑住自己。蛇毒仍然在他体内燃烧,
但现在只感觉到彻底的精疲力竭。 
好了,泰玛说。现在你必须去尤里克找书。我必须知道波利斯的命
运! 
“我会找回书,”里卡斯说。“但不是为了你。” 
 

穆尔人摇摇头以清醒神智,但他的视线模糊了。他抬起头,看到妮瓦
和克里奇违反命令冲进了房间。跟着是伽农、史尔穆、贾希拉和斯坦。 
里卡斯试图站起来,但又蹲了回去,毒液太强烈,战斗后又乏力,他
站不起来。 
妮瓦搀起了穆尔人。“我们还是把你扶上床吧,”她开始往宅邸后面
走。 
“带上史尔穆——一只蛇咬了我,”穆尔人抓住她的胳膊。“如果他
让我死了——” 
“不会,”妮瓦急声说。 
“等等!”斯坦喊道。“泰西安王怎么办?我们不该提醒他发生了什
么事吗?哈曼纳可能派军团袭击提尔。” 
“国王可以等,”伽农说。 
“不,把我放到椅子上,”里卡斯气喘吁吁地微微一笑。“斯坦说得
对。我们必须告诉国王。” 
妮瓦皱起眉头,但还是把里卡斯放到了大理石座上。穆尔人从腰带口
袋里掏出橄榄石,往里面望去。当泰西安的脸在水晶中出现时,国王枯瘦
的面容愤怒地扭曲起来。 
“你去哪儿了?”他问道。 
“去杀了哈曼纳的信使。” 
“什么?”泰西安尖叫道。“你害了整个城市!” 
“根本不会,伟大的泰西安,”里卡斯哼道。“哈曼纳忙着守尤里
克,打不了提尔。” 
“你敢!”泰西安喘声道。这个声音只让穆尔人想起了鲁巴之蛇的嘶
嘶声。 
“我别无选择——我的角斗士只想活下来,”里卡斯说。“你没有雇
佣奴隶部落真是糟糕。额外一百个战士可能左右胜负。” 
 

泰西安的脸沉下来。“等等,”他说。“你不觉得该和艾基斯和莎蒂
丽谈谈这事吗?” 
“帮我向他们问好,不过不用了,”里卡斯答道。听到朋友安全回
城,他松了口气,他收拢拳头盖住宝石,并递给了妮瓦。“砸碎它。我们
再也用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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