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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战二

 

【薇奥拉】

“薇奥拉,停下!”布雷德利在身后喊道——
但是我已经继续骑马前行,甚至都没有告诉疲惫的松子要这么做——
在山顶上,我们疾驰穿过人群,人们开始尖叫着躲避逼近的军队。一些人举起了他们从“答案”那里得来的枪,助医们则向她们自己更大的武器仓库跑去——
战争就要来了,这里就是一个疯狂的缩影。世界行将崩溃,而这里的人们还在把最后的时间浪费在内斗上——
“薇奥拉!”我听到——
那是李,他在人群边缘,转头看着周围男人们的声流,想要了解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要拦住我——
但是我不要再害死任何人了,只要有我能做的——
这一切始于我发射的导弹,正是我做出的决定将这个世界拖入了战争,此后我一直在努力纠正错误。而比起这场大火、这场大水,还有陶德被市长开着飞船带走,让我更愤怒的是,即使和平协作显然是目前唯一能让我们大家活下去的选择——
然而仍然有人不愿意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在前进的士兵面前勒住缰绳,迫使泰特上尉停下。
“把枪放下!”我发现自己在尖叫,“立刻!”
但是他仍然举着枪。
对着我的脑袋。
“现在都成什么样了?”我大喊,“山下的城市已经毁了,你们还要杀死唯一能帮助你们重建的人?”
“别挡路,小姑娘。”泰特上尉说着,脸上露出无力的微笑。
我的心一沉,我知道他能轻易杀掉我。
我抬起目光,望着他身后的军队,望着那些准备好发射大炮的士兵。
“这次袭击之后你们准备怎么办?”我对他们所有人大喊,“你们全都到海边去送死,等着被斯帕克人的百万大军歼灭?这是你们接到的命令吗?”
“确实如此。”泰特先生说。他扣下了扳机。
“你们生来是为了打仗吗?”我仍然在大喊,现在我开始同时朝身后的山顶喊话,那儿驻扎着剩余的“答案”部队,以及聚集于此的人群、拿起武器的市民们,“是吗?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你们不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才来到这里的吗?”
我回头看向泰特上尉。
“你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创造一个乐园吗?”我说,“还是说,因为那个男人命令你们去死?”
“他是个伟人。”泰特上尉说着,低头看着步枪的枪管。
“他是个杀人凶手,”我说,“如果他无法控制某样事物,他就去毁了它。他派奥黑尔上尉和他的手下去送死。我亲眼看到的。”
听到这话,他身后的士兵们开始窃窃私语。恰好布雷德利也骑着马过来了,他打开声流,向他们展示奥黑尔上尉和他的手下行军的景象。我离泰特上尉很近,看到此时一滴汗正流过他的太阳穴。虽然天气很冷,虽然下着雪。
“他也会对你这么做的,”我说,“他会对你们所有人这么做的。”
泰特上尉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他正在跟自己搏斗,我开始想他能不能违背市长的命令。如果市长对他没有做什么事的话——
“不!”他大喊,“我得听从指令!”
“薇奥拉!”我听到李在一旁大喊。
“李,让开!”我大叫。
“我得听从指令!”泰特先生尖叫着。
枪声响了——

(天空)

雾越来越浓,跟浓烟和水汽交织在一起,在我们脚下的山谷中升腾。
但是雾拦不住“大地”。我们只是把我们的声音敞得更开,每一个脚步依次传递、传递、传递,一个接着一个,直到整个进军的画面在我们面前展开,我们各自有限的视野拼成了一幅集体行走的全景图像。
“大地”不会失明。“大地”在前进。
“天空”领头。
我能感受到“大地”在我身后集结,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蜿蜒穿过燃烧的森林和山巅,成千上万地聚集起来,并肩前进。“天空”的声音沿着队伍向后传递,通过“小径”和“大地”层层传播,穿过我从未见过的森林,越过“寸草不生”从未知晓的平原,找到了那些口音奇特、各不相同的“大地”声音——
但它们一样是“大地”的声音。
“天空”呼唤着他们,呼唤着他们的每一个声音,此前从未有“天空”曾经单次触及那么遥远的地方。
所有“大地”的声音都汇入前进的队伍中——
我们所有人一起——
去会一会“寸草不生”——
然后呢?线人示意着,他仍然骑着他的牲畜,仍然紧跟着我,仍然纠缠不休——
我想你现在可以离开我们了,线人现在可以回归自己的种族了。
但是你没有强迫我,任何时间你都可以这样做。他的声音高涨起来。但是你没有。你知道,“天空”知道我说的是对的,你不能攻击“寸草不生”。
那些杀害“包袱”的“寸草不生”?我回应道,内心翻涌着愤怒。那些杀了“天空”的“寸草不生”?“天空”不去回应他们的袭击吗?“天空”要转过身去,任由“大地”被他们杀死吗?
或者说,“天空”希望夺取这样的胜利吗,就算要让“大地”付出全部代价?线人示意着。
我转过身:你只想救你的儿子。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陶德是我的“大地”,他代表着一切值得拯救的东西,代表着未来的一切可能。
我又在线人的声音里看到了“猎刀”,他真实而脆弱,充满生机,有血有肉——
我打断了他。我再次向“大地”打开我的声音。我告诉他们加快步伐。
这时,线人的声音里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响声——

【薇奥拉】

听到枪响,我纵身一跳,以为会像戴维·普伦提斯开枪打我时那样,感受到同样的灼痛——
但是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我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闭上了眼睛。
泰特上尉仰面躺在地上,一条胳膊蜷在胸前,他的前额上有一个弹孔。
“住手!”我大喊着,转头看是谁开的枪,只看到一群拿着枪的男男女女,他们都满脸困惑——
还有威尔夫,他站在李旁边——
李手里拿着一支步枪。
“我打中他了吗?”李说,“威尔夫替我瞄准的。”
我立刻回头看向那些士兵,他们个个全副武装,个个举着枪——
他们全都奇怪地眨了眨眼,好像刚刚醒过来,有些人看起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自愿跟他来的。”布雷德利说。
“那是泰特上尉吗?”我问,“还是市长在控制泰特上尉?”
你能听到士兵们的声流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他们看着山顶上受惊的人们,他们刚刚准备开枪射杀的那些人——
你甚至能听到后方人们的担忧,因为河水已经离他们很近了,情况非常凶险。
“我们有食物,”罗森助医大声说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我们要开始给所有流离失所的人搭建帐篷。”她抱起双臂,“现在只剩下我们了,我猜。”
我看看士兵们,发觉她是对的。
他们不再是士兵了。
不知怎的,他们变回了普通人。
李和威尔夫一起向我走来,威尔夫的声流为他引路:“你还好吗?”
“我没事,”我说,我看到自己出现在威尔夫的声流里,然后出现在李的声流里,“谢谢你们。”
“不用,”威尔夫说,“现在怎么办?”
“市长已经去海边了,”我说,“我们得赶过去。”
不过我身下的松子仍然在重重地呼吸着,我不确定它还怎么能够——
布雷德利突然重重地倒吸了一口气,放下了安格哈拉德的缰绳,双手抱头,眼睛圆睁——
他的声流里回响着一个声音,很奇怪很奇怪的声音,什么也听不清,不是语言也不是画面,只有声音——
“布雷德利?”我说。
“他们来了。”布雷德利说,那还是他的声音,但不只是他的声音,怪异而沉重地回响在山间。他双眼失焦,漆黑一片,看不到面前的任何东西。
“他们来了!”

(天空)

那是什么?我责问线人。你做了什么?
我凝视着他的声音深处,寻找着那个声音——
我看到了——
我一开始太过震惊,甚至忘记了愤怒。
怎么会?我示意。你怎么能做到?
我在用那个声音说话。他说着,带着惊叹的神情。那是这个世界的声音。
他声音里回荡的语言既不属于“大地”,也不属于“寸草不生”,而是“寸草不生”的语言和“大地”的声音结合而成的某种产物,通过“小径”传递着,通过新的“小径”——
通过“寸草不生”的“小径”——
我的声音开始抽搐:怎么会?
我想它一直都在我们中间。他示意着,呼吸声沉重。但是在你们打开我的声音之前,我们无力做到。我想,布雷德利一定是天生的“小径”——
你警告了他们。我愤怒地示意道。
我别无选择。线人说。
我举起强酸步枪,对准了他。
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大仇得报,他示意,如果这样能停止双方你死我亡的争斗,那就杀了我吧。我很乐意为此牺牲。
我从他的声音里看出他说的是真话。我看到他正在想着“猎刀”,想着陶德,再次怀着那份爱——为了拯救“猎刀”,他情愿与他离别。我听到那种情感在他身体里回响,就像他以前传递的信息一样——
不。我放下了武器。我感到他的声音燃起了希望。
不,我再次示意,你得跟我们一起走,亲眼看看他们的末日。我转过身,继续加快速度行进。你得跟我们一起走,亲眼看着“猎刀”死去。

【薇奥拉】

“他们来了。”布雷德利轻声说道。
“谁?”我问道,“斯帕克人?”
他点点头,仍然很恍惚。“他们所有人,”他说,“每一个人。”
周围的人群立刻发出了吸凉气的声音,男人们迅速用声流将消息传开。
布雷德利顿了一下:“是本。他告诉我的。”
“什么?怎么能——?”
“不知道。”他摇摇头。“没有人听到吗?”
“没有。”李说,“管它呢,这消息是真的吗?”
布雷德利点点头:“我确定是真的。”他看着山上的人群,“他们要来进攻我们了。”
“那么我们必须防卫起来,”李说着,转身面对那些士兵,他们大多仍然漫无目的地站在原地,“重新排好队!准备好大炮!斯帕克人要来了!”
“李!”我对着他身后喊,“我们根本没希望打败那么多——”
“是,”他说着转过身,他的声流正对着我,“但是我们可以争取足够的时间,让你到达海边。”
他的话让我闭上了嘴。
“抓住市长是让这一切结束的唯一办法,”他说,“你必须想办法让陶德也来帮忙。”
我绝望地看看布雷德利。我看了看周围每一张脸,每一张凌乱、疲惫的脸,他们历尽磨难,千方百计地活到了现在,都想知道现在是不是真的走到了绝路。浓雾很快从谷底升了上来,它笼罩了一切,将万物置于一层薄纱似的朦胧之中,人们站在其中,宛如鬼魂。
“把市长交给他们就可以阻止这一切。”布雷德利说。
“但是,”我说着,低头看着松子,它仍然喘着粗气,在它的侧腹部,汗像泡沫一样渗了出来,“马需要休息。它们不可能——”
宝贝儿,松子低着头说,去吧,现在就去。
斯帕克人。安格哈拉德说,它也喘着气,去救帅小伙。
“松子——”我说。
现在就去。它又说道,更加强硬了。
“去吧,”李说,“去救陶德,或许还可以救下我们所有人。”
我低头看着他:“你能带领军队吗,李?”
“为什么不能?”他微笑着,“人人都有机会。”
“李——”我正要说——
“不需要,”他说着,伸手想要摸摸我的腿,但是没有够着,“我知道。”然后他转过身对着士兵们,“我说了重新排好队!”
谁想得到呢?他们真的动起来了。
“如果可能的话,还是要尽力争取和平,”我对威尔夫说,“拖住他们,告诉他们,我们会把市长带来,尽量让大家活下来——”
威尔夫点点头:“会的。里照顾好自己,听到了吗?”
“我会的,威尔夫。”说着,我最后看了一眼李和威尔夫,还有山顶上的人们。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
“路已经被水淹了,”布雷德利说,“我们要走山路,从树林里走。”
我靠近松子的耳朵:“你确定没事吗?”
宝贝儿,它咳嗽着,准备好了。
就这样了。只剩下这条路了。
布雷德利和安格哈拉德、松子和我穿过树林出发,向着大海全速飞奔。
不知道那里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陶德】

我眨了眨眼睛,睁开了,我的头一阵一阵地疼。我使劲,想要从自己躺着的地方站起来,但是我被捆得紧紧的。
“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陶德。”市长说,我的视野慢慢变得清晰。“我们在一个废弃海岸边上,一个废弃村庄的一个废弃小教堂里。”我听到他叹了口气,“我们在这个星球上的故事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是吧?”
我努力抬起头,这一次我成功了。我躺在一张长长的石桌上,左侧的桌角裂了,我看到地上摆了一排石头长椅,远处的墙上画着一个白色的新世界和两个月球,前面是牧师布道的讲台,另一面墙塌了一半,雪飘了进来。
“你人生里许多重要的事情都是在教堂里发生的,”他说,“我觉得把你带到教堂才最合适,这里会是你的终点。”他走近了一些,“或者是你的起点。”
“你放我走,”我说,集中注意力想要控制他,但是我的脑袋极为昏沉,“你放我走,带我们飞回去。我们还可以结束这一切。”
“哦,没有那么容易,陶德。”他微笑着,拿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他按了一下,空中投射出了一个画面,画面中充满白色的雾和翻滚的浓烟。
“我什么也没看到。”我说。
“等一等。”他仍然微笑着。画面在雾气中变幻着、闪现着——
突然,雾气瞬间散开了——
那是斯帕克人,正沿着山顶行进——
他们有那么多人——
整支惊人的——
“队伍正向着那个山顶进军,”市长说,“他们到了那里就会发现,我的军队已经干掉了我的敌人,然后会继续向这里进军。”他转过身面对着我,“然后我们会进行最后一战。”
“薇奥拉在哪里?”我说,试图调动我的声音,用她的名字发出攻击。
“恐怕探测器在雾里没跟上她。”他边说边按动按钮,从不同角度给我展示山谷,全都被雾气和浓烟掩藏,看得清的地方则都被火光照亮,大火在北面熊熊燃烧。
“让我走。”
“别着急,陶德。现在——”
他停下来,朝空中看了看,表情瞬间变得不安,不过原因与这里的情况无关。他转身看向探测器的投影,但是那里仍然烟雾笼罩,什么也看不清。
薇奥拉!
我正对着他想,希望他没有听到它来了。
他丝毫没有退缩,只是再次凝视空无一物的前方,眉头越皱越紧。然后他穿过断壁残垣,走到小教堂外面,而我仍被紧紧地绑在桌子上,独自在寒冷中发抖,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有千斤重。
我在那里躺了好久,努力去想下落不明的她,努力去想那些可能会因我而死的人。
然后我开始慢慢给自己松绑。

(天空)

此刻的雾像白夜一样浓,“大地”紧密相连,循着声音前进,它给我们指明方向,带领我们靠近山顶、穿过树林——
我下令,吹响战斗的号角——
那声音在全世界蔓延,尽管相隔很远,我们还是能听到“寸草不生”对此的恐惧——
我骑着巴特鲁魔继续前进,加快速度穿过森林,我感受到身后的“大地”也随之加快了步伐。我走在队伍前列,线人仍然在我身旁,为我们的先头部队开道;他们已经点燃了火箭,随时准备发射,在他们身后——
在他们身后,是“大地”全体的声音——
前进的脚步越来越快——
快到了。我向线人示意。我们穿过一个“寸草不生”废弃的农场,农场浸泡在慢慢退去的河水里,再往上爬过一片茂密的森林。
我们在森林中行进,越来越快——
“寸草不生”的声音发现我们来了,他们听到我们的声音,听到我们无数声音向他们逼近,听到号角再次吹响——
我们进入一小块平地,又爬上了一个坡。
我冲出一大片茂密的枝叶,举着强酸步枪。
我是“天空”。
我是“天空”。
带领“大地”与“寸草不生”进行最伟大的战斗。雾很浓,我在白色中寻找着“寸草不生”,拿着我的武器准备发射第一箭,命令士兵们举起燃烧的箭,准备好发射——
将“寸草不生”从这个世界彻底清除。
这时,一个“寸草不生”男人出现了。
“等一下。”他说道。他很镇定,没有武器,一个人站在雾海中:“窝有话要说。”

【薇奥拉】

“看看这个山谷。”布雷德利说,我们正在骑马穿过山顶的森林。
穿过树叶和飘浮的雾气,向左下方瞥去,你能看到河水已经泛滥。第一波碎片残骸已被冲走,现在河床上只剩下急流,洪水淹没道路,直奔大海而去。
“我们不可能及时赶到,”我对布雷德利喊道,“太远了——”
“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布雷德利喊着回应,“而且我们跑得很快。”
太快了,我想。松子的肺已经开始发出很不舒服的粗气声。“你还好吗,小伙子?”我在它两只耳朵之间问道。
它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嗒嗒”地向前奔跑,白沫一样的唾液从它嘴边飞溅出去。“布雷德利?”我担心地说。
他知道。他低头看看安格哈拉德,后者看起来比松子好一点,但也没有好太多。他回头看着我;“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薇奥拉,我很抱歉。”
宝贝儿。我听到松子痛苦地低声说道。
它没再说别的。
我想到了留守山顶的李、威尔夫,以及其他人。
我们继续骑马前进。

(天空)

“窝的名字叫威尔夫。”男人说道,他独自站在大雾之中,我能听到他背后有几百人,还能听到他们很害怕,但是如果没有选择,他们也准备好了战斗——
他们没有选择。
但是这个男人的声音有点特别。
尽管前排的士兵骑着巴特鲁魔在我旁边列队待命,武器准备就绪,闪现着熊熊火光,随时开始战斗。
这个男人的声音——毫无掩饰,像鸟儿、像牲口、像平静的湖面——
开放、真实、不会欺骗。
它是一个通道,他身后那些声音的通道,那些藏在大雾中的“寸草不生”的声音,充满恐惧、充满忧虑——
充满了结束这一切的期望——
充满了对和平的期望——
你们已经证明了这个期望有多么虚伪。我对那个名叫威尔夫的男人说。
他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他的声音打开着,然后又是那种感觉,确信这个男人不会撒谎——
他将自己的声音敞得更开,我越发清楚地看到了他背后的所有声音,那些声音通过他传来,他没有理会所有谎言,径自将它们丢开,再呈现给我——
“窝只会听,”他说,“窝只听真话。”
你在听吗?线人在一旁示意道。
别说话。我示意。
你在听吗?像这个男人一样在听吗?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通过这个名叫威尔夫的男人听到了,他的声音平静而开阔,传达着他们所有人的声音。
好像他是他们的“天空”。
想到这里,我听了听自己的声音——
听身后“大地”的声音,他们奉“天空”之命,会集于此——
但是——
但是他们也在诉说。他们诉说着恐惧和悔恨,还有担忧——对“寸草不生”以及即将从黑暗世界来到这里的“寸草不生”的担忧。他们看到了我面前的男人威尔夫,看到他对和平的期望、他的天真——
别听他的一面之词。我对“大地”示意着。他们是残暴的生物。他们杀死我们,奴役我们——
但是一边是这个叫威尔夫的男人和他身后的“寸草不生”(还有一支整装待发的军队,我能从他的声音中看到,那是一支惊魂未定却自愿作战的军队,由一个盲人带领),一边是“天空”和身后的“大地”,他们愿意做“天空”意欲的任何事情,愿意继续前进,消灭这个星球上的所有“寸草不生”,只要我一声令下——
但是他们也很害怕。他们和那个叫威尔夫的男人一样,仍将和平视为一个选择,一个机遇,一条可以摆脱威胁、无忧生活的路——
他们会照我说的去做——
毫不犹豫,他们会去做——
但是我让他们做的,并不是他们想做的。
我看到了。从这个叫作威尔夫的男人的声流里,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我们来到这里,只是因为我要报仇。甚至不是为“天空”报仇,只是报“归者”的仇。我将这场战争变成了私人恩怨。为了“归者”的一己私欲。
而我已经不再是“归者”了。
一切只看你的选择。线人示意着。世界的命运,“大地”的命运,都由你来决定。
我转过身面向他:但是我该做什么?我示意道,提问如此突兀,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我该怎么做?
你只管去做,做“天空”该做的事。他示意。
我回头看向那个名叫威尔夫的男人,透过他的声音能看到他身后的“寸草不生”,而我也在自己的声音中感受到了身后“大地”的重量。
在“天空”的声音中。
我就是“天空”。
我就是“天空”。
所以,我只要做“天空”该做的事就可以了。

【薇奥拉】

我们已经穿过了大雾,但是雪仍然在下,虽然树林起到了阻挡作用,地上的积雪还是越来越厚了。河水依旧在我们左侧的山谷里泛滥,马儿们载着我们,尽可能快速前进。
马儿们。
不论我问什么,松子都不再回应了,它只是专注于奔跑,不顾腿部和胸腔的疼痛,我知道它有多疲惫——
而且我意识到,我意识到它一定也知道——
它此行有去无回。
“松子,”我在它两只耳朵之间轻声说,“松子,我的伙伴。”
宝贝儿。它几乎是很温柔地回应着,继续奔跑着,穿过逐渐稀疏的森林,来到了一片意外开阔的高地。雪云之下,这里已经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我们冲进受惊的兽群,动物们互相提醒,就在我们再次冲进森林里之前——
“看那里!”布雷德利喊。
大海忽然映入了我们眼帘。
它那么大,我几乎无法表达——
它吞噬了整个世界,直抵云际,看起来甚至比漆黑的天空更广阔,正像柯伊尔助医说的那样,它隐藏着自己的庞大——
然后我们又跑进了树林中。
“还有一段路,”布雷德利喊道,“但是我们会在天黑前到达——”
我身下的松子倒了下去。

(天空)

我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周围久久地沉默着,整个世界都等着我下决定——
我也想知道我的决定是什么。
我再次从那个名叫威尔夫的男人的声流中看到了“寸草不生”,看到他们在他身后心潮澎湃,那种感觉我很不了解——
那是希望。线人示意。
我知道那是什么。我回应。
我发觉我身后的“大地”,同样等待着——
我发觉他们也在希望着——
“天空”做好了决定。“天空”必须为了“大地”的最高利益。这是“天空”的身份所决定的。
“天空”就是“大地”。
如果忘了这一点,“天空”就根本不配成为“天空”。
我向“大地”打开我的声音,向他们传回一个信息,呼唤所有加入这场战斗的人,呼唤那些响应我的召唤、聚集在我身后的人——
呼唤那些站在我身后、支持我决定的人:不要攻击——
同时还有另外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对“天空”来说很有必要,对“大地”的安全来说很有必要。
我必须找到那个袭击我们的人,我必须杀了他。这样做对“大地”最好。我向线人示意。
线人点点头,他骑着巴特鲁魔冲进雾里,经过那个叫威尔夫的男人,随后消失在前方。我听到他对“寸草不生”发出呼喊,告诉他们我们不会攻击了。他们松了一口气,叹息是那么纯粹和沉重,几乎把我从坐骑上掀了下去。
我看向旁边的士兵们,想知道他们是否只是出于忠诚才赞同我的决定,但是他们已经让自己的声音面向自己的生命,面向“大地”的生命,今后“寸草不生”将必然参与其中,没有人知道具体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参与,首先肯定要把“寸草不生”造成的破坏处理干净。
或许我们甚至要帮助他们生存下去。
谁能知道呢?
线人回来了。他靠近之后,我感受到了他的担忧。
市长驾驶飞船向大海飞去了,布雷德利和薇奥拉已经出发去找他了。他示意。
那么“天空”也要去。我示意。
我跟你一起去。线人示意着,我明白这是为什么。
“猎刀”跟他在一起。我示意。
线人点点头。
你觉得我一旦有机会,就会杀了“猎刀”。我回应。
线人摇摇头,但是我察觉到他并不确定。
我会跟你一起去。他再次示意。
我们对视良久,然后我转身面对“大地”的前排士兵,把我的意图告诉他们,让他们选出十个人与我同行。
跟我和线人一起来。
我转身面对着他:那么,我们上路吧。
我告诉我的巴特鲁魔:向海边奔跑吧,以前所未有的迅疾之速。

【薇奥拉】

松子的两条前腿刚跨出半步,突然垮了下去,我重重地翻倒在灌木丛里,左半边屁股和左胳膊压在地上,我痛苦地哼了一声,听到布雷德利大叫着“薇奥拉!”但是松子仍旧向前跌去,摔倒在灌木丛中。
“松子!”我大叫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它快走过去。它身体侧扭,精疲力竭地躺在那里,我走到它的脑袋旁边,它的呼吸很快,大声喘着气,胸膛费力地一起一伏。“松子,不要——”
布雷德利骑着安格哈拉德跑到我们身边,布雷德利跳了下来,安格哈拉德把自己的鼻子凑近松子的鼻子。
宝贝儿。松子说,疼痛在它的声流肆虐,除了受伤的前腿,还有胸腔里的内伤,那是令它倒下的首要原因,内伤太严重了,它跑得太拼命了——
宝贝儿。它说。
“嘘,”我说,“没事的,没事——”
然后它说——
它说——
薇奥拉。
然后它安静了下去,呼吸和声流都在最后一声叹息中停下了。
“不!”我说着,将它抱得更紧,把自己的脸埋在鬃毛里。在我哭的时候,布雷德利把手搁到我的肩膀上,我听到安格哈拉德轻轻地说跟上来,用鼻子抵着松子的鼻子。
“我很难过,”布雷德利说,他一如既往地温柔,“薇奥拉,你自己受伤了吗?”
我说不出话,仍然抱着松子,摇了摇头。
“我很难过,亲爱的,”布雷德利说,“但是我们必须继续前进。现在仍是危险关头。”
“怎么走?”我说,我的声音沙哑。
布雷德利顿了一下。“安格哈拉德?”他问,“剩下的路你能带薇奥拉去救陶德吗?”
帅小伙,安格哈拉德说,一提到陶德,它的声流变得很强烈,帅小伙,可以。
“我们不能害得它也丧命。”我说。
但是安格哈拉德的鼻子已经钻到我胳膊下,催我站起来。帅小伙,它说,帅小伙,要救。
“但是松子——”
“我来照看它,”布雷德利说,“你只管去吧。你要到那里去,得让这一切都值得,薇奥拉·伊德。”
我抬头看着他,看到了他对我的信任,他对善必胜恶的信心。
我满含泪水,在松子的脑袋上亲了最后一下,我站了起来,安格哈拉德在我旁边蹲了下来。我慢慢爬到它背上,我的视线仍旧模糊,我的嗓子仍旧沙哑。“布雷德利。”我说。
“只有你才能做到,”他说着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只有你才能救他。”
我慢慢地点点头,努力把注意力放到陶德身上,放到他现在的境况上——
去救他,救我们,一了百了。
我发现我无法对布雷德利告别,但我想他懂,我对安格哈拉德大喊一声,我们踏上了去往海边的最后一段路途。
我来了,陶德。
我来了——

【陶德】

我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让一只手腕上的绳子稍微松了一点点。那个绷带不知道涂了什么药,它仍然紧紧贴住我的脖子,十分刺痒,但是我挠不到,又难受又心烦,这让我动作更慢了——
但是我一直忙活,不知道这期间市长在外面什么地方。我猜这儿是海滩,透过角落的残垣,我能看到一小片被雪覆盖的沙地。我还看到银色的海浪拍打海岸,那声音跟另一个更大的声音交相辉映,我认出那是河水的声音,尤为喧嚣。现在,所有的水终于又回归大海。市长带着我飞到这里,一定是为了等待即将发生的一切。两支军队进行他们的最后一战。
而我们皆会死于斯帕克人的百万大军之手。
我用力拽着右手腕上的绳子,感觉把它拉开了一点。
我想象住在这里会是什么感觉,在广阔无垠的水域旁边建立一个渔业社群会是什么样子。薇奥拉告诉我,这个星球上的海洋鱼类会吃人,而不是被人吃,但是我们肯定能想办法在这里生存下来。在山谷里,我们差一点就成功了。
人是多么可悲啊,总是无法摆脱软弱。不光做不成好事,还会把事情搞砸。如果不先去摧毁,就搞不了建设。
把我们赶尽杀绝的不是斯帕克人。
而是我们自己。
“我太赞同了。”市长说,他回到了小教堂里。他的表情不一样了,看起来垂头丧气。好像有什么事不对劲。好像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真的很不对劲。
“事情没有按照我的预期进行,陶德,”他说着,眼睛并没有看着哪里,他好像在努力地听什么声音,令他极其失望的声音,“远处山顶——”
“哪个山顶?”我说,“薇奥拉出什么事了?”
他叹了口气:“泰特上尉辜负了我,陶德。斯帕克人也辜负了我。”
“什么?”我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这个世界,陶德,这个世界,”他说着,没有理会我的疑问,“这个世界,我以为自己可以控制,我以为自己控制住了。”他的眼光扫到了我,“直到我遇到了你。”
我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看起来更加可怕了。
“或许你确实改变了我,陶德,”他说,“但不只是你。”
“你放我走,”我说,“我会让你知道,我是怎么改变你的。”
“你没有认真听。”他说,我的头一阵疼,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你改变了我,没错,我也对你有不小的影响。”他走到桌子一侧,“但是我也被这个世界改变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古怪,好像那已不再是他的声音了,其中充斥着怪异的回声。
“这个世界,因为我留意了它,因为我研究了它,”他继续说道,“将我扭曲得完全变了样,我不再是那个曾经骄傲强大的男人了。”他停在了我的脚边,“战争让人变成怪物,你曾经这样告诉我,陶德。啊,了解太深也是一样——太过了解自己的同类,太过了解他们的软弱、他们可悲的贪婪和虚荣,控制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他酸楚地笑了一声:“你知道吗?陶德,只有愚蠢的人才能真正控制声流。那些敏感、聪明的人,像你和我,我们只会为此受累。我们这样的人必须去控制他们那样的人。为了他们,也为了我们自己。”
他慢慢停下来,眼神再次变得迷离。我更用力地拽着那些绳子。
“你确实改变了我,陶德,”他又说了起来,“你让我变得更好了。但这只是让我看清了自己曾经有多坏。直到我把自己跟你对比,我才知道这一点,陶德。我本以为我开始做好事了,”他停在我旁边,“直到你让我明白,事情并非如此。”
“你从一开始就是恶人,”我说,“我并没有做什么。”
“噢,但你确实做了,陶德,”他说,“你感觉到了你脑袋里那个嗡嗡声,那个嗡嗡声联结着你我。那是我内心的善,你让我看到的善。我只有通过你才能看到它。”他的眼睛变得更加黯淡,“这时候本回来了,你就要把一切都带走。你让我领略了那个我无法独自把握的善。正因为这样的罪恶,陶德·休伊特,为了这种自知之明的罪恶——”
他伸出手,开始解开我腿上的绳子。
“我们当中必须有一个人去死。”他说。

【薇奥拉】

安格哈拉德跟松子不一样,它更壮、更强、更快,但是我仍然很担心。
“拜托你好好的。”我轻声说着,并不是对它说,我知道这话不会有任何帮助。
但它只是念叨着帅小伙,然后跑得更快了。
我们穿过茂密的树林,山地逐渐变成了平地,海拔越来越低,我们离河越来越近,水流越来越经常出现在我的左侧,河面宽阔,河水汹涌,河岸都被淹没了。
但是我还没有看到大海,沿途只是一片又一片树林。地上的雪仍旧很厚,雪花越来越大,在空中飞旋着。即使是在茂密的森林中,地面也有明显的积雪。
天开始变暗,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知道山顶情况如何,布雷德利现在怎么样了,前方海边的陶德又怎么样了——
然后,突然,它出现了——
透过树木间的缝隙,我看到海浪涌动,看到了一个小港口上的码头,港口的废弃建筑中间有一艘侦察舰——
它又消失在密布的树林之外。
但是我们快到了。我们已经快到海边了。
“坚持住,陶德,”我说,“坚持住。”

【陶德】

“那就是你,”我说道,看他松开我的另一条腿,“你要死了。”
“你知道吗,陶德?”他说,声音很低沉,“其实我心里有点儿希望你是对的。”
我保持不动,让他松开我的右手,然后我一拳向他挥了过去,但是他已经后退走向那个通往海滩的出口。他看着我松开自己的另一只手,脸上表情颇为愉快。
“我等着你,陶德。”说着,他走到了外面。
我努力向他发射薇奥拉,但仍然非常无力,他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攻击,便消失在屋外了。我拽开最后几个绳结,终于重获自由。我跳下桌子,摇摇晃晃了一会儿才找到平衡,然后我慢慢向前走去,穿过那个出口——
踏上外面寒冷的海滩。
最初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破烂倒塌的房屋,许多房子已经化成了破木头和石砾,只有几栋稍微结实一点,就像这个小教堂一样,维持得稍微好一点。在我的北面,我看到一条路通往树林,这条路无疑通往新普伦提斯市,不过半路肯定已经被泛滥的河水淹没了。
雪仍然下得很密,风也越来越大了。刺骨的寒风钻进我的制服,宛如一把钢刀,我把上衣裹紧了一些。
然后我转过身,看着大海——
哦,我的天——
它可真大。
大得不可思议,向看不见的远方延伸,不只是前方的地平线,还有南方和北方,好像无穷无尽地降临在你家门口,等你一转身,它就会把你吞掉。降雪对它没有丝毫影响。大海只是不停地翻腾着,好像它要跟你搏斗,海浪就像它挥出的拳头,想要把你打倒。
里面还有很多奇物。即便海岸上翻滚的水泛着白沫、泥泞浑浊,即便从北边入海的河流溅起了浪花和泡沫,你仍然能看到水里有很多活动的黑影——
很大的黑影——
“很惊人吧,是不是?”我听到有人说话。
是市长的声音。
我急忙转过身,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我又慢慢地转回身。我注意到脚下是一块混凝土地面,被沙子盖住了,这里以前可能是一个小广场,或者沙滩旁边的游步道,很久很久之前,人们可以在这里晒太阳。
只是我现在身处此地,冷得快被冻住了。
“快出来,你这个懦夫!”我大喊。
“噢,你永远不能指责我懦弱,陶德。”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是听起来像是来自别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藏起来?”我大喊着,又转过身,用力抱住胳膊抵御寒冷。如果我们继续待在外面,我们两个都得死。
这时我看到了侦察舰,在海岸那边,独自停靠着,等待着。
“我不会白费力的,陶德,”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还没找到我,你就死了。”
我又转了个身。“你的军队不会来了,是吗?”我大喊,“所以你才说泰特先生辜负了你!他不会来了!”
“正确,陶德。”市长说着,这一次,他的声音听起来不一样了。
听起来来自不远处的真实声音——
我再次飞转过身——
他出现在一栋破旧木房的拐角处。
“你怎么知道的?”我说着,调试我的声流,让自己做好准备。
“我听到的,陶德,”他说,“我告诉过你,我什么都能听到。”他向我走来。“慢慢地,慢慢地,这真的实现了。我对这个世界的声音打开自己。然后现在,”他停在沙子覆盖的广场边上,雪飘得到处都是,“现在我能听到世界上的每一条信息。”
我看到他的眼睛。
我终于明白了。
他确实什么都听到了。
所以他疯了。
“别着急,”他说道,他的眼睛漆黑一片,他的声音满是回响,“我跟你的事还没有完。会有那一天,陶德·休伊特,你也会听到的。”
我的声流跳动不止,温度急速上升,绕着一个名字打转,尽可能地变得沉重,我不顾他是否能听到,因为他总会知道我要动手了——
“确实。”市长说。
他对着我发送了一阵声流。
我侧身跳开,听到它从我旁边呼啸而过。
我落在雪和沙上,打了个滚,重新抬头看着他,看着他向我走来。
薇奥拉!
我向他挥去——
这场搏斗开始了——

(天空)

你做得很对。线人对我示意,我们在树林中穿行,向大海的方向奔驰。
“天空”不需要别人肯定他的选择。我回应。
我们速度很快。巴特鲁魔比“寸草不生”的动物速度快,更适应在树林中没有路的地方奔跑。河流在我们脚下的深谷中安顿下来,或许已经改变了走向。雾仍然很浓,雪仍然在下,一些火苗仍然在身后的山谷中燃烧着。但是我们在前进,穿过一片突如其来的平地,穿过一群饿坏了的动物,向着敌人前进。
等等。线人示意。我意识到我把他和士兵们落在了后面。
等等!我听到前面有东西——他再次示意道。
我没有慢下来,但是我打开了走在前方的我的声音——
就在那里,我们还没看到就先听到了,那是一个“寸草不生”的男人的声音——
布雷德利。我听到线人喊,然后我们看到了他,我们穿过一片树林,他赶紧向后退,我们勒停了巴特鲁魔。
“本?”那个叫布雷德利的男人说着,警觉地看着我。
没事了,战争结束了。线人说。
暂时。我示意。“猎刀”的唯一在哪里?
那个叫布雷德利的男人看起来很困惑,直到线人告诉他,我指的是薇奥拉。
这时,我们看到了那个动物的尸体,被树叶和灌木掩盖着,现在还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她的马,”那个男人说,“我把它埋了,想生把火——”
薇奥拉呢?线人示意。
“她去海边了,”布雷德利说,“去帮陶德了。”
线人的声音中涌起一股急流,那急流填满了我的声音,充满了他对“猎刀”的爱和担心——
但是我已经离开了,我催促我的巴特鲁魔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甩下我身后的线人和他身后的士兵们。
等等。我又听到线人在喊——
我要先到达海边——
我要自己到达海边。
如果“猎刀”在那里——
嗯,我要看看我会看到什么——

【陶德】

我投出的第一声薇奥拉击中了市长,我看到他跌向一边,没来得及躲开。
但是他又转过身,向我发射他的声流,尽管我又躲过了,但我感觉脑袋仿佛裂开了。我从这片沙子和混凝土的平地上纵身一跃,跳向海边的斜坡,在沙子和雪里打着滚,暂时躲开了市长的视线。
“噢,但是我不需要看到你,陶德。”我听到。
嘣,又一阵白色的声流,尖叫着“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我打了个滚儿坐正,抓着脑袋一侧,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我看到前面海岸上的河水正倾倒进大海,我望向河水,看到那里漂浮的各种残骸,在浪里摇摆着,树、房子,毫无疑问还有人——
我认识的人——
甚至可能有薇奥拉。
我感到一股愤怒在我声流中涌起。
我站了起来——
薇奥拉!
我对着他想,我意识到不用找到他也能攻击,凭直觉就能感受到他在哪里,我向他发出一击,转过身看到他重重地倒在混凝土广场的地面上,抓着自己的手腕——
我听到令人愉快的“啪”的一声,他的手腕折断了。
他呻吟着。“真不一般,”他说,声音因为疼痛而沙哑,“非常不一般,陶德。你的控制力更强大、更精准了。”他想要用没有断的那只胳膊支撑自己站起来,“但控制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能听到你周围聚集起来的这个世界的声音吗,陶德?”
薇奥拉!
我又对着他想——
他再次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
“我可是能听到,”他说,“我什么都能听到。”
他的眼睛闪烁着,我愣住了——
他在我的脑袋里,跟那个嗡嗡声一起,要跟我相连。
“你能听到吗?”他又问。
然后——
然后我能了,我能听到了——
在波浪和河水的喧嚣声后,有一个呼啸声——
那个呼啸声来自这个星球上生活着的一切——
用大到不可思议的同一个声音诉说着——
一瞬间,我感到无力抵抗。
这就是他想要的——
我的头突然一阵炫目的疼痛,我眼前一黑,跪倒在地上。
但是只有那么一瞬。
因为在那些声音的呼啸声中——
尽管不可能——
尽管她没有声流——
我发誓我听到了她。
我发誓我听到她来了。
就这样,我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薇奥拉!
我听到又一声痛苦的呻吟——
我重新站了起来。

【薇奥拉】

地面开始下倾,我们现在能望到大海了。
“快到了,”我喘着气,“快到了。”
帅小伙。安格哈拉德说。
它跳了一下,我们冲出了树林,来到了海滩上,安格哈拉德的蹄子踢飞了地上的雪和沙,它慌忙左转,向着废弃的城镇,向着奔流的河——
向着陶德和市长。
“他们在那里!”我大喊,安格哈拉德也看到他们了,它穿过沙滩冲了过去——
帅小伙!它喊道。
“陶德!”我大叫。
但是汹涌的海浪声音太吵,浪头太大——
我发誓我听到了什么,从大海传来的声流,透过汹涌的海水,我一眼瞥到水下一些黑暗的影子在移动——
然后我看到——
他在跟市长搏斗,在小教堂的一座建筑门前的一片沙子覆盖的广场上——
我的心突然一沉,我和陶德有多少可怕的遭遇都是在教堂里发生的。
“陶德!”我再次大喊。
我看到他们中有一个人向后跌去,一定是受到了声流攻击。
然后另一个人跳到了一边,抓着自己的脑袋——
但是这么远的距离,我看不出来他们谁是谁。
他们都穿着那愚蠢的制服,而陶德已经长这么高了——
个子高到很难分辨出他和市长。
我的心又揪紧了,安格哈拉德也感觉到了。
帅小伙!它喊道。
我们跑得更快了。

【陶德】

后退,我对着市长想,我看到他后退了一步,但是只有一步,接着另一道声流又向我袭来,我痛苦地咕哝着,跌到了一边,我看到沙子里有一大块破裂的混凝土,我抓在手上,向他挥了过去。
放下。他发出了蜂鸣声。
我就这样放下了——
“不用武器,陶德,”他说,“你看我也没有武器,是不是?”
我意识到确实是,他没有拿枪,侦察舰也很远,根本用不上。他想只用声流对打。
“没错,”他说,“更强的人才会赢。”
他说着又向我袭来。
我“哼”了一声,用薇奥拉向他回击,然后奔跑着穿过小广场,在雪上滑行着,向一栋破烂的木头房子跑去。
这可不行。市长发出了蜂鸣声。
我的脚停了下来。
但是接着,我跑了一步——
又跑了一步——
我继续向那边跑去。
我听到市长在背后大笑。“干得不错。”他说。
我慌乱地爬到一堆旧木头的后面,低下身让他看不到我,尽管我知道这样没用,但是我需要一秒钟思考——
“我们实力相当。”市长说。我听得很清楚他说话,尽管有汹涌的海浪,尽管有奔流的河水,尽管有各种可能会挡住他声音的东西。他就在我脑袋里说话。
就像他一直所做的那样。
“你一直是我最好的学生,陶德。”他说。
“闭嘴!不要胡说。”我大喊着回应,向木头堆后面看去,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任何能帮上忙的东西——
“你对自己声流的控制比其他人都做得好,除了我,”他继续说着,越来越靠近了,“你能用它控制其他人。你能把它当作武器来用。我一开始就说了,你的力量会超过我。”
他更用力地向我袭击,我眼前一片白光,但是我仍一直想着薇奥拉,撑着木板站了起来。我竭尽所能,召集起最大力的蜂鸣,想道:后退!
他后退了。
“哦,陶德。”他说,仍然一副觉得我很厉害的样子。
“我不会坐上你的位子,”我说着,从废墟后面走了出来,“无论如何。”
他又后退了一步,尽管我没有命令他这么做。
“必须有人这么做,”他说,“必须有人控制声流,告诉人们怎么使用它,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
“谁也不用告诉谁任何事。”我说着,又向前走了一步。
“你怕不是个诗人吧,陶德?”他说,又后退了一步。他现在站在了铺着沙子的广场边缘,伸着他断了的手腕,一根血淋淋的骨头穿透皮肤露在外面,但他似乎根本不觉得疼。他身后只有一个很长的斜坡,通向大海和其中隐藏的黑影——
我看到了市长的眼眸有多幽深,他的声音充满了多少回响——
“这个世界要把我生吞活剥了,陶德,”他说,“这个世界和它其中的信息。太多了。多到无法控制。”
“那就不要控制了。”我说着,念着薇奥拉向他袭去。
他往后一退,但是没有跌倒。“我没办法,”他微笑着说,“这不是我的天性。但是你,陶德。你比我更强。你可以把握好它。你可以统治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不需要我,”我说,“再说最后一次,我不是你。”
他低头看了看我的制服:“你确定吗?”
我感到一股怒火,再次将薇奥拉用力地向他袭去。
他又往后一退,但是没有躲开,而是用他的声流向我击来。我咬紧牙,再次做好攻击的准备,准备打在他愚蠢的笑脸上——
“我们可以一整个下午都在这里对打,把对方打成胡言乱语的傻子,”他说,“不如让我告诉你我们的赌注吧,陶德。”
“闭嘴——”
“如果你赢了,你可以获得这个世界——”
“我不想——”
“但是如果我赢了——”
突然,他向我展示了他的声流——
我第一次看到它,看到全部,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甚至或许是在旧普伦提斯的时候,或许从未——
它无比寒冷,比这个冰冷的海滩还要冷——
一片空洞。
这个世界的声音包围着他,就像黑暗的天空向他压下来,那是无法想象的重量——
认识我让他一时间能够忍受这一切,但是现在——
他想要毁了它,毁了所有——
我意识到他想做的——
他最想做的事——
是闭耳塞听。
那其中的仇恨,他声流中的仇恨,他对自己声流的仇恨,那么强烈,我不知道能不能打败它,他比我强,他一直都比我强,我直视着他的空洞,那空洞让他去摧毁、摧毁,我不知道能不能——
“陶德!”
我看向一边,市长喊了一声,好像我把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撕掉了。
“陶德!”
在雪中,她骑着我的马,骑着我那匹英姿勃发的马——
薇奥拉来了——
市长用尽全力向我袭来——

【薇奥拉】

“陶德!”我大叫,他转过头看到了我。
他受到市长袭击,疼得叫了出来,他歪歪倒倒地向后退去,血从鼻子里飞了出来,安格哈拉德尖叫着帅小伙!穿过沙子直奔他而去,我仍然在叫他的名字,用我最大的声音呼唤着——
“陶德!”
他听到我了。
他抬头看向我。
我仍然听不到他的声流,只能看到他用什么在打斗。
但是我看到了他的眼神。
我又叫道——
“陶德!”
因为这样才能打倒市长。
你无法独自战胜他——
我们必须联手打败他——
“陶德!”
他向市长转过身。我看到市长脸上紧张的神情,听到我的名字如同霹雳一般咆哮而出——

【陶德】

薇奥拉。
因为她在这里,她来了——
她为我而来。
她呼喊着我的名字,我感到她的力量在我声流中穿梭,宛如火焰。
市长跌跌撞撞地后退着,像是被一幢幢房子砸在脸上一样。
“啊,是了,”他咕哝着,手捂着头,“你的力量之源来了。”
“陶德!”我又听到她的呼喊。
我将她的呼喊接收住,为我所用。
我能感觉到她在这里,骑马来到世界尽头,就是为了找我,为了救我,如果我需要搭救——
我确实需要——
然后——
薇奥拉。
市长又向后跌去,他扶着自己断掉的手腕,我看到有血从他耳朵里流出来。
“陶德!”她又喊道,这次她像是在叫我看她,我看了过去,她在广场边上停下安格哈拉德,她看着我,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看懂了她——
我完全了解她在想什么——
我的声流、我的心、我的脑袋都充满了力量要喷薄而出,好像我要炸开了——
因为她说——
她用她的眼睛、她的脸庞和她完整的自我诉说着——
“我知道,”我回应她,我的声音很沙哑,“我也是。”
我转身面向市长,我满心是她,是她对我的爱,还有我对她的爱——
爱让我变为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峰——
我接收了这份力量,用尽全力向市长身上摔打过去——

【薇奥拉】

市长直冲下斜坡,跌跌撞撞向海里滑去,被一堆沙子挡住了。
陶德回头看着我,我的心跳到了喉咙里。
我仍然听不到他的声流,尽管我知道他正攒着劲儿,准备再次向市长出击——
“我知道,”他说,“我也是。”
他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咧着嘴笑着。
虽然我听不到他,但我懂得他——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在这一刻,我不必听到他的声流,就能看懂陶德·休伊特——
他看出我懂了他。
就在这一刻,我们重新了解了彼此——
我能感受到我们的力量,他转身面对着市长——
他没有用声流袭击他——
他在空气中发送出一个低沉的蜂鸣——
往后走。陶德对市长说。市长已经站了起来,握着自己的手腕——
他开始往后走——
往后面的海洋走去。
“陶德,”我问,“你在做什么?”
“你听不到吗?”他说,“你听不到它们有多饿吗?”
我向海浪里望去——
我看到了影子,巨大的影子,像房子一样大,四处游荡,尽管那儿也有大涛大浪——
吃,我听到。
只有简单的一个字——
吃。
它们说的是市长——
它们逐渐聚集在持续后退的市长身后——
是陶德让他往那里走的——
“陶德?”我说。
这时市长说:“等等。”

【陶德】

“等等。”市长说。
他不是在控制我,没有蜂鸣声,不是为了回击我所发出的命令,那个让他走向大海、任自己被海水吞噬、被奇物吃掉的命令,而那些奇物正游得越来越近,等着啃上一口。
他只是说“等等”,好像是在礼貌地请求。
“我不会饶了你的,”我说,“如果我觉得自己能救你,我还会手下留情,但我无能为力。我很抱歉,但是你无法被拯救。”
“我知道。”他说。他又微笑着,这一次充满了悲伤,我能感到那悲伤是真的,“你确实改变了我,你知道的,陶德。虽然不多,但是我变好了一点。足够明白什么是爱。”他望向薇奥拉,然后又看着我,“足够让我现在选择救你。”
“救我?”我想着后退,他又后退了一步。
“是的,陶德,”他说,他的上嘴唇冒出了汗,努力抵抗着我,“我想让你停下来,不要逼我走进海里——”
“那可不太可能——”
“因为我会自己走进去。”
我对着他眨了眨眼。“不要再玩什么把戏了,”说着,我又逼他后退了一步,“游戏结束了。”
“但是陶德·休伊特,”他说,“你是下不了杀手的男孩。”
“我不是什么男孩,”我说,“我会杀了你。”
“我知道,”他说,“但是那你就变得有一点儿像我了,不是吗?”
我停了下来,把他稳在那里,海浪在他身后拍打过来,那些奇物互相争斗着,我的天,它们可真大——
“关于你身上的力量,我从来没撒过谎,陶德,”他说,“你很强大,足以成为下一个我,如果你想——”
“我不想——”
“或者足以变得像本一样。”
我皱起了眉头:“这跟本有什么关系?”
“他也能听到这个星球的声音,陶德,跟我一样。你终究也可以。但是他能活在其中,让自己成为它的一部分,驾驭它的流动,却不会迷失自己。”
雪仍然在下,点点雪花落在了市长的头发上。我突然意识到我有多冷。
“你可以成为我,”市长说,“或者他。”
他向后退了一步。
这次不是我逼他的。
“如果你杀了我,那就离他更远了一些,”他说,“如果你的善良改变过我,你的善良就能够阻止你变成我,你必须停下。”
他转过头面向薇奥拉:“编号环的解药是真的。”
薇奥拉望向我:“什么?”
“我在第一批编号环里放了一种缓慢起效的毒药,用来杀死女人。还有斯帕克人。”
“什么?”我喊道。
“解药是真的,”市长说,“我是为了陶德。我把研究报告留在侦察舰上了。罗森助医很容易就能证实。”说着他冲她点点头,“那是我给你的临别礼物,薇奥拉。”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脸上挂着很悲伤、很悲伤的微笑。“未来几年,这个世界会被你们两个重塑,陶德。”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他说,“很高兴我没有机会看到了。”
他飞快地转过身,大步走向海浪,一步又一步——
“等等!”薇奥拉在他身后喊。
但是他没有停下,继续大步往前走,几乎跑了起来。我察觉到薇奥拉从安格哈拉德身上滑了下来,来到我身边。我们看着市长的靴子踩着水溅起水花,他越走越深,一个浪几乎把他打翻,但是他仍站直着——
他回过身看着我们——
他的声流没有声音——
他的脸看不出表情——
一个大嘴张开,发出一声哼哼,水里一个影子冲出水面,张开的嘴巴、黑色的牙齿、恐怖的黏液和鳞片,向着市长冲了过去——
它把脑袋扭向一边,想要咬住他的身体——
市长一声不吭,任那巨大的奇物把他掀翻在沙滩上——
然后把他拖进水里——
就是这么快——
他消失了。

【薇奥拉】

“他消失了,”陶德说,我跟他一样难以置信,“他走进了水里。”他面向我,“他就那样走进了水里。”
他重重地呼吸着,为刚刚发生的事感到震惊,已经筋疲力尽。
然后他看着我,他真正看懂了我。
“薇奥拉。”他说。
我抱住他,他也抱住我,我们不必说什么,什么也不必说。
因为我们明白彼此。
“结束了,”我轻声说道,“我无法相信。这一切结束了。”
“我觉得他是真的想走了,”陶德说,他仍然抱着我,“他试图控制一切,最后反而自取灭亡。”
我们回过头看着大海,看到那些巨大的动物仍然在绕圈,等着陶德或者我自投罗网。安格哈拉德的鼻子钻进我俩中间,撞在陶德脸上,它动情地说着:帅小伙,帅小伙。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嘿,姑娘。”陶德说着,一只手抚摩着它的鼻子,另一只手仍然抱着我,然后,他一下子变得很难过,因为他看到了它的声流。“松子。”他说。
“我把布雷德利留下了,”我说,眼泪又涌了上来,“还有威尔夫和李,但是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市长说泰特先生辜负了他,”陶德说,“说斯帕克人也辜负了他。所以一定是好事。”
“我们得回去了。”我在他怀里扭过身,望向侦察舰,“我想,他没有教你怎么驾驶它吧?”
这时陶德说:“薇奥拉。”他的语气让我不禁转过头看他。
“我不想像市长那样。”他说。
“你不会的,”我说,“那是不可能的。”
“不,”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看着我的眼睛。
我感到了,感到那力量在他身体里涌动,终于摆脱了市长的影响——
他打开了他的声流。
打开,打开,打开——
他就在那里,他的全部,都向我打开,向我诉说着发生的一切,他曾经所有的感受——
他现在所有的感受——
他对我所有的感觉——
“我知道,”我说,“我能看懂你,陶德·休伊特。”
他歪着嘴微笑着。
这时我们听到海滩上传来一个声音,在树林和沙滩的连接处——

(天空)

我的巴特鲁魔最后一跃,来到了海滩,一瞬间,大海令我感到目眩,它的纯粹和巨大占据了我的声音。
但是我的坐骑继续前进,转身向“寸草不生”废弃的定居点跑去。
我来得太晚了。
“猎刀”的唯一已经先行骑马到达了。
但是哪里都没有“猎刀”的踪影。
只有“寸草不生”的首领。他抓住了“猎刀”的唯一,他的制服在雪和沙的映衬下呈一个黑点,他紧抓着“猎刀”的唯一,把她困在自己怀里——
那么“猎刀”一定是死了——
“猎刀”一定已经丧命了——
我为此感到一种意外的空洞,一种空虚。
因为就算是你恨的人离开了,也会留下一个空缺。
但那是“归者”的感受,而我不是“归者”。
我是“天空”。
“天空”已经选择了和平,“天空”必须杀掉“寸草不生”的首领来确保和平。
于是我骑着巴特鲁魔向前奔跑,远处的人影越来越近了——
我举起了武器——

【陶德】

我眯起眼眺望远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那是谁?”我说。
“那不是马,”薇奥拉说,她从我身边走开,“那是一头巴特鲁魔。”
“巴特鲁魔?”我说,“但是我以为——”
我肺里的空气突然被抽空了——

(天空)

他把那女孩推开,看着我接近,现在机会绝佳——
我听到身后有一个声音,在远处大喊。
那个声音喊着等等——
但是,犹豫不决让我后悔,在我应该行动却没有行动的时刻——
这次不会再发生了。
“天空”会付诸行动。
“寸草不生”的首领向我转过身——
我要行动——
(但是——)
我开火了。

【薇奥拉】

陶德发出了一个声音,好像世界坍塌了一般。他抓住自己的胸口——
他那鲜血淋淋、烧灼冒烟的胸口。
“陶德!”我大喊着,跳到他身边。
他仰面倒在沙地上,痛苦地张着嘴巴——
没有空气呼出或者吸入,他的喉咙里只有因窒息而发出的卡喉声——
我扑到他面前,想为他挡下一枪,我把手伸向他着火的衣服,他胸前的衣料瞬间碎裂,变成气体蒸发了——
“陶德!”
他看着我的眼睛,吓坏了,他的声流失控了,疯狂地旋转着,充斥着恐惧和疼痛——
“不,”我说,“不不不不不——”
我隐约听到巴特鲁魔的蹄声,正在向我们这边跑来——
在它身后还有另一头巴特鲁魔——
我听到本的声音在沙滩上回响。
等等。他大叫——
“陶德!”说着,我把他胸前的衣服撕开,看到了下面恐怖的烧伤。他的皮肤流血不止,起着脓疱,他的喉咙里仍然发着那可怕的出不来气的声音,好像胸部的肌肉已经不再运动,好像他再也无法调动起那些肌肉,吸一口气进来——
好像他要窒息而亡了——
好像他正在死去,就在这片寒冷的下着雪的海滩上——
“陶德!”
巴特鲁魔在我身后靠近了。
我听到了1017的声流,听到他开了火——
听到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以为他开枪击中了市长——
其实并不是,并不是。
本骑着巴特鲁魔赶上来了,他的声流向前冲撞着,满是害怕——
但是我的眼里只有陶德——
我看到他也正在望着我——
他瞪大了眼睛——
他的声流说着:不,不要,现在不行,现在不行——
然后他说:薇奥拉?
“我在这里,陶德,”我说,我声音嘶哑,绝望地大叫,“我在这里!”
他再次说道:薇奥拉?
他这样询问我——
好像他不确定我是否在这里。
然后他的声流彻底沉寂下去——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
他死了。
我的陶德死了。
 
(1)箭头上的哨子:一种叫作“响箭”的箭头上会发出响声的装置,也叫作“鸣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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