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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时期

荣耀的日子

【薇奥拉】

“听听他们,”布雷德利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市里的噪声还是大到让他不得不提高嗓门,“这次终于是为了好事欢呼了。”
“你觉得会下雪吗?”我坐在松子的马鞍上,抬头望着翻滚而来的云团,这在晴朗的寒冬日子里很少见,“我还没见过雪。”
布雷德利笑了:“我也没见过。”他的声流也在微笑,笑我说了一些没头没脑的话。
“抱歉,”我说,“都是因为发烧。”
“我们快到了,”他说,“一会儿你就能暖和起来。”
我们顺着弯曲的山路走下来,沿着那条通往广场的路前进。
昨晚大炮袭击之后,我们一大早便返程了。
我们成功了。尽管是市长的行动起了关键作用——对此柯伊尔助医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我们确实做到了。两天的时间里,我们举行了人类——斯帕克人理事会的首次会议,说明了所有的细节。目前,理事会成员包括我、布雷德利、西蒙妮、陶德,还有市长和柯伊尔助医,我们六个不得不想方设法一起努力,跟斯帕克人共同创造一个新世界。
这或许能让我们真心实意地一起努力。
不过我还是希望我能恢复健康。和平已经来了,真正的和平,但我还是头疼得要命,咳嗽也很凶——
“薇奥拉?”布雷德利声音里充满了担心。
就在这时,我看到陶德从路尽头向我们跑来。我烧得很厉害,他仿佛在一片欢呼的波涛中冲浪,世界突然变得无比刺眼,我不得不闭上眼睛,陶德在我身边,他向我伸出双手——
“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我说。
我从松子的鞍座上摔了下来,掉进了他怀里。

【陶德】

“这充满荣耀的崭新一天,”市长声如洪钟,“今天,我们打败了敌人,开启了一个新时代!”
下面的人群欢呼起来。
“我已经受够了。”我对布雷德利低声咕哝,抱着薇奥拉坐在板凳上。我们坐在高高的车子上,面对着人山人海的广场,市长的脸不仅出现在半空悬浮的投影画面中,甚至还投放到了两栋建筑的侧面。他自己又摸索出了一种新玩法。布雷德利皱着眉头听市长扯个没完。柯伊尔助医和西蒙妮坐在我们对面,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感到薇奥拉动了动脑袋。“你醒了?”我说。
“我睡着了吗?”她说,“为什么没人把我放到床上?”
“哎,”我说,“市长说你必须先待在这里,但是他说个没完,我——”
“我们的和平缔造者醒过来了!”市长说着,回头看着我们。他面前有一个麦克风,但是我很确定他根本不需要它,“感谢她救了我们的性命,结束了这场战争!”
突然,我们淹没在人声鼎沸的喧嚣之中。
“什么情况?”薇奥拉问,“为什么他这么说我?”
“因为他需要一个英雄,而这个英雄不能是我。”柯伊尔助医怒气冲冲地说。
“当然也不要忘了伟大的柯伊尔助医,”市长说,“她在镇压斯帕克人叛乱的战争中帮了我大忙。”
柯伊尔助医的脸红得可以煎鸡蛋了:“帮了大忙?”她口水都喷出来了。
但是在市长的声音下,你几乎听不到她说话。
“在尊敬的助医发表讲话之前,”市长说,“我要宣布一件事。这件事我尤其想让薇奥拉知道。”
“什么事?”薇奥拉对我说。
“不知道。”我说。
我真的不知道。
“我们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市长说,“就在今天,我们对编号环所引起的并发症研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我下意识地抓紧了薇奥拉。人群安静了下来,这是很罕见的。探测器把这里的情况传回了山顶。市长让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个人类都竖起耳朵听他说话。
然后他说:“我们找到了治疗方法。”
“什么?”我大喊,但是我的声音立刻被人群的喧闹声淹没了。
“这个结果与和平在同一天来临,真是太应景了,”市长说,“新时代的开端。现在我向你们宣布,编号环导致的病痛可以终结了,多么美好,多么喜庆!”
他现在抬头对着探测器讲话,直接播送回山顶,传给那里病倒的女人——柯伊尔助医没能治好她们。
“不要浪费时间了,”他说,“我们立刻开始分发药品。”
然后他又回头看向我和薇奥拉:“就从我们的和平缔造者开始。”

【薇奥拉】

“他抢走了所有功劳!”回程路上,柯伊尔助医一边在康复室里来回踱步,一边大喊大叫,“他说什么他们都信!”
“你不想试试他的药吗?”布雷德利说。
柯伊尔助医看着他,好像他刚才是叫她把衣服脱光。“你真的以为他现在才发现了治疗方法?他一直都知道该怎么治!谁知道这药是不是真的有用,万一又是一个小型定时炸弹呢?”
“他何必呢?”布雷德利说,“治好了女人会让他更受爱戴吗?”
“他是个天才,”柯伊尔助医怒气冲天地说,“连我都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残忍、可怕、野蛮、冷酷无情的天才。”
“你觉得呢,薇奥拉?”旁边床上的李问道。
我只能用咳嗽来回答他。当市长要拿新绷带给我的时候,柯伊尔助医走到我面前,不许他给我用那些绷带,她和其他助医要先对其彻底测试,然后才能用于临床治疗。
人群对着她发出一片嘘声,真的。
特别是当市长带领三位戴了编号环的女人走出来的时候——她们三位没有任何感染的迹象。“我们还没找到安全移除编号环的方式,”市长说,“但是早期效果非常显著。”
局面从这里开始失控。柯伊尔助医甚至没能发表演讲,不过人们或许本来也不欢迎她。我们下车之后,陶德说他知道的并不比我们多。“柯伊尔助医可以测试,”他对我说,“我也看看这边还能有什么发现。”
他抓紧了我的胳膊。出于希望还是害怕?我不知道。
因为我听不到他的声流。
罗森助医跟我们一起去检测市长提供的药物,其余的人则回到侦察舰上。
“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我对李说,“但我能确定的是,拯救我们对他有利。”
“所以我们以后做决定还得看他的眼色吗?”柯伊尔助医说,“聪明,真是聪明。”
“我们要着陆了。”西蒙妮通过通信系统说。
“等着瞧吧,”柯伊尔助医说,“等我们在理事会共事的时候,我要让他知道,他跟我耍花招的日子结束了。”飞船着陆的时候猛烈震动了一下。“现在,”她用激昂的语调说,“我要发表我的讲话了。”
引擎还没关好,她就已经离开房间,走出了舱门。我通过监视器上看到,那里站满了等待我们的市民。
迎接她的是几声欢呼,但应者寥寥,和市长在市里得到的待遇根本没法比。
接着,伊万和其他几个家伙开始对她喝倒彩。

【陶德】

“我为什么要伤害那些女人?”篝火旁,市长这样对我说道。夜幕降临,他的凯旋之日即将结束,“就算你认为我一心想杀死她们,可我为什么要在我最重大的胜利时刻这么做?”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我说,“既然你已经找到治疗方法了?”
“因为我不想冒险,我担心要是实验失败,你会非常失望。”
他久久地注视着我,想要看透我,但是我现在已经非常熟练了,就算对面是他,也听不到我心里的想法。
“我能猜猜你在想什么吗?”他终于说话了,“我觉得你想尽快把药拿给薇奥拉。你担心柯伊尔助医的测试速度太慢,因为她不想承认我是对的。”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确实。
我希望那药真的管用,我迫切地希望——快要窒息了。
但那药是市长给的。
药能救薇奥拉。
但它是市长给的——
“我觉得你想要相信我,”他说,“我当然是真心的。就算不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你。”
“我?”我说。
“我发现了你的特殊才能,陶德·休伊特。我早该从我儿子的举动中看出来。”
我的胃因为愤怒、悲痛而紧绷,每次别人提起戴维时,我都会变成这样。
“你让他变得更好,”市长继续说,他的声音很柔和,“你让他更有智慧,更加善良,更深刻地了解这个世界以及他自己的价值。”他放下了咖啡杯,“不管我是否乐意,你也对我产生了同样的影响。”
那微弱的嗡嗡声响起——
将我俩相连——
(我知道市长的控制还在,但是它并没有影响到我——)
(并没有——)
“我对戴维的意外感到后悔。”他说。
“你亲手开枪杀了他,”我说,“这可不是什么‘意外’。”
他点点头:“每一天我都更后悔一点。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陶德。每一天,你都在让我变得更好。我知道你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他舒了一口气,“即便是今天。按说,这是我迄今取得的最大胜利,但我的第一个念头是——陶德会怎么想?”
他指了指我们头顶渐渐黑下来的天空。“这个世界,陶德,”他说,“这个世界在说话,它的声音多么浩大啊。”他目光迷茫,似乎有点儿走神,“有时候这是你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它想让你消失,让你成为虚无。”
他用几近耳语的声说道:“但我听到了你的声音,陶德,你把我带了回来。”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问他:“你是不是一直都有治疗感染的药?只是没拿出来?”
“并不是,”他说,“我让我的手下夜以继日地工作,为了帮你拯救薇奥拉,陶德。为了让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极其重要。”他的语气很强烈,几乎称得上激动,“你救赎了我,陶德·休伊特。虽然人们都觉得这不可能,”他又笑了,“或者你根本不希望救赎我。”
我仍然什么话也没说,因为他无可救药。连薇奥拉都这么说。
但是——
“她们亲自测试之后就会明白,”他说,“她们会发现,这种药物确实有效,你也会知道我对你说了实话。这一点很重要,我甚至不奢望你相信我。”
他又停下来,等待我的回应。但我仍然没有回应他。
“现在,”他说着,双手拍了一下大腿,“该开始准备我们的首次理事会会议了。”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便向他的帐篷走去。过了一会儿,我也站了起来,走到安格哈拉德那边,它和“朱丽叶的喜悦”一起被拴在我的帐篷旁,满心欢喜地吃着干草和苹果。
在山上,它救了薇奥拉的命。我永远不会忘记。
山下,市长也提出要救薇奥拉的命。
我希望我相信他。我也想相信他。
(救赎——)
(但是相信到什么程度呢——?)
帅小伙。安格哈拉德说,鼻子蹭着我的胸口。
屈服吧!“朱丽叶的喜悦”瞪着眼睛叫道。
我还没说什么,安格哈拉德突然也更大声地回应说:屈服吧!“朱丽叶的喜悦”低下了头。
“好姑娘!”我惊喜地说,“这才是我的好姑娘!”
帅小伙。它说。我抱住它,感受着它的温暖。它身上闷热的马味儿让我的鼻子感觉痒痒的。
我抱住它,心里念着“救赎”。

【薇奥拉】

“你进不了理事会的,伊万,”柯伊尔助医说,伊万跟在她后面进了侦察舰,“你也不能进侦察舰。”
这是我们从市里回来的第二天,我还在床上躺着,情况比之前更糟了。罗森助医最新的抗生素组合对我的高烧没有任何效用。
伊万站在那里,挑衅地看着柯伊尔助医,目光扫过我、躺在另一张床上的李、帮李拆除最后几条绷带的罗森助医。“你还是一副‘这里我说了算’的样子,女士。”伊万说。
“这里本来就是我说了算,法罗先生,”柯伊尔助医火冒三丈地回答他,“据我所知,没有人任命你成为新助医。”
“所以人们才成群结队地回市里了?”他说,“所以有一半女人已经用上了市长的新药?”
柯伊尔助医转身面向罗森助医:“什么?”
“我只把药给了那些快要死去的人,妮可拉,”罗森助医怯弱地说,“如果要在‘必死无疑’和‘有死亡风险’之间做选择,人们只能选后者。”
“不只是那些病危的患者,”伊万说,“现在其他人也都看到药效了。”
柯伊尔助医没有理他:“你都不告诉我一声?”
罗森助医低下头:“我知道你会很不高兴。我也想劝大家不要用——”
“连你自己的下属都在质疑你的权威。”伊万说。
“闭上你的嘴,伊万·法罗。”罗森女士厉声说道。
伊万舔了舔嘴唇,又把我们所有人打量了一遍,然后离开了,向舱外的人群走去。
罗森助医立刻开始道歉:“妮可拉,我很抱歉——”
“不,”柯伊尔助医打断了她,“你做得对,当然了。那些情况每况愈下的人,那些已经一无所有的人……”她揉了揉自己的前额,“人们真的回市里去了吗?”
“没有他说的那么多,”罗森助医说,“但是确实有一些人回去了。”
柯伊尔助医摇了摇头:“他赢了。”
我们知道她说的是市长。
“你还有理事会,”我说,“你比他做得好。”
她又摇了摇头。“他现在大概也有所计划了。”她哼了一声,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有所计划的人不止他一个。”李说。
“我们都知道她以前的计划有多管用。”我说。
“你们两个别说了,”罗森助医大声说,“很多人能活到今天,都是她的功劳。”
她重重地把李脸上最后一块绷带撕了下来,然后咬着下嘴唇,抬头偷偷瞥了我一眼。在李的鼻梁上方,原本双眼的位置只剩下粉红色的伤痕组织,眼窝被铁青色的皮肤覆盖着——那双蓝色的眼睛消失了。
李察觉我们没人说话:“很糟糕吗?”
“李——”我刚要说话,但他的声流显示他还没准备好。他换了个话题。
“你准备用那个药吗?”他问。
我在他的声流里看到了他对我的所有感觉,里面有我的形象,可比我本人美多了。
但在他心中,我将永远都是那个样子。
“不知道。”我说。
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好转,一点儿都没有,舰队还要过好几个星期才到,而且不知道他们到了之后是不是真的能帮上忙。
“致命。”我一直想着这个词。之前柯伊尔助医不像在故意吓我。我不知道自己属不属于罗森助医所说的那些要在“必死无疑”和“有死亡风险”之间做出选择的人。
“我不知道。”我又说了一遍。
“薇奥拉?”威尔夫出现在门口。
“啊。”李说,他的声流向威尔夫迎去,很不情愿地看到了威尔夫声流里的画面——
看到了他自己眼部的疤痕。
“咻。”他吹了个口哨,但是你能听出其中的紧张,那种假装出来的勇敢,“没那么糟。你们两个刚才的样子好像我变成斯帕克人了一样。”
“窝把松子从市里带回来了,”威尔夫对我说,“跟窝的牛拴在一起。”
“谢谢你,威尔夫。”我说。
他点点头。“还有小李,”他说,“如果需要窝帮里看什么东西,只管说。”
李的声流里出现了一阵惊讶和感动的情绪,威尔夫明白了他的回答。
“嘿,威尔夫?”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并且觉得这点子不错。
“怎么?”他说。
“你想做理事会成员吗?”

【陶德】

“这个主意太棒了,”我看着通信器上薇奥拉的脸说道,“每次他们要做蠢事,威尔夫连否定都懒得提,直接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着,她又弯腰咳嗽起来。
“检测进行得怎么样了?”我说。
“用了药的人目前没有出现问题,但是柯伊尔助医想多检测几次。”
“她永远也不会批准使用的,是吧?”
薇奥拉没有反驳我:“你怎么想?”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我不相信他,”我说,“不管他重申多少遍自己得到了救赎。”
“他这么说了?”
我点点头。
“好吧,听起来是他会说的话。”
“对。”
她等我继续说下去:“但是?”
透过通信器,我看向她的眼睛。她在山顶上,跟我同处于一个世界,却那么遥远。“他看起来很需要我,薇奥拉。不知道为什么,但不知怎的我好像对他很重要。”
“以前有一次他管你叫儿子,就是我们跟他打仗的时候。他说你拥有强大的力量。”
我点点头:“我不相信他是出于好心,他从来都没安好心。但是我觉得,他这么做是想让我站在他这边。”我咽了一下口水。
“这理由足够让我们冒险吗?”
“你快要死了,”我接着说下去,虽然她已经准备打断我了,“你快要死了,还撒谎说没事。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薇奥拉,如果出了什么事——”
我哽咽了,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我没再说什么。
(我即方圆——)
“陶德?”她终于说话了,而且第一次没有否认她的病情远比她自称的要严重,“陶德,如果你想让我用那个药,我就用。我不等柯伊尔助医同意了。”
“我也不知道怎样才好。”我说,我的眼里仍然满含泪水。
“我们明天早上飞过去,”她说,“然后上山举办第一次理事会。”
“嗯?”
“如果你想让我用药,”她说,“我想让你亲自为我绑上绷带。”
“薇奥拉——”
“如果是你来帮我,陶德,”她说,“就不会出错。如果是你,我就知道自己很安全。”
我等了很久,始终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薇奥拉】

“所以你也要用药了,是吗?”我刚和陶德通完话,柯伊尔助医就出现在门口。
我本想抱怨她又偷听我的私人通话,但她经常这么做,我都没脾气了:“还没有确定。”
这儿只有我自己。西蒙妮和布雷德利去筹备明天的会议了,李跟威尔夫出去研究家畜了,李可以通过威尔夫的声流看到外面的世界。
“测试进行得怎么样?”我问。
“很好,”她说,双手环在胸前,“这种药是强力抗生素跟一种芦荟混合制成的,普伦提斯说,这种芦荟是从斯帕克人的武器里发现的,可以提高药物的疏散速度,比传统药物扩散快10到15倍。它能快速击中病源,快到没有时间复发。相当聪明,说真的。”她正视着我的眼睛,我发誓我从中发现了悲伤,“确实是重大突破。”
“你还是觉得不放心?”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坐到我旁边:“我怎么能放心?看看他过去都做了什么吧。现在所有女人都主动用药,我怎么能不失望,怎么能不担心她们上当受骗?”她咬着嘴唇,“现在你也是。”
“或许吧。”我说。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不是所有女人都用药了,你知道。还有一部分人,人数不算少,她们宁愿信赖我,坚信我能找到更好的治疗方法。我会找到的,你知道,我会的。”
“我相信你,”我说,“但来得及吗?”
她脸上浮现出一种罕见的表情,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那是什么。
挫败感。
“你病得太重了,只能被困在这个小房间里,”她说,“你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外面成了多大的英雄。”
“我不是英雄。”我感到很惊讶。
“拜托,薇奥拉。你镇住了斯帕克人,还赢了和谈,人们都以你为榜样。你是未来的完美象征。”她换了换姿势,“不像我们这些属于过去的人。”
“我不觉得——”
“上山时你还是个小女孩,下山时已经成为一个女人,”她说,“我一天被问五百遍,和平缔造者现在怎么样了。”
这时我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我用了那个药,”我说,“你觉得其他人也会跟着用。”
柯伊尔助医一言不发。
“那么他就完全胜利了,”我继续说,“这就是你的想法。”
她看着地板,仍然沉默着。她终于开口,说了一些我意想不到的话:“我想念大海。骑着快马,现在立刻出发,太阳下山时就能到达海边。但是我们建设渔村的努力失败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大海。我搬到了港湾市,再也没往回看。”我从没听过她用这么小的声音说话,“我觉得生活已经结束了。我当时觉得港湾市有我值得为之奋斗的事。”
“你还是可以为之奋斗。”我说。
“也许我已经被打败了,薇奥拉。”她说。
“但是——”
“不,权力曾经从我面前溜走,我经历过一次了,孩子。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但是我一直知道,我会回来的。”她转身看着我,她的眼睛里盛满悲伤,除此之外我看不出其他情绪,“但是你没有被打败,是吧,我的孩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她点点头,像是自问自答,然后她又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我在她背后喊道。
她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

【陶德】

我拿起妈妈的日记本:“我想看看结尾。”
市长从报告上抬起头:“结尾?”
“我想知道她出了什么事,”我说,“看她自己怎么说的。”
市长向后靠:“你觉得我不敢让你知道吗?”
“那你敢吗?”我说着,迎上他的目光。
“我只是怕你难过,陶德。”
“难过?”
“那是个可怕的年代,”他说,“不管对谁来讲,那一段历史都没有圆满结局。不论是我,还是本,或者你母亲。”
我仍然盯着他。
“好吧,”市长说,“翻到最后吧。”
我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打开了日记,翻到最后一篇。我心跳加速,不知道自己会发现什么。那些字还是一团乱麻,像滑坡的碎石一样滚落满地(不过我确实能认出一些字了),我的眼睛直接扫到结尾,最后一个段落,直接看她给我的最后留言——
然后突然,我还没准备好——
这场战争,我最亲爱的儿子——
(她写到了——)
我憎恨这场战争,因为它威胁到了你的未来,陶德。跟斯帕克人打仗就已经够糟了,现在我们阵营内部还出现了分裂,一边是大卫·普伦提斯,我们这里军队的首领;另一边是杰西卡·伊丽莎白,我们的市长,她团结起了女人和不少男人,包括你父亲、本和基里安,双方对于具体战略问题争执不休。
“你要分裂我们市?”我说。
“不止我一个人。”市长说。
噢,这让我难过,陶德,亲眼看着我们分裂成了这副样子,还没实现和平,我们自己就先分道扬镳了。如果大家都放不下旧日的恩怨,我们还怎么建立一个真正的新世界?
市长的呼吸很轻,他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
(还有那个微弱的嗡嗡声,这个声音告诉我,他正在与我相连——)
但是还有你,儿子,目前市里最年幼的男孩,甚至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年幼的男孩。你一定要纠正这一切,听到了吗?你是原生的新世界人,所以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你可以抛弃过去,或许,只是或许,你可以让这个地方变成一片乐土。
我感觉胃被紧紧揪住,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对我抱有如此巨大的希望。
不过这责任大概一天也完不成吧?我现在要去开伊丽莎白市长召集的秘密会议了。
对了还有,我漂亮的孩子,我对她的提案感到担心。
到这里就没了。
这句话之后,就只剩空白了。
空无一言。
我抬起头看着市长:“伊丽莎白市长的提案是什么?”
“她提议对我和我的军队发动攻击,陶德,”他说,“他们发动了一场攻击,然后失败了,虽然我们尽力挽救局势。之后,为了陷我们于不义,他们集体自杀了。我很抱歉,但这就是当时的真实情况。”
“不,不是的,”我说,心中燃起一股怒火,“妈妈不会这样对我。本说了——”
“我说服不了你,陶德,”他说着,难过得皱起了眉头,“我怎么辩解都没用,我知道。我很清楚那时候我自己也有错,我的错误导致了超出预料的后果,或许真的是这样。”他向前靠了靠,“但那是从前,陶德,不是现在。”
我的眼睛仍然湿润。我想着妈妈,叹了一口气。
我很害怕后来发生的事情。
不论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答案已经无从得知。后来真正发生了什么,日记里没有写。我对市长的认知也无法继续深入。
“我是个坏人,陶德,”市长说,“但是我正在变好。”
我用指尖触摸着日记本的封面,抚过那道刀痕。我不相信实情是他说的那样,我就是不信,永远不信。
但是我相信,在他眼中,事情就是这样。
我相信,他可能真的感到抱歉。
“如果你伤害薇奥拉,”我说,“我会杀了你。”
“这也是我永远不会伤害她的原因之一。”
我吞咽了一下:“那个药能让她好转吗?能救她的命?”
“是的,陶德,那个药能救她。”他说。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又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天空仍然阴沉,但还没有下雪。又是一个难眠甚至无眠的夜晚,这是第一次理事会会议的前夕,也是我们真正开始创造新世界的前夕。
正如我母亲所说。
“把绷带拿给我,”我说,“我会亲自帮她戴上。”
他发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几乎像是通过声流发出来的。他忍住微笑,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谢谢你,陶德。”他说。
他听起来似乎颇为真诚。
我憋了很久,但还说了出来:“不用谢。”
“总统先生,”我们听到有人叫他。奥黑尔先生走到我们跟前,趁机插话。
“什么事,上尉?”市长的眼睛仍然看着我。
“有个人整晚都吵着要见您,”奥黑尔先生说,“想表示他对您的支持。”
市长甚至懒得掩饰自己的不耐烦:“如果我不得不听这个星球上每一个人对我表示支持——”
“他让我告诉您,他的名字叫伊万·法罗。”奥黑尔先生说。
市长看上去很惊讶。
接着他脸上换成了另一种表情。
伊万·法罗。这个趋炎附势的人。

【薇奥拉】

“看,多美啊。”西蒙妮在通信系统里说道。我们能感觉到,侦察舰正在缓缓升空。“咔嗒”一声,康复室里所有的屏幕上都出现了一幅画面——太阳从远处的海面升起,天边一片绯红。
只这么一霎,云团就又将它覆盖住了。
“日出。”威尔夫说,他的声流向李靠近,为他展示日出的景象。
“好兆头,”李说,“太阳在灰暗的早晨破云而出。”
“我们要飞到下面去,创造一个新世界。”布雷德利说,他的声流温暖而兴奋,“这次是真正的新世界了。”他微笑着,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他的笑意。
柯伊尔助医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她昨天整晚都不在,毫无疑问,她在思考如何才能在与市长的斗争中重新抢占制高点。
又或者如何接受自己的失败。
这让我出奇地难过。
“你决定要不要用药了吗,薇奥拉?”她问我,声音轻得只有我一个人听到。
“我不知道,”我说,“我会跟陶德谈一下。但我不会故意让你难堪,不会有任何影响——”
“但确实会有影响,我的孩子。”她转过身面向我,“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已经接受现状了。领导者应该明白什么时候适合移交控制权。”
我努力坐直:“我不想控制任何人——”
“你受到人们的爱戴,薇奥拉。只要一点技巧,你就能轻易将其转换成力量。”
我咳嗽起来:“我真的不想——”
“这个世界需要你,我的孩子,”她说,“如果你愿意做反对派的门面,我没关系。如果反对派还有体面可言的话。”
“我只想尽己所能改善这个世界。”
“嗯,那你就继续努力吧,”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没再说什么。不久,我们着陆了,舷梯落在广场上,人群顿时沸腾起来,热烈地迎接我们。
“斯帕克人将在中午时分迎接我们的到来。”西蒙妮说。我们走了出去,布雷德利一路扶着我:“总统答应给我们每个人都准备马匹,并且保证今天上午留出充足的时间来讨论议程。”
“陶德说,市长同意缩短他的演讲时长,”我对着柯伊尔助医说,“保证你今天也有时间说几句。”
“非常感谢,我的孩子,”她说,“不过你可能也要准备一下,说点什么。”
“我?”我说。“我不——”
“他来了。”说着,她望向舷梯下方。
陶德穿过人群向我们走来。
他胳膊下夹着一卷绷带。
我听到柯伊尔助医压低声音说道:“听天由命吧。”

【陶德】

“我不是很清楚这该怎么弄。”我说着,把市长给我的绷带展开。
“就像缠布一样把绷带缠起来,”薇奥拉说,“扎得紧一点,但也别太紧。”
我们坐在帐篷里的帆布床上,外面的世界人声鼎沸。市长、柯伊尔助医、布雷德利、西蒙妮、威尔夫以及不请自来的李正在就谁应该第一个与斯帕克人讲话而争论不休,还有大家应该说些什么,等等。
“你在想什么?”薇奥拉问。
我微微一笑:“我在想应该怎么弄。”
她也对我笑了一下:“如果你一直没有声流,我猜我也只能慢慢习惯。”
“你不讨厌了吗?”
“讨厌,但那是我的问题,和你无关。”
“我还是我,”我说,“我还是陶德。”
她看向一边,目光落在绷带上。“你确定吗?”她问,“你确定没有任何谎言?”
“他知道如果他伤害了你,我会杀了他,”我说,“而且他看起来——”
她抬起头:“可能只是看起来——”
“我觉得我让他有所改变,薇奥拉,”我说,“无论如何,他愿意为了我救你。”
她一直看着我,努力想要看懂我。
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伸出了胳膊。
“好吧,”我说,“我们开始。”
我拆开她伤口上的旧绷带。我解下一条又一条,然后编号环露了出来,上面写着1391。伤口情况很糟糕,比我想象的还糟,周围红肿溃烂,皮肤紧绷,令人不忍直视;再往旁边,肤色暗沉,发紫发黄,颜色很不正常,还散发出一种气味,一种腐坏、溃烂的气味。
“天哪,薇奥拉。”我小声说。
她没说什么,但是我看到她咽了一下口水。我拿起一条新绷带,覆在编号环上。第一波药物注入她体内,她轻轻喘了口气。
“疼吗?”我说。
她咬着嘴唇,很快点了点头,然后示意我继续。我展开第二条绷带,然后是第三条,按照市长教我的那样,把它们包在第一条绷带的边缘位置,然后她又喘起气来。
“看,陶德。”她说,她的呼吸又浅又快。她胳膊上的瘀伤和暗沉已经散去,我们仿佛能确切地看到药物在她体内扩散,在她的皮肤底下跟炎症病灶做着斗争。
“感觉怎么样?”我问。
“像被烧烫的刀子割着。”她说道,两滴眼泪从眼睛里落了下来。
我伸出手,拇指轻轻放在她的脸颊上,温柔地为她拭去两边的泪。
我的手感受着她的皮肤,感受着她皮肤的温度、柔软——
我想一直这样触碰她,不放手。
想到这里,我觉得很尴尬,随后我意识到,她听不到我在想什么。
我开始想她会有多难过——
然后她用力把脸颊靠在了我的手指上。
她转过头,让我的手掌捧住她的脸——
捧着她——
又一滴泪落了下来。
她又转了转头,用她的嘴唇压住我的手心——
“薇奥拉。”我说。
“我们该走了。”西蒙妮说着,把头探进了帐篷。
我赶紧把手拿开,尽管我知道我们没做什么错事。
尴尬的一刻之后,薇奥拉说:“我感觉好多了。”

【薇奥拉】

“我们开始吧?”市长说,他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微笑,身上那件金色条纹袖管的制服看起来像全新的一样。
“如果一定要的话。”柯伊尔助医说。
我们聚在教堂的废墟前,站在一辆大车背后。车上放着一个麦克风,供柯伊尔助医讲话。这里的投影将被传回山顶,同时影像投射在两栋建筑的侧面,并悬在我们身后的废石堆上空。
人群已经开始欢呼了。
“薇奥拉?”市长问着,他伸手拉起我,把我引到讲台上。陶德跟在我后面。
“如果你们不介意,”柯伊尔助医说,“我希望今天早上就由我和市长来发表简单的讲话?”
市长看起来很吃惊,但是我先开口了。“好主意,”我说,“这样能节省不少时间。”
“薇奥拉——”市长说。
“我也想先休息一会儿,让药物发挥作用。”
“谢谢你,”柯伊尔助医说,她声音很沉重,“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领导者,薇奥拉·伊德。”接着,她自言自语小声说:“是的,你一定会的。”
市长仍然坚持他自己的想法,但是西蒙妮和布雷德利没有动作,他终于妥协了。“好吧,”他说着,把胳膊递给柯伊尔助医,“那我们跟民众讲话吧?”
柯伊尔助医没有搀他,径自向讲台走去。市长快步跟上,赶到她前面,他要让人们看见他把她邀请上台。
“这都是在干什么?”陶德看着他们两个问。
“呵,”布雷德利说,他的声流带着嘲笑,“你什么时候开始让着她了?”
“对柯伊尔助医好一点,拜托了,”西蒙妮说,“我想我明白薇奥拉的意思了。”
“什么意思?”陶德说。
“新世界善良的人们,”我们听到柯伊尔助医的声音在扩音器中轰鸣,“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
“柯伊尔助医认为自己当领导的日子要结束了,”西蒙妮说,“这是她的告别方式。”
威尔夫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告别?”
“普伦提斯总统带领我们走到了这么远的地方,”柯伊尔助医说,“远得超过了我们此前的想象。”
“但她仍然是领导,”坐在我们身后的李说,“有很多人,很多女人——”
“不过,这个世界在变化,”我说,“而她不是那个改变世界的人。”
“所以她要以自己的方式退出,”西蒙妮说,她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感情,“所以我敬佩她。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退场。”
“……把我们从一个深渊的边缘,”柯伊尔助医说,“带到了另一个深渊的边缘。”
“告别?”威尔夫又说了一遍,语气更重了一些。
我转向他,听到了他声流里的担忧:“怎么了,威尔夫?”
现在陶德也意识到了,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他用杀戮来保护我们,”柯伊尔助医说,“永无休止的杀戮。”
人群中出现了不安的低语,议论声越来越大。
“她觉得这就是终结了,薇奥拉,”陶德说,他的声音越来越惊慌,“她觉得这就是终结了。”
我转身面向讲台。
我这才意识到柯伊尔助医要做什么,但已经太晚了。

【陶德】

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向讲台跑过去。我只知道一定要过去,趁还来得及——
“陶德!”我听到薇奥拉在身后呼唤我,我一边跑一边转过身,看到布雷德利抓住她的肩膀,阻止她冲过来,西蒙妮和威尔夫跑在我后面,向讲台跑去——
柯伊尔助医还在继续发表她那不受欢迎的讲话——
“用鲜血染成的和平,”她对着麦克风说,“用女人尸体铺成的和平之路——”
人群中已经嘘声四起,我终于到了讲台边上。
市长微笑地看着柯伊尔助医,那是个危险的微笑,我太熟悉了,他微笑着任她继续,让形势对她越来越不利。
但这还不是我想到的事——
我从讲台后边跳上去,柯伊尔助医在我右边,市长在我左边。
西蒙妮从我右边跳了上来,威尔夫跟在她身后——
“这和平,”柯伊尔助医说,“是他用沾满鲜血的拳头夺来的——”
市长转过头来,疑惑我来这里干什么。
就在这时,柯伊尔助医向他转过身。
她说:“但是,还是有人关心这个世界,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她解开了上衣的扣子——
露出了缠在腰上的炸药——

【薇奥拉】

“放开我!”我大叫着,想要从布雷德利手里挣脱。陶德跳上讲台,西蒙妮和威尔夫跟在他后面。
因为我也明白了——
“殉道者的力量会让你惊讶。”柯伊尔助医曾经对我说。
赌上牺牲者的名义,人们会以超乎想象的决心奋战。
我听到人们看到投影时发出的惊呼声。
然后我和布雷德利看到了——
投影上的柯伊尔助医就如真人一般大小,脸庞像茶杯托一样苍白冷硬,她掀开上衣,露出了紧紧绑在身上的炸药,炸药量足以炸死她,炸死市长——
炸死陶德。
“陶德!”我尖叫。

【陶德】

“陶德!”我听到薇奥拉在我们身后尖叫。
但我们离柯伊尔助医太远了,在台子上还离她好几步远,根本拦不住她——
她的手伸到了炸弹的按钮上——
“跳!”我大叫,“快下车!”
我叫着跳了起来,躲开她,抓住西蒙妮的上衣拉着她一起从另一边跳下——
“为了新世界,”柯伊尔助医说,麦克风仍旧隆隆响着,“为了一个更好的未来。”
她按下了按钮。

【薇奥拉】

轰!
火焰从柯伊尔助医身上腾起,向四周爆发,热浪把我拍到布雷德利身上,我的头撞到他的下巴,疼得他直抽气,但是我立马站好,逆迎着气浪向前冲。我看到火势如瀑布一样蔓延,大叫道:“陶德!”
我刚才看到他从车上跳下来,还拉着另一个人,拜托。这时,最初的冲击波随着浓烟和火焰消散,车子被点燃了。人们尖叫着,声流轰鸣不绝。我挣脱布雷德利的钳制,向前跑去——
“陶德!”

【陶德】

“陶德!”我又听到薇奥拉的喊声,耳中嗡嗡作响,衣服着火了,烫得不行——
但是我一心想着西蒙妮——
刚才我抓住她,我们两个一起扑倒在车下,熊熊大火在我们周围蔓延,我们落地时打了个滚,火苗一下子蹿到了她身上,我拍打着她的衣服灭火。浓烟之下,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大喊:“西蒙妮!你还好吗?西蒙妮!”
一个声音因为疼痛而哼哼着,说道:“陶德?”
这不是西蒙妮的声音。
烟雾散开。
这人不是西蒙妮。
“你救了我,陶德。”市长说。他躺在那里,脸部和手部都有严重的烧伤,衣服像燃烧的丛林一样冒着烟,他说:“你救了我的命。”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奇。
爆炸发生的瞬间,我选择救下的人——
我下意识救下的人——
(他甚至没有时间控制我,没有时间迫使我这么做——)
原来是市长。
“陶德!”我听到薇奥拉大喊,转过头去。
威尔夫从跳车的地方挣扎着站起来。
还有薇奥拉,她还在跑。
她看着我和地上的市长,市长还在呼吸,还在说话。
“我觉得我需要一位康复师,陶德。”他说。
到处都找不到西蒙妮——
炸弹爆炸的时候,西蒙妮就站在柯伊尔助医面前——
西蒙妮在我伸手可及的范围内——
“陶德?”薇奥拉问着,她停在几米之外。威尔夫正在咳嗽,也盯着我们,布雷德利从他们身后跑了过来。
每个人都看到了——我救了市长,而不是西蒙妮。
薇奥拉又说话了——
“陶德?”
她看起来离我好远,从来没有这么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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