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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路途中不断传来烧焦的橡胶气味,所以在抵达罗斯基勒前,他便开到某个停车场下车检查情况。他橇开右前轮损坏的挡泥板,将整辆车子巡视一遍,令人惊讶的是,乍看之下损伤并不严重。等骚动平息后,他必须将车子送厂维修,彻底清除掉所有的痕迹。也许找基尔的技师,或是瑞典于斯塔德的也可以,视状况而定。

  他点燃一支烟,再度阅读那封放在袋子里的信。

  通常这是他期待已久的特殊时刻:独自伫立黑暗中,任一旁汽车呼啸来去,心里明白自己又完成了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明白钱就在袋子里,接下来只要解决船屋那边的事情就大功告成了。

  但是这次不同。刚才站在省道的铁轨旁边,发现袋子里没有赎金,而是装着一封信和他自己的东西,当时受到的惊吓仍旧啃蚀着他的骨头。

  他们欺骗了他。

  他眼前浮现那辆被撞烂的福特。那个虔敬的婆娘是自讨苦吃,罪有应得,但是伊莎贝儿介入此事令他火冒三丈。

  事情发展至此,他全怪在自己身上。一开始就是他的错。他要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当初在维堡被她拆穿时就杀了她,一切不就平安无事了吗?

  但是谁又能料到蕊雪和伊莎贝儿竟会联系上呢?毕竟道勒拉普和伊莎贝儿位于维堡的住家相隔了好几公里啊。他妈的,难道他忽略了什么吗?

  他将一口烟深深吸进肺部,久久屏气没吐出。没有拿到赎金,只因为他自己的荒唐举动,因为一些愚蠢的错误和一次不幸的相遇,而如今伊莎贝儿成为最重要的关键。他不清楚她目前是生是死,若是撞车后多给他十秒,他便能拿起重器敲烂她的太阳穴,那么他就高枕无忧了。

  现在他只希望命运替他完成该做的事。那是场严重的交通事故,福特猛力撞向一棵树,车子至少翻了十次,金属刮擦沥青路面发出的尖锐刺耳声依然回荡在耳边。她们怎么可能存活下来?

  他抓了抓脉搏贲跳的后脑杓。那两个混账女人,竟敢不乖乖听从他的指示!

  他将烟头弹到树篱中,坐进了副驾驶座,然后把袋子放在大腿上拿出里头的东西。菲斯勒夫仓库的挂锁和链子,还有衣柜里一些旧衣服,最上面则是那封该死的信。他又把信读了一次,信里的内容使他大受打击,她们实在知道太多事情了。

  不过她们自认为胜券在握便是天大的谬误。正是这种自以为双方角色颠倒,换成她们逼迫他的天真想法,使得那两个女人刚刚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不过他晚点必须确认清楚才行。

  目前对他造成威胁的只剩下乔舒亚,也许还有伊莎贝儿的警察兄长。

  「也许」这个词听起来噩运连连。

  他又坐了一会儿,思索整个状况。路过车辆的大灯如波浪般掠过停车场。

  警方可能找上他吗?他们抵达车祸现场时,他早已驾车远在数百公尺之外,即使他在开,往高速公路的路上遇见鸣着警笛、前来支持的车辆,对方也未曾对一辆悠哉前进的奔驰车产生好奇。

  之后他们一定会在伊莎贝儿的车上发现相撞的痕迹。不过该如何查出另外一辆车的车主?又要怎么追踪到他?

  不,现在的首要之务是处理蕊雪的丈夫乔舒亚。他一定得从乔舒亚那儿拿到钱,除此之外还得抹去所有可能引起追查的痕迹,最后再构思整个作案计划。

  他叹了口气。今年有点出师不利。

  他曾经希望用同样的手法完成十次案子,也一直游刃有余,直到他拿前几年得手的几百万去投资,虽然起初获利丰厚,但是随之而来的金融危机却让他的股票损失惨重。即使是绑匪和杀人犯也不得不屈服于利伯维尔场的机制,现在他多多少少又得从零开始了。

  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不由得低声咒骂:「他妈的混账。」

  他的妹妹要是没和平常一样拿到应得的钱,他的麻烦就大了。毕竟童年时期有些不堪回首的烂账供人挖掘,也有些绝对见不得光的名字。

  真是雪上加霜。

  ※

  他从感化院被释放回家时,母亲已经再嫁了,教区长老从一群鳏夫中挑选了她的新丈夫。他是个烟囱工人,有两个和艾娃差不多年纪的女儿,新来的牧师称呼他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完全没有考虑到现实层面的问题。

  继父一开始不会打人,不过一旦他母亲呑下一点安眠药,躺在床上任凭他摆布时,他的脾气就有更大的发泄空间。

  「愿上帝眷顾你,赐与你平静。」他每次殴打完自己的女儿,总以这句话结尾,而他的亲生骨肉听到这句话的频率并不低。只要两个女儿违反上帝的话语,他便会施以惩罚,但通常做错事的不是她们,而是继兄。所谓做错事,不外乎忘记说「阿门」,或者饭前祷告时轻声笑了一下等无聊琐事,但是这个烟囱工人不敢碰又高又壮的年轻继子。他始终没有勇气冒险一试。

  最糟糕的是,他继父会定期出现罪恶感。相较于他父亲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继父却会为自己的暴躁脾气和她们继兄的不良行为道歉,赔罪似的摸摸女儿们的脸颊,然后到书房披上他父亲称之为「上帝圣袍」的法衣,请求天父保护自己无辜的女儿,彷佛她们是最纯洁的天使。

  至于他的妹妹艾娃,继父同样不屑一顾,不仅从未称赞过她,那双白色空洞的眼睛更是让他觉得恶心。孩子们完全不了解自己的父亲,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他痛恨的是继子,蔑视的是继女,然而殴打的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有一个孩子能够明白,为什么他们的母亲不曾介入?然而最令人想不透的是,为什么上帝显露在这个男人的行为举止中,竟是如此邪恶、令人发指,而且不忠不义?

  艾娃曾经为继父辩护,但是当她摸到两个继姊妹被痛殿的严重伤痕后,就不再为他说话。而她的哥哥则是置身事外,观察情势。他似乎正在蓄积力气,等待早晚会有那么算总账的一天,等待一个出其不意的机会。

  当年有四个小孩、丈夫与妻子,如今只剩下艾娃和他。

  ※

  他从车子置物箱拿出装着这个家庭资料的透明活页夹,上面有乔舒亚的手机号码。

  他要打电话让这男人面对现实:他的妻子和她该死的同伙并没有对他造成伤害,而他若不在二十四小时内将赎金拿到指定地点,他们的孩子将命在旦夕。要是又把外人扯进来的话,连乔舒亚自己也会小命难保。

  他眼前浮现这个好脾气父亲的红润脸庞,他的经验告诉自己,这个男人将会六神无主,只能乖乖遵照他的要求。

  他拨了号码后耐心等待,感觉像是等了一辈子的时间,对方才终于接起电话。

  「喂?」对方开口说,他马上听出那不是乔舒亚的声音。

  「我可以和乔舒亚讲电话吗?」路过车辆的大灯照亮他身后的停车场。

  「请问你是谁?」

  「这是乔舒亚的手机吗?」他反问道。

  「不,不是他的。你应该打错了。」对方回答。

  他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不,他没有拨错。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他灵光一现。名字!

  「啊,很抱歉,他的名字是颜司‧克萝,我们都叫他乔舒亚。不好意思,我有时候会忘记这件事。可以请他听电话吗?」

  他静静坐着,直盯着前方。电话另一头的男子默不作声,这不是好兆头,那个人究竟是谁?

  「嗯,请问你是谁?」对方终于开口。

  「他的连襟。」他不加思索脱口而出。「可以麻烦你把电话给他吗?」

  「很遗憾,恐怕没办法。我是莱夫‧辛德尔,罗斯基勒的警察。你刚说是他的连襟,请问你贵姓?」

  荠察?那个白痴报警了吗?他难道神经错乱了吗?

  「警察?乔舒亚发生意外了吗?」

  「你若是不报上姓名,恕我无法奉告。」

  「我叫索伦‧苟社森。」他的游戏规则是:永远给警察特殊的名字,这样才容易取信于人。他们认为自己之后大可以去查证。

  「呃,索伦‧苟社森先生,可以描述一下你连襟的特征吗?」

  「好的,没问题。他的身材高大魁梧,头发半秃,五十八岁,总是穿橄榄绿的背心──」

  「索伦‧苟牡森先生,」警察打断他的话,「我们刚才接获报案,有人说颜司‧克萝倒在火车上,没有生命迹象。我们这儿有位心脏病学家,我很遗憾不得不告诉你,刚才他已经宣布你的连襟死亡了。」

  警察的话语在耳边萦绕,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噢,不会吧。这真是太可怕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尚未厘清状况。根据同车厢旅客的说法,他突然就这么倒下了。」

  这会不会是个圈套?

  「你们预计把他送到哪儿去?」

  他听见警察和医生讨论的声音。「会有辆救护车将他载走,很可能需要进行解剖。」

  「所以你们会把乔舒亚送到罗斯基勒的医院去吗?」

  「是的,我们会在罗斯基勒下火车。」

  他向对方道谢,表达自己的悲伤后挂断电话,接着下车打算将手机擦干净,丢进树丛。这支手机是这次作案专用的。

  「喂!」他听到后面有人大叫,于是转过身去。两个男人从刚停好的车上走下来,那是立陶宛的车牌,他们穿着老旧的运动服,脸长得特别削瘦。又是个坏兆头。

  男人们直接朝他走来,意图相当明确:要一下子将他撂倒,抢走他的财物。那是他们谋生的方式。

  他高举起手警告对方,然后指着手机喊:「拿去!」同时间将手机丢向其中一人,并瞬间侧身往前一跃,一脚踢向另一人的裤裆。那人痛得在地上打滚,弹簧刀掉落在地。他只花了两秒便捡起弹簧刀,朝还站着的男人下半身猛刺两刀,然后再一刀刺向另一人的腰侧。

  最后他捡起手机,连同弹簧刀远远丢进灌木丛中。

  生命教会他要第一个出手。

  他把那两个血流不止的男人留在原地自生自灭,然后在卫星导航上输入罗斯基勒火车站。

  到那儿只要八分钟。

  ※

  担架抬出来前,救护卓在车站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他躲在好奇围观的群众当中,注视着盖在被单底下那副没有生气的躯体,接着又看见跟随担架一起出现的警察,那人拎着乔舒亚的外套和袋子。这下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了。

  乔舒亚已经死亡,钱也飞了。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在回菲斯勒夫的路上,他不断咒骂。这几年来,菲斯勒夫的房子一直是个很好的掩护地点,他的地址、姓名、货车等与伪装身分有关的一切都和这栋老旧农舍紧密相系。但如今得结束了,这房子已经不再安全。伊莎贝儿知道货车的特征,并且把讯息告知她的哥哥,只要查出货车的车主,就能追踪到这处农庄。

  ※

  他开着奔驰车驶向树林间的农庄,整片区域一如往常般笼罩在夜晚的静谧中。这座村子偏僻独立,居民这时间大概正懒洋洋的窝在电视机前面。远处田野间,有处农庄的灯光从几栋房子的窗户透了出来。晚点打电话报警的,应该会是那儿的人吧,他心想。

  他先察看蕊雪和伊莎贝儿进入仓库和主屋的方式,然后逐一检查房间,将可能不太会被烧毁的东西搬出去,包括一面小镜子、一盒缝纫用品以及急救箱。

  接着他把货车开出仓库,倒车绕主屋一圈后,将车尾对准客厅那扇可以眺望田野美景的落地窗,踏下油门猛力一撞。

  玻璃的碎裂声吓得几只鸟振翅纷飞,但过没多久一切便又趋于宁静。

  拿着手电筒进屋前,他在外头绕了一圈,确认货车的后半部和后车轮扎实卡进屋内。完美无瑕,他心想。接着他踮起脚尖,小心避开玻璃碎片打开后车门,拿出备用油箱,均匀的将汽油泼洒在客厅及厨房的地板,还有走廊和楼上。最后,他旋开货车的油箱盖,撕下一片窗帘,再将其撕成一半后用地板上的汽油浸湿,塞进注油孔。

  他在庭院中站了一会儿,四下巡视,接着点燃另一半的窗帘,丢到走廊上被汽油洒过的地方,那里还放着瓦斯瓶。

  货车的油箱爆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时,他早已驾着奔驰车行驶上省道。过了一分半后,瓦斯瓶也接连爆破,爆炸的威力非常剧烈,他几乎可以瞥见被炸飞的屋顶。等到驶离市区的购物中心,眼前出现辽阔的平原时,他才把车停到路边往回看。

  农舍冒出熊熊火光,烈焰高窜,宛如圣约翰前夕燃烧的篝火①,数公里外都看得见。再过不久,火焰就会烧到周遭的枝桠,将一切呑蚀殆尽。

  ①又称仲夏节,在北欧是一个重要的节日,以点燃篝火为主要庆祝活动。

  现在这儿不需要他操心了。

  消防队将会发现自己无力回天,而大家会以为是疯狂年轻人的恶作剧。

  这种事在乡下司空见惯。

  ※

  他站在妻子被埋在箱子底下的房门前,四下死寂无声,心中涌起哀伤与满意的复杂情绪。他们两人相处融洽,感情甜蜜,而她美丽温柔,是个称职的母亲。事情发展至此,一切也都要怪他。在找到另外一个共同生活的女人之前,他必须确保堆放在那房间里的一切从地球上彻底消失。过去的种种宛如霉菌般纠缠着他的生活,未来绝不允许再犯。干个几票后,他要卖掉房子,远走高飞,到别的地方过着安逸的生活。或许等待下一次时机来临之前,他可以先练习过过那样的日子。

  他在沙发上躺了好几个小时,脑中思索该完成的任务。他无疑会保留附带船屋的韦伯庄,但是必须赶紧找到另一处偏僻地点替代菲斯勒夫的农舍──一处不会有人上门的地方。屋主最好是当地居民眼中声名狼藉的外人,年龄不拘,但必须自力更生,不造成他人负担。或许这次他该考虑往南方下手,先前勘察奈斯维德市时,注意到几间不错的建筑,但是根据多年经验,最后要挑出恰当的地点比登天还难。

  菲斯勒夫那栋老旧农庄的屋主就是绝佳猎物。没人关心他,他更不在乎别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格陵兰工作,女朋友住在瑞典。若是有人在村子里打探他的事情,得到的回答不外乎:「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这种暧昧的回答提醒了他一件事──屋主是个离群索居的人,并且依靠年轻时赚的钱过活。在当地人眼中,农庄主人是个怪人,而那判决了他的死刑。

  杀死那个怪人后,至今已过了十年,但他一直谨慎行事,仍会拆阅他的信,缴交所有的家用支出。几年后,他停掉了水电和垃圾清运,从此再也没人上门。他请维斯特布洛的一个摄影师帮他伪造身分证和驾照,名字是屋主的,但照片换成了他,并且将出生日期改成与他相符的年纪。摄影师口风很紧,将伪造视为一门艺术,就如同要是林布兰①的门生犯了错,那也是因为听从大师的指示,他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艺术家。

  ①Rembrandt,欧洲十七世纪最伟大的画家之一,也是荷兰历史上最伟大的画家,几乎当时所有重要的荷兰画家都出自他的门下。

  十年来,马兹‧克里斯提昂‧福格始终陪着他,可惜目前得结束了。

  现在他又变回了卓别麟。

  十六岁那年,他爱上其中一个继妹。她空灵纤细,拥有高耸的额头和粉嫩透明的肌肤,太阳穴旁的血管清晰可见。她没有继承到继父粗鄙恶劣的基因,也和他自己那个低俗的母亲有着天壤之别。

  他渴望亲吻她、拥她入怀,让自己沉醉在她的凝望中,但是心里很清楚那是严格被禁止的。在上帝的眼中,他们是真正的兄妹,而上帝之眼在这个家里无所不在。

  于是,他耽溺于不为人知的罪恶欢愉中,夜晚躲在棉被底下自慰,或是躲到阁楼,从她们房间上方的木板裂缝偷看继妹。

  直到某天他被逮个正着。那天他一样趴在阁楼地板上等待时机,准备偷看穿着睡衣的漂亮继妹,没想到她眼睛忽然往上一抬,发现了他。他顿时吓得往后退,用力撞上屋椽,上头刚好有根突出的钉子,不偏不倚刺穿了他的耳朵。

  她们听见他躺在阁楼呻吟,却没有揭发他。

  但在一次虔敬祷告结束后,艾娃忽然向母亲和继父告状。由于双眼失明,她看不到自己打的小报告引发父母近乎恶意的愤怒。

  一开始,父母威吓他若不从实招来,将会坠入永恒的地狱,但是他打死也不承认。绝对不能承认他伺机偷看她们没穿衣服的样子,他们的威胁怎么可能逼他招供?这种威胁他早已听到耳朵发霉了。

  「那么你只能怪自己了。」继父咆哮怒骂,从后面用力扑向他,将他完全压制住。继父虽然没有比他强壮,但是仍能把他的手臂扭到背后,用钢铁般的力量加以箝制,让他无法动弹。

  「拿十字架来,」继父朝妻子大喊,「把他体内的恶魔打出来!用力打,消除他所有罪孽!」

  他看见母亲带着疯狂的目光,高高举起装饰着耶稣受难像的十字架。第一下打中时,他的脸上感觉到她陈腐的呼吸气息。

  「奉上帝的荣耀之名!」她一边喊,一边又举起十字架,人中冒出许多汗珠。他被打得痛叫呻吟,但母亲只是不断重复说着:「奉全能的上帝之名!」而猫父把他抓得更紧。

  母亲在他肩膀和手臂上打了大约二十下后,全身精疲力尽,气喘吁吁,于是收手往后退。

  从那一刻开始,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两个继妹听到了发生的一切,吓得不知所措,只能在隔壁房间不断哭泣。艾娃表面上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但其实一切了然于心。她虽然不为所动,继续装聋作哑,不过怎么也掩藏不住脸上苦涩的表情。

  那天傍晚,他偷偷将安眠药放进父母的咖啡里,等到夜色深沉,两人沉沉睡去后,再拿了个杯子丢进所有的安眠药,用水将药溶解。他让他们保持仰躺,慢慢把药水灌进他们口中,那么做花了不少时间,不过,他的时间绰绰有余。

  事后,他将杯子洗干净,把继父的手指按在杯子上,接着又拿了两个水杯重复同样的动作,将父母的手指按在水杯上,最后把杯子分别放在两人旁边的床头桌,并且倒了一些水进去。所有步骤完成后,他将门轻轻关上。

  「你在里面做什么?」一个声音响起。

  眼前一片黑暗。在黑暗中,艾娃占了绝对优势,她是夜晚的大师,耳朵像狗一样灵敏。

  「没什么。我只是想要请求他们原谅我,但是两个人睡得很沉,我想应该都吃了安眠药。」

  「那么我希望他们睡得香甜安稳。」她只淡淡说了这句话。

  隔天一早,两人的尸体被人搬走。在这个小地方,自杀事件骇人听闻,引起了很大的震撼。自始至终,艾娃沉默不语,或许她早就料到此次的不幸和哥哥害她失明的事件,将能保障她免于贫穷的生活。

  至于那对姊妹,几年后也去追求永恒的宁静了,两人手牵手一起跳湖自尽,从所有的痛苦回忆中彻底解脱。但是他和艾娃并非如此。

  从二十五年前双亲身故至今,他偷袭了许多利用各种盲目信仰曲解了「博爱」一词的人。

  和他们一起下地狱吧,和那些藉由上帝之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废物一起下地狱去!

  他对那些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们彻底铲除!

  ※

  他拔掉钥匙圈上的货车钥匙和菲斯勒夫农庄的钥匙,确认四下无人后,偷偷丢进邻居垃圾桶中最上面的垃圾袋。

  然后他走回家,拿出信箱里的邮件。

  广告传单马上被丢进纸类回收桶,其他的被扔到餐桌上,有账单、两份报纸和一张手写的小字条,上面有保龄球俱乐部的标志。

  报纸上当然还不可能有相关事件的报导,不过地区电台早就得知了最新状况。电台先是报导两名立陶宛人阋墙内斗,伤势严重,接着是两个女人的意外事故。新闻内容透露不多,但已经够了。报导中说,她们疯狂驾驶好几个小时,冲撞了大带桥上的收费站栅栏,最后发生了意外,甚至说明了事发地点、两个女人的年纪,以及她们受伤惨重。但新闻没有提到姓名,并且附带说不排除有人肇事潜逃的可能性。

  他登入网络搜寻进一步的讯息,有间报社的网站上报导两位女子虽然经过紧急手术抢救,仍有生命危险,根据哥本哈根大学附设王国医院一位具名的急诊室医生表示,她们的状况很不乐观。

  然而,他依然极度不安。

  他打开王国医院的网站查询相关信息,最后进入显示医院平面图的页面,思索她们两人目前可能的位置。至少他暂时掌握了那两个女人的状况。

  然后,他拿起那张印有保龄球俱乐部标志的字条:

  今天上门拜访,但是没人在家。星期三晚上七点半的团体赛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将在七点举行。想想之后能赢得的胜利保龄球吧!还是说你的球已经够多了?哈哈,或许你们两人可以一起来?

  LG‧教皇

  他抬头望向房间角落,那儿上方躺着他的妻子。等过个几天再把她的尸体运到船屋,就可以一次处理掉他们三个人,反正那两个小孩再几天没水喝也会死掉。嗯,就这么办。基本上那是他们的父母做出的决定。

  真是愚蠢荒谬。花了那么多功夫,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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