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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一步一步来

  11伊奈姬

伊奈姬和卡兹离西斯戴夫越来越远,他们之间的沉默也像污迹一般扩散开。他们把披风和面具丢在垃圾桶里,那垃圾桶在一个叫作天鹅绒屋的破旧妓院后面,卡兹显然在那里给他们藏了别的衣服来换装。整个城市仿佛成了他们的衣橱,伊奈姬不由得想起了那些魔术师,他们从袖子里掏出超长的围巾,让女孩消失在盒子里,那盒子给她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总让她想起棺材。

  他们穿着码头工人那笨重的外套和粗布裤子,用帽子盖住了头发,然后走进了仓库区域,虽然天气很暖和,但他们还是拉起了衣领。该地区的东部边缘就像一个城中村,这里的居民主要是移民,他们住在廉价的旅馆和公寓里,或者是用胶合板和波纹铁皮建成的棚户区里,并根据语言和国籍,划分成松散的社区。每天这个时候,该地区的大多数居民都在城里的工厂和码头工作,但在某些角落里,伊奈姬看到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希望有包工头或老板能看中他们当中的某个幸运儿,让他们这天能有活儿干。

  从动物园出来后,伊奈姬曾在卡特丹姆的大街小巷里游荡,试图了解这个城市。她淹没在嘈杂的声音和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深信一不留神,坦特·海琳或她的某个手下会把她抓回异国风情屋。但她知道,如果她想要成为一个对德勒格斯有用的人,想要赚够新合同中规定的钱,就不能让这喧闹声和鹅卵石路带来的陌生感压倒她。我们欢迎意外来客。她必须了解这座城市。

  她总是喜欢在屋顶上行走,那里远离人们的视线,远离来往的人群。在那里,她能再次感受到那个最真实的自己——曾经的那个自己,没有那么多恐惧,不知道这个世界对她有多么残酷。她已经了解了泽尔威街上三角墙的顶峰以及窗边的花篮,大使馆区域的花园和林荫大道。她继续向南,制造业区逐渐变成了散发着恶臭的屠宰场和坐落在城市远郊的盐井。在那里,粪便会被冲进卡特丹姆边缘的沼泽里,避免臭味飘到城市居民区。这座城市含羞带怯地揭露着自己的秘密,这些秘密或壮丽,或肮脏。

  眼下,她和卡兹离开了出租屋和街车,深入到繁忙的仓库区和被称作威福特的地方。这里的运河和街道干净整洁,宽阔有序,有利于货物运输。他们路过了栅栏围起来的原始木材地和开采出来的石头,看管严密的武器和弹药库,装满棉花、丝绸、帆布和皮毛的巨大货栈,以及堆满了一捆捆尤尔达干叶的仓库,那些尤尔达是从诺威哲姆运来的,将会被加工和包装成罐装,贴上著名品牌的标签,然后运送到其他市场。

  伊奈姬仍记得她看到一个仓库墙上写着“稀有物种”时的震惊。那是一则广告,文字下方是两个彩绘的苏里姑娘,棕色的四肢裸露在外,难以蔽体的丝绸上的刺绣用潦草的金色笔触代替。伊奈姬站在那里,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则广告,在距这里不足两英里的地方,她的身体曾被用来买卖,被买来买去,还有人讨价还价,她的心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恐慌掌控了她的肌肉,她不由自主地看着那两姑娘,看着她们手腕上的镯子和脚踝上的铃铛。最终,她迫使自己动了动,就好像打破了某种咒语一样。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跑了起来,想跑回斯兰特。她赤裸的双脚飞奔过屋顶,脚下的城市成了模糊的剪影。那天晚上,她梦见画出来的那些女孩有了生命,她们被困在仓库的砖墙里,尖叫着恳求她放了她们,但伊奈姬无能为力。

  稀有物种。那标牌依旧在那里,被太阳晒得褪了色。但它对她的影响还在,让她肌肉紧绷,呼吸急促。但也许等她有了自己的船,抓到第一个奴隶贩子时,那砖墙上的油漆会脱落。那些穿着薄荷色丝绸衣服的女孩的哭泣声会成为笑声。她们以后起舞只为自己,而不为别人。伊奈姬看到前面有一根高高的柱子,它的上方是格森的手,柱子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刻赤的财富中心。她想象着她的神明把绳子绕在柱子上,把它弄倒在地。

  她和卡兹穿着没款没形的衣服,就像两个找工作或换班的少年,没人注意他们。伊奈姬依旧无法畅快地呼吸。城市护卫队定期会在货运区的街道上巡逻,为避免保护力度不够,船运公司还雇佣了私人警卫,确保大门一直处于上锁状态,负责储存、堆放和运输货物的工人也不会太松散懈怠。仓库区是卡特丹姆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正因为如此,凡·埃克最不可能来这里搜寻他们。

  他们走进一间废弃了的亚麻仓库。楼下的窗户都破了,楼上的砖被煤烟熏得漆黑。看来是最近发生了火灾,但仓库不会空很久的;这里很快会被清理和重建,或者干脆夷为平地,建别的建筑。卡特丹姆的空间非常宝贵。

  后门的挂锁对卡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都走进了被大火严重烧毁的底层。建筑物前的楼梯似乎基本完好无损。他们爬了上去,伊奈姬在楼板上移动,卡兹的脚步声时不时会被拐杖有节奏地敲击地面的声音打断。

  到了三楼后,卡兹带着她来到了一件储藏室,一卷卷亚麻绳堆成了一个巨大的金字塔。绳子基本上没什么磨损,但底层的那些被煤烟弄脏了,还有一股烧焦了的难闻气味。但它们的状况还算良好。伊奈姬在一扇窗户旁边找到了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她把双脚搭在一个螺栓上,后背靠在另一个螺栓上。能坐着就已经让她心生感激,她望着淡淡的午后阳光。这里没什么可看的,只有仓库光秃秃的砖墙,以及隐约浮现在港口上空的巨大糖仓。

  卡兹从一台旧缝纫机下拿出一盒罐头递给她。她把罐头打开,露出了榛子、蜡纸裹着的饼干和一个有瓶塞的烧瓶。这里是凡·埃克一直迫切地想知道的藏身处之一。伊奈姬打开瓶塞闻了闻。

  “水。”他说。

  她大口大口地喝了水,吃了几块不新鲜的饼干。她很饿,而且她觉得近期内自己不会有热饭吃。卡兹已经提醒过她,他们要等天黑后才能回到黑面纱岛。即便到了那里,她也不觉得他们会做很多饭菜。她看着他爬上了对面的螺栓堆,把拐杖放在一旁,但她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回窗口,不再去看他那精准的动作和紧绷的下颌线。看着卡兹,她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危险。她会看到铁锤举了起来,在喜剧伊尔舞台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你要是打断我的腿,他就再也不可能和你做交易了!她很感激她的刀的重量。她用手抚摸着它们,仿佛在和老朋友打招呼,感觉内心的紧张得到了缓解。

  “你在桥上对凡·埃克说了什么?”卡兹最终问,“就在我们交易的时候?”

  “你还会再见我一次,但只有一次。”

  “又是苏里名言?”

  “这是我给自己的承诺,也是给凡·埃克的。”

  “小心点,幽灵。你不适合复仇游戏。我不知道你们的苏里神明是否会同意。”

  “我的神明不喜欢恶霸。”她用袖子擦了擦窗户。“在那些爆炸中,”她说,“其他人没事吧?”

  “他们都没有驻守在炸弹爆炸的地方附近,至少不在我们看到的那些炸弹的附近。具体的等回到黑面纱岛就知道了。”

  伊奈姬并不认同。万一有人受伤了呢?万一他们没能回到岛上该怎么办?她的朋友可能陷入了困境,她却只能静静地坐着,这是经历了数天恐惧和等待之后,一种全新的挫败感。

  她意识到卡兹在打量她,便把目光转向卡兹。阳光透过窗户,把他的眼睛变成了浓茶的颜色。你要是打断我的腿,他就再也不可能和你做交易了!再回忆起来时,她感觉这些话灼伤了她的喉咙。

  “他伤害你了吗?”卡兹说。

  她双手抱住膝盖。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是为了确定我有能力应对新的危险了吗?还是好让你给凡·埃克再添一笔罪行?

  卡兹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要怎么安排她。伊奈姬是笔投资,是值得保护的资产。她曾试图相信,他们对彼此的意义远大于此。但扬·凡·埃克打破了她的幻想。伊奈姬好好的,没有受伤。她在喜剧伊尔的剧院经历的磨难并没有给她留下伤疤或创伤。尽管如此,凡·埃克还是夺走了她的某些东西。我对他而言将会是无用之人。隐藏在内心的那些话破口而出,这是一个她不可能不知道的事实。她应该为此而感到高兴。残忍的事实胜过善意的谎言。

  她的手指移到了锤子从她腿上掠过的地方,看到卡兹的目光追随着她的手时,她停了下来。她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摇了摇头。

  “没有。他没有伤害我。”

  卡兹往后一靠,他的目光在慢慢拆解她。他不相信她,但她没法强迫自己去说服他相信这个谎言。

  他把拐杖支在地板上,支撑着自己从堆积物上滑了下来。“休息会儿吧。”他说。

  “你要去哪?”

  “我去糖仓那里还有事,并且我想去看看能不能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把拐杖靠在了一个门闩上。

  “你不带它?”

  “太惹人生疑了,尤其是在凡·埃克把城市护卫队牵扯进来的情况下。休息会儿吧,”他重复,“在这儿你是安全的。”

  伊奈姬闭上了眼睛。在这一点上,她可以完全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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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兹叫醒她时,太阳已经下山了,给远处的格森塔涂上一层金色。他们离开了仓库,锁上了身后的门,和回家过夜的工人一道向前走去。他们一路向南,然后向东,朝着一个居民区走去。途中避开了巴伦最繁忙的地方,毫无疑问,城市护卫队的警卫会在那里梭巡。在一条狭窄的运河里,他们登上了一艘小船,沿着格拉芙运河,进入了笼罩着黑面纱岛的迷雾中。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坟墓朝岛中心走去时,伊奈姬感到越来越激动。希望他们都没事,她祈祷着。终于,她瞥见了昏暗的灯光,听到了微弱的低语声。她一溜烟跑了起来,帽子滑到了长满藤蔓的地上也毫不在意。她推开了进入坟墓的门。

  里边的五个人站了起来,或端着枪,或举起拳头,伊奈姬刹住了脚步。

  妮娜大声尖叫:“伊奈姬!”

  她飞快地穿过房间,紧紧地抱住伊奈姬。然后大家都围过来拥抱她,拍她的背。妮娜不放她走。詹斯博伸出手臂搂住她们俩,欢呼道:“幽灵回来了!”马蒂亚斯退到后面,他还和以前一样一本正经,但面带微笑。她的目光从墓中间桌子旁坐着的舒国少年,转向了那个在她身边打转的一模一样的舒国少年。

  “威岚?”她问身边的人。

  他咧着嘴笑了。“我为我父亲感到抱歉。”说出这句话时,他上扬的嘴角落了下去。

  伊奈姬把他拉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并耳语道:“我们是我们,和父辈无关。”

  卡兹用拐杖敲了敲石头地板。他站在石墓门口。“如果每个人都拥抱完了,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等等,”詹斯博说,手臂仍然搂着伊奈姬,“讨论工作之前,我们需要先弄清楚西斯戴夫发生的那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伊奈姬问。

  “你没错过半个西斯戴夫都爆炸了的场面吧?”

  “我们看到白玫瑰之家爆炸了,”伊奈姬说,“然后我们听到了另一声爆炸。”

  “在安维尔。”妮娜说。

  “在那之后,”伊奈姬说,“我们就离开了。”

  詹斯博认真地点了点头。“那你损失大了。你要在周围逗留会儿的话,可能被一个长着翅膀的舒国人杀了。”

  “两个。”威岚说。

  伊奈姬皱了皱眉。“两个翅膀?”

  “两个人。”詹斯博说。

  “有翅膀?”伊奈姬试探着问,“像鸟一样?”

  妮娜拖着伊奈姬走向了那张凌乱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张卡特丹姆的地图。“不,更像飞蛾,致命的机械飞蛾。你饿不?我们有巧克力饼干。”

  “哦,对,”詹斯博说,“她囤了不少饼干。”

  妮娜让伊奈姬坐在凳子上,把罐子放在她面前。“吃,”她命令道,“有两个有翅膀的舒国人,还有……一个不太正常的男人和女人。”

  “妮娜的超能力对他们没有作用。”威岚说。

  “唔。”妮娜含糊其词地说,轻轻地咬了一小口饼干边缘。伊奈姬从未见过妮娜这么含蓄地吃过东西。她的胃口显然还没有恢复,伊奈姬想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原因导致她变成这样的。

  马蒂亚斯也和她们一起,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我们面对的舒国女人比我、詹斯博和威岚加在一起还要强大。”

  “你没听错,”詹斯博说,“比威岚强大。”

  “我做了我该做的。”威岚抗议道。

  “你真的做到了,小商人。那蓝紫色的是什么东西?”

  “是我最近一直在研究的新东西。它是基于雷凡卡发明的露米娅而设计的,它的火焰几乎不会熄灭,而我又改变了配方,让火焰更为炽热。”

  “有你在那儿,我们真的很幸运。”马蒂亚斯朝威岚微微欠身,威岚看上去既高兴又慌乱。“子弹对那些生物几乎造不成任何伤害。”

  “几乎,”妮娜冷冷地说,“他们有网。他们在搜捕格里莎。”

  卡兹把肩膀靠在墙上。“他们是服用了潘勒姆吗?”

  她摇了摇头。“不,我不觉得他们是格里莎。他们没表现出什么超能力,也没疗愈自己的伤口。他们的皮肤下似乎有某种金属镀层。”

  她用舒国语快速对库维说了一遍。

  库维发出一声叹息。“柯古德。”他们都茫然地看着他。他叹了口气说:“我父亲制造潘勒姆时,政府在制造师身上做过实验。”

  詹斯博把头歪向一边。“只有我觉得你的刻赤语越来越好了吗?”

  “我的刻赤语本来就不错,是你们的语速太快了。”

  “好吧,”詹斯博拖长调子说,“为什么你亲爱的舒国朋友要在制造师身上测试潘勒姆?”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左轮手枪上。伊奈姬觉得他这看起来很放松的姿势是种假象。

  “他们囚禁的制造师最多。”库维说。

  “抓捕他们是最容易的,”马蒂亚斯说,没有理会妮娜不悦的表情,“直到最近,他们也没受过什么格斗训练。没有潘勒姆的话,他们的超能力不适合用来战斗。”

  “领导人想要进行更多的实验,”库维继续说,“但他们不知道自己能找到多少格里莎——”

  “或许是他们杀得还不够多?”妮娜说。

  库维点了点头,没注意到或者是忽略了妮娜声音里的讽刺。“对,他们没多少格里莎,并且潘勒姆缩短了格里莎的寿命。所以他们让带来的医生用已经因潘勒姆而生病的格里莎做实验。他们打算制造出一种新型士兵,柯古德。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成功了。”

  “我觉得我可以用一个大大的是来回答这个问题。”詹斯博说。

  “特别定制的士兵,”妮娜若有所思地说,“战前,我听说他们在雷凡卡试过同样的办法,加固骨骼、改变骨密度以及植入金属。他们在第一军队的志愿者身上做实验。别一脸怪相,马蒂亚斯。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你的菲尔丹首领也会做同样的事。”

  “制造师一般都是处理固体,”詹斯博说,“金属、玻璃和纺织品。这看起来像是身体操控能力者的杰作。”

  伊奈姬注意到,他说话的语气就跟他不是其中一员似的。他们都知道詹斯博是一个制造师,甚至库维在逃离冰庭的混乱之中也发现了这一点。然而,詹斯博很少承认自己的能力。她觉得,他更希望这是一个秘密。

  “修容师模糊了制造师和身体操控能力者之间的界限,”妮娜说,“在雷凡卡时,我有个叫吉恩雅·萨芬的老师。她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成为一名摄心师或制造师,但她最后成为了一名优秀的修容师。你描述的工作实际上是一种更高级的修容术。”

  伊奈姬不太明白。“但是你说你看到了一个不知道怎么在背上嫁接了翅膀的人?”

  “不,翅膀是机械装置,可能是用金属框架和帆布什么的做的?但这比在某人的肩胛骨之间随便粘个翅膀复杂得多。它必须连接肌肉组织,挖空骨骼以减轻体重,然后想办法补偿失去的骨髓,或者完全换掉骨骼。复杂程度——”

  “潘勒姆,”马蒂亚斯说着,金色的眉毛皱了起来,“一个服用了潘勒姆的制造师可以做到这样的修容。”

  妮娜的身子往桌子后挪了挪。“商业理事会对舒国的进攻会不采取措施吗?”她问卡兹,“难道他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刻赤,开始狂轰乱炸还绑人吗?”

  “我对理事会会采取行动持怀疑态度,”卡兹说,“除非那几个攻击你们的舒国人穿着制服,否则舒国政府会声称自己对此次袭击并不知情。”

  “那他们就这么侥幸逃脱了?”

  “也许不会,”卡兹说,“我今天花了点时间在港口收集情报。还记得那两艘舒国战舰吗?潮汐理事会把它们弄上了干船坞。”

  詹斯博的靴子从桌子上滑了下来,砰的一声落到了地板上。“什么?”

  “他们退潮了。彻底的。通过利用大海,他们冲刷出了一座新岛,把两艘战舰冲上了岛。你会看到它们侧躺在那里,就在港口那,帆在泥里拖着。”

  “这是在秀自己的实力。”马蒂亚斯说。

  “代表格里沙还是整个城市?”詹斯博问。

  卡兹耸耸肩。“谁知道呢?不过,这可能让舒国人在卡特丹姆的街上搜捕格里莎时更加小心。”

  “潮汐理事会会帮我们吗?”威岚问,“如果他们知道潘勒姆,就必定会担心它落到居心叵测之人的手里的后果。”

  “你怎么找他们?”妮娜痛苦地问,“没人知道潮汐制造者的真实身份,也没人看到他们进出那些瞭望塔。”伊奈姬突然很想知道,妮娜第一次到卡特丹姆之后,有没有向他们寻求帮助。当时只有十六岁的她,是一个远离故土亲人的格里莎,她在这里举目无亲,对这里一无所知。“舒国人不会永远被吓住的。他们制造出这些士兵是有原因的。”

  “仔细想想,这很明智,”卡兹说,“舒国在最大程度地利用他们的资源。对潘勒姆上瘾的格里莎活不长久,所以舒国人找到了别的办法来利用他们的能力。”

  马蒂亚斯摇了摇头。“他们都是比创造者活得更久的坚不可摧的战士。”

  詹斯博的手在嘴边蹭了蹭。“什么样的人才会去猎捕格里莎。神明做证,他们真的是靠气味找到我们的。”

  “这真的可能吗?”伊奈姬惊恐地问。

  “我从未听说格里莎会散发出特殊的气味,”妮娜说,“但我觉得有可能。如果士兵的嗅觉器官经过改良,也许就可以察觉普通人发现不了的气味。”

  “我不觉得那是第一次袭击,”詹斯博说,“威岚,还记得珍本阅览室里的御风师有多么恐惧吗?还有罗迪之前说过的那艘商船?”

  卡兹点了点头。“那船四分五裂,水手也死了。当时,他们以为船员中的御风师可能叛变了,毁了契约。但也许他并没有消失,也许是被抓起来了。他是老议员赫德家的格里莎。”

  “埃米尔·雷文科。”妮娜说。

  “是他。你知道他吗?”

  “我认识他。卡特丹姆的格里莎大多都彼此认识。我们会分享信息,互相照应。这中间肯定有舒国人的间谍,他们知道去哪找我们。其他的格里莎——”妮娜站了起来,抓着椅子的后背,好像这个突然的动作让她头晕目眩。

  伊奈姬和马蒂亚斯立刻站了起来。

  “你还好吗?”伊奈姬问道。

  “好极了,”妮娜带着没什么说服力的微笑说,“但如果卡特丹姆其他地方的格里莎有危险——”

  “你打算做什么?”詹斯博说,他声音里透出的严厉让伊奈姬有些惊讶,“能活过今天你已经很幸运了。那些舒国的士兵可以嗅到我们的味道,妮娜。”他转向库维。“是你父亲让这一切成为可能。”

  “嘿,”威岚说,“淡定点。”

  “淡定?之前格里莎的状况还不够糟吗?如果他们追踪着我们来到黑面纱岛呢?这里有三个格里莎。”

  卡兹用指节敲着桌子。“威岚说得对。淡定点。这座城市现在不安全,但以前也不安全。所以,我们都要变得足够富有,重新安家。”

  妮娜双手叉腰。“我们眼下真的要讨论钱吗?”

  “我们在讨论工作,以及让凡·埃克掏钱。”

  伊奈姬挽起妮娜的胳膊。“我想知道我们怎么才能帮到还在卡特丹姆的格里莎。”她看到高高举起的铁锤在闪闪发光。“我也很想知道怎么才能让凡·埃克痛苦。”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马蒂亚斯说。

  “不关我的事,”詹斯博说,“我还有两天时间跟我父亲坦白,弥补我做的一切。”

  伊奈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父亲?”

  “对。在卡特丹姆的家庭团聚,”詹斯博说,“你们都可以去。”

  伊奈姬没有被詹斯博漫不经心的语调糊弄过去。“贷款?”

  他的手又放回到左轮手枪上。“对。所以我很想知道我们怎么解决这问题。”

  卡兹把重心放在拐杖上。“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把佩卡·罗林斯给我们的钱用在了什么地方?”

  伊奈姬后背一紧。“你找佩卡·罗林斯借钱了?”

  “我绝不会欠罗林斯的钱。我把我在第五港口和乌鸦俱乐部的股份卖给了他。”

  不。这些地方是卡兹一手建立起来的。它们是他对德勒格斯的贡献的证明。“卡兹——”

  “你们觉得钱去哪了?”他重复道。

  “枪支?”詹斯博问。

  “船只?”伊奈姬问。

  “炸弹?”威岚说。

  “政治贿赂?”妮娜说。他们都看着马蒂亚斯。“证明我们有多么差劲的机会来了,”她低声说。

  他耸了耸肩。“这些选择似乎都挺靠谱的。”

  “糖。”卡兹说。

  詹斯博轻轻地把糖碗从桌子上推到了他面前。

  卡兹翻了个白眼。“不是给我的咖啡里加糖,你个白痴。我用那些钱买了糖作物的股份,然后存在了我们大家的私人账户里——当然,账户名是化名。”

  “我不喜欢投机。”马蒂亚斯说。

  “你是不喜欢。你就喜欢看得见的东西,就像成堆的雪和仁慈的树神。”

  “噢,终于来了!”伊奈姬说着,把头靠在妮娜的肩膀上,微笑着看着马蒂亚斯。“我很怀念他瞪人的样子。”

  “另外,”卡兹说,“如果你知道结果,这就算不上投机了。”

  “你知道关于糖作物的消息?”詹斯博问。

  “我了解一些供求信息。”

  威岚坐直了身子。“糖仓,”他说,“甜堡礁的糖仓。”

  “没错,小商人。”

  马蒂亚斯摇了摇头。“甜堡礁是什么?”

  “是第六港口的一片区域。”伊奈姬说。她想起了仓库区高高耸立的糖仓。它们跟小山一样。“那里存放着糖浆,生甘蔗,和提炼糖的加工厂。我们今天就在那附近,这不是巧合吧?”

  “不是,”卡兹说,“我想让你看看地形。大多数甘蔗都来自南方殖民地和诺威哲姆,但新的收成要等三个月之后。这一季的作物已经完成收割、加工和提炼,储存在甜堡礁的糖仓里了。”

  “那里总共有三十个筒仓,”威岚说,“我父亲有十个。”

  詹斯博吹了声口哨。“凡·埃克控制着世界三分之一的糖料供应?”

  “他拥有筒仓,”卡兹说,“但里面只有一小部分糖属于他。他自掏腰包维护储藏仓,提供守卫,并雇用御风师监测仓内湿度,确保糖保持干燥,不会结块。而拥有糖的商人会从每笔销售额中给他一部分抽成。这笔钱加起来数额不小。”

  “那么一大笔财富只有一人监管,”马蒂亚斯说,“如果那些糖仓出了什么事,糖的价格——”

  “就会像廉价的六连发的枪一样开火。”詹斯博说完一跃而起,在地上走来走去。

  “价格就会不断攀升,”卡兹说,“这段时间以来,我们还持有一些公司的股票,那些公司的糖不在凡·埃克的仓库里存放。如今,这些股票的价格比当初买入的时候高。但一旦我们毁掉凡·埃克仓库里的糖——”

  詹斯博跺了跺脚后跟。“我们的股票将是现在的五到十倍。”

  “你可以说二十倍。”

  詹斯博大喊:“别以为我不敢。”

  “我们可以以高价抛售,”威岚说,“我们会一夜暴富。”

  伊奈姬想到了装着重炮、线条流畅的纵帆船。它有望成为她的。“拥有三千万克鲁志?”她问。那是凡·埃克欠他们的去冰庭的任务的酬金。也是他不打算兑现的酬金。

  卡兹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误差在一百万左右。”

  威岚啃着他的大拇指。“这损失在我父亲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但在他仓库里存放糖的商人,损失会更加惨重。”

  “没错,”马蒂亚斯说,“如果我们毁掉糖仓,很明显就是冲着凡·埃克去的。”

  “我们可以努力让它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妮娜提议道。

  “是的,”卡兹说,“初步计划,象鼻虫。跟他们说说吧,威岚。”

  威岚坐着,身体前倾,像个急于证明自己知道答案的学生。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药瓶。“这个版本的能派上用场。”

  “那是象鼻虫?”伊奈姬问,审视着它。

  “一种化学象鼻虫,”詹斯博说,“但威岚还没给它取名字。我投威魔一票。”

  “这名字太糟糕了。”威岚说。

  “这名字很棒,”詹斯博眨了眨眼,“就跟你一样。”

  威岚的脸红了。

  “我也帮忙了。”库维补充道,看上去很生气。

  “他确实帮了忙。”威岚说。

  “我们给他颁发个牌匾,”卡兹说,“给他们说说它的工作原理。”

  威岚清清嗓子说:“我的灵感来自于甘蔗的枯萎病——一点点细菌就能毁掉整个作物。一旦这个象鼻虫扔进筒仓,它就会以提炼出来的糖作为燃料,不停地往下钻,直到所有的糖都变成无用的糊状。”

  “它跟糖起反应?”詹斯博问。

  “对,任何糖。如果有充足的水分的话,即使是微量的糖也会起反应,所以要远离汗液、唾液与血。”

  “威魔不能舔。有人需要把这一点记下来吗?”

  “那些筒仓很大,”伊奈姬说,“我们需要多少象鼻虫?”

  “每个筒仓一小瓶。”威岚说。

  伊奈姬对着那小玻璃管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它虽小却很威猛。”詹斯博说。他又眨了眨眼。“就像你一样。”

  妮娜笑出了声,伊奈姬也忍不住跟着詹斯博笑了起来。她身体酸痛,本想连续睡两天,但她感到自己的某部分舒展开来,释放了过去一周以来的恐惧和怒火。

  “象鼻虫会让毁掉糖仓看上去像是一场意外。”

  “是的,”卡兹说,“直到其他商人发现凡·埃克囤的糖,没有存放在自己的糖仓里。”

  威岚瞪大了眼睛。“什么?”

  “我用一半的资金为我们购置了股份,用剩下的钱以凡·埃克的名义买了股份——好吧,是以爱丽丝名下的一家控股公司的名义。不能做得太明显了。那些股份是用现金买的,无法追踪。但在他律师的办公室里,能找到证明他们购买股票的证书,那证书是盖了章,并用了封印的。”

  “康尼利斯·施密特,”马蒂亚斯惊讶地说,“计中计。你闯进施密特的办公室,不只是想弄清楚爱丽丝·凡·埃克的下落。”

  “只靠一局游戏是赢不了的,”卡兹说,“糖被毁掉之后,凡·埃克的名声将会遭受重创。但等到花钱在凡·埃克那儿保存糖的人发现,他从他们的损失中获益之后,会要求仔细查看糖仓。”

  “然后会发现象鼻虫发挥作用后的残留物。”威岚补充道。

  “破坏财产,扰乱市场,”伊奈姬低声说,“他要完蛋了。”她想起凡·埃克示意他手下拿起铁锤的场景。我不想让她的腿断得那么干脆。打碎她的骨头。“他会进监狱吗?”

  “他将会被指控违反合同,干预市场,”卡兹说,“根据刻赤法律,没有比这更严重的罪名了。这罪名的刑罚和谋杀罪是一样的。他会被处以绞刑。”

  “是吗?”威岚轻声问道。他伸出手指在卡特丹姆的地图上画了一条线,那条线从甜堡礁到巴伦,然后到他父亲居住的吉尔德斯坦特街。扬·凡·埃克曾试图杀了威岚。他像丢弃垃圾一样抛弃了他。但伊奈姬想知道威岚是否做好了让父亲赴死的准备。

  “我觉得他会设法逆转局面,”卡兹说,“我猜他们会以比较轻的罪名起诉他。商业理事会的人不会想把自己的人送上绞刑架的。至于他最后会不会进监狱?”他耸了耸肩。“那就要看他的律师有多厉害了。”

  “但他会被禁止进行商业贸易,”威岚说,听上去茫然不知所措,“他的财产将会被没收,用于赔偿损失的糖。”

  “这将是凡·埃克帝国的终结。”卡兹说。

  “那爱丽丝怎么办?”威岚问。

  卡兹再次耸了耸肩。“没人会相信她与这场金融阴谋有关。爱丽丝会提起离婚诉讼,可能会搬去与父母同住。她会哭上一个星期,唱上两个礼拜的歌,然后就让这事翻篇了。也许她会嫁给一个王子。”

  “也可能是音乐老师。”伊奈姬说,想起了巴让听说爱丽丝被绑架时的恐慌。

  “那就只有一个小问题了,”詹斯博说,“我说的小的意思是‘巨大的、显眼的,让我们毁掉它,然后去喝一杯’。糖仓。我知道我们都想攻破这坚不可摧的堡垒,可我们怎么进去?”

  “卡兹会开锁。”威岚说。

  “不,”卡兹说道,“我开不了。”

  “我觉得自己从来都没从你的嘴里听到过这话,”妮娜说,“你再说一遍,说慢一点。”

  卡兹没理她。“糖仓采用的是四叶锁。需要四把钥匙同时转动四把锁,否则就会触发防盗门和警报。我可以开任何锁,但我没法一次开四个。”

  “那我们怎么进去?”詹斯博问。

  “筒仓的顶部是开的。”

  “那些筒仓差不多有二十层楼高!伊奈姬要一夜之间爬十个吗?”

  “只爬一个。”卡兹说。

  “然后呢?”妮娜说着,双手叉腰,绿色的眼眸里饱含怒气。

  伊奈姬想起了高耸的筒仓和筒仓之间的间隙。

  “然后,”伊奈姬说,“我要走高空钢索,从一个筒仓走到另一个筒仓。”

  妮娜摊了摊手,“让我猜猜看,这整个过程中都没有防护网吧?”

  “伽法家族的人从不用网。”伊奈姬愤怒地说。

  “伽法家族中有在被囚禁了一个礼拜之后,还在离地面二十多层高的地方演出的先例吗?”

  “有网,”卡兹说,“网已经放在筒仓警卫室后的一堆沙袋下面了。”

  坟墓里突然一片寂静。伊奈姬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我不需要网。”

  卡兹看了眼表。“我没问你。我们有六个小时的睡眠和疗伤时间。我去孜尔克马戏团拿点东西。那些东西存放在西郊。伊奈姬,把你需要的东西列个单子。我们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袭击糖仓。”

  “绝对不行,”妮娜说,“伊奈姬需要休息。”

  “没错,”詹斯博表示同意,“她看起来太瘦了,一阵强风就能把她吹走。”

  “我没事。”伊奈姬说。

  詹斯博翻了个白眼。“你总这么说。”

  “在座的各位难道不都是这样吗?”威岚说,“我们都跟卡兹说我们很好,然后就净做些傻事。”

  “我们行事有那么可预测吗?”伊奈姬问。

  威岚和马蒂亚斯异口同声地说:“是的。”

  “你想打败凡·埃克吗?”卡兹问。

  妮娜愤怒地呼了一口气。“当然。”

  卡兹扫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你呢?你想拿到钱吗?那笔我们为之战斗、流血还差点溺亡的钱?或者你想让凡·埃克庆幸自己选了一群无名小辈作为欺骗对象吗?因为没人帮我们惩治他,没人在乎他骗了我们,也没人在乎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却一无所获,更没人会去纠正这一切错误。所以,我问你们,你们想打败凡·埃克吗?”

  “想。”伊奈姬说,她想要伸张正义。

  “当然。”妮娜说。

  “就跟想听威岚吹长笛一样真。”詹斯博说。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点头。

  “赌注已经变了,”卡兹说,“基于凡·埃克今天的小小示威,印有我们头像的通缉令可能已经贴满卡特丹姆了,我猜他会花重金悬赏。他正在利用自己的声誉行事,我们越早摧毁它越好。我们要在一夜之间夺走他的金钱、名誉和自由,而这就意味着我们不能停下来。尽管他很生气,但今晚他会美美地吃一顿晚餐,在他那柔软的床上断断续续地睡上一觉。那些城市护卫队的庸才会在换班之前,美美睡一觉,想着是不是能赚点加班费。但我们不能停下来。时间紧迫。我们有钱了也可以休息。同意吗?”

  大家又一个接一个地点头。

  “妮娜,糖仓周围会有警卫巡逻,你扮作一个刚来这座城市,想在仓库区找个活儿干的贫困的雷凡卡人,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你得跟他们纠缠比较长的时间,让伊奈姬能爬上第一个糖仓。然后——”

  “我有个条件。”妮娜说道,双臂交叉。

  “这不是谈判。”

  “跟你在一起,什么都是谈判,布莱克。你可能自打娘胎里就是这样的。我会去做这件事,但我们要把剩下的格里莎转移出这座城市。”

  “不可能。我不是为难民开办慈善机构的。”

  “那我就不参与了。”

  “行,你别参与。你依旧可以拿到去冰庭的那趟任务的钱,但如今这个团队无须你的加入。”

  “并非如此,”伊奈姬静静地说,“但你需要我。”

  卡兹把拐杖放在腿上。“似乎大家都在拉帮结派。”

  伊奈姬还记得几个小时前,他那在太阳的映衬下呈棕色的眼睛。但现在它们愈发深邃,像在冲泡过程中颜色不断变深的咖啡一样。但她不打算让步。

  “这叫友谊,卡兹。”

  他的目光转向妮娜。“我不喜欢被人要挟。”

  “我也不喜欢夹脚趾的鞋子,但我们都得接受。你可以把这当作对你那铁石心肠的挑战。”

  沉默了很久之后,卡兹说:“我们要转移出去多少人?”

  “据我所知,除了潮汐理事会之外,这座城市里的格里莎不到三十个。”

  “你觉得把他们集中起来,给他们人手一本小册子,指引他们登上一艘巨大木筏如何?”

  “雷凡卡大使馆附近有家酒馆。我们用它来传递和交换信息。我可以从那里把消息传出去。然后我们只需要弄到一艘船。凡·埃克没法监视所有港口。”

  伊奈姬不想泼冷水,但她不得不说:“我觉得他可以做到的。市政府全权支持凡·埃克。并且你们没见到,他发现卡兹带走了爱丽丝时的反应。”

  “请告诉我他当时口吐白沫。”詹斯博说。

  “差不多了。”

  卡兹一瘸一拐地走到坟墓门口,凝视黑漆漆的外面。“凡·埃克不会草率地让整个城市卷进来的。这风险太大了,他不会愿意冒这种风险的,除非他打算榨取出这风险的全部利益。他会让沿海的所有港口和瞭望塔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并下令盘问任何试图离开卡特丹姆的人。他只会声称,他得知抓走威岚的人试图把他带离刻赤。”

  “要把所有的格里莎转移出这座城市太危险了,”马蒂亚斯说,“我们最不希望的就是这批人落到凡·埃克手中,他手中可能还有潘勒姆。”

  詹斯博的手指轻敲着左轮手枪的握把。“我们需要期待奇迹发生。可能还得来瓶威士忌帮大脑润滑。”

  “不,”卡兹慢慢地说,“我们需要的是一艘船。一艘永远不会被怀疑的船,凡·埃克和城市护卫队没有理由阻止的船。所以我们需要一艘他的船。”

  妮娜扭动着坐到了椅子的边缘。“凡·埃克的贸易公司肯定有很多船开往雷凡卡。”

  马蒂亚斯抱着他那健硕的双臂,思索着。“利用凡·埃克的船把格里莎难民转移出去?”

  “我们需要伪造舱单和运输证件。”伊奈姬说。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把施佩希特踢出海军?”卡兹问,“因为他在伪造休假单和供货订单。”

  威岚噘起嘴。“但这不仅仅是几个文件的问题。假如有三十个格里莎难民。船长会想知道为什么三十个人——”

  “三十一个。”库维说。

  “你真的全都听明白了吗?”詹斯博怀疑地说。

  “去雷凡卡的船,”库维说,“我听得非常明白。”

  卡兹耸了耸肩。“如果我们要偷一艘船的话,会带着你一起。”

  “就算三十一吧。”妮娜笑着说。如果马蒂亚斯下颌上抖动着的肌肉是在暗示什么的话,那就是他对这事高兴不起来。

  “好吧,”威岚说着,抚平了地图上的一条折痕,“但船长会纳闷,为什么船员名单上增加了三十一个人。”

  “如果让船长以为他掌握了一个秘密的话,就不会了,”卡兹说,“凡·埃克会写一封措辞非常具有煽动性的信,请求船长在运送这些宝贵的政治难民时慎之又慎,并且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藏起来,不让任何可能受舒国贿赂的人见到他们,包括城市护卫队的警卫在内。凡·埃克会承诺船长,等他回来之后,给他一大笔酬金,打消他没有出卖格里莎的念头。我们已经有了凡·埃克的笔迹样本,如今只需要他的印章。”

  “他一般会把它放在哪?”詹斯博问威岚。

  “他的办公室里。至少以前是这样的。”

  “我们需要在他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溜进去再溜出来,”伊奈姬说,“在那之后,我们必须迅速行动。一旦凡·埃克发现印章不见,就能猜到我们在干什么了。”

  “我们之前曾闯入过冰庭,”卡兹说,“应该也可以想办法进入一个商人的办公室。”

  “我们闯进冰庭时差点没命。”伊奈姬说。

  “这般凶险的情况还不止一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詹斯博说。

  “我和伊奈姬曾从凡·埃克那里拿走过一幅德卡佩尔的画,已经了解了那房子的布局。我们会没事的。”

  威岚的手指又一次在吉尔德斯坦特街上移动。“你那时无须打开我父亲的保险箱。”

  “凡·埃克把印章放在保险箱里?”詹斯博笑着说,“那他似乎挺想让我们把它拿走的。比起跟人打交道,卡兹更擅长跟密码锁交朋友。”

  “你没见过那样的保险箱,”威岚说,“那保险箱是在德卡佩尔油画被盗之后安装的。密码是七位数的组合,他每天都会重新设置密码,并且锁上有假锁扣,专门用来迷惑撬保险柜的人。”

  卡兹耸了耸肩。“那我们就避开它。比起劳心费神开箱,我更愿意选择更加简单直接的方式。”

  威岚摇了摇头。“保险箱的内壁是用特殊的合金制成,并且用格里莎特制钢加固过。”

  “爆破?”詹斯博提议道。

  卡兹挑了挑眉。“我觉得凡·埃克会发现的。”

  “小型爆破?”

  妮娜嗤之以鼻。“你就是想炸点东西。”

  “实际上……”威岚说。他把头歪向一边,好像在听远处的歌声。“到了早晨,我们在那儿会无处藏身,但如果我们能赶在我父亲发现东西被偷之前,把难民转移出港口……我不确定在哪儿能找到材料,但它可能派得上用场……”

  “伊奈姬。”詹斯博小声说。

  她俯身向前,凝视着威岚。“这是一脸算计?”

  “可能是。”

  威岚似乎回归了现实。“这不是。但……但我真的觉得我有办法。”

  “我们等着呢,小商人。”卡兹说。

  “象鼻虫基本上可以算是一种很稳定的金酸。”

  “是,”詹斯博说,“它当然是,但这?”

  “具有腐蚀性。一旦开始发生反应,就会释放出少量热量,但威力非常强大,且易挥发。它能穿透格里莎特制钢,和除了轻木玻璃之外的任何东西。”

  “玻璃?”

  “玻璃和轻木的汁液会中和它的腐蚀性。”

  “那在哪里能找到这种东西?”

  “我们可以在铁厂找到我需要的一种原料,铁厂会利用腐蚀物来消除金属的氧化。另一种可能更难找到,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有卤化物的采石场。”

  “最近的采石场在奥伦达尔。”卡兹说。

  “那就行。一旦我们弄到了这两种化合物,运送的过程需要非常小心。”威岚继续说,“事实上,我们需要慎之又慎。反应完成后,金酸基本上是无害的,但它是活性的……呃,如果谁不想要自己的手的话,它是个很好的选择。”

  “也就是说,”詹斯博说,“如果我们弄到了这些材料,就设法分开运送它们,然后激活这种金酸,并且确保自己在此过程中四肢健全?”

  威岚揪着自己的一缕头发。“那我们可以在几分钟之内烧穿保险箱的门。”

  “不会破坏里边的东西?”妮娜问道。

  “应该不会。”

  “应该不会,”卡兹重复道,“我曾遇到过比这更棘手的状况。我们需要查出明晚有哪些船要去雷凡卡,然后让施佩希特着手准备运输清单和文件。妮娜,一旦我们选定了船,你能让你的小难民团自己去码头吗,还是说需要人牵着他们的手,带他们去?”

  “我不确定他们对这个城市了解多少。”妮娜道。

  卡兹的手指敲击着拐杖头。“威岚和我可以搞定保险箱。我们可以派詹斯博去护送格里莎,然后画一张路线图,以便马蒂亚斯把库维带去码头。但这样的话,就只剩下妮娜来分散守卫的注意力,并且在仓库区帮伊奈姬弄好安全网了。但安全网要发挥作用的话,至少需要三个人。”

  伊奈姬伸了伸懒腰,轻轻地扭了扭肩膀。和这些人在一起的感觉真好。她只离开了几天,虽然眼下他们坐在潮湿的坟墓里,但仍有种回家了的感觉。

  “我跟你说过,”她说,“我不需要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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