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纳桑尼尔从眼角瞥见蝙蝠飞往一株老紫杉，那棵树历经几世纪的葬礼，依然屹立于墓园一角。其中一根特别干枯的树枝非常适合了望小径，蝙蝠悠然降下，一动也不动地倒悬着。
纳桑尼尔深吸一口气，调整帽子，尽可能满不在乎地漫步向前，视线一直盯着墓园深处某个在移动的东西。即使他深深怀疑这整出闹剧，但墓园的黑暗和孤独已动摇其心神，他心脏不由得大力怦怦撞击胸膛。
他前方的东西是什么？一团苍白如尸的光线飘近，将一路经过的墓石染上碧幽幽的乳白色病态光芒。光芒后有一团驼背瘸腿的影子在移动，迂回穿梭在石堆中，越走越近。
纳桑尼尔眯起眼：他能看到的三个界层内，都没有任何魔鬼活动，因此推测这东西应该是人类。
最后，从那影子踩过碎石发出的声响听来，它总算踏出小径外。它没有停下脚步，毫不迟疑地继续往前走，背后飘荡着一件破烂不堪的披风或斗篷之类的东西，阴森森的。当它走近时，纳桑尼尔注意到从斗篷前方伸出一双苍白、令人不悦的手，手上握的东西发出带有巫术邪气的微光。他努力想看清那张脸，但对方厚重的黑色兜帽像鹰爪般弯弯垂下，遮住了脸，看不到人影别的部位。他的注意力转移到那苍白的手握着的东西，那东西发散出奇异的白色光芒。它是根蜡烛，牢牢插在……
「Euuch〔天哪〕！」他以捷克语道，「真是恶心死了。」
那人影蓦地止步。大兜帽下传出的声音高亢尖细，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欸，你这是什么意思？」它匆匆一咳，随即挤出更深沉缓慢，也更毛骨悚然的声音，「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纳桑尼尔撇撇嘴，「你手上拿的东西很恐怖，脏死了。」
「放尊重点！这可是有法力的东西。」
「不卫生，脏就是脏。你从哪儿拿来的？」
「伴着弦月的月光，我亲自从绞刑架上砍下来的。」
「我敢说它甚至没经过防腐处理。没错！看吧——那里有东西掉下来！」
「才没有，只是几滴蜡油而已。」
「也许吧，但拿着它到处跑还是很怪。我建议你把它扔在那些墓碑后，然后去洗洗手。」
「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人影暴躁地一手插腰，「你现在所说的这东西，法力能让敌人陷入昏迷、还能察觉五十步内蠢蠢欲动的魔法攻击？这东西很宝贵，我才不会丢掉。」
纳桑尼尔摇摇头，「真该把你关进疗养院。我跟你说，在伦敦绝不能容忍这种行为。」
那人影突然震了一下，「伦敦？跟我有什么关系？」
「嗯，你是丑角，对吧？那个探员。」
它沉默良久，「可能是吧。」
「你当然是，要不然还有谁会三更半夜孤魂野鬼似的在墓园游荡？不用看那根恶心的蜡烛都能认出你，对吧？况且你的捷克语还带着英国腔。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得尽快得知些有用的资讯。」
那人影举起它空着的那只手，「等等！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约翰·曼德列克，政府官员，你明知故问。」
「这不够，我需要证明。」
纳桑尼尔没好气地白了白眼。「看到没？」他指指头顶，「血红色的羽毛。」
那人影靠近细看。「我觉得那看起来像砖红色。」
「它是血红色。反正你再不停止这些胡言乱语，开始做正事，它马上就会变成血红色。」
「呃……这样，好吧，但首先……」那人影换了个诡异姿势，「我必须先确认周遭无人偷窥，退下！」它举起手上的东西，口中吐出一个字。原先黯淡的火焰瞬间爆成一圈闪亮的光环，盘旋在两人间的上空。随着另一道咒令，光环猛地散开，涟漪般地往四面八方卷去，扩及整座墓园。纳桑尼尔瞥见蝙蝠没等光束扫到它，及时像颗石头般从栖身枝头掉了下来。他看不到那蝙蝠怎么了。光环继续往外扩散到墓园边界外，接着马上消散于无形。
那人影点点头，「现在可以安心讲话了。」
纳桑尼尔指着现在已经回到原本亮光大小的蜡烛，「我知道这把戏。那是『发光箍』，由妖精发动，没有死人手脚也办得到。那些哥德式玩意儿都是些唬人花招，只骗得过目瞪口呆的普通人。丑角，我可不信这套。」
「也许吧……」他骨瘦如柴的手消失在大兜帽下，一边沉思一边搔抓着什么，「就算如此，曼德列克，我认为你还是有点太一丝不苟了。你忽略了魔法最根本的基础，魔法不像你想得那样干净纯粹。鲜血、仪式、献祭、死亡……我们说出的每一句咒语的核心，都隐含这些东西。当说出咒语、完成魔法时，我们仰赖的都是『哥德式玩意儿』。」
「或许在布拉格是这样吧。」纳桑尼尔说。
「别忘了，伦敦的力量建筑在布拉格之上，言归正传……」丑角突然换成公事公办的口吻，「跟我接头的妖精说，你来此地是为了最高机密的任务。什么任务？你希望从我这得到什么讯息？」
纳桑尼尔稍稍放下心中大石，很快把前几天发生的大事概述一遍。兜帽下的男人默默地听他讲完。
「魔俑出国到了伦敦？」他在纳桑尼尔称作停顿时开口，「世上总有新鲜事。不管你喜不喜欢，你所谓的哥德式玩意儿现在回家落脚了。有意思……」
「有意思而且有迹可循？」纳桑尼尔充满期待地询问。
「这点我不敢说，但我也许有些小线索可以提供给你——快趴下！」他以蛇般的速度卧倒在地，纳桑尼尔也不加思索地照做。他趴着，脸贴着墓园土壤，听到外面传来军靴踩在鹅卵石上的回声。风中飘来淡淡的香烟味，声音渐行渐远。约一分钟后，探员慢慢站起来。「巡逻兵，」他说，「幸好他们的嗅觉让自己吐出来的烟麻痹了，现在我们安全了。」
「你刚刚说到……」纳桑尼尔提醒他。
「对，首先是魔俑之眼的问题。有几颗魔眼存放在捷克政府的魔法宝库，布拉格国会禁止任何人染指。据我所知，它们虽不曾作为魔法用途，但却有高度象征意义，因为格莱斯顿第一次征讨欧洲时，他的军队受到很大损伤，魔俑居功厥伟。几年前，其中一颗魔眼失窃，一直没找到窃贼。我猜测——特别注意，这只是猜测——失窃的魔眼应该就是后来在你朋友赛门·勒福雷斯的收藏中发现的那颗。」
「请容我说明，」纳桑尼尔僵硬地说，「他不是我朋友。」
「他现在谁的朋友都不是了，对吧？因为他失败了；如果他成功，你们全都会对他俯首听命，邀他来家里享用大餐。」探员从兜帽底下哼了一声，那哼气既忧郁又深长，透着不屑。「帮我拿一下，我得喝口酒。」
「Euuch！这东西又湿又冷，还黏答答的。快点！」
「好啦。」丑角伸手在斗篷下翻找，一副翻箱倒柜的架势。一会儿后，也掏出一罐有软木塞的深绿色瓶子，拔开瓶塞，斜过瓶身，倒进那顶大兜帽的深处。接着传出一大口吞咽声，随即飘出浓烈的酒味。
「这样好多了。」看不见的嘴唇发出咂咂声，软木塞塞回瓶身，瓶子回到口袋里。「还给我吧。你没弄坏吧？它现在有点脆弱。回到正题，」丑角继续说，「也许勒福雷斯打算自己使用那颗魔眼，若是如此，这计划也因为他的死亡而停摆；或另有其人，可能是他同伙——谁知道呢？——从我们政府手中偷走魔眼，似乎还能让它运作……这就是棘手之处。」
「可是他们也需要使魔俑成形的咒语，」纳桑尼尔说，「必须先把写着咒语的羊皮纸塞入魔俑的嘴里，才能赋予它生命。这部份的奥秘这些年来无人知晓，至少在伦敦没人知道。」
探员点点头，「这秘密也许失传了，但同样也可能还保留在布拉格，只是备而不用罢了。英国太强盛，布拉格国会目前还不想激怒伦敦。他们宁愿派遣间谍和小团体渗入伦敦，悄悄收集情报。你这魔俑事件……对捷克人来说有点太躁进了——若采取这种下下策，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伦敦立刻派兵入侵报复，他们不可能没想到，所以不会是他们。我认为，你要找的应该是异议份子，只为他们自身目的服务的人。」
「那我应该上哪儿去找？」纳桑尼尔一边询问，一边不由自主地打着哈欠。从前晚大英博物馆事件发生后，他就一直没合过眼，真是累人的一天。
「我得想一想……」探员沉思了一会儿，「我需要一些时间调查。我们约明晚见面，到那时我会告诉你一些可能的对象。」他夸张地大力一挥斗篷裹住身体。「碰面地点在——」
纳桑尼尔打断他的话，「我希望你不是要说『绞刑架的阴影下』或『行刑台』之类跟这里一样毛骨悚然的地方。」
那人影直起身来，「太可笑了，这主意太可笑了。」
「很好。」
「我正要提议，我们在海本斯卡街上那座埋葬瘟疫死者的老公墓碰头呢。」
「不要。」
探员看来有些悻悻然。「好吧，」他粗声吼着，「六点在旧城广场的热狗摊子见，这对你来说够正常了吧？」
「非常好。」
「到时再见，那……」斗篷如波浪翻腾汹涌，隐匿其下的膝盖传出一阵嘎嘎吱吱的声响，那人影转身，一路扫过墓园的小径，手持的闪烁死尸光芒的黯淡光点，也渐渐没入远方。那光点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一抹一闪而过的影子和它撞上鹅卵石时的喃喃咒骂，除此之外，全无它来过的痕迹。
纳桑尼尔坐在一座墓碑上，等待巴谛魔现身。这场会面虽然有点气人，但大致还令人满意，现在到明天傍晚前，他终于有足够的时间休息一下。他疲惫的心开始出神游荡，珍·法拉重回心中，跟她靠近，是多么让人心神荡漾啊……这动摇他的程度几乎像是吸食了毒品。他皱起眉头——这当然像吸食毒品。她对他下了迷魅咒，对吧？他几乎掉进陷阱，完全忽略感应网的警告。他真是个大傻瓜。
那女孩若非想拖延他，就是想多套出他的话。不论目的是哪一个，都是为她老师达沃尔效劳，达沃尔明显不希望内务局对本案有任何斩获。他回去后绝对得面对更多这类的敌意，达沃尔、塔罗、法拉……除非他能带回些成果给他老师惠特威尔女士，否则连她都靠不住。
纳桑尼尔揉揉眼睛，一时之间感到非常疲累。
「上天保佑，你看起来要掉下去啦。」巨灵坐在对面墓碑上，还是以它熟悉的男孩装扮现身。它学纳桑尼尔双脚交叉，还打了个超级夸张的哈欠。「你几小时前就该钻进被窝睡觉喽。」
「你全都听到了？」
「大部分都听到了，不过漏听一大段，在他施展发光箍后的那一段。它差点击中我，害我得立即采取闪躲行动。还好那些树根挤走了一些墓碑，所以当探测术经过时，我才能跳进地漏里。」男孩顿了顿，摇下头发上的灰尘，「我通常不建议在墓园里玩捉迷藏，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会找到什么。不过这个坑的住户相当好客，让我靠着他好一会儿呢。」它心照不宣地向他眨眨眼。
纳桑尼尔不禁颤抖，「你就是这么恶心。」
「讲到恶心。」巨灵说，「那家伙拿的蜡烛，真的是……？」
「就是那个，我正努力忘了那回事。丑角真不是普通的疯癫，绝对是因为在布拉格待太久了。」纳桑尼尔站起身，扣上大衣钮扣，「不过他还是有点用处，他打算明天晚上给我们一些联络名单。」
「太好了，」男孩边说边忙着扣上大衣钮扣，跟纳桑尼尔一个模样，「然后我们也许就能采取些行动。我对付线人很有一套，要不把他们放在慢火上烧烤，要不就是把他们一脚吊在高楼窗户外，这样通常都能让捷克人吐出真话。」
「我不想这样做，能免则免。」纳桑尼尔走向墓园外的通道，「绝不能让当局知道我们在这儿，所以别让自己成为焦点，换句话说，也就是别用暴力，也别光明正大使用魔法，了解吗？」
「当然。」巨灵跟着他的脚步，笑容非常开怀，「你很了解我。」
凯蒂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纳桑尼尔深吸一口气，调整帽子，尽可能满不在乎地漫步向前，视线一直盯着墓园深处某个在移动的东西。即使他深深怀疑这整出闹剧，但墓园的黑暗和孤独已动摇其心神，他心脏不由得大力怦怦撞击胸膛。
他前方的东西是什么？一团苍白如尸的光线飘近，将一路经过的墓石染上碧幽幽的乳白色病态光芒。光芒后有一团驼背瘸腿的影子在移动，迂回穿梭在石堆中，越走越近。
纳桑尼尔眯起眼：他能看到的三个界层内，都没有任何魔鬼活动，因此推测这东西应该是人类。
最后，从那影子踩过碎石发出的声响听来，它总算踏出小径外。它没有停下脚步，毫不迟疑地继续往前走，背后飘荡着一件破烂不堪的披风或斗篷之类的东西，阴森森的。当它走近时，纳桑尼尔注意到从斗篷前方伸出一双苍白、令人不悦的手，手上握的东西发出带有巫术邪气的微光。他努力想看清那张脸，但对方厚重的黑色兜帽像鹰爪般弯弯垂下，遮住了脸，看不到人影别的部位。他的注意力转移到那苍白的手握着的东西，那东西发散出奇异的白色光芒。它是根蜡烛，牢牢插在……
「Euuch〔天哪〕！」他以捷克语道，「真是恶心死了。」
那人影蓦地止步。大兜帽下传出的声音高亢尖细，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欸，你这是什么意思？」它匆匆一咳，随即挤出更深沉缓慢，也更毛骨悚然的声音，「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纳桑尼尔撇撇嘴，「你手上拿的东西很恐怖，脏死了。」
「放尊重点！这可是有法力的东西。」
「不卫生，脏就是脏。你从哪儿拿来的？」
「伴着弦月的月光，我亲自从绞刑架上砍下来的。」
「我敢说它甚至没经过防腐处理。没错！看吧——那里有东西掉下来！」
「才没有，只是几滴蜡油而已。」
「也许吧，但拿着它到处跑还是很怪。我建议你把它扔在那些墓碑后，然后去洗洗手。」
「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人影暴躁地一手插腰，「你现在所说的这东西，法力能让敌人陷入昏迷、还能察觉五十步内蠢蠢欲动的魔法攻击？这东西很宝贵，我才不会丢掉。」
纳桑尼尔摇摇头，「真该把你关进疗养院。我跟你说，在伦敦绝不能容忍这种行为。」
那人影突然震了一下，「伦敦？跟我有什么关系？」
「嗯，你是丑角，对吧？那个探员。」
它沉默良久，「可能是吧。」
「你当然是，要不然还有谁会三更半夜孤魂野鬼似的在墓园游荡？不用看那根恶心的蜡烛都能认出你，对吧？况且你的捷克语还带着英国腔。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得尽快得知些有用的资讯。」
那人影举起它空着的那只手，「等等！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约翰·曼德列克，政府官员，你明知故问。」
「这不够，我需要证明。」
纳桑尼尔没好气地白了白眼。「看到没？」他指指头顶，「血红色的羽毛。」
那人影靠近细看。「我觉得那看起来像砖红色。」
「它是血红色。反正你再不停止这些胡言乱语，开始做正事，它马上就会变成血红色。」
「呃……这样，好吧，但首先……」那人影换了个诡异姿势，「我必须先确认周遭无人偷窥，退下！」它举起手上的东西，口中吐出一个字。原先黯淡的火焰瞬间爆成一圈闪亮的光环，盘旋在两人间的上空。随着另一道咒令，光环猛地散开，涟漪般地往四面八方卷去，扩及整座墓园。纳桑尼尔瞥见蝙蝠没等光束扫到它，及时像颗石头般从栖身枝头掉了下来。他看不到那蝙蝠怎么了。光环继续往外扩散到墓园边界外，接着马上消散于无形。
那人影点点头，「现在可以安心讲话了。」
纳桑尼尔指着现在已经回到原本亮光大小的蜡烛，「我知道这把戏。那是『发光箍』，由妖精发动，没有死人手脚也办得到。那些哥德式玩意儿都是些唬人花招，只骗得过目瞪口呆的普通人。丑角，我可不信这套。」
「也许吧……」他骨瘦如柴的手消失在大兜帽下，一边沉思一边搔抓着什么，「就算如此，曼德列克，我认为你还是有点太一丝不苟了。你忽略了魔法最根本的基础，魔法不像你想得那样干净纯粹。鲜血、仪式、献祭、死亡……我们说出的每一句咒语的核心，都隐含这些东西。当说出咒语、完成魔法时，我们仰赖的都是『哥德式玩意儿』。」
「或许在布拉格是这样吧。」纳桑尼尔说。
「别忘了，伦敦的力量建筑在布拉格之上，言归正传……」丑角突然换成公事公办的口吻，「跟我接头的妖精说，你来此地是为了最高机密的任务。什么任务？你希望从我这得到什么讯息？」
纳桑尼尔稍稍放下心中大石，很快把前几天发生的大事概述一遍。兜帽下的男人默默地听他讲完。
「魔俑出国到了伦敦？」他在纳桑尼尔称作停顿时开口，「世上总有新鲜事。不管你喜不喜欢，你所谓的哥德式玩意儿现在回家落脚了。有意思……」
「有意思而且有迹可循？」纳桑尼尔充满期待地询问。
「这点我不敢说，但我也许有些小线索可以提供给你——快趴下！」他以蛇般的速度卧倒在地，纳桑尼尔也不加思索地照做。他趴着，脸贴着墓园土壤，听到外面传来军靴踩在鹅卵石上的回声。风中飘来淡淡的香烟味，声音渐行渐远。约一分钟后，探员慢慢站起来。「巡逻兵，」他说，「幸好他们的嗅觉让自己吐出来的烟麻痹了，现在我们安全了。」
「你刚刚说到……」纳桑尼尔提醒他。
「对，首先是魔俑之眼的问题。有几颗魔眼存放在捷克政府的魔法宝库，布拉格国会禁止任何人染指。据我所知，它们虽不曾作为魔法用途，但却有高度象征意义，因为格莱斯顿第一次征讨欧洲时，他的军队受到很大损伤，魔俑居功厥伟。几年前，其中一颗魔眼失窃，一直没找到窃贼。我猜测——特别注意，这只是猜测——失窃的魔眼应该就是后来在你朋友赛门·勒福雷斯的收藏中发现的那颗。」
「请容我说明，」纳桑尼尔僵硬地说，「他不是我朋友。」
「他现在谁的朋友都不是了，对吧？因为他失败了；如果他成功，你们全都会对他俯首听命，邀他来家里享用大餐。」探员从兜帽底下哼了一声，那哼气既忧郁又深长，透着不屑。「帮我拿一下，我得喝口酒。」
「Euuch！这东西又湿又冷，还黏答答的。快点！」
「好啦。」丑角伸手在斗篷下翻找，一副翻箱倒柜的架势。一会儿后，也掏出一罐有软木塞的深绿色瓶子，拔开瓶塞，斜过瓶身，倒进那顶大兜帽的深处。接着传出一大口吞咽声，随即飘出浓烈的酒味。
「这样好多了。」看不见的嘴唇发出咂咂声，软木塞塞回瓶身，瓶子回到口袋里。「还给我吧。你没弄坏吧？它现在有点脆弱。回到正题，」丑角继续说，「也许勒福雷斯打算自己使用那颗魔眼，若是如此，这计划也因为他的死亡而停摆；或另有其人，可能是他同伙——谁知道呢？——从我们政府手中偷走魔眼，似乎还能让它运作……这就是棘手之处。」
「可是他们也需要使魔俑成形的咒语，」纳桑尼尔说，「必须先把写着咒语的羊皮纸塞入魔俑的嘴里，才能赋予它生命。这部份的奥秘这些年来无人知晓，至少在伦敦没人知道。」
探员点点头，「这秘密也许失传了，但同样也可能还保留在布拉格，只是备而不用罢了。英国太强盛，布拉格国会目前还不想激怒伦敦。他们宁愿派遣间谍和小团体渗入伦敦，悄悄收集情报。你这魔俑事件……对捷克人来说有点太躁进了——若采取这种下下策，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伦敦立刻派兵入侵报复，他们不可能没想到，所以不会是他们。我认为，你要找的应该是异议份子，只为他们自身目的服务的人。」
「那我应该上哪儿去找？」纳桑尼尔一边询问，一边不由自主地打着哈欠。从前晚大英博物馆事件发生后，他就一直没合过眼，真是累人的一天。
「我得想一想……」探员沉思了一会儿，「我需要一些时间调查。我们约明晚见面，到那时我会告诉你一些可能的对象。」他夸张地大力一挥斗篷裹住身体。「碰面地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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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影直起身来，「太可笑了，这主意太可笑了。」
「很好。」
「我正要提议，我们在海本斯卡街上那座埋葬瘟疫死者的老公墓碰头呢。」
「不要。」
探员看来有些悻悻然。「好吧，」他粗声吼着，「六点在旧城广场的热狗摊子见，这对你来说够正常了吧？」
「非常好。」
「到时再见，那……」斗篷如波浪翻腾汹涌，隐匿其下的膝盖传出一阵嘎嘎吱吱的声响，那人影转身，一路扫过墓园的小径，手持的闪烁死尸光芒的黯淡光点，也渐渐没入远方。那光点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一抹一闪而过的影子和它撞上鹅卵石时的喃喃咒骂，除此之外，全无它来过的痕迹。
纳桑尼尔坐在一座墓碑上，等待巴谛魔现身。这场会面虽然有点气人，但大致还令人满意，现在到明天傍晚前，他终于有足够的时间休息一下。他疲惫的心开始出神游荡，珍·法拉重回心中，跟她靠近，是多么让人心神荡漾啊……这动摇他的程度几乎像是吸食了毒品。他皱起眉头——这当然像吸食毒品。她对他下了迷魅咒，对吧？他几乎掉进陷阱，完全忽略感应网的警告。他真是个大傻瓜。
那女孩若非想拖延他，就是想多套出他的话。不论目的是哪一个，都是为她老师达沃尔效劳，达沃尔明显不希望内务局对本案有任何斩获。他回去后绝对得面对更多这类的敌意，达沃尔、塔罗、法拉……除非他能带回些成果给他老师惠特威尔女士，否则连她都靠不住。
纳桑尼尔揉揉眼睛，一时之间感到非常疲累。
「上天保佑，你看起来要掉下去啦。」巨灵坐在对面墓碑上，还是以它熟悉的男孩装扮现身。它学纳桑尼尔双脚交叉，还打了个超级夸张的哈欠。「你几小时前就该钻进被窝睡觉喽。」
「你全都听到了？」
「大部分都听到了，不过漏听一大段，在他施展发光箍后的那一段。它差点击中我，害我得立即采取闪躲行动。还好那些树根挤走了一些墓碑，所以当探测术经过时，我才能跳进地漏里。」男孩顿了顿，摇下头发上的灰尘，「我通常不建议在墓园里玩捉迷藏，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会找到什么。不过这个坑的住户相当好客，让我靠着他好一会儿呢。」它心照不宣地向他眨眨眼。
纳桑尼尔不禁颤抖，「你就是这么恶心。」
「讲到恶心。」巨灵说，「那家伙拿的蜡烛，真的是……？」
「就是那个，我正努力忘了那回事。丑角真不是普通的疯癫，绝对是因为在布拉格待太久了。」纳桑尼尔站起身，扣上大衣钮扣，「不过他还是有点用处，他打算明天晚上给我们一些联络名单。」
「太好了，」男孩边说边忙着扣上大衣钮扣，跟纳桑尼尔一个模样，「然后我们也许就能采取些行动。我对付线人很有一套，要不把他们放在慢火上烧烤，要不就是把他们一脚吊在高楼窗户外，这样通常都能让捷克人吐出真话。」
「我不想这样做，能免则免。」纳桑尼尔走向墓园外的通道，「绝不能让当局知道我们在这儿，所以别让自己成为焦点，换句话说，也就是别用暴力，也别光明正大使用魔法，了解吗？」
「当然。」巨灵跟着他的脚步，笑容非常开怀，「你很了解我。」
凯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