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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水晶的声音

国家危难之际,正是真正的子民舍命的时候;伙伴危难之时,正是真正的朋友出手的时候。城墙,塔楼,阴暗的房间。一个人在讲,一群人在听。他们都是年轻的男人,个个体型结实、强壮有力,穿着锁子甲衬衣和磨损的皮革,刀剑挂在腰带上。他们的举止只有那些被逆境磨难到绝望的人才会有。
“我就知道柯南是对的,他说那不是塔拉迷斯!”年轻人大声宣布,“几个月来我一直在宫殿的附近察看,装成一个又聋又哑的乞丐。最后,我终于确认了自己以前一直相信的事实——我们的女王现在还活着,就关在宫殿的地牢里。我瞅准机会抓了一个舍姆狱卒——某天深夜把他一拳打昏,拖进附近的地窖并质问他。他死之前说了我我刚才告诉你们的话,还有我们一直以来就所怀疑的那件事:现在统治卡乌兰的女人是个女巫,她叫美杜莎!”
“祖亚吉尔的这场入侵,给我们带来了长久以来一直等待的机会。柯南到底想做什么,我说不出来。或许他只是想报复法尔康,或许他打算洗劫城市,摧毁它。没有人能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这是我们必须做的:在战斗白热化的时候把塔拉迷斯救出来!国家危难之际,正是真正的子民舍命的时候;伙伴危难之时,正是真正的朋友出手的时候。法尔康会把军队调到平原上去。现在他的手下正在备马。他这么做是因为城里没有足够的粮食抵御围城的战略。柯南从沙漠里突然蹦出来,法尔康还没有时间准备足够的粮食。侦察员说,祖亚吉尔人有攻城的器械,毫无疑问,是按照柯南的指示造出来的,这个人从西方各国那里学会了所有的战争艺术。”
“法尔康不希望来一场旷日持久的围城战;所以他会和他的战士们一起到平原上去扎营,他打算在那里一举打散柯南的力量。他只会在城里留几百人,在城墙上和塔楼上居高临下地控制城门。”
“监狱就没人看守了。救了塔拉迷斯之后,再定下一步行动。如果柯南赢了,我们就让塔拉迷斯站在人民面前,号召大家站起来——他们会的!哦,他们会的!用他们手无寸铁的双手,就足以制服留在城里的舍姆士兵,然后我们关闭城门对抗雇佣兵和游牧民族。这两伙强盗都不能靠近城墙!然后我们和柯南谈判。他是忠于塔拉迷斯的。如果他知道了真相,而她向他呼吁,我相信他会绕过城市的。如果——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法尔康胜了,而柯南被击溃了,我们就带着女王逃出城去寻求安全。”
“大家都清楚了吗?”
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么,让我们给鞘里面的刀自由,把我们的的灵魂托付给伊什塔尔,动身到监狱去吧,雇佣军们现在已经走出南大门了!”
这是事实。清晨的阳光透过宽宽的拱门源源不断地投下光线,照在尖顶的头盔上,射在前锋队明亮的盔甲上。这是一场骑兵与骑兵的对决。骑手像一条由钢铁形成的河流一样缓缓地通过大门——阴郁的人影穿着黑色和银色的锁子甲,脸上长着弯弯的胡须和卷曲的钩鼻,还有一双双冷酷无情的眼睛,闪耀着他们种族的天命:服从命令、残忍嗜血。
街道上和墙壁上成群结对地挤满了人,他们默默地看着这些外族的士兵们骑着马出发去捍卫自己的家乡。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们迟钝、毫无表情地看着,憔悴的人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目光呆滞。
塔楼俯瞰着这条通往南大门的街道,美杜莎慵懒地靠着丝绒沙发,冷笑地看着法尔康把他宽阔的佩剑带固定在他消瘦的臀部上,接着穿起臂铠。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在外面,马具有规律的叮当声和马蹄拖地的声音往上涌起,透过镶着黄金栅栏的窗扉传来。
“夜幕降临时,”法尔康说道,同时捻了捻他薄薄的小胡子,“你将有一批俘虏来喂养你神殿里的魔鬼。难道它就不厌倦在城市里养尊处优的柔软身体?也许它更欣赏沙漠人那种比较硬的筋肉。”
“万事小心,不要成为比你更凶残的野兽的牺牲品,”少女警告道,“不要忘记领导沙漠群狼的人到底是谁。”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他回答,“他的出现,是我为什么着急出城的原因。这条狗曾参加过欧洲的战争,非常懂围攻的战术。我的侦察兵很难靠近他的纵队,他的警卫都像长着鹰眼一样。但是他们远远地也看到了他们骆驼车里的器械——投石机、撞锤、弩炮、射石机——伊什塔尔可证!他一定是让一万人不分白天黑夜地赶了一个月。那些好材料从哪儿来的,实在让人想不明白。也许他和图兰签了什么条约,得到他们的帮助了吧。
“不过,这些武器根本帮不了他们。我以前和这些沙漠狼交过手。弓箭来回穿梭——我的士兵身披铠甲,毫发无伤——一场冲锋,我的骑兵中队就打散了游牧民族松散的布阵,把他们打散成了四份!我会在日落前骑马回来,穿过南大门,我的马尾上将会拖着数百个裸体的俘虏。咱们今晚会举行一场盛大的庆祝会,就在大广场上举办最好。我的士兵最喜欢活剥敌人的皮,他们以此为乐。我们将来一场大规模的剥皮比赛怎么样?城里人必须都来观看。至于柯南,处置他会给我带来强烈的快感,如果我能活抓他,我就把他钉在皇宫阶梯上的尖桩上。”
“你想剥多少就剥多少,”美杜莎漠然地回答道,“我只想要一条人皮裙子。另外,你至少给我一百个俘虏,留给祭坛,还有我的‘丧’。”
“没问题,”法尔康回答道,他戴着臂铠的手轻轻地把稀疏的头发往后一拨,高高的秃脑门被太阳照得黝黑,“为了胜利,为了塔拉迷斯的公平和荣誉!”同时把带着面罩的头盔夹在胳膊下面。他抬起一只手敬了个礼,然后大步流星、叮当作响地走了出去。他的声音飘了回来,抬高了的刺耳声音,他在命令他的军队。
美杜莎在沙发上往后一倚,打了个哈欠,像一只柔软的母狮似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叫道:“葬!”
一个走路像猫一样静悄悄的祭司,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的五官就像黄色的羊皮纸盖着一个头盖骨。
美杜莎转向一个象牙底座,上面放着两个水晶球,她把较小的那个发光体拿起来,递给了祭司。
“和法尔康一起骑马,”她说,“给我战斗的消息。去!”
面如骷髅的男人深深鞠了一躬,把水晶球藏在他黑色的披风下面,匆匆离开了房间。
城市里没有任何声音,除了铮铮的马蹄声,过了一段时间,是大门关闭的铿锵声。美杜莎登上一条宽广的大理石楼梯,通往平坦的、用天蓬遮住的城垛顶。这是城市里最高的位置。街上空空如也,宫殿正前方的广场上也空无一人。这很正常,居民们都不敢靠近广场对面拔地而起的那座阴郁的神殿,现在,整个城市看起来就像一个死人,没有什么生命的迹象。只有南墙有人。他们等在那里,但是并不知道自己应当期望法尔康胜利的消息,还是等他失败。胜利意味着在他的统治下继续忍受难以忍受的痛苦,失败则可能意味着家园被洗劫一空,包括妇女和儿童在内的血腥屠杀。关于柯南,什么消息都没有;他们不知道该期待什么。他们记得:他是一个外地人。
柯南并没有把他的攻城器械搬过河,显然是害怕在渡河中遭到袭击,但他和他的骑兵已经渡过河来了。太阳升起来了,阳光在士兵的铠甲上反射回来。
城市的骑兵队突然飞奔起来,厚重且持久的轰鸣声传到南墙上的众人的耳朵里。军队双方滚动着,交织着;在冲压的马蹄下,阵阵尘云从平原上升起,遮掩住战况。从远远的南墙看来,那里仅仅是一团纠结,一团乱战,根本看不出到底是谁在进攻,谁在反攻。通过这些旋转的团团尘土,大量的骑手隐隐约约地显现,出现并消失,长矛一闪而过。
美杜莎耸了耸肩膀,下了楼梯。宫殿默默地躺在那里,所有的奴隶都立在墙上,与市民一起徒劳地向南方凝视。
她进入之前的房间,坐下来,注视着水晶球。深红色的血液条纹流过。她俯下身靠近水晶球,屏住气息低声念着咒语。
“葬!”她叫喊道,“葬!”
滚滚尘云在球里盘旋,黑色的声音闪电一样冲破烟雾。接着,葬的面孔猛地出现了,非常清晰、透亮;好像那双瞪大的双眼抬头看着美杜莎。骷髅脑袋上砍出来的伤口上滴落着黑色的血液,汗入雨下的皮肤上满裹着灰色的尘土。他嘴唇分开,扭动着;水晶球中的那张脸孔无声地扭曲着。信息从那两片苍白的嘴唇中冒出来。
“美杜莎!”那个血淋淋的脑袋尖叫着,“美杜莎!”
“我听见了!”她尖叫着,“说话!打得怎么样?”
“我们的末日到了!”骷髅一样的幻影尖叫着,“卡乌兰正在失陷!死神作证,我的马被砍倒了,我脱不了身!我的士兵正在倒下!他们就像苍蝇一样死去,穿着他们的银色锁子甲!”
“少给我哭哭啼啼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她粗暴地叫道。
“我们的骑兵冲向那群沙漠野狗,他们冲过来迎战!”祭司恸哭道,“弓箭在两军之间的尘土中飞射,法尔康下令开始进攻,我们的队伍像闪电一样冲过去。
“接着么他们分成左右两边,接着从这个裂口冲出来三千多西柏里亚马兵,我们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群卡乌兰的男人,这群满怀仇恨的疯狂男人!这些全副武装的大个子骑着巨马!他们摆出来钢楔阵,像霹雳一样劈开了我们的军队,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劈开了。接着那群沙漠豺狼从侧翼朝我们一拥而上。
“这是那个邪恶的柯南的诡计!围城器械是假的——全都是棕榈树干和手绘丝绸做的,愚弄了咱们的侦察兵!目的就是把咱们引出来!我们的战士在逃跑!库姆已经倒下了——柯南杀了他,我没有看到法尔康,卡乌兰男人的愤怒像血狂的狮子一样把我们穿着盔甲的士兵像鸡仔一样屠杀着,而沙漠汉子们就用弓箭狠狠地射向我们。我……啊!”
一阵闪光——尖锐的钢铁一样的闪光——和一道鲜血从水晶球里喷出来。图像突然消失了,就像一个破裂的泡沫,而美杜莎呆呆地盯着空空如也的水晶球,上面反射着她愤怒的脸。
她一动也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直直地盯着屋顶。她拍了拍手,另一个长得跟骷髅似的祭司出现,像他的前任一样安静与稳定。
“法尔康被干掉了,”她像再往外喷话,“咱们的末日到了。”
“柯南会在一小时后撞毁大门。如果他抓住我,我实在不敢想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但是,首先我要保证那个受诅咒的娘们永远再也无法登上宝座。跟我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应当让丧吃饱。”
她走下楼梯,走进宫殿走廊的时候,听到一阵微弱的回声从南城墙传来。那里的人民已经开始意识到,这场战斗是对抗法尔康的。透过尘土飞扬的迷阵,大批的骑兵正朝城市冲过来!
宫殿和监狱之间有一条走廊相连,长期封闭。假女王和她的奴隶沿着这条走廊疾走,穿过另一端的石门,进入监狱的幽深处,有一条石梯往下通往黑暗里。美杜莎突然退缩了,同时开始咒骂。在阴暗的大厅里躺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一个舍姆狱卒,他短短的胡子朝向屋顶的方向,而脑袋挂在被半割断的脖子上。下面传来喘息声。她往后一退,躲在拱门后面,把祭司推到身后,手在腰带上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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