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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
多娜小的时候听到过一句名言——“一声枪声响彻世界”,是说肯尼迪总统遇刺事件影响到了整个西方世界。人们都说能清楚地记得暗杀当时自己在哪儿。
作为生在七十年代的小孩,多娜小时候听得最多的话题是登月、肯尼迪和马丁·路德·金遇刺,以及温斯顿·丘吉尔的国葬,但她实际上一直没怎么弄明白这些事。她的童年时代其实是由弹跳球、唐尼·奥斯蒙[.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的英国流行歌手。]、哈雷摩托和绿盾邮票[. 一种鼓励购物的优惠券,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在英国风靡一时。 ]组成的,而“闪击战”“定量配给”“炸土豆卷心菜”则意味着老年人又在对二十年前的生活忆苦思甜,念叨年轻人不知道人生疾苦了。
多娜第一次开始念叨这种话,是在一个邻居家小孩划坏了她已故爸爸车子的时候。多娜被自己震惊了。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意识到她在青少年时期嘲笑父母和祖父母的那些东西,如今已在她自己身上悄然出现。现在,她最喜欢听威尔弗外公讲二战时期他在伞兵部队的故事,以及艾琳外婆当地勤人员时的故事。
今天是个和1963年11月22日差不多的日子——另一个“枪声响彻世界”的日子。
老实说,这个星期天从一开始就不大好。多娜在床上醒了过来(挺好的),但她其实只睡了两个小时(不好)。
维娜那条破裙子还扔在地上(不好),旁边是一张出租车的收据(不好——她能找谁报销呢?),路程是从一个叫南伍德汉姆费勒斯的地方到奇斯威克。收据上的金额高达二百二十五英镑(非常非常不好——她彻底身无分文了)。她回家的时候,威尔弗还醒着(非常好),于是,多娜把哥白尼天文台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了。威尔弗紧紧拥抱了她,向她保证一定会想办法救回博士,然后让多娜去好好睡一觉平复情绪。
她现在对自己非常生气——自己居然就那么把博士扔在了天文台(很不好),而博士从来没有把她扔下过。但她不过是做了个务实的选择,博士让她快跑,这是对的,因为不跑的话,她已经被杀掉了(绝对很不好)。
多娜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累死了,但是她必须找人帮忙,并且返回天文台。
也许她可以找到玛莎·琼斯和她在UNIT[. 联合情报特派组,《神秘博士》中虚构的军事组织,负责研究、反击对地球造成威胁的外星人与一切超自然事物。]的同伴——她很喜欢玛莎,也知道玛莎肯定会立即来帮她。
她走下楼梯,翻开黄页找字母U,结果突然想起来,UNIT不可能把电话号码登记在黄页上,更不可能在后面注明“军事组织,专业消灭火星人”(既不好也不坏,只是有点好笑)。
“早安,小姐,”希尔维亚·诺伯尔突然穿过门厅走了过来,“昨晚我很担心你。”
“为什么?”
“好吧,我也不知道。和博士去夜店闹腾到天亮才回家?你几岁了?你要是才二十一岁,去夜店倒是不错,但是你再过几个生日都人到中年了——”
“喂!”
“不论如何,重点在于,你该长大了,小姐。”
“谢谢,妈妈。我太老了,不能再去夜店。同时我还太小,必须和妈妈住在一起。明白。”
“没人逼你住在这儿。”希尔维亚说着递给她一杯茶,“你现在无所事事,动不动就和长腿叔叔跑出去好几个星期。”希尔维亚扯扯她的睡衣,帮她把带子系好,把衣领扯平,“他今天在哪儿呢?肯定又拉你外公去山上的菜园了吧。今早很冷,你外公忘了带保温杯。”希尔维亚舔了一下食指,把多娜脸上的印子擦掉,“不过我觉得他们到中午午饭时就会回来。今天吃周末烤肉和花色配菜怎么样?哈!想得美!我跟你说,开心洛克餐厅正在搞优惠,十块钱全场自助,我们是去那里,宝贝女儿。我成天忙活着准备牛肉和约克郡布丁的日子,跟着你爸爸一去不复返了。”希尔维亚说着帮她把头发别到耳朵后面,轻弹了一下她的刘海,“昨晚有人给你留了张纸条。你外公回来的时候把我吵醒了,然后我就发现了那张纸条。我没看,但我知道那是卡恩斯家的孩子送来的,博士老是说到他们。”
多娜想问,既然她没去看,怎么知道是卡恩斯家的孩子送来的?但是这么一问就会引发无穷的话题——从多娜十二岁的时候教务主任的纸条,到多娜十五岁时马丁·哈特的纸条,以及究竟是谁先看了别人的纸条,等等。总之,她决定闭嘴。
多娜也因烤牛肉和约克郡布丁感到心痛——它们曾覆盖着极好的酱汁,像被妈妈施了魔法般地端出来。
她突然很想回到十岁。爸爸做着木工,外公和外婆一整天都在谈论着火车时刻表、汽车爱好者俱乐部,以及怎么去温莎公园远足。
她很想哭。
“妈妈?”
“怎么了?”
“我想爸爸了。”
希尔维亚抱住了女儿,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着多娜了。可随后她似乎想起,在这个脾气任性的女儿心里,希尔维亚·诺伯尔并不是那种温暖可亲的妈妈,而是经常不满、顽固不化,于是她又放开了多娜。
不过,多娜已经很开心了,因为妈妈发自内心的一个拥抱。
“请给你外公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再问问博士来不来一起吃饭。”
“妮蒂呢?”
(哇,超级不好)
“如果非叫上她不可的话,那就叫上吧。”
必须转换心情,多娜赶紧推开门查看天气。
“妈妈,你为什么说外公去了菜园?”
“不然他还能去干吗?不是去菜园就是去找妮蒂,总之这两者都一样。”
多娜看了妈妈一眼,希尔维亚也察觉到这话有失体面,有点不好意思,“抱歉,一个人待太久了。我都快忘了有些话可以大声说给自己听,但是不该让别人听见。”
“等会儿再说你和妮蒂吧。外公把车开走了,他去菜园可不需要开车。”
希尔维亚皱了一下眉头,“他没说过他要用车,他只说去见见博士。”
“所以你以为他们在菜园?”
“对啊,就跟那天晚上一样。”
多娜赶紧拨打外公的手机,但是对方关机。那小老头儿肯定是去了哥白尼天文台。他居然丢下多娜自己去了。
这就是“响彻世界的枪声”发生的那一刻。
多娜此后一直记得当时的情况,她穿着睡衣,站在半开的门前,手里拿着卡恩斯家的小孩给她写的纸条(而她本人还没读),看着外头空荡荡的停车位,妈妈就站在她身后。电话黄页的旁边有一杯刚沏好的茶。莱特尔老先生正在马路对面遛狗,那是只黑色的小杂种狗,总有种湿乎乎的毛皮味道。左边,她的眼角扫到一辆停着的蓝色货车。
以及,蓝色的天空被一道巨大的、强烈的、令人惊骇的光束占据了,光束的边缘布满了模糊的紫色闪光。
多娜听见妈妈说:“啊,我的天,又来了,这天上怎么又着火了?”
但那其实并不是火。只是一道光束,伴随着像是煤气灶上火焰燃烧的声音,只不过音量提升到了一万分贝而已。
多娜知道那道光束与地面相接的位置——就在奇斯威克西边——肯定发生了某些骇人的事。她不知道的是,全世界范围内,无论哪个时区,都出现了同样的热能光束。
由星星组成的恶意注视一切的脸依然挂在天上,那一丝诡异的笑容变得更加明显了。
“妈妈,马上回房间。锁上门,除了我、外公和博士以外不准任何人进屋。一定要准许博士进来。”
“为什么博士要特别对待?”
“你保证照办就好了,可以吗?”
“好吧。”希尔维亚说,“你去哪儿?”
“我要去找博士,找到他和外公两个人。”
“他们不是在一起的吗?”
“我就怕他们没在一起。”
“你不能就这身打扮出门。”
多娜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于是赶快上楼,一进自己房间她就把睡衣扔了。
“不准把衣服扔在地上!”希尔维亚在下面喊道。
多娜叹了口气,捡起衣服挂在门后的钩子上。
“事有轻重缓急啊,妈妈。”她小声说。
她穿上T恤,套了一件此前绝不会穿的运动服,现在她只求暖和就可以了。然后她下楼拿上厚外套。
街上似乎充满了人和车子的喧哗。大家都看到了光束,也看到了天上那张吓人的脸。
再过半个小时,大家就该恐慌了,然后到处都会是骚乱浩劫,到处都会有警察。她必须马上离开伦敦。
“没车。”她暗暗咒骂。
但是当她打开前门的时候——一辆蓝色货车出现在视野里。
不行。不行啊,多娜·诺伯尔。这可不好。
她站在驾驶室的窗边往里看:有仪表盘。没车钥匙。门已经锁上了。
可怜的奥拉迪尼小姐通过热线发动车子时看起来那么简单,可多娜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下好了。
她试着拉了一下车门。
门开了。
她看了看街上,混乱人群里没人冲她大喊大叫,也没人说车是自己的。
她跳上驾驶座,把手伸到座位下面调整了一下位置和高度。天知道为什么——她什么地方也去不了。这年头怎么可能有人笨到把钥匙留在一辆没上锁的车子里?
结果她伸手一摸,却拿到了一把车钥匙。
“我想要三轮车、小马和一辈子吃不完的牛奶巧克力!”她大声说出自己八岁时的圣诞节愿望,然后再次去摸座位下面。
没有小马,没有三轮车,连融化的巧克力都没有。
但是有钥匙——那也很好了。
她倒了个车,很快就朝着奇斯威克大道开了出去,准备在十二小时之内第二次去艾塞克斯。
她通过倒车镜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家的房子,然后就转弯急速开走了,她希望妈妈没有看见她开走人家的车。因为她会被狠狠教训一顿,而且教训得完全在理。
她还没开上主干道,就看见街上的人都凝望着天空,并不停地指指点点。尖锐的警报声传来,一辆辆救护车、警车和消防车在她身边呼啸而过,朝着奇斯威克西边靠近M4的方向开去。
那是紫色光柱和地面相接的位置。
她则往伦敦方向跑,就星期天来说,这个方向的车流真的算相对稀少。
多娜忽然注意到,街道两边遍布的电子产品商店门口聚集着乌泱乌泱的人群。她小时候,奇斯威克大道两边基本上就只有咖啡馆和商店展示橱窗,现在却被卖电子产品的商店占满,真是奇怪。她想到博士说过,曾在其中某一家店里遇到了卡恩斯兄弟。
所有这些念头只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因为接下来,她就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卢卡斯和乔伊。
他们似乎在等她。
他们真的是在等她。
他们就站在路中间——前一分钟路上还空空如也,接着两个小孩就突然出现了。
多娜踩下刹车,还好不至于急刹,她平稳地停了下来。不过,后面一辆车还是冲她大按喇叭。
“嗨,大过节的你想惹点麻烦吗,美女?”
她也冲着后面吼,“你滚一边自己玩儿去——”
车子后座的门打开,乔伊和卢卡斯上了车。
“乔伊说我们要去一个叫作哥白尼的地方,”卢卡斯小声说,“他还知道你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他当然知道。”多娜一边说着一边往前开,刚才那个冲她发火的司机现在已经超过她了,还朝她竖了个中指。多娜耸耸肩,往汉默史密斯方向开去。“早上好,乔伊。”她对后座上的男孩子说。
乔伊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什么?新款Mp3的玩意儿吗?”
“这是个M-TEK。”卢卡斯帮乔伊回答。
“那是什么?”多娜想努力表现得感兴趣,但是其实毫无兴趣。她正在琢磨他俩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要去天文台。
“是M-TEK告诉了乔伊你要去哪里,”卢卡斯继续说,“它会跟他说话。”
这算是解答了多娜的疑惑,但是同时又产生了一大堆新问题。“之前也是M-TEK把博士的名字告诉乔伊的吗?”
卢卡斯耸耸肩,“不知道。商店里的人送给他的。据说是试用版,免费赠送十个。还说这个很适合乔伊用。我一直不知道这事,回家之后才发现乔伊往里面下载了音乐。”
多娜似乎明白了,但其实又完全没明白。你和博士一起旅行的话,就会变得很容易以“正常人不会明白”的态度,去接受一些根本不可能弄明白的事。
所以说,是M-TEK让乔伊·卡恩斯知道了很多事情。或者说,是M-TEK告诉了乔伊很多事情。这些事情还引起了博士的注意。
“你们爸爸没说过不要收陌生人送的东西吗?”
“我的爸爸说过。”卢卡斯说着看了乔伊一眼,“乔伊的爸爸没能陪他太久。”
呃,多娜心想,聊到死胡同了。她一个急转弯冲到汉默史密斯的环岛路口,结果又有人朝她按喇叭。可能和之前是同一个司机,不过多娜没注意。她从环岛上转到泰加斯路。
路上很空。真的很空。泰加斯路是一条通往伦敦市中心的六车道大路。经过伯爵宫廷、骑士桥、海德公园,最终到皮卡迪利。开到皮卡迪利一般要二十分钟,如果是星期天午餐期间要半小时,而且是在路面没有施工时。但今天多娜慢慢地开,只开了十分钟就到了。
仿佛全伦敦的人都走了……不,他们是去看那个东西了。那个光柱。他们都往紫色光柱的地方去了。
人们急着赶去看热闹,也许想要第一时间用手机拍下现场,并炫耀说“看哪,近在眼前的大屠杀!”甚至更吓人的话?然而为什么多娜一点也不想去?
“请原谅,孩子们,我们还要违反一下交通规则……”多娜掏出手机,边开车边打给妈妈。没人接。
这可不好。
所以,现在她开着一辆偷来的汽车,正穿过荒凉的伦敦市区,去往最危险的艾塞克斯,将要从一群刽子手的手中挽救外公和博士,但是自己却联系不上家人,而且旁边还有两个被诅咒的孩子。
“这下好了,博士。”多娜自言自语道。

 
在距离多娜和卡恩斯兄弟二十多英里处,一大群警察和救护车正聚集在莱斯利普森林地区,还来了很多希灵登皇家空军基地紧急救援的士兵。
那束巨大的白热能量柱击中了树林——而且是英国最受保护的一片树林,然而那片地方现在已没什么可保护的了。能量束造成了一个直径四分之一英里的大坑,破坏了大量树木、草坪和灌木。一团烟雾飘荡在早晨的空气中,一大群惊愕的闲杂人等在围观,有些人很好奇,有些人很震惊,但绝大多数人都很害怕。
是坠机?还是基地组织的爆炸行动?是皇家空军基地出现了事故?有伤亡人员吗?天哪,我家孩子经常在那边玩儿呢!抱歉,你看到我的狗了吗?是一条有拉布拉多血统的狗狗。抱歉,你看到我丈夫了吗?他出去跑步了。你们看到天上那张可怕的脸了吗?是电影拍外景吗?我就说爱尔兰共和军从没消停过。
艾莉森·皮尔斯警官一边努力控制群众和她手下的警员,一边带着紧急救援队穿过人群。本来在星期天早晨开始值班是挺不错的选择——上夜班的话三个孩子就没人照顾了,但如果是星期天,她妈妈就可以来帮忙看孩子。她一般晚上十点回家,正好哄孩子们睡觉,第二天早上再送他们上学。然而现在,她只能给自己亲爱的妈妈打电话,告诉她今后几天时间,孩子们都需要祖母照料。光是这件事的文书工作就够她忙的——那还是如果她可以从现场抽身离开的话。
“喂!你!打扰一下!”她朝一个打算越过红白警戒线的年轻人喊道,“先生?你不能穿过……”
那人没理她。于是皮尔斯警官拿出对讲机叫了几个同事,她自己则从警戒线下面穿过去追上那人。
“欢迎回来。”他……不知道在对谁说话。他面前是一堆树木烧尽之后留下的白灰,天知道燃烧的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先生,我要你马上退到警戒线外!这是犯罪现场!”
那人没理她。皮尔斯注意到,另外还有五个人也从不同方向聚拢过来了。“各位,”她对着对讲机说,“发生什么了?”
其中一位巡警回复了她:“我们阻拦不了那些人,警官,他们甩掉我们了。”
皮尔斯叹了口气,她走到那个人旁边,那人现在正跪着摸满地的灰尘 。
“欢迎回来。”他说。
他接触到地面,与此同时,皮尔斯拉住了他的胳膊。
一阵强烈的电流袭来,随后她发现,自己已经弹到了好几英尺之外,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她摇摇头,想要清醒一点。
那人现在站了起来,又回到了大坑旁边。
皮尔斯发现,现在总共有七个人在干着同样的事。他们似乎在保护这片地方。
刚才和她通话的巡警就在她旁边。“你还好吗,警官?”他说着把皮尔斯扶了起来。
她推开他,“我没事,史蒂夫。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史蒂夫·道格拉斯耸耸肩。皮尔斯试了试自己的对讲机,但只收到静电噪音。
道格拉斯也试了试自己的对讲机,也是一样。“好吧,这可真奇怪了。”他说。
皮尔斯警官退回到警戒线外,她让道格拉斯待命并盯着那些人,“但是不要靠近。”
消防员和警官越来越多,她赶忙回到人群中,她的主管也在其中。“长官,我们遇到状况了。”她报告了那七个人聚在坑边的情况。
夏奇力警长皱起眉头往禁区走,“让平民离远点,警官。警戒线再往外移动六米。”
她点点头,但是对讲机依然没有回应。夏奇力试了试自己的对讲机,也没有回应。
“十分钟前还是好的。”他小声说。
“我的也是。”皮尔斯说,“可能是被某种电流干扰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
她把自己被那人电击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你去找医务人员,警官。”
“我很好,先生……”她刚说了几个字,就被长官挥挥手打断了。
“延发反应,警官,你得让其他遭受电击的人也去看医生。如果医生说你没事,我等会儿就去见你。”他朝着她笑了笑,“好吗?”
皮尔斯警官耸耸肩,往救护车方向走去,她听见夏奇力在高声命令把警戒线往外挪。
她到了医务人员面前,这个时候某种……某种本能似的反应促使她回头看。而一瞬间,她看到了好像电影中慢镜头似的场景——很多件事情同时发生,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看清了所有的事,还是大脑事后把所有碎片拼凑了起来。
一道闪电似的紫色闪光击中人群,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
巡警史蒂夫·道格拉斯不见了,虽然有那么一瞬间,皮尔斯觉得自己看到他伸出双手护住头部,然后他——不,是他的骨架——出现了一会儿,接着他就完全消失了。
七个“护卫”没有了人群的遮挡,都相互伸出手臂,紫色的电光像绳子一样把他们连接起来。
夏奇力警官抓住旁边几个警员,一起用橄榄球擒杀姿势趴在地上,他们大概是捡回了一条命。
天空中陡然出现了一道光芒,仿佛是从云层中照下来的日光,皮尔斯确信那一刻天空是紫色的。
接着,一切都结束了。似乎。
人们爬起来纷纷跑远,没有任何人愿意靠近那些不知是何物的带电物。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家都跑了也是好事,但是场面非常混乱,非常危险。如果有一个人摔倒……她想起二战时期伦敦东区地铁通道用作空袭避难所时发生的事故:惊慌的人群跑下楼梯,有一个女人摔倒了,于是整个人群都摔倒了,那场踩踏事故中大约有两百人死亡。
眼前就是一场骚乱,虽然不是在密闭空间中,但同样会有致命的危险发生。她看见夏奇力站了起来,喊周围的警官一起帮忙维持秩序。夏奇力看向史蒂芬·道格拉斯之前所在的地方——他显然也看见了刚才的情况——然后又望向皮尔斯。
皮尔斯挥手示意医护人员离开,跑到警官旁边。“到底怎么回事?”她轻语道。
他指了指那七个“护卫”所在的大坑。“他们好像希望我们从这里离开。”他看着私下奔逃的人群,“有伤亡吗?”
皮尔斯也看了一眼史蒂夫刚才所在的位置。
“我们怎么知道?”她说道,“毕竟史蒂夫·道格拉斯尸骨未存。”
夏奇力看着她的眼睛,“所以我们才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受害者。如果我们指控他们谋杀了一个人,就要让他们也为杀害其他人负责。”
这时,他们的对讲机不约而同哔哔作响,恢复了正常。
“全世界所有地方的所有人,大家早上好。”那是个女性的声音,说的是清晰而标准的英语,“我是德尔斐女士,从今以后,你们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声音。我通过所有的波段——全世界所有的广播、电视、电脑、掌上电脑——向你们讲话。你们现在已经见识了我的能力,也知道我将要做什么事。这颗星球从此将由我来主宰。你们将会回到自己那沉闷乏味的日常生活中,等着我告诉你们下一步要做什么。现在,我放你们回归各自的日程。哦对了,抱歉,那些正在不同国家录制《老大哥》[. 著名真人秀节目,1997年起源于荷兰,而后在欧美多个国家流行。参赛者生活在隔离的房子里,没有电视、广播和互联网,不允许与外界沟通。]节目的人除外。抱歉,那档节目里,所有的参赛者和主持人都死了。你们可以以后再感谢我。”
两位警官看了看站在大坑边上的七个人,紫色的电光正把他们连在一起。
“告诉你一件事,长官。”艾莉森·皮尔斯望向天上,望向这一切事情开始的地方。
“怎么了?”
“天上那张吓人的脸不见了。”

 
奥拉迪尼小姐正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提交辞呈。这工作没什么好的,却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真是很不值得。
昨天晚上她被人追杀,四周电闪雷鸣,她还差点被烧死在一辆车里。最糟糕的是,有人偷走了她的自行车。她希望最好是被昨晚跟她一起上车的那位红头发姑娘骑走了,那样的话,至少说明她也逃过了爆炸。
奥拉迪尼小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生的。总之就是在地上滚啊滚,不顾高温跑进树丛,屏住呼吸躲了大概一两分钟,但感觉似乎有一小时之久。然后,追她们的人以为她们两个都死了。
她不知道哥白尼天文台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显然是休克了过去,躺在这座老房子的草地上昏迷了很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又冷又饿,衣服还湿乎乎的。
还少了一辆自行车。
她等了一会儿,确保没人监视自己,然后才回房间取暖。
几分钟后,她找到了几件别人不要的外套。她知道自己的体能已近极限,确实很需要衣服来遮体保暖。
她把几件外套叠着穿上,然后去了一个壁橱。她可以藏在这里,而且这里又窄又挤,能够留住她身上的热气。她又在桌上找到了半瓶水,于是也拿上了。
又过了几个小时,她觉得自己好多了,于是离开房间看外面还有没有人,也不知道梅尔维尔教授是不是还和那些人在一起。
她悄悄穿过一条走廊,突如其来的广播、电视和电脑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听见了德尔斐女士的末日宣言,不禁觉得身上又冷了。
她基本上已经从昨晚的恐怖经历中恢复过来了。现在是白天,是时候离开天文台了,忘了梅尔维尔教授和那几个人,这件事超出了她能够处理的范围。而且,她估计无线电广播现在通了。必须让警察,甚至军队,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于是,她慢慢靠近主楼梯。这时,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
奥拉迪尼小姐还以为自己会就此完蛋。她就要死了。
“安静,小姐。”有人在她耳边说。
“我叫威尔弗莱德·莫特。我不想伤害你。”
来人把手拿开,奥拉迪尼小姐脱身后,打量起对方来。那是个老人,但显然并不衰弱。他的眼睛神采奕奕,闪烁着智慧,看起来似乎没有危险。
“你在这儿做什么?”她鼓起勇气问道。
“我外孙女昨晚在这里,她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现在在找博士。”
“外孙女?红头发?”
“对,那就是多娜。你一定是奥拉迪尼小姐了。多娜还以为你死了,你还好好的,她一定会很高兴。”
奥拉迪尼小姐拿不准该不该相信他。那些袭击了她的人也可能知道这些事。但是他们会不会知道……
“多娜怎么逃走的?”
“骑自行车。是你的车吗?她把那辆车留在了附近的警察局。南伍德汉姆费勒斯,应该是这个地方。”
他笑了笑,“昨天她很晚才回到家,我一直在等她。她把这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我先把她哄去睡觉,然后决定自己来一趟。”
奥拉迪尼小姐皱起眉头,“你不相信她?”
“我当然相信。多娜不会编瞎话。但是我要找到博士,也要保证多娜的安全。她受了很多罪,所以我趁她今早睡觉的时候就悄悄到这里来了。”他看了看自己的表,“现在她可能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正在大吵大闹吧。”
奥拉迪尼小姐还是不太相信,但是这人看起来并不像那些僵尸似的怪人。“你在找一位博士?他叫什么?这里人人都是博士或者教授。”
“他跟多娜一起来的。瘦高个儿,头发乱七八糟。说话有点啰嗦。”
“说真的,莫特先生,哥白尼天文台的大多数人都这样。”
“叫我威尔弗就好。另外,不,博士不在天文台工作。他接到了梅尔维尔教授的电话,所以他和多娜才会半夜赶来。”
“昨晚大部分时间我都在东躲西藏,后来还被炸飞了。直到逃跑时我才撞见多娜,没看到是有人和她一起来的,抱歉。”
威尔弗似乎有点失望,“这样啊。我以为他一定在这里呢。我以为他是唯一一个能从德尔斐女士手中挽救我们的人,能让我们逃过刚才广播里说的那些厄运。”
“你为什么这么想?”
“这就像是他的使命。拯救我们。”
“他是牧师吗?”
威尔弗笑了,“不不,完全不是。那么,其他人在哪里?”
奥拉迪尼小姐耸耸肩,并且解释自己正想要离开。
“给我一刻钟时间,”威尔弗说,“如果找不到我的朋友,我就开车送你回去。怎么样?”
奥拉迪尼小姐认真权衡了一下,最终同意了。毕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从这里离开,而且威尔弗·莫特看起来不是坏人。
她带着他下楼,穿过破碎的落地窗来到后花园,把射电望远镜指给他看,告诉他这里的一切都是围着它转的。
威尔弗点点头,“天上那张脸的轮廓完全是由星星构成的,对吗?我想博士可能会在观测台里。”
奥拉迪尼小姐颤抖了一下,拉紧了外套。“我不确定,”她轻声说,“但我不想再回那里去了。”
“为什么?”
奥拉迪尼小姐没有解释。有点不对劲儿,那地方平时看起来是个很适合工作的安全地方,但是现在……
威尔弗握住她的肩,“好吧,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一眼博士在不在。很快就回来。”
奥拉迪尼小姐看着他走过去,再次发起抖起来。刚刚她觉得,其实和那个怪老头在一起很安全,但现在她又孤身一人了。
她赶紧追上威尔弗,“入口在这边。”她说。
威尔弗朝她笑了,“谢谢你,姑娘。”他说,“老实说,我也不想一个人进去。”
他们都笑了。
“这么说多娜是你的外孙女?”奥拉迪尼小姐问,“真高兴知道她逃走了。”
“我也是。没有了她,我也就完了。让家人围绕在自己身边非常重要。”
奥拉迪尼小姐想了想,“我不知道我的家人在哪里。”她说,“大概在尼日利亚吧。”
“你们为什么会失去联系?”
她笑了笑,“我来到英国上大学,身份到期后,只好藏起来,然后跟中介签约,用假名找工作。很常见的情况吧,你应该知道的。”
“你很勇敢,”威尔弗说,“但是也很冒险。尤其是在这里工作。”
“就在政府的鼻子底下。”她补充道,“想要从雷达上消失,最好的办法就是藏在眼皮子底下,这是爸爸最后一次对我说的话。”
威尔弗表示同意,“战争期间间谍们都这样做。最好的隐蔽方式就是暴露在大众视线里,成为社会的一员,这样大家就都不会怀疑了。”
“我就是这样做的。但是现在看看我的下场吧。这辈子都有恐惧的心理阴影了。”
威尔弗眨眨眼睛,“你会没事的。”
他们来到观测台的门口。门半开着,他们悄悄走进去。
梅尔维尔教授死了,毫无疑问。他的脖子扭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虽然奥拉迪尼小姐从没见过死人,但她还是能看出他已经死了。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威尔弗检查了一下他的脉搏,最终轻轻把他的手放开了。
看样子,他是在操作望远镜引导系统的时候被杀的。奥拉迪尼小姐心想。毕竟人不可能扭断自己的脖子。
威尔弗爬上小梯子,来到上面一层安放望远镜主体的地方。这不是那种老式的管型望远镜,屋子里排列着计算机,和建筑顶端的雷达天线相连。
当奥拉迪尼小姐第一次来给可怜的教授当助手的时候,她真的很失望。一台巨型望远镜比一屋子的电脑浪漫多了啊。
她回头看了看教授的尸体,他的眼睛还盯着天花板,大概是想着老母亲和猫。
她之前最后一次看到教授的时候,心里怕得要命。而现在,她心里全是他的猫。
自从事情失控以来,她第一次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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