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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
凯特琳站在希斯罗机场[. 英国伦敦的主要机场。]的五号航站楼,她在等待本该停在二号航站楼的航班。但二号航站楼被拆了,准备修成东航站楼,以便欧洲的航班进港。她已经看了好多入港航班,包括一架中午时分从肯尼迪机场[. 美国纽约的主要机场。 ]飞过来的、到达时间比欧洲来的早一点的航班。她看着巨大的787-9喷气式客机降落,它缓缓跑过停机坪,阳光在崭新的机身上闪耀,最后它停在下机门处,由一辆小型地勤车引导到停机位。
凯特琳穿着一套利落的机场员工制服,德尔斐女士帮她办好了能搞到的安全级别最高的通行证,几乎可以在各处通行无阻,这个证件就挂在她脖子上晃动。她冲着其他几位工作人员微笑,尽管大家都觉得从来没见过她,但是没人敢来盘问她。这都是证件的功劳。当然,凯特琳的乌黑长发、湛蓝明眸也是非常能够转移想仔细盘查她的人的注意力。只要微微一笑,就能如她所愿。
但当她准备进入限制访问通道时,一名保安叫住了她。那个通道通往入境大厅,她刚好没有权限进去。
“打扰一下!”保安喊道。
“什么事……”凯特琳眯起眼睛看了看保安的名牌,“什么事,基斯?”
基斯·布朗罗看着她,歪了歪脑袋,仿佛是在掂量她,“我之前没见过你。”他平静地说。
“我刚来没多久。”凯特琳迅速回答。
“有意思,”他说,“我认识航站楼里的所有人。凡我不认识的人都不能进去。所以你必须离开,等我确认你的身份之后才能进入。”
凯特琳想了一下,回忆起了某个名字,“你可以联系戈尔丁先生,他会告诉你我的身份。我是星期四才入职的。”
基斯耸耸肩,“我会去查证的,但是你必须先回到黄色区域等待。”
“你工作做得很出色,基斯,不是吗?”
“我们很重视安全工作。”基斯回答。
“这是必须的,”凯特琳笑着说,“而且也很正确。但是你看,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看了我的证件,你知道我有权限。也许只是管理人员忘了通知你我要来呢?我真的需要去入境大厅见几位VIP客人。”
基斯没理她,他右手扶着挂在腰间套着枪套的左轮手枪,左手拿出对讲机。
“唉,亲爱的,我还以为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呢。”凯特琳说着,举起右手发出一道紫色的能量直击基斯胸口。他转眼变成灰烬,甚至来不及移动半步。
凯特琳的高跟鞋踩过地毯上残留的灰烬。她深吸一口气,推开VIP区的门去见她的客人了。
他们正站着等她,这些人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其中有两个从纽约来的美国老人。
“迪克塔夫妇?新婚愉快,欢迎来英国度蜜月。”
多尼和鲍西娅·迪克塔什么都没说,只是朝凯特琳点点头。她领着他们来到一台专供老弱病残旅客在航站楼内行动使用的服务车旁。
服务车管理员怀疑地看了看她亮出的证件,但还是让开了路,让她取走了车子。
迪克塔夫妇乘上服务车,管理员又走了过来。
“他们没有行李吗?”他大声说。
凯特琳抛给他一个最甜的微笑,暗暗希望自己千万不要暴露真实的想法(“滚开,你这没用的蠢货”),然后大声回答:“行李落在肯尼迪机场了,我们明早来取。”
她发动了车子往前开,“你们是第一批。”她轻声说,但语气既不甜也没有笑意。
“其他人呢?”
“希腊人马上就来了,意大利人再过一小时就到。我们等一会儿,大家集合之后就去见德尔斐女士。她有个任务需要你们今晚完成。”凯特琳笑了一下,“我本来该问问你们需不需要倒时差,但是德尔斐女士肯定不会让你们感觉到有时差。”
“我们感觉很好。”鲍西娅·迪克塔说。
“好。”凯特琳回答,“再好不过。”
服务车避开主通道,驶去另一扇门,去往雅典国际航班将要入港的位置。“我们之后再去接从列奥纳多·达·芬奇-菲乌米奇诺机场[. 意大利罗马的主要机场。]起飞的787-3航班,”凯特琳说,“我希望你们能享受这次的英国之旅。它虽然短暂,但必定激动人心。”
服务车随后转弯沿着走廊行驶,继续去接德尔斐女士的其他手下。他们最终会让人类经历终极的毁灭。

 
多娜在帮博士系领带。她帮她爸爸系过上百次了,尤其是在他最后的那段时日,于是这成了他不高兴、抱怨自己一无是处的借口。虽然博士没有这样的借口,但是他依然在抱怨。
“多娜,我会系领带,你知道的。”
“真的?我怎么没发现呢?”多娜一边回答,一边用力把领带结拉到博士的喉结位置,稍稍有点紧。
“哎哟,”她笑起来,“对不起了。”
博士把一根手指头伸到领子下面,结果不但把领带拉松了,还把衬衣最上面的扣子弄开了,同时还把衬衣弄皱了。
于是他说这是艺术造型,极客风。多娜则说这是邋遢的亚瑟王,在放弃一个已注定的败局时就这样。
“今天妮蒂的情况怎么样?”博士问。
“还好,”多娜说,“外公一直在围着她转。所以妈妈也就咬牙切齿了一整天。所以妮蒂提前过去了,说是在皇家学会和我们碰头。我觉得,她说不定又会去买一顶傻傻的帽子。”
“你妈妈只是担心威尔弗而已。妮蒂虽然人很有趣,但照顾她也是很大的责任。”博士说。
“我知道,但是妈妈也不需要这么消极吧?”
博士耸耸肩,“她是一位妈妈,多娜。妈妈们的工作之一,就是发现全家人的错误。家庭手册里都这么写,天经地义。”
“你妈妈也从头到尾不停地批评你吗?你怎么梳头发,你穿什么衣服,你有哪些朋友,你喜欢的音乐——”
“嗯,不过,我的情况有点不同。”博士轻声说。
多娜看着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肯定不同,对不起。我说话没过脑子。”
“哦,没什么。我只是说,要多想你妈妈的好处。她要应付很多事情——她独自照顾了你外公很长时间。现在他的生活中又有了别的人,她难免不高兴。”
“别当你是史波克。”
“史波克?”
“嗯,一个儿童心理学家,也可能是别的头衔。总之就是研究父母和孩子关系的那一套。”
“啊,史波克医生。对的。”
“怎么了?难道你还认识别的史波克[. 《星际迷航》里瓦肯血统的大副,也就是博士认识的“别的史波克”。]?”多娜笑着离开了博士的客房——虽说她觉得博士可能根本没在这里睡过觉,他好像根本不睡觉,和正常人不一样。
博士照了照镜子。他向来认为自己穿晚礼服、打黑领带样子很不错——他讨厌领结,根据过去一些出席宴会的经验,他戴领结很像服务生,所以今晚戴黑领带就好。当然了,他现在看起来就好像要去参加葬礼一样,但是无所谓了。而且那件外套,不管他怎么系扣子好像都太小太紧了,而裤子老是在他的脚踝以上。
算了,威尔弗才是今晚的主角。
外头传来敲门声。“好了,我来啦,多娜,再等一分钟。”
门开了,是多娜的妈妈。
“啊,你好。”他说。希尔维亚的样子有点吓人,就像所有的妈妈一样,她不喜欢博士。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博士觉得自己的脸颊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有些妈妈只需要他发挥一下魅力就能轻松搞定(啊,杰姬·泰勒[. 博士女伴罗丝·泰勒的妈妈。],你最近忙什么呢?),有些妈妈只要博士向她们证明自己的女儿对博士的信任是合情合理的,她们也就能相信博士(但弗兰欣·琼斯[. 博士女伴玛莎·琼斯的妈妈。 ]的右钩拳也还是不错,祝福你)。
可是希尔维亚·诺伯尔,满心骄傲、脾气又坏,且命运多舛。她的人生似乎总不及她预料的那样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因此她总是非常生气。
当然,失去杰夫对她来说真的很艰难。博士只见过杰夫一次,那是在多娜的婚礼上,他看上去是个温和的好爸爸。而现在,可怜的希尔维亚要竭尽全力应付一个任性程度远远超出自己想象的女儿(而且她依然不知道博士带多娜去了哪里),还要照顾年迈的父亲,虽然老父亲决心不成为女儿的负担,却无意间造成了更大的负担。威尔弗·莫特想要证明自己独立、健壮,而且比实际年龄年轻二十岁,以为这能给希尔维亚减轻压力。他没意识到,她看穿了他的想法,并且因此希尔维亚变得加倍地担心和不安,也许他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倒计时》[. 英国的一款猜谜电视节目。]节目倒还轻松一些。
博士有多久没坐下来看过《倒计时》了呢?他曾经很喜欢这个节目。
“你要照顾好他。”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希尔维亚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感兴趣。”
“但是你父亲……”
“我们之前……讨论过了。”
“呃,”博士想象得出他们的讨论结果如何,“你确定吗?我觉得威尔弗、多娜和妮蒂都很希望你——”
他突然不说了。希尔维亚险些因为他提到亨利埃塔·古德哈特而发飙。
“博士,拜托你照顾他,”希尔维亚轻声说,“虽然他不服老,但也真的不年轻了。”
博士赶紧讨好地笑了笑,“我肯定会的。”
“你说‘我肯定会’都是肯定不了的,博士。别净跟我说好听的废话。我不是在问你问题,我在跟你交代事情。”
博士又尽可能保持住不笑——他感觉像是在被一个女校长责备。不过,希尔维亚闪烁的眼神在提醒他,这事一点都不好笑。
“我保证,”他又加上一句,“我以1∶300的赔率打赌:‘我绝不会把诺伯尔家的任何人在伦敦弄丢’。”
“我只剩下这些亲人了。”希尔维亚说完,离开了房间。
博士舔了一下食指,然后竖起来。
嗯,室温确实降低了几度。
半小时后,他们挤进一辆出租车。威尔弗和多娜坐在后座上,博士坐在一张折叠座椅上,于是他全程都很难受地蜷着。
威尔弗打扮得很考究——丝绸领带、高级衬衣,外套稍微有点紧,可能是70年代早期买的——只可惜他穿着一双运动鞋。
他仿佛察觉到了博士的目光所向,于是拿出一只破旧的背包,里头装着一双搭配礼服的黑色皮鞋。“这鞋太挤脚了,所以我尽量少穿。”他解释说。
博士点点头。然后他对多娜说:“你看上去很漂亮。”
“谢谢。我找维娜借了点东西,但是她之前把东西借给莫姬了,所以莫姬只能今天下午给我拿过来,那时候你去取你的西装了,还没回来——怎么了?”
博士笑了,“你朋友的名字发音很……好听,”他笑着说,“莫姬。”
多娜挑起一边眉毛,“你还好意思说。你那些朋友都叫什么渥德先生、马特隆·科菲莉尔先生、文特拉西安·戈尔-泽格拉先生。你怎么能嘲笑我朋友名字的发音呢,嗯?”
“也对。不过渥德不算是名字,而是种族的名称,我……”
多娜瞄了他一眼,一副“我在乎吗?”的表情。于是,博士又问威尔弗:“现在激动吗?”
“非常激动,博士。我有了一颗自己的星星,一颗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星星。这真是太棒了!”
“岂止是很棒,外公,”多娜抓住他的手,“简直就是奇迹!这位就是外星人,你问问他,有没有谁以他的名字命名了哪颗星星的?”
“有吗,博士?”
不管有没有,那些人总之都不在了。“当然没有,”他对威尔弗说,“你真让我妒忌。”
“好吧,”威尔弗靠近他,免得司机听见,“你没有?可是你去过那些星星,对不对?你能飞上星空。”他转身开玩笑地推了推多娜,“好好把握机会吧,外孙女。”
“嗯,我会的,你不要担心。”她说。
博士点点头,“噢,确实,你完全不用担心。”
“我是说,我这辈子见识过、也做过不少事情,博士。但是完全不能跟你带多娜去看的那些东西相比,不是吗?”
“喂!我可不仅仅是跟班,你知道的,”多娜笑着说,“我也会做很多决定,包括我们去哪里、见什么人、我们待多久再离开,等等,因为他人一不在,并且惹恼了某些大人物,然后就会有军队来追我们。他们拿着大斧子,有十二条腿。”
“十条腿。”博士下意识地纠正她。
“哦,对,十条腿,还有两只长得垂到地面的胳膊。你真是卖弄学问。嗯,你本来就爱卖弄学问,今晚尤其是。”
博士冲着他们两人笑了笑,“也许我们应该找时间带你出去逛一圈,威尔弗。”
“不!”
多娜和威尔弗同时脱口而出,然后他们互相看着对方。
“那样太危险了,外公。”
“你都去了!”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万一你出事了,妈妈怎么办?”
“她杀了你?”
“呃,她会杀了这个人,”多娜冲着博士甩甩头,“我则有可能逃过一劫,避免被她活剥。”
“但是你刚刚也拒绝了我的提议,威尔弗。”博士说。
威尔弗抬头看了看星星。车子朝伦敦城南部开去,正穿过沃克斯豪尔大桥。“我想去看看,博士。我想去观赏,去想象,去做梦。但是现实呢?想想所有那些怪物和枪之类的东西?那还是算了吧。我想想就好。”
博士点点头,“非常明智。你这种理智的冷静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她。”
“我知道。不过她还是和你去冒险了,不是吗?”
“我就坐在这儿呢!本人就在你们面前呢!”多娜不满道。
博士却依旧和威尔弗说着话,“她小时候是不是被蜈蚣吓到过?不过她不承认。因为我们曾去过一个地方——”
“喂!”
威尔弗笑了,“噢,我可以给你说说。那时候她八岁,我和她爸爸带她去诺福克。好像是去那个宽阔的河边地带?总之她在划水的时候——”
“喂!!”
大家都看着她。她两只手指着自己的脑袋。
“我说了。我本人就在这儿。听着呢!我可不喜欢你们说我的笑话!”威尔弗和博士两个人互相对望一眼,笑了起来。
“以后再说吧。”博士说。
“嗯,以后再说。”威尔弗同意。
多娜打断了他们,“我们到了。”
出租车停在天文学会外面,那是一座巨大的红砖建筑,建于维多利亚早期,紧挨着沃克斯豪尔车站旁的广场。
多娜把车费递给司机(“回家的时候你付钱。”她对博士说)。出租车离开的时候,她整了整裙子,检查了一下高跟鞋,然后推了推正凝望着夜空星星的博士。
他在看昨晚威尔弗指给他的新星。那颗星星现在更加明亮了。似乎还有另外几颗同样不该出现在那个位置的星星……
多娜再次推了推他。
“怎么了?”
她朝威尔弗的方向点点头,她外公正扶着路灯脱下运动鞋,同时手里还拿着背包。
“我不能弯腰,”她悄悄说,“要是我把裙子弄坏了,维娜能一巴掌把我扇到下个星期去。她在练武术什么的。”
博士帮威尔弗拿着包,让他靠着自己慢慢脱下运动鞋,换上礼服鞋。
“希尔维亚买的,”他对博士说,“起码小了三个号。”
“不,一点都不小,”多娜马上说,“你就是没好好穿。”
“哎呀,你什么时候变得和你妈妈一样了?”威尔弗说。
多娜想要顶嘴,但博士觉得还是见好就收吧,于是他站在爷孙两人之间,挽起他们的胳膊。
“某人的晚餐已经上桌了。”说完话,他们一起走进了学会大楼。
他们登上台阶之后,巨大的木门打开,一位三十多岁的绅士迎接了他们。此人穿戴得体,他深色的皮肤、黑色的头发和眼睛都微微地泛着光。他挥着手将他们引入大堂。
“晚上好,莫特先生,”他说话时带着一点点欧洲大陆口音,“诺伯尔小姐,史密斯博士。我是詹尼,礼宾部主管。”
多娜露出“天哪”的表情,“他真是倒背如流。”
“作为今晚的贵宾,”威尔弗说,“我告诉过主办方要带哪些客人。”
詹尼带他们进入一个小房间,里面有几个介于六十岁到三百一十岁之间的人。他们靠在吧台上,或者更像是吧台撑着他们。不管怎么说,总之他们很像是家具的一部分。
屋里苏格兰威士忌的味道很浓,多娜皱着鼻子看了看他们身后,那边有一扇门通往宽敞而吵闹的宴会区。
“请进。”礼宾部主管说完,多娜带头走进去了。
当他们三人进入宴会厅的时候,喧哗声忽然被一阵掌声所取代,多娜愉快地发现,带头鼓掌的正是亨利埃塔·古德哈特,而她光彩照人地戴了一顶十分古怪的深色帽子。
她走上前,以欧洲大陆式的礼节张开双手依次亲吻了多娜、博士和威尔弗两边的脸颊。然后又飞快地亲了一下威尔弗的嘴唇,并朝他挤挤眼睛。“我今晚很好。”她回答了威尔弗尚未问出口的问题。
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上前和威尔弗握手。“科洛斯兰。塞德里克·科洛斯兰。塞德里克·科洛斯兰博士。塞德里克·科洛斯兰博士,英国二等勋位爵士。不过你叫我里克就好,莫特先生。”
“哦,叫我威尔弗就行了。”威尔弗说着看向多娜、博士和妮蒂,希望谁能来帮他救救场。
多娜想要过去,但是被妮蒂拦住了,“不不,让他自己去。今晚他才是主角,他既享受了荣誉,就得忍受这个。上帝保佑我的小乖乖。再说了,怎么能丢下这些巧克力布丁呢?”他们看着威尔弗在晚会上被团团围住。“他看起来很开心。”妮蒂说。
“这很大程度上是你的功劳,”博士说,“我并不是在说客气话。”
妮蒂对他笑了笑,“当然不是了,博士。毕竟你是从外太空来的。”
博士看着她,然后笑了,“其实我是从诺丁汉来的——”
“他是从沃尔瑟姆斯托来的。”多娜同时说道。
“在诺丁汉出生。”博士说。
“在沃尔瑟姆斯托长大。”多娜小心翼翼地补充。
“威尔弗都告诉我了,博士。关于你,关于ATMOS系统[. 塔迪斯的大气转换装置。]。还有你和多娜一起去了哪里。没有秘密。”
博士吐了口气,“呃,我不知道威尔弗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是我……嗯……那个……”
妮蒂拍了拍他的手,“没事的。绝大多数时候我连我自己是谁都记不住,更不可能记住你和多娜去了哪些星星,从哪里寄来了明信片。我很会保守秘密的。”
“这次我真是想弄死他。”多娜看了看自己的外公,一群老头老太太给他倒了很大一杯白兰地。
妮蒂摇了摇头,“他为你们两个感到骄傲。别生他的气。再说了,趁这个机会我想和你们谈谈混沌体。趁着我还记得。”
多娜皱了皱眉头。
“抱歉,多娜,”妮蒂说,“提起我的病让你感到不舒服吗?没关系的,我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尤其是不要自欺欺人。”
“不是的,”多娜说,“我只是……有点难过。”
“确实。非常难过。相信我。但是我已经习惯了,我要尽可能过好每一个头脑清晰的日子,因为它们越来越少了。”
“少到什么程度?”
“博士!她不会泄露我们的秘密的。”
但是博士冲着她嘘了一声,“少到什么程度,亨利埃塔?”
“要是我在星期五能记得星期二自己做了什么,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詹尼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优秀的礼宾部主管大概就该这样——他手里端着银托盘,他们三个飞快地从上面拿了酒杯,仿佛是要填充谈话之间的空隙。
“好,”妮蒂说,“关于混沌体。”
“它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是说第一个混沌体出现的时候。”
“啊哈,”妮蒂说,“你也注意到了其他混沌体。今晚似乎也只有我看见了,其他人都没有提及此事。”
“因为昨晚它们都还没有出现。实际上我们在离开奇斯威克的时候,它们都还没出现。”
妮蒂笑了,“我知道你很了解外太空,比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要了解。但是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星星不可能移动得那么快。如果它们移动太快,会造成惊人的毁灭。”
博士朝她举起酒杯,“嗯,但那些并不是星星。不是真正的星星。混沌体,这个说法很准确。”
“它们到底是什么?”多娜问。
博士耸耸肩,“我也只是怀疑。第一个混沌体,最早的那个,看起来很像是星星,它肯定是某种炽烈燃烧的能量所形成的球体,并且和星星有些相像。但是其他的呢,它们看起来像是卫星,但肯定不是星体。”
“所以是人造的?”
“嗯,对,某些生物制造的。大脑深处的声音告诉我,我曾经在某个地方见过这种东西。”
大厅里有人在用勺子敲杯子。
“女士们先生们,用餐之前,我要向各位介绍我们的贵宾,”发言的是科洛斯兰博士,“新星M7432·6,官方名称M7432莫特的发现者——威尔弗莱德·莫特!”
大家顿时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还有人在喝彩。接着,一名侍者引领博士、多娜和妮蒂到桌边和别的客人坐在一起。
博士却被威尔弗一把抓住,塞进了他和科洛斯兰之间的位置。妮蒂坐在威尔弗另一边,多娜则坐在妮蒂旁边。
博士满怀期待地看了看自己右边的空位,不知道谁会坐在这里。他觉得这有点像坐火车,人们总是希望自己旁边的空位不会来一个把随身听放得超大声的疯子,也不要来一个乱踢乱闹的熊孩子,也千万不要来一个傻里傻气的生意人——他会全程声嘶力竭地打电话,而且每次打完一个电话,另一个电话又打进来的时候,他会让那烦死人的电话铃声响半天。
博士常常在想,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会让他如此厌烦呢?
大概是快九百岁的时候。
很快,他旁边的座位上来了一位女士,她的服装往好里说算是标新立异,往坏里说就是脑子不正常——一大堆相互冲突的颜色堆积在一起,各种搭配风格也不一致,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乱七八糟。
她的上衣堪称时尚界最大的恶行,那件衣服似乎被绣上了伽利略的整个星图,而且是手工绣上去的。假如说有人抢走了你的衣橱,然后狠狠地把里面搅了个一团糟,再蒙上你的眼睛,那你倒是很有可能选这样一件衣服穿在身上。
但穿衣服的人对于自己……独特的品位浑然不觉。更惊人的是,在场的其他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有威尔弗和多娜有所反应,特别是多娜反应剧烈了些。威尔弗有些难以置信,而多娜则在拼命憋住笑,并突然发现自己眼前的这杯水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
“阿里阿德涅·霍尔特。”她的语气好像是在告诉博士,这不仅仅是在介绍自己,而且是在语气中暗示为什么她穿成这样。
“你好。”博士说着伸出手。她也伸出了手,不过那姿势好像是要他亲她的手,或者至少也是要鞠个躬。博士没有回应,还是照原计划只和她握了手。
于是她瞄了博士一眼,似乎是在说:“哦,好吧,你就是这样的绅士?”然后,她把自己的椅子往前拉了点,稍稍离博士远了一点儿。
“所以,”阿里阿德涅说,“你研究什么方向?”
“东南方向[. 为了达到中文谐音的效果,此处译文和原文稍有不同。]。”博士笑着回答。
钢铁般冰冷的眼神瞪着博士。
“开个玩笑罢了。”他含糊道,“显然并不好笑。”
又一个冰冷的眼神。
“顺便说一下,我是博士。”
“我知道。”阿里阿德涅·霍尔特说。
“你知道?”
“科洛斯兰告诉我了。他让我坐在这儿。晚餐的时候,在你旁边。”
“是吗?”
“是。”
“好吧。嗯,抱歉,我实际上并不认识科洛斯兰先生。”
“博士。”
“怎么了?”
“什么?”
“什么?”
“他是科洛斯兰博士,不是‘先生’。”
“我懂了。”
“你是史密斯。约翰·史密斯[. 博士经常使用的化名,因为太过大众化,所以有时会重名。]。你写书,还带插图的。和星座有关的书,不是吗?”
“啊,不。不是我,抱歉。我小时候确实用手指头蘸颜料画过夜空。我还加了一点……呃,意大利面——你们管那玩意儿叫这名字——好让行星看起来更加立体,还加了很多亮晶晶的东西。我曾经也是很……光彩夺目的。”
又一个冰冷的眼神。
“其实你对我用手指画画一点兴趣也没有吧,阿里阿德涅?这不怪你。那些画确实不好,只能得个D-。满分十分的话,只能得四分。这个评分很严厉,但我觉得肯定很公平。那么你研究什么?”
阿里阿德涅·霍尔特没理他,而是越过他对科洛斯兰博士说:“不是这个史密斯,你这个老傻瓜。”她说,“这位不是那个作者。”
科洛斯兰看了一眼博士,“那他是什么?”
“我本人就在这儿呢!”博士说。
“哈!”多娜哼了一声,想起了大家坐出租车的时候,博士和威尔弗当着她的面谈论她。
“是个傻瓜,”阿里阿德涅·霍尔特回答,“一直都在说手指画和意大利面什么的。”
多娜朝着博士竖起两个大拇指,还很夸张地挤挤眼睛。
他瞥了她一眼,冷冰冰的眼神简直能把她冻成冰。
但是多娜笑得更开心了。
科洛斯兰看着博士,然后又看看威尔弗,“我以为你说那家伙是专家,莫特先生?”
这下轮到威尔弗像个被电筒光逮到的兔子一样傻呆呆的了。他显然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回答就是:“他是专家啊。”
科洛斯兰用鼻子哼了一声。
“确实,”博士说,“我觉得你很快就会发现‘那家伙’的确是专家,尤其在你们所谓的混沌体方面。”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博士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不是星星,你们很清楚。”
“我们知道它不是。”阿里阿德涅说。
“只是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科洛斯兰说。
“我知道。”
每个人都看着他。“阿里阿德涅身上那件独特的上衣给了我最关键的一个提示。”
“是什么?”她问。
但是博士突然收了声,他打量起了亨利埃塔·古德哈特。
妮蒂并没有参加谈话,但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直直盯着前方,仿佛整个人突然神游了去了。
多娜注意到了博士的目光,轻轻点点头,博士冲她露出忧心的微笑。他又转回到自己的话题上,留出时间让多娜把妮蒂扶起来。威尔弗想跟上去,博士却扶着他的肩示意他坐下。她们离开的时候,博士看着多娜的眼睛,做出“谢谢”的口型,然后继续他的解释。
“它不是星星,而是一个超高温的通灵能量球,它的作用是作为一个防护力场保护某种邪恶的智慧生物。这种智慧生物想要不断扩散,四处繁衍,并统治一切。这种行为在他们自己生活的宇宙小角落里不会伤害任何人,但是当他们离开自己的空间维度,进入到我们的维度中并穿过半个宇宙来到这颗星球,这时候,就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很感兴趣,甚至很沉迷。哦,我说了沉迷吗?我的意思是我很生气,而且还有点吓到了。那件伽利略星图的上衣让我想起第一次碰到他们的情景,那是在十五世纪,我愚蠢地带了一点点那种生物到地球上。准确地说是带到了意大利,弗罗伦萨附近。大概就是那片地区。不管怎样,后来这些生物时常会造访这里,他们好像很喜欢地球和太阳系。”
“你,疯,了。”阿里阿德涅一字一顿地轻声说。
“因为我说在‘十五世纪’,对吧?”
科洛斯兰点点头,“对。别的部分也一样。”
威尔弗拍了拍科洛斯兰的胳膊,“你应该信他的话。科洛斯兰先生,博士爵士阁下,因为博士通常都是对的。”
“谢谢你,威尔弗。”博士笑了笑。
“不客气,博士。”威尔弗回答。
“那么,博士,”科洛斯兰说,“那个神奇的能量球叫什么?”
“哦,很简单的名字,”博士说,“就一个词——曼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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