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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山。
朝阳把冷峻的花岗岩悬崖映得发白。
参差不齐的沟壑阴影中,河流顺山势而下。
正午的阳头则在花岗岩悬崖上投下金色的光彩。
积雪的山顶荒凉孤寂,被伊卡提踩在脚下。
夕阳为花岗岩悬崖加冕了火焰的冠冕,黑暗在山麓涌动……
 
夜晚再次降临。这是第多少次了?卡玛拉已经数不清。她的搜索需要集中精神,排除一切杂念,包括对时间的感觉。世界的节律只能由对搜索有帮助的事物来标记,其他一切都毫无意义。
傍晚时分,蝙蝠离开洞穴,大片黑色的翅膀延伸到数英里远,甚至遮蔽了血红的夕阳。蝙蝠越飞越低,当它们开始向地面俯冲捕食,她就利用它们的眼睛来聚焦。地面上任何能量不明的东西都会吸引她的注意力。用这种方式,她搜索了几英里远,观察变化起伏的山峦,注意阴影里藏着的东西。这比在地面上搜寻有效得多,也好玩得多。
但是蝙蝠群很快就散开了,周围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两只。它们飞得太快,卡玛拉无法很好地聚焦。于是她转换视角,只搜索地面上释放出生命能量的活物。任何细节都要抓住。重点不是她通过什么媒介看,而是能不能看清。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疲劳让她头疼欲裂,精神上也无聊至极。数百万棵树,数千万块岩石,她必须一一检查。这么广阔的荒野里,总共该有多少树和岩石啊?一只小鸟确实可以把整座山的沙粒一颗一颗衔走,但它绝对会在干到一半的时候就疯掉。
卡玛拉决定一步一步来。她不再每天晚上回到自己身体里,在地图上记录白天的路线,而是持续不断地搜索。饥饿折磨着她留在屋里的那具躯壳。法术会保证她的身体活着,但身体显然不喜欢这种体验。至于为什么不返回躯壳,或许是她下定了决心要继续搜查,或许是她不愿回到屋里、再次看到地图上那点可怜巴巴的已搜索标记。
到了早晨,蝙蝠黑压压地聚成一片,开始返巢,她抓住机会又搜索了一遍。在清晨洒满大地的清凉的蓝色晨曦里,卡玛拉想象着自己肋下生出双冀,宽大的翅膀舒展开,在阳光里折射出水晶的光芒,就像噬灵鸟。在这样的设想中,她对噬灵鸟需要多大的飞行空间有了一定概念。从那以后,她不再去搜索那些它们根本飞不进去的地方。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模仿噬灵鸟是一种很不错的体验。她无聊的时候,会想象翅膀以陌生的节奏掀动空气,和其他任何鸟类都不一样。她不太了解那种动作模式。也许等回家后,她会变成噬灵鸟的模样,在秘密的地方飞飞看——馊主意。
这一次,她太沉迷于假想的飞行,以至于忘了手头的正经事。这当然不是第一次——毕竟太无聊了——但这次走神得太久。她回头一看,距离上次当做地标的螺旋状风蚀岩石已经有好几里远。她只好集中精神,重新搜索一遍刚才漏掉的地方。
卡玛拉叹了口气,聚集起灵火,开始转移视线。转向那个方向不算太麻烦,她不需要再次熟悉地面的情况,稍加留意就可以回溯所有路线。这就是把躯壳留在家的好处。
突然间,她感到一阵奇怪的剧痛。仿佛是她的肉体也到了这个地方,心脏突然跳漏了一拍。问题是她的身体不在这里,所以绝不可能。太奇怪了。这感觉转瞬即逝,但她仍觉得不适。也许该回去吃些真正的食物。只要还有灵火,法术就能保持她的肉体鲜活,但这种状态即使对法师来说也太不正常,一个人显然不应该长时间保持这个样子。或许这就是原因?她的生存本能告诉她,必须回去照看一下躯壳?
检查完这片地方就回去,卡玛拉对自己说。她还没有仔细观察这片区域,现在回去可能会忘了地形,忘了是从什么地方开始……或者在哪里结束。
她在想象中深吸一口气,再次集中精神,一边前进,一边观察下方的土地。
会不会是精魂火出了问题?会不会是她又要进行魂渡了,所以有所感觉?埃撒鲁斯说不会有这种感觉。但话又说回来,世界上还不会有女性法师呢。再说,她身为凡人时就已经有了天眼,这是连法师都不具备的本领。也许在初次魂渡之后,这种天赋有了新的表现形式?也许时机合适的时候,她能感应到灵伴的死期?这样就能选好时间地点,进行下一次魂渡。
如果是这样,那她真的必须马上回去了。她还记得上次魂渡的情形——糟糕透顶。
下方的土地非常陌生。她又走神了。这次胡思乱想的时候又飞出去了多远?她回头看了看,那根细长的螺旋状岩柱在远处,和上次的距离差不多。奇怪。她感觉自己并没有走神很久。
一阵古怪的寒意从她心底蹿起。如果她此时有脊椎的话,大概会觉得脊背冰冷。
她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回到地标位置。这次她认真检查地面,竭尽全力想要集中精神。就在这时,一大群鸟突然飞起来,以整齐的队形往南飞去。不知能不能像之前利用蝙蝠一样,借用它们的眼睛观察——
集中精神。
这片山上没有积雪,但其他山峰上有雪。她猜想噬灵鸟可能会讨厌积雪,但这个推测也可能是错的。也许在北方生活几百年后,它们已经习惯了冰天雪地,有雪的山顶反而觉得亲切。必须彻底检查每一座山峰,她心想。西北边的山全都白雪皑皑,也许该去那边看看——集中精神!
老天,她疲倦极了。她能感觉到肉体上的饥饿,能闻到肉身旁边摆放的橄榄的味道——不行!
她摇摇晃晃地返回螺旋状岩柱。她原本已经牢牢记下这块区域的所有细节,可当她回头确认路径的时候,却怎么也无法集中意识。法术没有任何效果。她不得不放弃使用魔法,完全靠着意志力控制自己的感官。她的努力有了些效果,但视野仍然很模糊。男法师们在进入噬灵鸟女王领地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吗?还是说,他们连这一步都做不到?
卡玛拉知道自己必须回家,让身体恢复知觉,找出这块区域在地图上的位置,然后给科力瓦发个信息。他和他的人就会来消灭噬灵鸟女王;同时找到那盒信物,把它交给卡玛拉。这才是合理的计划,于自己有利的行动。
当然,前提是科力瓦的确会把那东西给她。也就是说,事情还有变数。
让他再多发个誓就好了,卡玛拉想。她不该留下这种空子。
但现在已经太晚了。
还是先搜查这个地方吧,她对自己说。确定噬灵鸟确实在这里,然后回家,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
她缓慢疲惫地前进。她面前的空气中似乎有魔法的涟漪,用天眼可以看到,但法术却完全感觉不到。这真是奇怪的现象,她无法解释。
我的身体还很安全,她对自己说。一转念就能回去,只消花一秒钟工夫。敌人无法跟踪我到家里,所以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我。
她回到刚才出现奇怪感觉的地方。她本以为自己会碰到某种形式的阻碍,但这里什么也没有。饥饿感和回家的渴望再次席卷而来,但她努力忽略这些念头。埃撒鲁斯多年来对她精神方面的严格训练很有成效,守护此地的力量放松了,她可以继续前进了。
接着,她进入了领地。
单从外观来说,这片地区平淡无奇,但有某种东西让她觉得很紧张。这里的一切都有问题。她刚刚在这里也出了问题。这不是理智判断得出的结论,而是本能,她内心里突然产生出无比确定的感觉:为了生命安全,赶快回头离开这个地方。但她又同样发自内心地想要继续前进,把这片区域据为己有。如果这里还有其他生物认为自己才是主人,那么就来挑战卡玛拉吧。她会占据这片地区,她的力量会在这里回荡。到时候,就会是其他人觉得脑子里仿佛有剧烈的鼓点作响,思维无法集中,迫于她的权威而退缩。到时候,谁还会和她作对呢?
慢慢来,卡玛拉。慢慢来。
她摇摇晃晃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周围某一点上,以此作为自己的参照物。到目前为止,她的搜索全靠天眼,而现在,她需要唤起全部法力来加强自己的视觉。一种甜腻古怪的麝香气味从她身边飘过,那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她意识中的某一部分非常反感这味道,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接着,一阵风吹过,她嗅到了另一种气味,从西南方向而来:腐败,死亡。那边有什么东西死了,尸体正慢慢腐烂,被食腐动物吃掉。但还夹杂着别的东西,混杂在那腐朽的气味中,她暂时还无法确定。她小心往那个方向移动,观察周围的地形,提防潜在的威胁。她一遍又一遍地暗示自己:只要想回家,就能回家。
如果她现在有心脏的话,一定已经狂跳不已了。
她经过一片陡峭的山脊,然后停在另一边的岩石峡谷中。那种气味更强烈了,闻起来极不自然。它不像是弥漫在空中,更像是留在这个地区的关于气味的记忆。过了好一会儿,她意识到为什么会如此奇怪——不由得内心里一阵发寒。
这气味不是真的。
她这一生中总能感觉到各种各样的超自然力量。这就是被称为“天眼”的天赋,因为它一般都体现在视觉上。因为有了天眼,她才能看见埃撒鲁斯用来修补房子角落的魔法,能在授课时看见他的法术像萤火虫一般在她周围闪耀。但这种天赋并不只限于视觉,有时候它也能表现为其他形式。
就像现在。
她嗅到的是法力——是死亡的力量。某种生物在这里死去,死状太惨烈,以至于它的灵魂力量洒遍整个地区。这就是她现在感觉到的,她的意识把这力量理解为气味:血迹。
她现在反而感到好奇了,于是循着这奇怪力量的源头而去。每座山、每条峡谷都引领着她往远离麝香气味的方向而去。这样也好。不管奇怪的甜腻麝香气味代表什么意思,她都不想靠近这气味的来源。
很快她就找到了,下面有骷髅。
一共两具。一具是巨大的生物,肋骨像山洞一样大,尾巴长而蜿蜒,像被阳光漂白的蟒蛇骨架。另一具在稍远处,比较小,只有另外那个的一半大,明显是前者的同类。
它们的翅膀都不见了。即使如此,这动物还是很容易辨认。
噬灵鸟。
它们的骨头上没有皮肉残留,镶嵌了宝石一般的翅膀也不知所终。骨头则白得异样,好像脊椎上长出来的长矛,但卡玛拉感到它们在这里的时间并不长,不足以被晒得这样白。周围还有些小动物的尸体,都是自然状态下尸体应有的样子:骨头上沾着干涸的黑色血迹,撕烂的皮肉像骨头桅杆上挂的破布旗子,肋骨缝隙间长满蛆虫。这些动物看上去都是自然死亡。那么,这两只伊卡提是怎么死的呢?
卡玛拉聚集起力量,想仔细研究一番。但这很困难,因为她必须快点返回躯壳,在复杂的生理需求和灵魂之间建立起联系,让它们协调工作。可她决意要搞清楚这个区域内发生了什么状况,于是汲取偷来的灵火,集中全部意志,加强身体与精神之间的联系。
然而,一阵黑暗突然袭来,将她与鲜活的世界隔开。死亡攫住了她,极度的寒冷像无数尖锐的刀锋划过。也许再过一百年,经历魂渡时她会感觉轻松自然,但现在,她好像突然间沉入了漆黑的冰湖,再也找不到上浮的方向。她惊慌失措起来,但紧接着,求生的本能接踵而至。没有了灵火的支持,法师撑不过几秒钟。卡玛拉知道自己必须迅速找到新的灵伴。在这个过程中出错的人必死无疑。
她集中全部意志力,寻找合适的灵伴。谁也说不清法师选择灵伴到底由哪些要素决定。任何法师都无法控制魂渡的过程,他们甚至根本不了解魂渡。在需要的时候,法师的灵魂向某处延伸出去,然后,一个活生生的灵魂就会回应,建立起合适的连接。这就像为什么闪电会击中树木一样。二者明明毫不相干,偏偏却发生了联系。
连接建立起来了,卡玛拉能感觉到。她感应到了自己攫住的那个灵魂的本性:年轻、生机勃勃、充满生命的力量。这是只有活物才有的鲜活灵魂。虽然她不知道它的地点,但它似乎就在附近。力量进入她那远方的躯壳,寒冷和恐怖顿时消散,她内心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可下一个瞬间,她似乎又被卷入了比魂渡更纯粹、更恐怖的黑暗中。一阵无意识的空虚瞬间吸干她的全部力量,只留下一片空虚。她的意识坠入无底的深渊,再也无法唤回。在这一刻,她无法思考。也不可能保护自己。那黑暗如同可怕的食肉兽一般,包裹了她灵魂的每一个角落,让她的力量渐渐消失。
卡玛拉拼命抵制这毁灭的感觉,却被牢牢抓住,她就像是被掠食者捉住的小动物。她疯狂思考该怎么办,努力寻找挣脱的方法,但只觉得力量越来越弱。在黑暗中存在着某种极度的饥渴,离她越来越近,随时会把她吞入长着利齿的巨大胃囊,绝不容她逃走。
随着一声半是恐惧半是反抗的无声尖叫,卡玛拉做了最后一次竭力挣扎。若不是她一生都在追求禁忌的知识,后来又长期小心躲避杀气腾腾的法师,她一定已经放弃了。但她是卡玛拉,任何想吞噬她灵魂的东西都不会轻易得逞。她聚集起残存的力量,用仅剩的一点意志与那股可怕的饥渴对抗,竭力远离那股攫住她的超自然力量——那股力量松动了。卡玛拉的灵魂疲惫至极,她勉强后退,想找到方向逃走。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些许记忆,有个生物在等她,那个她与之紧密相连的躯壳,她只需一转念就能顺利返回的那个躯壳——她努力抓住这个念头,让它成长壮大,鲜明地面对眼前那股饥渴的力量,就像用火炬恐吓恶狼。黑暗的束缚突然放松了,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获得了自由。意识中,那饥渴的胃囊闭上了——没机会了,猎物逃走了……
卡玛拉喘着粗气睁开眼睛。一阵恶心的感觉席卷全身,她觉得自己肯定要吐。现在是真的回到躯壳里了吗?离那股饥渴的力量有几百里之远?它绝对找不到自己了吗?温热的胆汁涌上喉咙,她狠狠地咽回去。谢天谢地,她真的回到自己的肉体里来了。
但是,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埃撒鲁斯教过她关于魂渡的知识和危险,却从未提过会发生刚才那种状况。她是第一个遇到这种情况的法师吗?或者说,这只是法师们避而不谈的问题之一?
接着,她意识到旁边有人。
科力瓦。
他就站在卡玛拉身边,表情复杂,或许眼神里还有那么一点玩味的神情。卡玛拉想起自己给他留过信息,他一定是通过那个消息找到了她。
险些在魂渡中一去不回,同时又有另一个法师在身边——绝对没有比这更危险的情况了。一个法师最想要的就是抓住另一个法师虚弱无助的时机,其目的多种多样,但都是为了兴趣。她被困在那片黑暗中的时候,科力瓦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手脚?比如在她脑子里添加了一些建议?在她精神中加上了一些咒语?把某种法术悄悄粘在她身上,以便日后加以利用?类似的小把戏多不胜数。
但她在山区的经历已经令她精疲力尽,没力气去理会科力瓦干了什么。
他笑了笑,“我们之前的协议似乎不适用于目前这种紧急情况。我只能冒昧前来,当面给你一个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卡玛拉才看清他拿着一张纸片。她双手颤抖地接过来。在她先前写的字迹下面,科力瓦加上了一些地理描述。她让纸片从指尖滑落,然后盯住科力瓦的眼睛——她知道那眼中是什么神情了。
“我找到了一些东西。”她低声说。
他的眼睛多么黑啊,其中全是饥渴。那一瞬间,它们打开了一扇窗,直通科力瓦的灵魂深处,那里有他藏得最深的秘密。科力瓦必须找到希德莉亚,她懂了,就像凡人需要食物和水。
接着,那扇窗消失了。她眨眨眼睛,不知道刚才所见的是否真实。
“跟我说说。”科力瓦说。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我看见了噬灵鸟的骨骸。我能确信那确实是噬灵鸟。周围还有一些别的动物。我认不出来。”
“有几只噬灵鸟?”
“两只。彼此离得很近。一只比另一只小,只有我在高地王国见过的一半大。”
科力瓦吸了口气,发出轻微的嘘声。
“很糟糕吗?”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脚下那幅大地图。黑色的火焰在眼眸深处跳动,“是哪里?”
过了片刻。她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那是哪里。突如其来的魂渡打乱了她对那片地区的记忆。尽管努力回忆,她还是拼凑不出完整的印象。她想得几乎头疼。
她慢慢趴下,一只胳膊撑着头。她回忆着先前的方位,回想自己的路线,手指着地板上的图。这里:她沿着山脊飞行。绕过湖泊。穿过河流。老天,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短……
接着,她的记忆中断了。突然就断了。仿佛覆盖那个地区的魔法影响了她的记忆,让她不能回忆。卡玛拉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自己的路线……魂渡的经历突然出现,接着一阵虚弱和恐惧,仿佛那空虚的黑暗又一次想要吞噬她。她弯起腰,一次又一次呕吐,仿佛只要呕吐,就能赶走恐惧的根源似的。
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扶住她的肩膀。在虚弱时被另一个法师扶住的感觉几乎和最初的恶心感一样强烈。她想挣脱,但是没力气,而科力瓦还牢牢抓着她。恶心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她脑子里只有这一件事。
呕吐终于止住了,科力瓦轻轻放开她。“来,喝了这个。”他拿了一杯水给她。卡玛拉全身心都急于摆脱他的控制,她绝不想被另一个法师这样抓住……但到现在为止,科力瓦都没有伤害她——要害她的话,现在正是好机会。于是她胡乱点点头,让科力瓦把杯子送到她嘴边,喝了些水。是清凉甘甜的山泉,不是她家里的水。趁她喝水的时候,科力瓦向周围的地板挥挥手——呕吐出来的秽物消失了。
她去过的那座山脊蜿蜒绵长,像蛇的尾巴。她呆滞地看着地图,努力整理言辞。“我没法找到具体位置,”她喘着气说,还好舌头和嗓子终于听使唤了,“很抱歉。”
“没关系。”科力瓦一点头,她的头发也整理好了。但他离得太近,卡玛拉感到脖子有些刺痛,很不舒服。“我知道那个地方。它符合我对你描述的一切特征,”他冲着地板上的那张纸点点头,“更重要的是……”他犹豫片刻,“我在那里什么也没感觉到。我确信,女性的直觉在搜查过程中确实起到了作用。”
卡玛拉有些犹豫。科力瓦的话有几分可以相信?他对噬灵鸟的了解当然比她多得多。她需要这些知识。她需要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必须通过某些交换,才能从科力瓦处得到信息。她很清楚。
“科力瓦,我……我在那里经历了魂渡,”尽管已经竭力克制,她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发抖,“某种东西……袭击了我。应该是这样。感觉就像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觉得自己好像会被……吞掉。”她颤抖着,想克服那段记忆。描述先前的事故让那种感觉再次出现在脑海中,她并不想反复回忆。
科力瓦沉默良久。卡玛拉感觉到他站起来,离开自己。他走动的时候硬木地板发出声响,她转身看着他。他只是站在那里,背对着卡玛拉,好像打算一言不发地走开。卡玛拉不知道自己是否冒犯了对方。
但他还是开口了,语调有些发紧。卡玛拉突然意识到,科力瓦是不想让她从他的表情中找到蛛丝马迹。他必须保持距离,以此作为感情上的防御。
“这表明,你确实找到了噬灵鸟,”他平静地说,“同时也表明,你解答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关于我们和那种生物的关系——只是我认为法师们不会喜欢这个答案。”他停了一下,又低声说,“我自己肯定不想听到。”
他面前突然出现一扇门,卡玛拉吓了一跳。没等她回过神来,科力瓦消失了。他给她的那张纸慢慢落在地板上,就在她地图上天雷的位置偏南一点。
他会回来的,卡玛拉困惑地想。他希望我告诉他所有的细节。他只是还没准备好怎么对付噬灵鸟而已。
接着,一个声音从她的灵魂深处冒出来:我也没准备好对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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