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盐景镇孤零零地坐落在梅吉洛特山南坡脚下。北边有
一条商道穿过大象牙平原，直达尼本奈之城的北方领土。
自西而来的商道横穿山岭和大象牙平原，它从奥塔鲁克出
发，沿着泥盆最西侧绕到东北方，终点位于古尔格之城。
往东边和南边，除了连绵数里的荒土外一无所有。在更南
面，盐碱平原被大型内陆泥盆取代，那里面遍布风干荒化
的小岛。在泥盆的最南端，从泥海中探出来的狭长半岛尖
端坐落着远离文明的不死生物废墟之城伯德帜。
没人往别处去的时候会在盐景镇驻步，这里太偏僻了，
很难途经。盐景镇没有占据什么战略要地，因此阿塔斯的
战火从未波及至此。盐景镇的自然资源不值一提，所以不
像古尔格和尼本奈争夺的栅栏山脉阿佳珐利森林那样。简
而言之，盐景镇实在没有什么可为人称道的，人类和类人
生物总是绕行至此只为一件事：永不停歇、狂野激情且无
拘无束的娱乐氛围和廉价的感官刺激。
这镇子是由一些逃亡的奴隶建成，只不过是肮脏破旧
的小棚屋和砖房，但是一直发展至今。它已经不仅仅是一
座大型城镇了，主大街上挤满了戏院、赌坊、酒店、餐馆、
旅馆、妓院和角斗场，都是通宵营业。多年以来，主道周
围延伸出其它建筑，大部分是镇民的住宅，但也有些是小
商店，出售任何想象得到的东西，无论是武器还是咒符。
你可以买到一小瓶致命的毒药或者催情药，也可以买到无
害的家用土罐或雕塑之类的东西。盐景镇里几乎什么都搞
得到——只要有钱。
抵达盐景镇通常是从古尔格之城前来。尽管没有规划
商队路线贯穿大象牙平原，不过偶尔会有些有胆识的家伙
受雇组织小型团队或商队，带领旅客穿越平原，经过梅吉
洛特山关口到盐景镇。这些零碎闲散的队伍对强盗没什么
吸引力，他们不会携带大宗的交易物品，不过为了防止旅
客随身的钱财遭殃，受雇的领队会向强盗进贡。
还有一条到盐景镇的路发自北里度泊拉斯，那是西南
方的一座矮人城镇，位于叉舌海湾北岸。小型商队沿着常
规路线从北里度泊拉斯去往盐景镇，他们沿着大象牙平原
南边一路向东北走，遇到内陆泥盆南面的大沙漠。绕过泥
盆后，这些小型商队老远就避开强盗营地，与梅吉洛特山
脉平行前进，然后朝北经过象牙平原的一小段路程。
明智的旅客总是预先支付回程的费用，因为来时腰缠
万贯去时身无分文的情况在盐景镇实在是太平常了。至少
付返程票的人还能走得了。没票的可要抓破脑袋了。他们
可以去做回程向导的签约奴仆，高高在上的向导把这些可
怜的家伙往死里用，如果向导不需要奴仆——或是已有量
太多——他们不得不留在盐景镇找工作了。但是绝大部分
好活儿都已经被永久居民或者准永久居民占据了，因为他
们不打算离开，会设法逐渐不懈地改善自己的生活。剩下
的都是些肮脏卑贱或者危险的工作，比如在角斗场里厮杀
或是在酒馆里看场子。那都是些刀头舔血的差事，特别是
在盐景镇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地方。
就这样，盐景镇的人口逐年地缓慢地增加。一些人是
来玩乐的，然后定居于此。还有些是逃离枷锁的奴隶，找
到了欢迎自己容身的城镇。更有些是被通缉的罪犯，不过
盐景镇的情况可谓是双刃剑，这里也是赏金猎人的第一目
标站。还有各个行当的艺人，他们或是厌倦了在城市里争
夺顾客，或者是向往盐景镇的自由风气，这里惹不到巫王
或者圣堂武士。
绝大部分时候，盐景镇的旅店客栈难以容纳下太多人，
因此村郊总会有些临时搭建起的帐篷。这些住所既不舒适
也不安全，不过还总是满员。一个帐篷里经常会挤进两三
个人。负责维护秩序的是帐篷主人雇佣的守卫，他们多是
那些钱袋干瘪没法回家的倒霉鬼。这也是份高死亡率的差
事。
盐景镇是个开放的城镇，但对于一贫如洗的人可不是
个仁慈的地方。夏农明令严禁在盐景镇行乞，因为有损村
镇的仪容。当乞丐多得几乎要阻塞街道时，夏农制定了流
浪法，这是盐景镇少数正式执行的法令之一。如果乞丐在
街上被捉到，他要做出一个选择。要么是带着满满一水囊
走进沙漠里，要么是二十四小时内找到份工作——随便什
么工作。如果没找到，那么他就得被迫做劳工了，执行镇
委会要求的任何工作。他们要被指派打扫卫生，保持城镇
街道清洁美观，或者是铺路修房子。这样一来，盐景镇总
是干干净净，垃圾随丢随拾。这里的房屋虽然算不上富丽
堂皇，也算是整修得当粉饰一新。砖厂从不缺少劳力，所
生产的黑色红色烤砖基本上铺满了每条街道。这里有几处
专人照料的街心花园，役工们从村镇北面的山泉担水回来
浇灌它们。
流浪汉们就这样一直为镇子做建设，得到一个睡觉的
帐篷和每日两正餐，直到他们找到份稳定的差事。每天干
完活儿，会放他们出去找工作。如果运气好找到了份工作
并赚到了足够买回程票的钱，通常他们都会动身离开，一
去不复返。这正是镇委会要的结果。他们欢迎旅客，但是
一文不名负债累累的人除外。
这个村子的规模逐年增加。它还被称之为村子，不过
严格说来算得上一个小型镇子了。夏农希望看到有一天盐
景镇能成为以他名字命名的城邦，这全靠他的领导有方。
他不知道能否活着看到这一幕了，每年经济飞速发展，让
这个可能性大大增强。他不但要指引它发展，而且要将其
作为遗产。对，就是他的遗产，他从一个前奴隶成为一个
竞技场中搏击的角斗士，获取自由以后，领导这个肮脏的
破烂小村庄发展成为沙漠里富丽堂皇井井有条的乐洲。
索拉克、蕾娜和瓦尔塞弗斯穿过盐景镇的大门，走在
这条贯通整个城镇的大道上。眼前的景象比先前在镇外山
坡上看到的更富有吸引力。
他们面前是一条整洁宽阔的红砖大道，街道两侧齐整
的两三层小楼全部是新近粉刷过的。房子都是平顶的，前
面都有柱子支撑的门廊，上面覆盖着红色的环形瓷片。每
个门廊都镶着多彩多样的玻璃边，窗户亦是如此。主街道
上的大部分房子可供人们室外乘凉蔽荫的阳台。沿着街走
到镇中心，有一个精雕的四方形花坛，它由石灰砖筑成，
种满了阿佳珐利树和帕伽法树，底部铺着各种各样的沙漠
肉质植物、野花和仙人掌。在这些植物周围，商人们支起
五彩缤纷的帐篷。在这里，可以买到食物、饮料、衣服、
珠宝等各式物品。
街上挤满了行人。这条路并不很长，从一头走到另一
头也只要三十分钟，但是两侧连着许多路口通向其它紧邻
着的大街小巷。盐景镇就借助这些从城镇中心辐射出来小
巷不断向外扩张着。
“哇，真漂亮！”蕾娜四下张望着说。“我本以为是
个普通的小村庄，好像其它的那样，没想到像个贵族的庄
园！”
“到盐景镇的人把钱留下来了，”瓦尔塞弗斯说。
“夏
农把钱花在有用的地方。大多数到盐景镇的旅客对这里的
第一印象和你一样。不过第一印象往往是靠不住的。”
“怎么？”索拉克问。
“就像修女说的，白天的盐景镇就像是一座富裕的贵
族庄园，秩序井然引人入胜，可等到夜幕降临，就完全是
另一幅景象了，很快你们就会亲眼看见的。我劝你们盯紧
自己的钱袋，手贴近自己的剑。”
“真是一条万用理论，”索拉克说。
“在这里尤其如此，”瓦尔塞弗斯说。“提防诱惑。
你会发现这有你能想象到的一切。只要你有钱，盐景镇就
会张开双臂热情欢迎你。一旦你花光了，或是把钱弄丢了，
这地方就不友好了。”
“现在我们身上没钱，”索拉克说。
“这种情况很快就改变了，”瓦尔塞弗斯说，“我们
就近找个兽栏把这些壳甲虫买了，要是士兵的话，他们出
手都很大方。接下来我们寻个地方把那些考虑周到的强盗
朋友留下来的武器和他们打算运回老窝的给养和猎物处理
了。只要是别太挥霍，估摸着足够我们舒舒服服过几天了。”
“你说这里有赌坊？”索拉克说。
瓦尔塞弗斯哼了一声。“主街上的房子不是酒馆就是
赌坊，”他说。“而且你会看到每间酒馆里总会有一两样
赌博游戏。不过我以为你来这里是为了传道，而不是赌博。”
“这年头，一对多的宣讲已经不管用了，”索拉克说。
“特别是这种地方，新鲜刺激层出不穷，人们也很容易欲
望疲劳。我喜欢单独感化，我可以在一对一的讲解时看着
他们的眼睛。”
“你希望在一间赌坊里干事儿？”瓦尔塞弗斯说。
“祝
你好运。”
“总有不止一种方法让人们入你的道，”索拉克说，
“有时候需要先赢些钱。人们总喜欢聆听胜利者。”
“随你的便吧，”瓦尔塞弗斯说。“我来这儿就是为
了找乐子，看你在桌边玩也应该很娱乐。记好了：我从不
借钱给别人。”
“我保证不开这个口，”索拉克说。“再说了，我也
不是对赌博完全外行。我曾经在提尔的一家赌坊里工作过。”
“真的？”瓦尔塞弗斯说着，他们已经到了环城墙而
建的壳甲虫栏处，“我曾经在提尔住过，当城市守卫。你
在哪家赌坊工作？”
“水晶蜘蛛。”
“唔，”瓦尔塞弗斯说。“不知道。肯定是在我离开
提尔后开张的。毕竟已经过了很多年了。”
他们卖掉了壳甲虫，瓦尔塞弗斯谈了个好价钱。兽栏
老板被他的外表和气势吓住了，没敢蒙骗他们。三言两语
就成交了。接着，他们故伎重施处理掉了强盗剩余的货物，
并平分所得。等这一切都完结，已经时至午后了。
“嗯，我们最好看看晚上怎么过夜，”瓦尔塞弗斯说。
“我不知道你怎么样，在这么长一段风尘仆仆的旅途后我
晚上可是要享受一下。不过吧，在这个城镇，享受也是分
不同等级的。当然了，全看你愿意花多少钱。”
“那你打算花多少？”索拉克问。
“最起码要有一张柔软的床，一次温水浴，还有一个
小手轻巧够劲的美人，为我捶打放松下这一身疲惫酸痛的
老骨头，”瓦尔塞弗斯说。
“我们也一样，”索拉克说。
“除了那个小手轻巧够劲的美人，”蕾娜白了他一眼。
“对，我已经有一位了，”索拉克冲她扬了扬眉毛。
他们沿着主街道一直走，直到瓦尔塞弗斯发现了一个
他中意的地方。这家旅馆叫做绿洲，穿过门廊后，他们进
入到一间精心照料的花园，里面铲净了沙子、沙漠植物和
野花，精雕细琢的两扇前门面前是砖铺的大道。一个门卫
接待了他们，进入到一间宽敞的瓦屋大厅，高高的房顶是
用油质仙人掌和重木撑起来的。地板中央是个小水池，周
围被沙漠花园的植物环绕着，仿佛营造出沙漠中的绿洲一
般的幻境。大厅二楼绕了一圈露天走廊，通往两侧的房间，
大厅左右也有走道出去。
他们开了两个房间。瓦尔塞弗斯挑了一间最贵的，索
拉克和蕾娜则选了一间稍便宜的。他们的房间在一层，瓦
尔塞弗斯在二层。分这么开会令他难以监视他们，但他并
无任何表示。
“我的第一件事是好好来个洗澡按摩，”他说。“再
去吃晚饭。你们两个有什么计划？”
“旅途之后，我们还是休息下吧，”索拉克说。
“洗澡听起来真不错，”蕾娜添上一句。
“一起吃晚饭怎么样？”瓦尔塞弗斯问。“然后我们
也许可以去赌坊转转。”
“为什么不呢？”索拉克说。“几时见面？”
“用不着急，”瓦尔塞弗斯说。“放松点。盐景镇永
不歇业。日落时在大厅见面如何？”
“那就日落时吧，”索拉克说。
他们各自回了房间。索拉克和蕾娜的房间地上铺着红
色的地砖，还有一个朝向花园的大拱窗。两张舒适的大床
床头衬着雕饰华美的阿佳珐利木，还有名匠设计的镶嵌着
阿佳珐利木的帕伽法木家具。地上铺着手织地毯，火盆和
油灯照得屋里亮堂堂的。天花板上木质梁椽交错。这简直
就是个贵族套房。浴室在后面房子的一楼。他们在房间里
解下斗篷和背包以后，就带着武器去洗浴了。索拉克和蕾
娜都不想手无寸铁。
隔子间浴室被地板下的柴火熏热了，浸在水里被蒸汽
烘着真是惬意。在一个沙漠星球上，水是这么贫瘠珍贵，
洗澡真是难以想象得奢侈，这也是房间要价昂贵的主要原
因了。这是他们在离开乱石荒地的洞穴后第一次有机会一
洗旅途上的风尘。他们没看见瓦尔塞弗斯，他应该在浴室
另一头几个拱门后的单人间里，那里的顾客住最好的房间，
享受最高级的服务，有年轻貌美的裸身侍女来为他们擦背
洗头，如果他们还有些其它要求，也能一并得偿，当然，
是需要另付费用的。
“唔唔唔，”蕾娜踩到水中的瓷片台阶，水漫过脖子
时，她舒心地叹道。“我喜欢。”
“我更喜欢在沁凉的沙漠泉水或是山间溪流中洗澡，”
索拉克撇撇嘴。“用热水洗澡不合乎自然。”
“或许吧，”蕾娜说，“不过这真是太太太爽了！”
索拉克轻哼了一声。“所有的水，”他说，“由管渠
输送到这里，再经过地板下的火加热……即便是在最大的
城邦，大多数居民都必须用桶从公共水井担水回家洗澡，”
他摇了摇头。“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奢侈颓废的贵族。要我
说，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放松点享受吧，索拉克，”蕾娜说。“这种权力可
是我们花钱买来的。那些混蛋杂种强盗那样对待我，想想
我卖了他们的东西花钱享受就高兴。”
“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尽情洗热水浴或是住得跟个圣
堂武士一样，”索拉克说。“我们来找沉默者。”
“我们有的是时间，”蕾娜说。
“让瓦尔塞弗斯跟着我们？”索拉克说。
“那又有什么区别？”她问。“他没理由阻止我们去
找沉默者。照他所说，他只是个到这里来享乐的佣兵，那
就不应该管我们干什么。但如果是影王的手下，那就会全
神贯注地关注我们找德鲁伊，就像你指出的，因为他想让
我们带他找到圣者。”
“我倒很好奇当他得知我们前往伯德帜后会怎么办，”
索拉克说。
蕾娜耸了耸肩。“如果他提议和我们同去，那样我们
就有更充分的理由怀疑他的动机了。”
“对，不过这也还不足以下定论，”索拉克说。“也
许他只是贪求这座远古城市的财宝。”
“你以前说过，”蕾娜答道，“这会儿我们还不能对
瓦尔塞弗斯做什么。我们对他的猜测可能都是错的。我们
只能静观其变。”
“是啊，可是我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索拉克说。
“我也不喜欢，”蕾娜答道，“不过发愁无济于事。
尽量放轻松些享受下吧。不是随时都有这种这种机会的。”
她重又滑回水中，满足地轻声低吟了一声。然而索拉
克仍旧紧盯着旁边的拱门，心中思量着瓦尔塞弗斯真正的
意图。
* * *
瓦尔塞弗斯赤身伏在一张铺满厚毛巾的木架上，两名
年轻漂亮的女子正在按摩他后背和腿部的肌肉。她们技巧
纯熟，强有力的指头深入肌肉的感觉棒极了，缓解了疼痛
和疲劳。他知道自己处于这个年龄段一个男人的最佳状态
——其实在任何年龄段都是——但他免不了受时间的影响。
他不像以前那般柔韧，发达的肌肉块经常比年轻时僵硬得
多。
他想：对于这个行当，我老了。老得不能横穿沙漠，
老得不能睡在坚硬地上，累得不能勾心斗角。他没料到半
精灵人和修女出了事。他先前的计划是保持一段距离跟踪
他们，为了给这次追踪增添点乐趣，会让他们发觉有人尾
随，这样就可以看看他们如何挣扎了。然而事情有了戏剧
般的变化，他赶紧趁机利用。
当他第一眼看到那个半精灵人背心中箭倒在地上的时
候，担心他死了。没有修女的踪迹，不难想象这里发生了
什么。附近地面迅速检查一番后，证实了他的推测。这两
个守护者遭到了伏击，修女被掳走了。似乎任务就要至此
终结了，不过幸好半精灵人还有一口气。瓦尔塞弗斯考虑
了一下，立即改变了计划。
干吗不加入他们？帮助半精灵人追踪袭击者救出修女。
那会让他们觉得欠他个人情，由此更容易获取他们的信任。
一个女孩开始按摩他结实的胳膊，另一个在推拿他的脚，
他思索着皱起了眉头。他可能是成功加入了他们，但不确
定是否赢得了他们的信任。
在夜袭强盗营地的那天夜里，他们俩在篝火旁低声交
谈了好一阵子。他能感觉到他们盯着他。他支起耳朵想听
清他们说些什么，不过他们的声音太低了。即便如此，以
他的人生阅历，也料得到他们的那点心思。
他清晰感觉到他们现在在怀疑他。他自忖没露出什么
破绽，不过他知道半精灵人曾试着探查他的心思。那种感
觉一开始就像有人正轻轻扯动他头脑里的某根细线。年轻
时他就发现自己对灵能侦测免疫。即便是影王也无能为力，
他试过很多次都失败了。当然，尼本奈一点儿也不温和，
龙王非常强大。瓦尔塞弗斯至今回忆起那持续数小时的头
痛依然心有余悸。或许这也是尼本奈雇佣他的原因之一。
即便是大师级灵能者也无法读到他的心思。瓦尔塞弗斯也
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很庆幸。他可不喜欢有人能
够知道他在想什么。那样一来就会给让敌人占尽优势。
可是他没想到半精灵人也来这招，这让他很惊讶。影
王告诫他说半精灵人是个灵能大师，不过他压根没放在心
上。他以前对付过这种人。他们虽然实力恐怖，却也不是
无懈可击。而且击败他们向来是个迷人的挑战。
因此，当那个半精灵人第一次试着探查他心思的时候，
瓦尔塞弗斯以为和先前的数次经历没什么两样。他错了。
第一次的感觉很相似，仿佛他脑海里有条虚构的细线
正在被人牵动。他小心地没表现任何反应，因为他不想让
半精灵人知道他有所察觉。但是接下来的第二次拉扯却更
为猛烈，其力量之强足以与巫王尼本奈匹敌。这让瓦尔塞
弗斯大吃一惊，他很难继续保持平静。接下来的尝试一次
比一次强烈，到最后他感觉脑髓几乎都要被抽干了。那是
平生第一次，瓦尔塞弗斯不确定他还能否抗得住。
他并不了解自己的这种免疫天赋，所以说也没法控制。
它根本就不是自己有意为之。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不过，
之前他还从来没遇到过如半精灵人这般试图打破他天生心
之障壁的情况。他好不容易才避免露出身体上的反应。很
疼。接着好几天他痛得不得了。现在这种痛苦才完全消失。
半精灵人的意志力强得难以置信，远远超乎他的预计
和想象。甚至连影王也从没表露出过那么强大的力量。这
太令人震惊了。看来影王害怕他，找了自己手下最好的刺
客复出来对付他。这一波的探查失败了，瓦尔塞弗斯认为
半精灵人不会继续尝试。后来果然如此，他真不想再重复
这种经历了。整天隐瞒不适很困难。他用棒子敲打头部来
缓解疼痛。真让人崩溃。
重复再三的探查意味着半精灵人不信任他。谁都不会
这么粗暴地对待已经信任的人的脑子。问题在于到底是什
么让半精灵人起了疑心？仅仅因为他遇上的是个出现在荒
郊野岭的陌生人，还没来由地帮助了他？索拉克肯定没理
由猜出他的隐藏动机。不过他有可能推测出自己的真正目
的吗？
瓦尔塞弗斯认为有这个可能。半精灵人不是笨蛋。修
女自然也不是。半精灵人注意到他是个优秀的追踪者。或
许这就犯错了，瓦尔塞弗斯想。他应该让半精灵人去追踪
强盗，不过一开始告诉他强盗的数目就显露了自己的能力。
太愚蠢了。就是这么暴露的。他本该控制住自己，没想话
顺嘴就溜了出来。现在半精灵人知道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追
踪者，这也意味着索拉克肯定怀疑自己有能力穿越了象牙
平原从尼本奈一路追踪他们至此。
阐明自己来自古尔格或许会打消些他们的疑虑，但是
索拉克很容易就会假设他是在撒谎。不，他们只是怀疑，
瓦尔塞弗斯心想。这一点他很确定。而且，在某种意义上
这使得这场游戏更有趣。特别是他完全掌控着局势。
他们只是怀疑，并不确定，他想。而且，他们不同于
自己，仅仅是怀疑的话，他们是不会动手的。如果他怀疑
同行的某人可能是敌人，为了安全起见，他也会毫不后悔
地趁那人睡着时割开他的喉咙。至于说索拉克和蕾娜，自
称是守护者和德鲁伊之道的信徒，那样做会让他们良心不
安的。他们遵守道德规范，而他却不受之羁绊，这就是他
的优势。
这游戏真有意思，看他们观察自己，等着自己露出马
脚。他绝对不会露馅。他会看着他们在不安中辗转反侧，
自己却可以面对他们安然入睡，他知道背对着他们是安全
的，因为他们是守护者，不会无凭无据就伤害他。就连现
在，他们都可能在讨论他，商量如果他不留在盐景镇而是
提出和他们一起去往伯德帜的话他们该如何应对。
他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在盐景镇，无论他们去到哪儿，
他都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只说是担心同行旅伴的安全。他
们不会提出异议，因为那样就必须为此做出解释，他们还
摸不透他，想不透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等他们前往伯德
帜的时候，他继续跟着，声称他们在这种地方拒绝他的帮
助，那真是神经错乱了，他们至少还欠他一个人情，不如
让他去帮忙。他会宣称他们欠他一个找传说宝藏的机会，
至少这样一个机会是一个日暮西山退休独居的老人记忆中
的华丽冒险了。
他们未必会相信他，但他们也没法确定他在扯谎。他
们仍然有可能拒绝他，不过他认为他们不会那么做。不管
他是不是影王的手下，在不死生物之城他们肯定都需要他
的帮助。如果他们终于明白无法避免他跟随……那就只能
杀掉他了，他们的守护者理念不允许那样做。
他笑了。是的，他想，接下来会很有趣。这会是他职
业生涯收官之战。一完成任务，影王会给予他丰厚的报酬
作为答谢。尼本奈的心腹大患将被除去，也慷慨地让他在
圣堂武士后宫中挑选。或许影王大方到给他更大的奖励，
就算他不提，瓦尔塞弗斯也会毫不犹豫地提醒下的。
他已经知道要提出什么要求。他想让龙王对他施展恢
复青春的法术。他早已贮藏了许多钱财，那都是早年为影
王效力时挣来的，他生活简单恬静花费不多。那些钱是他
辛辛苦苦攒下养老用的，免得老来体弱不能照顾自己。话
说回来，若是恢复青春，他能用那笔钱买到截然不同的生
活。他可以来到盐景镇定居，也许会买下一家旅店或是建
起一间赌坊，过几年可以赚得大量资金直到第二次上年纪。
这意味着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这真是个令人愉快的幻
想，并非遥不可及。
两名女孩的按摩即将结束。她们的手劲越来越轻柔和
缓，几近于爱抚。她们试图激起他享乐的心情，寻求更进
一步的亲密服务。他心想：为什么不呢？已经很久没有搞
女人了，更不要提玩双飞了。半精灵人和修女好搞定。他
们已经承允与他共进晚餐和夜游盐景镇。况且，他还收买
了伙计，保证他们一有行动他就能够第一时间得知。他长
叹一声翻过身来。两名女孩微笑着看着他，把手抚上了他
的胸膛，缓缓向下摸。这时他的左手开始刺痛。“出去，”
他马上说。她们抗议了几句，不过他斩钉截铁。
“我说了，
出去。我想一个人安静休息会儿。有需要我会叫你们的。”
打消了是被斥退的疑虑，两个女孩离开了房间，瓦尔
塞弗斯将左手举到了面前。指环上的眼睛睁开了。“你取
得什么进展了？”影王问。
“进展不小，”瓦尔塞弗斯答道。“我现在成了半精
灵人和修女的旅伴。他们遭到了强盗的伏击，我趁机出来
帮了他们。我们现在一起到了盐景镇，一小时以后我将和
他们共进晚餐。”
“他们没有丝毫疑心？”影王问。“他们不知道你的
底细？”
“他们可能怀疑，但不确定，”瓦尔塞弗斯答道。“这
只会让事情有趣。”
“他们尝试联络沉默者了吗？”尼本奈问。
“还没有，”瓦尔塞弗斯说，“不过我想估计快了。
也许就在今晚。”
“你别让他们溜走了，”尼本奈说。“千万别跟丢了，
瓦尔塞弗斯。”
“跟不丢，大人。你大可放心。事实上，我还打算陪
他们一起去伯德帜。”
“什么？你的意思是和他们一起旅行？”
“为什么不去？每个人都听过伯德帜宝藏的传说。像
我这样别无所求的佣兵怎么不会被吸引？”
“小心点。你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瓦尔塞弗斯，”
影王说。
“越危险才越好玩，大人。”
“别太放肆了，瓦尔塞弗斯！我不是派你去玩的，是
要你跟踪半精灵人找到他的主子。”
“我正在这么做，大人。你得承认跟踪同行的人是轻
而易举的事情。”
“希望你别太自负，瓦尔塞弗斯。半精灵人比你想象
得更危险。不要轻视低估他。”
“我已经发现这点了，大人。”
“还有银光铠，”影王说。“决不能落到他手里。”
“我忘不了的，大人。放心，就算是他能比我先找到
它，也留不了多久。我从没失过手，不是吗？”
“任何事情都会有第一次，”尼本奈答道。“希望这
不是你的第一次，瓦尔塞弗斯。否则，我保证你死定了。”
金色的眼睛闭合了。
“嗨，姑娘们！”瓦尔塞弗斯叫道。
那两名女孩走进了这个私人小房间，一丝不挂，满脸
笑容。
“我准备好了，你们来吧，”瓦尔塞弗斯说。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一条商道穿过大象牙平原，直达尼本奈之城的北方领土。
自西而来的商道横穿山岭和大象牙平原，它从奥塔鲁克出
发，沿着泥盆最西侧绕到东北方，终点位于古尔格之城。
往东边和南边，除了连绵数里的荒土外一无所有。在更南
面，盐碱平原被大型内陆泥盆取代，那里面遍布风干荒化
的小岛。在泥盆的最南端，从泥海中探出来的狭长半岛尖
端坐落着远离文明的不死生物废墟之城伯德帜。
没人往别处去的时候会在盐景镇驻步，这里太偏僻了，
很难途经。盐景镇没有占据什么战略要地，因此阿塔斯的
战火从未波及至此。盐景镇的自然资源不值一提，所以不
像古尔格和尼本奈争夺的栅栏山脉阿佳珐利森林那样。简
而言之，盐景镇实在没有什么可为人称道的，人类和类人
生物总是绕行至此只为一件事：永不停歇、狂野激情且无
拘无束的娱乐氛围和廉价的感官刺激。
这镇子是由一些逃亡的奴隶建成，只不过是肮脏破旧
的小棚屋和砖房，但是一直发展至今。它已经不仅仅是一
座大型城镇了，主大街上挤满了戏院、赌坊、酒店、餐馆、
旅馆、妓院和角斗场，都是通宵营业。多年以来，主道周
围延伸出其它建筑，大部分是镇民的住宅，但也有些是小
商店，出售任何想象得到的东西，无论是武器还是咒符。
你可以买到一小瓶致命的毒药或者催情药，也可以买到无
害的家用土罐或雕塑之类的东西。盐景镇里几乎什么都搞
得到——只要有钱。
抵达盐景镇通常是从古尔格之城前来。尽管没有规划
商队路线贯穿大象牙平原，不过偶尔会有些有胆识的家伙
受雇组织小型团队或商队，带领旅客穿越平原，经过梅吉
洛特山关口到盐景镇。这些零碎闲散的队伍对强盗没什么
吸引力，他们不会携带大宗的交易物品，不过为了防止旅
客随身的钱财遭殃，受雇的领队会向强盗进贡。
还有一条到盐景镇的路发自北里度泊拉斯，那是西南
方的一座矮人城镇，位于叉舌海湾北岸。小型商队沿着常
规路线从北里度泊拉斯去往盐景镇，他们沿着大象牙平原
南边一路向东北走，遇到内陆泥盆南面的大沙漠。绕过泥
盆后，这些小型商队老远就避开强盗营地，与梅吉洛特山
脉平行前进，然后朝北经过象牙平原的一小段路程。
明智的旅客总是预先支付回程的费用，因为来时腰缠
万贯去时身无分文的情况在盐景镇实在是太平常了。至少
付返程票的人还能走得了。没票的可要抓破脑袋了。他们
可以去做回程向导的签约奴仆，高高在上的向导把这些可
怜的家伙往死里用，如果向导不需要奴仆——或是已有量
太多——他们不得不留在盐景镇找工作了。但是绝大部分
好活儿都已经被永久居民或者准永久居民占据了，因为他
们不打算离开，会设法逐渐不懈地改善自己的生活。剩下
的都是些肮脏卑贱或者危险的工作，比如在角斗场里厮杀
或是在酒馆里看场子。那都是些刀头舔血的差事，特别是
在盐景镇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地方。
就这样，盐景镇的人口逐年地缓慢地增加。一些人是
来玩乐的，然后定居于此。还有些是逃离枷锁的奴隶，找
到了欢迎自己容身的城镇。更有些是被通缉的罪犯，不过
盐景镇的情况可谓是双刃剑，这里也是赏金猎人的第一目
标站。还有各个行当的艺人，他们或是厌倦了在城市里争
夺顾客，或者是向往盐景镇的自由风气，这里惹不到巫王
或者圣堂武士。
绝大部分时候，盐景镇的旅店客栈难以容纳下太多人，
因此村郊总会有些临时搭建起的帐篷。这些住所既不舒适
也不安全，不过还总是满员。一个帐篷里经常会挤进两三
个人。负责维护秩序的是帐篷主人雇佣的守卫，他们多是
那些钱袋干瘪没法回家的倒霉鬼。这也是份高死亡率的差
事。
盐景镇是个开放的城镇，但对于一贫如洗的人可不是
个仁慈的地方。夏农明令严禁在盐景镇行乞，因为有损村
镇的仪容。当乞丐多得几乎要阻塞街道时，夏农制定了流
浪法，这是盐景镇少数正式执行的法令之一。如果乞丐在
街上被捉到，他要做出一个选择。要么是带着满满一水囊
走进沙漠里，要么是二十四小时内找到份工作——随便什
么工作。如果没找到，那么他就得被迫做劳工了，执行镇
委会要求的任何工作。他们要被指派打扫卫生，保持城镇
街道清洁美观，或者是铺路修房子。这样一来，盐景镇总
是干干净净，垃圾随丢随拾。这里的房屋虽然算不上富丽
堂皇，也算是整修得当粉饰一新。砖厂从不缺少劳力，所
生产的黑色红色烤砖基本上铺满了每条街道。这里有几处
专人照料的街心花园，役工们从村镇北面的山泉担水回来
浇灌它们。
流浪汉们就这样一直为镇子做建设，得到一个睡觉的
帐篷和每日两正餐，直到他们找到份稳定的差事。每天干
完活儿，会放他们出去找工作。如果运气好找到了份工作
并赚到了足够买回程票的钱，通常他们都会动身离开，一
去不复返。这正是镇委会要的结果。他们欢迎旅客，但是
一文不名负债累累的人除外。
这个村子的规模逐年增加。它还被称之为村子，不过
严格说来算得上一个小型镇子了。夏农希望看到有一天盐
景镇能成为以他名字命名的城邦，这全靠他的领导有方。
他不知道能否活着看到这一幕了，每年经济飞速发展，让
这个可能性大大增强。他不但要指引它发展，而且要将其
作为遗产。对，就是他的遗产，他从一个前奴隶成为一个
竞技场中搏击的角斗士，获取自由以后，领导这个肮脏的
破烂小村庄发展成为沙漠里富丽堂皇井井有条的乐洲。
索拉克、蕾娜和瓦尔塞弗斯穿过盐景镇的大门，走在
这条贯通整个城镇的大道上。眼前的景象比先前在镇外山
坡上看到的更富有吸引力。
他们面前是一条整洁宽阔的红砖大道，街道两侧齐整
的两三层小楼全部是新近粉刷过的。房子都是平顶的，前
面都有柱子支撑的门廊，上面覆盖着红色的环形瓷片。每
个门廊都镶着多彩多样的玻璃边，窗户亦是如此。主街道
上的大部分房子可供人们室外乘凉蔽荫的阳台。沿着街走
到镇中心，有一个精雕的四方形花坛，它由石灰砖筑成，
种满了阿佳珐利树和帕伽法树，底部铺着各种各样的沙漠
肉质植物、野花和仙人掌。在这些植物周围，商人们支起
五彩缤纷的帐篷。在这里，可以买到食物、饮料、衣服、
珠宝等各式物品。
街上挤满了行人。这条路并不很长，从一头走到另一
头也只要三十分钟，但是两侧连着许多路口通向其它紧邻
着的大街小巷。盐景镇就借助这些从城镇中心辐射出来小
巷不断向外扩张着。
“哇，真漂亮！”蕾娜四下张望着说。“我本以为是
个普通的小村庄，好像其它的那样，没想到像个贵族的庄
园！”
“到盐景镇的人把钱留下来了，”瓦尔塞弗斯说。
“夏
农把钱花在有用的地方。大多数到盐景镇的旅客对这里的
第一印象和你一样。不过第一印象往往是靠不住的。”
“怎么？”索拉克问。
“就像修女说的，白天的盐景镇就像是一座富裕的贵
族庄园，秩序井然引人入胜，可等到夜幕降临，就完全是
另一幅景象了，很快你们就会亲眼看见的。我劝你们盯紧
自己的钱袋，手贴近自己的剑。”
“真是一条万用理论，”索拉克说。
“在这里尤其如此，”瓦尔塞弗斯说。“提防诱惑。
你会发现这有你能想象到的一切。只要你有钱，盐景镇就
会张开双臂热情欢迎你。一旦你花光了，或是把钱弄丢了，
这地方就不友好了。”
“现在我们身上没钱，”索拉克说。
“这种情况很快就改变了，”瓦尔塞弗斯说，“我们
就近找个兽栏把这些壳甲虫买了，要是士兵的话，他们出
手都很大方。接下来我们寻个地方把那些考虑周到的强盗
朋友留下来的武器和他们打算运回老窝的给养和猎物处理
了。只要是别太挥霍，估摸着足够我们舒舒服服过几天了。”
“你说这里有赌坊？”索拉克说。
瓦尔塞弗斯哼了一声。“主街上的房子不是酒馆就是
赌坊，”他说。“而且你会看到每间酒馆里总会有一两样
赌博游戏。不过我以为你来这里是为了传道，而不是赌博。”
“这年头，一对多的宣讲已经不管用了，”索拉克说。
“特别是这种地方，新鲜刺激层出不穷，人们也很容易欲
望疲劳。我喜欢单独感化，我可以在一对一的讲解时看着
他们的眼睛。”
“你希望在一间赌坊里干事儿？”瓦尔塞弗斯说。
“祝
你好运。”
“总有不止一种方法让人们入你的道，”索拉克说，
“有时候需要先赢些钱。人们总喜欢聆听胜利者。”
“随你的便吧，”瓦尔塞弗斯说。“我来这儿就是为
了找乐子，看你在桌边玩也应该很娱乐。记好了：我从不
借钱给别人。”
“我保证不开这个口，”索拉克说。“再说了，我也
不是对赌博完全外行。我曾经在提尔的一家赌坊里工作过。”
“真的？”瓦尔塞弗斯说着，他们已经到了环城墙而
建的壳甲虫栏处，“我曾经在提尔住过，当城市守卫。你
在哪家赌坊工作？”
“水晶蜘蛛。”
“唔，”瓦尔塞弗斯说。“不知道。肯定是在我离开
提尔后开张的。毕竟已经过了很多年了。”
他们卖掉了壳甲虫，瓦尔塞弗斯谈了个好价钱。兽栏
老板被他的外表和气势吓住了，没敢蒙骗他们。三言两语
就成交了。接着，他们故伎重施处理掉了强盗剩余的货物，
并平分所得。等这一切都完结，已经时至午后了。
“嗯，我们最好看看晚上怎么过夜，”瓦尔塞弗斯说。
“我不知道你怎么样，在这么长一段风尘仆仆的旅途后我
晚上可是要享受一下。不过吧，在这个城镇，享受也是分
不同等级的。当然了，全看你愿意花多少钱。”
“那你打算花多少？”索拉克问。
“最起码要有一张柔软的床，一次温水浴，还有一个
小手轻巧够劲的美人，为我捶打放松下这一身疲惫酸痛的
老骨头，”瓦尔塞弗斯说。
“我们也一样，”索拉克说。
“除了那个小手轻巧够劲的美人，”蕾娜白了他一眼。
“对，我已经有一位了，”索拉克冲她扬了扬眉毛。
他们沿着主街道一直走，直到瓦尔塞弗斯发现了一个
他中意的地方。这家旅馆叫做绿洲，穿过门廊后，他们进
入到一间精心照料的花园，里面铲净了沙子、沙漠植物和
野花，精雕细琢的两扇前门面前是砖铺的大道。一个门卫
接待了他们，进入到一间宽敞的瓦屋大厅，高高的房顶是
用油质仙人掌和重木撑起来的。地板中央是个小水池，周
围被沙漠花园的植物环绕着，仿佛营造出沙漠中的绿洲一
般的幻境。大厅二楼绕了一圈露天走廊，通往两侧的房间，
大厅左右也有走道出去。
他们开了两个房间。瓦尔塞弗斯挑了一间最贵的，索
拉克和蕾娜则选了一间稍便宜的。他们的房间在一层，瓦
尔塞弗斯在二层。分这么开会令他难以监视他们，但他并
无任何表示。
“我的第一件事是好好来个洗澡按摩，”他说。“再
去吃晚饭。你们两个有什么计划？”
“旅途之后，我们还是休息下吧，”索拉克说。
“洗澡听起来真不错，”蕾娜添上一句。
“一起吃晚饭怎么样？”瓦尔塞弗斯问。“然后我们
也许可以去赌坊转转。”
“为什么不呢？”索拉克说。“几时见面？”
“用不着急，”瓦尔塞弗斯说。“放松点。盐景镇永
不歇业。日落时在大厅见面如何？”
“那就日落时吧，”索拉克说。
他们各自回了房间。索拉克和蕾娜的房间地上铺着红
色的地砖，还有一个朝向花园的大拱窗。两张舒适的大床
床头衬着雕饰华美的阿佳珐利木，还有名匠设计的镶嵌着
阿佳珐利木的帕伽法木家具。地上铺着手织地毯，火盆和
油灯照得屋里亮堂堂的。天花板上木质梁椽交错。这简直
就是个贵族套房。浴室在后面房子的一楼。他们在房间里
解下斗篷和背包以后，就带着武器去洗浴了。索拉克和蕾
娜都不想手无寸铁。
隔子间浴室被地板下的柴火熏热了，浸在水里被蒸汽
烘着真是惬意。在一个沙漠星球上，水是这么贫瘠珍贵，
洗澡真是难以想象得奢侈，这也是房间要价昂贵的主要原
因了。这是他们在离开乱石荒地的洞穴后第一次有机会一
洗旅途上的风尘。他们没看见瓦尔塞弗斯，他应该在浴室
另一头几个拱门后的单人间里，那里的顾客住最好的房间，
享受最高级的服务，有年轻貌美的裸身侍女来为他们擦背
洗头，如果他们还有些其它要求，也能一并得偿，当然，
是需要另付费用的。
“唔唔唔，”蕾娜踩到水中的瓷片台阶，水漫过脖子
时，她舒心地叹道。“我喜欢。”
“我更喜欢在沁凉的沙漠泉水或是山间溪流中洗澡，”
索拉克撇撇嘴。“用热水洗澡不合乎自然。”
“或许吧，”蕾娜说，“不过这真是太太太爽了！”
索拉克轻哼了一声。“所有的水，”他说，“由管渠
输送到这里，再经过地板下的火加热……即便是在最大的
城邦，大多数居民都必须用桶从公共水井担水回家洗澡，”
他摇了摇头。“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奢侈颓废的贵族。要我
说，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放松点享受吧，索拉克，”蕾娜说。“这种权力可
是我们花钱买来的。那些混蛋杂种强盗那样对待我，想想
我卖了他们的东西花钱享受就高兴。”
“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尽情洗热水浴或是住得跟个圣
堂武士一样，”索拉克说。“我们来找沉默者。”
“我们有的是时间，”蕾娜说。
“让瓦尔塞弗斯跟着我们？”索拉克说。
“那又有什么区别？”她问。“他没理由阻止我们去
找沉默者。照他所说，他只是个到这里来享乐的佣兵，那
就不应该管我们干什么。但如果是影王的手下，那就会全
神贯注地关注我们找德鲁伊，就像你指出的，因为他想让
我们带他找到圣者。”
“我倒很好奇当他得知我们前往伯德帜后会怎么办，”
索拉克说。
蕾娜耸了耸肩。“如果他提议和我们同去，那样我们
就有更充分的理由怀疑他的动机了。”
“对，不过这也还不足以下定论，”索拉克说。“也
许他只是贪求这座远古城市的财宝。”
“你以前说过，”蕾娜答道，“这会儿我们还不能对
瓦尔塞弗斯做什么。我们对他的猜测可能都是错的。我们
只能静观其变。”
“是啊，可是我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索拉克说。
“我也不喜欢，”蕾娜答道，“不过发愁无济于事。
尽量放轻松些享受下吧。不是随时都有这种这种机会的。”
她重又滑回水中，满足地轻声低吟了一声。然而索拉
克仍旧紧盯着旁边的拱门，心中思量着瓦尔塞弗斯真正的
意图。
* * *
瓦尔塞弗斯赤身伏在一张铺满厚毛巾的木架上，两名
年轻漂亮的女子正在按摩他后背和腿部的肌肉。她们技巧
纯熟，强有力的指头深入肌肉的感觉棒极了，缓解了疼痛
和疲劳。他知道自己处于这个年龄段一个男人的最佳状态
——其实在任何年龄段都是——但他免不了受时间的影响。
他不像以前那般柔韧，发达的肌肉块经常比年轻时僵硬得
多。
他想：对于这个行当，我老了。老得不能横穿沙漠，
老得不能睡在坚硬地上，累得不能勾心斗角。他没料到半
精灵人和修女出了事。他先前的计划是保持一段距离跟踪
他们，为了给这次追踪增添点乐趣，会让他们发觉有人尾
随，这样就可以看看他们如何挣扎了。然而事情有了戏剧
般的变化，他赶紧趁机利用。
当他第一眼看到那个半精灵人背心中箭倒在地上的时
候，担心他死了。没有修女的踪迹，不难想象这里发生了
什么。附近地面迅速检查一番后，证实了他的推测。这两
个守护者遭到了伏击，修女被掳走了。似乎任务就要至此
终结了，不过幸好半精灵人还有一口气。瓦尔塞弗斯考虑
了一下，立即改变了计划。
干吗不加入他们？帮助半精灵人追踪袭击者救出修女。
那会让他们觉得欠他个人情，由此更容易获取他们的信任。
一个女孩开始按摩他结实的胳膊，另一个在推拿他的脚，
他思索着皱起了眉头。他可能是成功加入了他们，但不确
定是否赢得了他们的信任。
在夜袭强盗营地的那天夜里，他们俩在篝火旁低声交
谈了好一阵子。他能感觉到他们盯着他。他支起耳朵想听
清他们说些什么，不过他们的声音太低了。即便如此，以
他的人生阅历，也料得到他们的那点心思。
他清晰感觉到他们现在在怀疑他。他自忖没露出什么
破绽，不过他知道半精灵人曾试着探查他的心思。那种感
觉一开始就像有人正轻轻扯动他头脑里的某根细线。年轻
时他就发现自己对灵能侦测免疫。即便是影王也无能为力，
他试过很多次都失败了。当然，尼本奈一点儿也不温和，
龙王非常强大。瓦尔塞弗斯至今回忆起那持续数小时的头
痛依然心有余悸。或许这也是尼本奈雇佣他的原因之一。
即便是大师级灵能者也无法读到他的心思。瓦尔塞弗斯也
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很庆幸。他可不喜欢有人能
够知道他在想什么。那样一来就会给让敌人占尽优势。
可是他没想到半精灵人也来这招，这让他很惊讶。影
王告诫他说半精灵人是个灵能大师，不过他压根没放在心
上。他以前对付过这种人。他们虽然实力恐怖，却也不是
无懈可击。而且击败他们向来是个迷人的挑战。
因此，当那个半精灵人第一次试着探查他心思的时候，
瓦尔塞弗斯以为和先前的数次经历没什么两样。他错了。
第一次的感觉很相似，仿佛他脑海里有条虚构的细线
正在被人牵动。他小心地没表现任何反应，因为他不想让
半精灵人知道他有所察觉。但是接下来的第二次拉扯却更
为猛烈，其力量之强足以与巫王尼本奈匹敌。这让瓦尔塞
弗斯大吃一惊，他很难继续保持平静。接下来的尝试一次
比一次强烈，到最后他感觉脑髓几乎都要被抽干了。那是
平生第一次，瓦尔塞弗斯不确定他还能否抗得住。
他并不了解自己的这种免疫天赋，所以说也没法控制。
它根本就不是自己有意为之。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不过，
之前他还从来没遇到过如半精灵人这般试图打破他天生心
之障壁的情况。他好不容易才避免露出身体上的反应。很
疼。接着好几天他痛得不得了。现在这种痛苦才完全消失。
半精灵人的意志力强得难以置信，远远超乎他的预计
和想象。甚至连影王也从没表露出过那么强大的力量。这
太令人震惊了。看来影王害怕他，找了自己手下最好的刺
客复出来对付他。这一波的探查失败了，瓦尔塞弗斯认为
半精灵人不会继续尝试。后来果然如此，他真不想再重复
这种经历了。整天隐瞒不适很困难。他用棒子敲打头部来
缓解疼痛。真让人崩溃。
重复再三的探查意味着半精灵人不信任他。谁都不会
这么粗暴地对待已经信任的人的脑子。问题在于到底是什
么让半精灵人起了疑心？仅仅因为他遇上的是个出现在荒
郊野岭的陌生人，还没来由地帮助了他？索拉克肯定没理
由猜出他的隐藏动机。不过他有可能推测出自己的真正目
的吗？
瓦尔塞弗斯认为有这个可能。半精灵人不是笨蛋。修
女自然也不是。半精灵人注意到他是个优秀的追踪者。或
许这就犯错了，瓦尔塞弗斯想。他应该让半精灵人去追踪
强盗，不过一开始告诉他强盗的数目就显露了自己的能力。
太愚蠢了。就是这么暴露的。他本该控制住自己，没想话
顺嘴就溜了出来。现在半精灵人知道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追
踪者，这也意味着索拉克肯定怀疑自己有能力穿越了象牙
平原从尼本奈一路追踪他们至此。
阐明自己来自古尔格或许会打消些他们的疑虑，但是
索拉克很容易就会假设他是在撒谎。不，他们只是怀疑，
瓦尔塞弗斯心想。这一点他很确定。而且，在某种意义上
这使得这场游戏更有趣。特别是他完全掌控着局势。
他们只是怀疑，并不确定，他想。而且，他们不同于
自己，仅仅是怀疑的话，他们是不会动手的。如果他怀疑
同行的某人可能是敌人，为了安全起见，他也会毫不后悔
地趁那人睡着时割开他的喉咙。至于说索拉克和蕾娜，自
称是守护者和德鲁伊之道的信徒，那样做会让他们良心不
安的。他们遵守道德规范，而他却不受之羁绊，这就是他
的优势。
这游戏真有意思，看他们观察自己，等着自己露出马
脚。他绝对不会露馅。他会看着他们在不安中辗转反侧，
自己却可以面对他们安然入睡，他知道背对着他们是安全
的，因为他们是守护者，不会无凭无据就伤害他。就连现
在，他们都可能在讨论他，商量如果他不留在盐景镇而是
提出和他们一起去往伯德帜的话他们该如何应对。
他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在盐景镇，无论他们去到哪儿，
他都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只说是担心同行旅伴的安全。他
们不会提出异议，因为那样就必须为此做出解释，他们还
摸不透他，想不透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等他们前往伯德
帜的时候，他继续跟着，声称他们在这种地方拒绝他的帮
助，那真是神经错乱了，他们至少还欠他一个人情，不如
让他去帮忙。他会宣称他们欠他一个找传说宝藏的机会，
至少这样一个机会是一个日暮西山退休独居的老人记忆中
的华丽冒险了。
他们未必会相信他，但他们也没法确定他在扯谎。他
们仍然有可能拒绝他，不过他认为他们不会那么做。不管
他是不是影王的手下，在不死生物之城他们肯定都需要他
的帮助。如果他们终于明白无法避免他跟随……那就只能
杀掉他了，他们的守护者理念不允许那样做。
他笑了。是的，他想，接下来会很有趣。这会是他职
业生涯收官之战。一完成任务，影王会给予他丰厚的报酬
作为答谢。尼本奈的心腹大患将被除去，也慷慨地让他在
圣堂武士后宫中挑选。或许影王大方到给他更大的奖励，
就算他不提，瓦尔塞弗斯也会毫不犹豫地提醒下的。
他已经知道要提出什么要求。他想让龙王对他施展恢
复青春的法术。他早已贮藏了许多钱财，那都是早年为影
王效力时挣来的，他生活简单恬静花费不多。那些钱是他
辛辛苦苦攒下养老用的，免得老来体弱不能照顾自己。话
说回来，若是恢复青春，他能用那笔钱买到截然不同的生
活。他可以来到盐景镇定居，也许会买下一家旅店或是建
起一间赌坊，过几年可以赚得大量资金直到第二次上年纪。
这意味着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这真是个令人愉快的幻
想，并非遥不可及。
两名女孩的按摩即将结束。她们的手劲越来越轻柔和
缓，几近于爱抚。她们试图激起他享乐的心情，寻求更进
一步的亲密服务。他心想：为什么不呢？已经很久没有搞
女人了，更不要提玩双飞了。半精灵人和修女好搞定。他
们已经承允与他共进晚餐和夜游盐景镇。况且，他还收买
了伙计，保证他们一有行动他就能够第一时间得知。他长
叹一声翻过身来。两名女孩微笑着看着他，把手抚上了他
的胸膛，缓缓向下摸。这时他的左手开始刺痛。“出去，”
他马上说。她们抗议了几句，不过他斩钉截铁。
“我说了，
出去。我想一个人安静休息会儿。有需要我会叫你们的。”
打消了是被斥退的疑虑，两个女孩离开了房间，瓦尔
塞弗斯将左手举到了面前。指环上的眼睛睁开了。“你取
得什么进展了？”影王问。
“进展不小，”瓦尔塞弗斯答道。“我现在成了半精
灵人和修女的旅伴。他们遭到了强盗的伏击，我趁机出来
帮了他们。我们现在一起到了盐景镇，一小时以后我将和
他们共进晚餐。”
“他们没有丝毫疑心？”影王问。“他们不知道你的
底细？”
“他们可能怀疑，但不确定，”瓦尔塞弗斯答道。“这
只会让事情有趣。”
“他们尝试联络沉默者了吗？”尼本奈问。
“还没有，”瓦尔塞弗斯说，“不过我想估计快了。
也许就在今晚。”
“你别让他们溜走了，”尼本奈说。“千万别跟丢了，
瓦尔塞弗斯。”
“跟不丢，大人。你大可放心。事实上，我还打算陪
他们一起去伯德帜。”
“什么？你的意思是和他们一起旅行？”
“为什么不去？每个人都听过伯德帜宝藏的传说。像
我这样别无所求的佣兵怎么不会被吸引？”
“小心点。你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瓦尔塞弗斯，”
影王说。
“越危险才越好玩，大人。”
“别太放肆了，瓦尔塞弗斯！我不是派你去玩的，是
要你跟踪半精灵人找到他的主子。”
“我正在这么做，大人。你得承认跟踪同行的人是轻
而易举的事情。”
“希望你别太自负，瓦尔塞弗斯。半精灵人比你想象
得更危险。不要轻视低估他。”
“我已经发现这点了，大人。”
“还有银光铠，”影王说。“决不能落到他手里。”
“我忘不了的，大人。放心，就算是他能比我先找到
它，也留不了多久。我从没失过手，不是吗？”
“任何事情都会有第一次，”尼本奈答道。“希望这
不是你的第一次，瓦尔塞弗斯。否则，我保证你死定了。”
金色的眼睛闭合了。
“嗨，姑娘们！”瓦尔塞弗斯叫道。
那两名女孩走进了这个私人小房间，一丝不挂，满脸
笑容。
“我准备好了，你们来吧，”瓦尔塞弗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