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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三方会长

如果你走进(或者被拖进)和谐会兵营的时候,一眼就会看见一幅十英尺高的肖像画,和谐会会长萨林。我很高兴当时特别仔细地描画了他围巾上的皱褶,可你知道和谐会的人是那样地顽固,他们不会仅仅因为你把他们的首脑画得十分传神就放了你。不过至少他们在知道我是谁以后,可能会注意一点,手杖不要老是“不小心”敲到我的头。
几乎半个营的卫兵押送着我和哈泽坎分别进入审讯室,这也是我在以后几个小时里最后一次看见那男孩。给我录口供的是一个目光敏锐的中士,可他老是抢着问一些吹毛求疵的问题,每次我都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当然,我把所有的事实都如实汇报,并无隐瞒。因为那样做毫无必要,只希望哈泽坎也能象我一样,将所作所为问心无愧地都说出来。倒不是说他可能会撒谎,要是这白痴万一想试探试探他们,感受感受和谐会的哲学观,把那些重点瞒过去了怎么办。要是他把他们惹毛了,叫他们敲开了他的脑壳,就没有人为我作证了。
即便是在厚砖重瓦的审讯室,我还是能隔着大理石墙壁听到外面的动静。大约每隔一分钟卫兵巡逻的脚步声就会从门外传过来;有好几次我还能听见外面有人在大叫,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可从语气听来好象是上司对下属训话。尽管那名中士拒绝吐露只言片语,不过凭兵营里的嘈杂声我猜进攻的人已经逃跑了。现在卫兵们一定在全城搜捕那些杀手。
又过了几个小时,中士的问题终于问完了。他把我和几个虎视耽耽的下士锁在房子里,自己走了出去。显然他一点也不相信我说的故事:“一个吉斯彦克依人和一个吉斯泽莱人在一起?你以为我是蠢蛋么?”不过他明白到最后他还是要向他指挥官汇报这件事,并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在印记城法院可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大屠杀的,所以和谐会决定高度重视这件事,进行严密调查、全体动员,以儆效尤。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至少感觉上好象是一个小时。屋子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两个纹丝不动的和谐会卫兵,在门口一边站着一个,双手抱在胸前,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时刻戒备着,万一我有什么施放恶毒的魔法的迹象的话,他们立即就会用剑把我劈成两半。“我不懂魔法!”最后我再也无法忍受他们的凝视,恶狠狠地向他们大吼。结果他们更加疑心。
终于房门开了,但这次走进来的不是中士,而是和谐会会长萨林、秩序兄弟会会长哈什克和我们感觉会的会长爱琳。黑火。蒙特格姆利。尽管他们三个人我都认识,可我还是必恭必敬地向每个人都鞠了一躬。三个这样的大人物聚在一起,除了官方代表团以外决不会有别的意味。爱琳大人首先用感觉者的方式和我打了个招呼,随即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布特林!听说你经历了一次冒险。”
“的确如此,长官。”以前在感觉会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她,甚至有一次还和她在风赧节宴会上一起用餐呢。可宴会的规矩是要用长长的大桌子,而我的位子排在第十四,一边是来自外域的贵妇人,一边是铁商秩序兄弟会的代表。不管怎样,爱琳大人最后还是绕过桌子,用她那柔和的外域口音和我讨论着水彩的问题。尽管只有几分钟,可那也是叫人愉快的。可惜之后她就去我的右手边,用同样温和的语气同那人谈些无聊的钉子问题。奇怪的是,她好象对那天晚上餐桌上的话题,什么水彩啊、钉子啊,真的感兴趣。我们的会长并不是那种外表妖艳的女人(可要是她愿意,我宁愿给她打个九折画肖像,哪怕仅仅在我的工作室里摆几个造型也好),但她的内在美的确是人所共知的:极富同情心,智慧超群,而且个性十足。
从她和我打招呼的神态来看,她相信我在城市法庭纵火案中尽到了自己的本分,这就够了。虽然她只有三十来岁,可已经是印记城议会厅最大选区的领袖,而且还荣任了好几个城市的荣誉市长。要是她肯给我做担保,相信短时间内我没什么可害怕的。此外,管理者哈什克和萨林上尉的态度也十分友好。当然,外头的那些事或许叫他们神色紧张、表情严肃,可那不是针对我的。事实上管理者哈什克还上前和我握手:“听说你救了整个图书馆,呃,不管怎么样,至少是大部分。干的好,干的太棒了,亲爱的孩子。应该给你颁发一块勋章什么的,当然这得由我们的秘书长筹定,还要等她平静下来。可能要好几个星期,要知道她得把所有的书都归置原位哪!不管怎么说,她感谢你,非常感谢。我们也是。”
我再次鞠躬,而且不得不深深地鞠一躬。因为哈什克本来就是个老矮人,只有四尺二,何况上了年纪后他还驼背,这就让他更矮了。他身上唯一长的就是那壮观的白胡子,好象一条线绳拖把一样一直垂到地上。有些人说他这样是为了怕别人注意到他的红鼻子;也许是为了使自己看起来老态龙钟、陈腐不堪,这样就能在议会厅使对手以为他是个没用的老蠢货而放松警惕,从而让他能轻而易举地在争辩中获胜。
“说的够多了。”萨林上尉活泼地说。在我看来,他没有什么时候是拘谨的——即便是在画架前保持着造型的时候也是那么不安分,当时我还以为他一脚踩进了颜料罐呢。他没有。之所以这样精力充沛,可能和他健壮的犹如一头牯牛般的身板有关。不过他能当上和谐会的会长可不单是因为强壮。“现在,”他说,“我们想问你一些问题,卡文迪许先生。”
“当然,长官。”我又鞠了一躬。这是因为不管什么时候一位会长称呼你为“先生”的时候,你就会受宠若惊,自然而然地这么做。
“在你给中士的口供里,你一下子就看穿了当时的情况。现在我们想听听你的解释,是预感、猜测,还是直觉?你的血统、你的组织都决定了你是一个善于查颜观色的行家,可你是根据什么判断的呢?要说猜的话,他们也可能是无政府主义者,或者混乱者。”
“他们不是,长官。”
萨林上尉挑起了眉头。我急忙解释道:“无政府主义者对伪装十分在行,因为这正是他们的基本功,我敢打赌在这幢建筑里就有起码半打无政府主义者,正刺探我们目前的计划呢。”
上尉痛苦地说:“或许你是对的。”
“所以,”我说,“他们决不会在假装和谐会卫兵的时候犯系错围巾这样一个低级错误的。无政府主义者进行渗透工作时决不会失手。”
“至于混乱者,”我接着说,“他们不会象我看见的那样有组织有计划。那些假卫兵步伐一致,似乎是一些士兵;他们几乎同时发射火球,一般情况下这都是混乱者不允许的。他们多半会疯狂地冲进去,一阵乱射,然后跑掉。他们对井然有序的作战计划不屑一顾,何况他们也不会有这么精密的安排。”
上尉瞧了瞧管理者哈什克和爱琳大人。他们都点点头。萨林叹了口气说:“和我们推测的一样。我们希望你能够提供一些别的线索,这决不会是一时兴起的攻击。”
“恕我直言,一个入侵者也被没抓住?”
“三个全跑了。”爱琳大人近乎恼怒地说,“你说得对,他们的进攻是事先组织好的。当时德瓦尔法官一出现,其中一个放火球的混蛋就大喊:‘快跑!’并且激活了某个魔法,他们马上就消失在一片闪光里。德瓦尔试着往他们刚隐形时的地方射击,可没打中。”
“德瓦尔法官知道她的办公室遭窃了么?”
“还没来得及和她说。”管理者哈什克说道,“入侵者一消失,奥娥娜就着手帮助那些圆庭中央不幸的人们、安慰愤怒的幸存者、给伤员包扎伤口,还要给还在火里争吵的天使和克诺根恶魔劝架……最后老太太不幸叫浓烟给呛着了,幸好医护人员来得及时。她明天应该就会没事的,不过现在她在睡觉,他们叫我们不要打搅她。”
“真遗憾。”我说“要是我们知道那两个人偷走了什么就好了,或许我们能由此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萨林上尉咕哝了一声:“你确信偷窃和攻击之间有联系?”
“完全正确。”我说,“首先,盗贼是躲在某个地方,等见到德瓦尔法官赶出去救人时才闯进来的。他们直接到她办公室搜查卷轴,而置那些名贵的古董于不顾。一旦东西到手后,他们就有计划地点着办公室和其他屋子,让别人以为这是楼下那帮人放的火,好掩护他们逃走。他们肯定是知道那些人在纵火,这才等安全的时候进去偷东西的。我猜火球只不过是障眼法,是调虎离山之计,好叫盗贼方便行事。”
“可他们一个是吉斯彦克依人,一个是吉斯泽莱人。”萨林摇摇头,“这叫人难以置信。”
“他们的外表可能是幻术所致,或者是某种暂时性的变身。别忘了,哈泽坎是因为感觉到了他们辐射出的法力才知道他们来了的。”
“也许吧,”爱琳大人噘着嘴说,“既然他们有伪装魔法,为什么要变成吉斯彦克依人和吉斯泽莱人呢?这么不自然的组合会叫人一眼就认出来的。”
“问的好。”萨林肯定道,“可我想……”
这时一位中尉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允许就急忙闯了进来。她交给上尉一张字条。他默不做声地念着。很显然,爱琳大人和管理者哈什克也急于想知道那上面的内容,可他们还是克制住自己探过头去的强烈愿望。直到上尉严肃地抬起头来,爱琳大人才问:“坏消息?”
“目前还无法确定是的。”萨林低声说道。他看了看我,显然是在考虑要不要当着我的面说。我还没来得及请求回避,他就耸了耸肩继续说道:“我派了一些兄弟去里屋查查记录,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他们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是什么?”哈什克问。
“十天前,无望会的总部门房精神病院发生了一次小小的骚乱。我们都知道那儿有些人以前是巫师,他们就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才被关起来的。其中一个逃了出来,拿走了一些施放火球用的必需品,还把好些暴徒放了出来。巫师不见了,而其他人则把那些沮丧者的总部给糟蹋得不成样子。”
“可这和法庭有什么关系?”爱琳大人忍不住问道。
“别急,”萨林说,“六天前,大铸造间的一个熔炉炸开了个口子,融化的金属和火星四处乱溅,死了不少人,还有一些身受重伤。可叫人奇怪的是,大部分的损坏都集中在大铸造间登神者总部里。”
“我听说过这事,”爱琳大人说,“大家都认为这完全是一次意外事故。”
“如果您认为那是意外,那么再听听这个,”萨林说,“两天前的晚上,闹市区发生了一系列的火灾,我的人告诉我那不是寻常的贫民窟起火,大部分被烧掉的房子都是混乱会总部的。”
爱琳大人眯缝起了眼睛:“您是说,他们分别在三个总部进行破坏?”
“四个,”管理者哈什克纠正道,“城市法庭是我们秩序兄弟会的总部。”
“而且都是以纵火的形式,”上尉补充说,“这不是巧合。”
“好吧,”爱琳大人说,“一个小时后我会在议会厅召开紧急会议,尽可能地叫所有组织的会长出席。您能帮我传话么,上尉?”
“愿意为您效劳。”萨林点点头。
“那么卡文迪许先生没事了么?”
上尉再次点点头。
“好,”她对我说,“你最好在欢乐堂总部等着我,说不定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去。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吃的,睡的,尽管和我的侍从说,别客气。还有,刚才你听到的一切都不能和别人说,明白吗?”
“当然,长官。”我深深地鞠躬。
“好极了,”她微微笑笑,“我们分头行动吧,今晚可忙着哪。”
***三位会长匆匆地走了出去,只留下我、中尉和两名下士。门早就关上了,可我们还保持着九十度弯腰的姿势。天知道会长们是不是真的在乎别人对他们行礼,反正我不想做什么破除旧习的人,所以我和中尉一样,数了整整二十下才抬起头来。她一定也是成天要向好多人行礼,因为你得保证会长们已经走了才能出去。她打开门,往走道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之后叫下士办理我的保释手续,接着就出去忙她的了。
其实我身上的东西不多,只有我的钥匙、钱袋、上衣口袋里的几粒花生、还有一个常在主物质位面闲逛的感觉者送我的一块发光水晶。尽管这些东西都无关紧要,可和谐会还是例行公事地把它们全搜了去。因为假如我是个魔法师的话(可我不是),只要一小块麻布就足以让整个兵营里的人化为齑粉。
就在我把钱袋往腰带上系的时候,我看见审讯我的那个中士径直朝我走了过来。他看到我的时候很不高兴,我想这是因为他看见我被释放了的缘故。照和谐会的理论,每个人不管怎样都是有罪的。
“他们就这么放你走了,”他瞅着我说,“别高兴得太早,卡文迪许。你和你那主位面佬朋友别惹事,我会看着你们的。”
“我不是真的想要你看着哈泽坎……可你能不能让我先走?”
“想丢下他一个人先走,嗯?”中士突然提高了声音,“卡文迪许,我知道你是个绅士,在高层有许多朋友,以至于把你关起来后马上就能被释放。可要是你是个无赖,我就会想你是不是打算在犯罪的时候把他打昏,或者在逃离现场的时候干掉这个可能阻止你的孩子。”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中士,你想错了。不过只要你愿意,我倒是认识一些出版商,他们对善于胡编乱造的家伙十分感兴趣。晚安。”
这简直是对牛弹琴。我本想以一个受了委屈的姿态走出兵营,给他一个傲慢的后背瞧瞧的,可我还没说完,中士就走得无影无踪,剩下来那些话只有空荡荡的门廊在听。
我整理好钱袋,朝大门走去。正如我所说,兵营里忙成一团。士兵们前前后后地跑着,阻塞了整个走道。尽管我们都赶时间,可他们有手杖和宝剑,所以我只好背靠着墙给他们让路。最后我终于走出了大门,呼吸着印记城午夜不怎么新鲜的空气,感受着自由的味道。这时中士拖着哈泽坎挤出人群朝我叫道:“找着你了,卡文迪许!别忘了你的朋友。”
“嗨!”男孩大声地叫着,用恶心的手和我握手,“你还没走真太棒了。”
“是啊,”我阴沉地说,“太棒了。”
***哈泽坎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和中士不住地挥手告别。可中士却一直死盯着我,好象在惠斯特牌局里拿了一张意想不到的王牌似的。
“他们真是好人,”哈泽坎对我和中士之间的敌对情绪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我真想请他们喝一杯,可他们要调查火灾的案子,太忙。”
“要是你喜欢夜生活,最好和卡文迪许待在一起。”中士插嘴说,“我无意中听到爱琳大人要他在市民欢乐堂等她。”
“市民欢乐堂?”哈泽坎好奇地问道。
“非常感谢,中士。”我恼怒地说,“你就没别的事干了?”
他挑衅地向我鞠了一躬:“晚安,卡文迪许。祝你们两位过得愉快。”他窃窃自喜地踱着步子回兵营去了。
“市民欢乐堂?”哈泽坎紧紧抓住我的胳臂,“就是那个无赖和害虫时常出没的废旧酒窖?我要看看这个印记城的非法地下巢穴。”
“市民欢乐堂不是非法地下巢穴!”我吼道,“它是感觉会总部。那只不过是人们荒谬的谣言!来,我证明给你看。”
我把他拉到大街中央,抬头仰望着天空。正如我之前所说,印记城并不象其他世界那样有着一般意义上的天空,它是一个圆环形的城市,内圈弧长大约二十英里。所以当你抬头看的时候就会发现,头顶上五英里处是和目前位置相对的城市的另外一部分。比如我们现在在城市兵营外朝上看,就能发现天空中悬挂着灯火辉煌的市民欢乐堂。那儿到处是柔和的黄光,是音乐厅、咖啡馆,当然偶尔也有妓院的灯光。那是一个娱乐市民的地方,有各种各样的好去处,而不仅仅是一个只供应污秽的、冒着泡的掺水淡啤酒的酒吧。
“这,”我指着天上说,“就是市民欢乐堂。那儿有剧院、交响乐会、默剧表演;还有三个美术馆、多元宇宙最棒的古代博物馆;以及竞技场,在那儿一年之内每晚的表演都不一样。如果你想要喝一杯,中央酒馆既有醇美细腻的葡萄酒,也有够劲的威士忌,不仅仅是你会流连忘返,就连你的子子孙孙都舍不得离开那儿。现在,你该知道市民欢乐堂是什么地方了吧。”
“可托比叔叔说,”哈泽坎伏在我耳朵边悄悄地说道,“市民欢乐堂有个地方的女人……”
“哦,”我说“这是竞技场表演节目的一部分,要不你以为是什么让那些人去观看那些前所未见的运动的?”
“那我们还等什么!”男孩一边叫着一边朝街上跑去,眼中倒映着市民欢乐堂的灯光。
***一般来说,晚上我只有配着父亲的长剑才敢一个人走在印记城的街道上。因为即使是最宽阔的林荫大道上也有拦路贼出现,更别说那些旁街小巷了。可是在城市法庭,只有和谐会会员和管理者才有资格配剑,于是我去画画前不得不把武器都留在家里。而现在,总觉得所有的阴影处都有人在监视着我们。
幸运的是,今天晚上和谐会倾巢出动,在每个主干道上派卫兵驻守。还有好多跑来跑去执行各自任务的士兵。说起这些卫兵,我发现有个女矮人(我认为她是女性。要知道人们很难分辨矮人的性别)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和我们保持五个街灯柱的距离。虽然她没有系带正式的围巾,可从那种专业的跟踪看来,她一定是和谐会的侦察兵。毫无疑问,她肯定是中士派来监视我的便衣,以防我撇下哈泽坎四处行凶。我越想越觉得,目前还是和哈泽坎待在一起的为好。我们目击的行窃很可能是一场波及到整个城市的阴谋,要是我丢下他一个人,说不定他会真的跑到非法地下巢穴去,把一切都和那些走私贩和妓女讲,然后这消息就会传遍全城,一直传到那两个盗贼耳朵里。或许他们不会在意自己的身份暴露,可也许他们会谨慎地认为,让证人永远保持缄默更好。
到时候哈泽坎是第一个玩完的,接下来就是我。
当时我和他都藏起来了,这意味着除非我好好看着他,直到这事过去,否则我们那些本来不知道我们的家伙就会找来。也许我今晚应该和爱琳大人好好谈谈,想法子让她给这孩子找个保姆来。
***多亏了无处不在的卫兵,我们终于安然无恙地来到了欢乐堂。有好几次我不得不把哈泽坎从那些打扮妖冶的女人身边拉开,这小主位面佬根本就不明白她们的意思:“嗨小伙子们,想来个泡泡浴么?”搞得他还以为,印记城到处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公共浴室呢。我们才来到欢乐堂附近,哈泽坎就已经挪不动步子了。那儿到处是变戏法的、弹琴的和玩杂耍的,欢乐堂的马路上还有许多技艺精湛的艺人,吸引着主位面佬的注意。我发现他时不时往他们面前的碗里扔硬币,次数多得都让我怀疑到底这小子有多少钱了。事实上我很难相信他那个扁扁的钱包里能有那么多银币,除非这也是大名鼎鼎的托比叔叔的魔法。
我们穿过街头艺人一路往前走。我有点内疚,因为我决定不让哈泽坎和我一起去爱琳大人那儿。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参观欢乐堂,我应该让他体验尽可能多的经历——如果他不是那么爱惹麻烦的话,我会的。
就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并且她在向我们招手。莉莉安。法。莉娜妮尔和我一样三十二岁了,对精灵来说她还处在青春期,这叫她无比自豪。她和我是一起加入感觉会的,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亲如兄妹。现在她出落得比以前更漂亮,更好看了。她总是那么愉快,那么高兴,即使对一些琐碎的点滴体验也感到非常满足。有一次我看见她给一个朋友写信,几乎每隔三秒钟她就要停下来考虑下一个词该用什么颜色的墨水。而且不管她挑选了哪一种颜色,都会看着写出来的效果吃吃地笑。她就象是个快乐的小天使,欢乐堂没人能拒绝她的乐观。
而且当起艺术家的模特来还真不赖。
“莉尔。”我在鼓手嘈杂的鼓音中大声地说,“这是哈泽坎。美德。刚来印记城。”
“真的?”她的睁大了眼睛,“你是主位面人?”
“是的小姐,”男孩吞了口口水,“我是主位面人。”
“很高兴我们确认了这一点,”我说,“我在想,莉尔,你能不能带哈泽坎四处看看?”
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想四处看看吗?”
“是的小姐,”哈泽坎肯定地说道,“我一直想四处看看。”
她的眼睛又睁得大了一些。莉莉安的眼睛就是这样,好象可以无止境地睁下去一样。“我带你四处转转好么?”她问哈泽坎。
“非常乐意。”
“就这么定了。”我说着把莉莉安拉到一边,小声地说,“哈泽坎今天下午经受了一次严酷的考验,我想最好让他别再想它。你能保证别让他想起这件事吗,别让他对你或者任何人说这事,分散他的注意力,好么?”
“我会的。”她用那一双大的出奇的眼睛望着我保证,随即转向哈泽坎,把手搂在他的腰上靠着他说:“你想先看什么,我们这儿好东西可多了。”
我竭力屏住笑,往爱琳大人官邸走去。哈泽坎不会知道他找了个什么样的伴儿。
***官邸坐落在欢乐堂防卫最森严的地方,因为在那儿一个暴躁的老头看着门。虽然他什么地方也不去,可却知道的最多。你知道有这样一种人,就好象酒吧的老板:他从来不离开吧台半步,可万一你目击了一场决斗并四处宣扬的时候,他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从一开始怎么吵起来的,甚至到最后外科医生怎么治的伤口,他都知道。
提莫根也是这样一个人。他是爱琳大人的侍从,一个半人羊。和半人马挺象的,不过他的下半身不是马而是羊,此外他前额上还长着卷曲的羊角。“那么,”他一见到我就说,“你和那个主位面的男孩正好在今天法庭惨剧现场是吧。你把他丢下了?”
“莉莉安在照顾他。”我说,“有吃的吗?我午餐后就没吃东西。”
“哼,”他发着牢骚,“感觉会要是真的感受一切的话,绝食真该是个人体验的第一位。”
“我二十五岁那年的时候斋戒了一个半月。”我说。
“也只有你那些画还能看,”他反驳道,“可那些肖像画、风景画,都是你照着画的,其中根本就没有抽象意义。画画是感受,不是照抄,这才是艺术。一碗葡萄画的光象一碗葡萄,那还有什么意思?应该在每个葡萄上都画上鬼脸,这才对。”
“吃葡萄我也不介意。”
“别转移话题。可他们居然把你画的萨林会长像挂在城市兵营里,我四岁的孩子都能看懂。你管这叫艺术?”
“我管这叫工作。他们付金币买的是象画的画,提莫根,不是来买艺术的。他们要的是看上去象葡萄的葡萄。这是等价交换。”
“哦是啊,金币,”他大声说,“你是一个感觉者,卡文迪许!你的品位应该不只限于一块矿物质。你父亲知道你这么碌碌无为该怎么想?”
我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怒火。提莫根常和我就艺术问题进行唇枪舌剑的论战,可他不该提我父亲。我的脸色当时一定很难看,因为半羊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转过身去在喉咙地咕哝着:“别争了,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他的蹄子声渐渐消失在了里间,只剩下我一个人,回忆着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叫尼耳斯。卡文迪许,一名英雄,一个一流的剑客,一位活跃的冒险家,助人为乐的好人。当然象印记城这样的地方不缺英雄。每晚你在每家酒馆里都能听到那些蠢货在吹嘘,他怎么杀死五个头的怪物、找回金护身符什么的。可尼耳斯。卡文迪许是真正的英雄,他的功绩在整个多元宇宙中传颂。他随时会为了拯救公主勇闯地狱,或者为了在冥河落水的小狗挺身而出。
他已经失踪了十二年了,我一想起他就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
提莫根从厨房门口伸出头来问我:“我们还有晚餐时剩下来的冷牛肉,一些挺好的新食物‘猪莓’。要不要?”
“牛肉就行,猪莓免了。”
“还说自己是感觉者呢!”提莫根跺着脚咕哝着,给我盛了一盘牛肉。
***爱琳大人是早上六点的时候来的。当时我正在她办公室一张好象是进口的蛇怪皮长椅上打盹,我被旁边的挂钟打点的声音吵醒了。
“别站起来了。”她一边走进来一边说着,把手里抱着的一大叠卷宗往桌子上一堆,“我只有几句话要说,然后你就回家睡觉,尽可能地休息好。”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长官?”
“是组织的特别任务。”她回答道,“我相信其他的什么组织在进攻我们所有人的总部。当然,目前的情况还不可能让大家同仇敌忾……”她抬起头来,朝议会厅的方向悲哀地望了一眼。“但大家还是做出了合作的努力。每个组织都必须尽全力保护它们的总部。可在欢乐堂,我们不得不请雇佣兵,这不就破坏了这里的气氛了吗?不过你无须担心这个。会议同意组织一些多边观察小组在各方总部外进行监视,但有可疑活动或者破坏行为时观察组不得插手。我们不想打草惊蛇。就象你看着吉斯彦克依人和吉斯泽莱人一样,其他什么也别做。”
“我猜您是要我参加?”我问道。
“完全正确。”她点点头,“你目光敏锐,你也发现了那些盗贼。这是我们的优势,我不想浪费。而且我明白,你知道怎么在战斗时保护自己,是吗?”
她半开玩笑地说。我们都知道尼耳斯。卡文迪许的儿子是个可怕的战士,他的父亲倾其所学教会了儿子所有格斗技巧。
事实上他什么都没教我。
从前一年之中,他总是有好几个月不回来:在多元宇宙各地恃强凌弱,把我和母亲孤苦伶仃地抛下。当他回来的时候,总提着装满金币的袋子,可除了给我们一些简单礼物之外,他把几乎所有的钱都用在购买下次劫掠时所需的装备了,什么也没给我们留下。的确,我是学会了使用长剑,可不是跟他学的。和别人一样,我是向聘请的老师那儿学的剑。一开始我是觉得这样或许下次父亲就能多点时间和我在一起了;而后来,则是被一那些希望能击败卡文迪许家儿子,从而赖以成名的惹事的家伙们给逼的。直到有一天晚上,和父亲一起去冒险,侥幸生还的同伴带着他的长剑回来了,只知道他“失踪”了。就这么,他消失在外域里,杳无音信。尽管我们都知道他可能已经死了,可都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他会突然出现在台阶上,微笑着,和我们讲他的冒险故事。年复一年,期望终于变成了泡影,今天只有偶尔出现的陌生人的脚步,会在我们脑海里激起对了不起的尼耳斯的痛苦回忆。
失踪往往比死亡更糟。我现在继承了父亲的长剑,是的,而且我知道怎么使。
“有必要的时候,”我对爱琳大人说,“我能保护自己。”
“最好没有这个必要,”她点点头,“一旦你再发现那些人,别逞能。只要跟踪他们,找到他们的老巢就行了。他们在四个组织里都有血债。只要我们知道他们在哪儿,不愁没有人教训这些混蛋。”
“那其他组织的人怎么知道?”我问,“您告诉他们法庭的火灾只是掩人耳目了?”
爱琳大人摇摇头。“我不会在会议上说这些内幕。倒不是我不相信其他会长,只是他们有些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大家都同意观察组只要跟着嫌疑人就行了。我们会确保队伍里有一个感觉者、一个管理者或者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会魔法的和谐会卫兵。”
“也就是说,不可能出现每队里都有所有组织的人的情况?
“但愿不要!”她大笑着,随即又严肃地说,“我认为一队五到六个人就最好了。而现在组织之间有这么多分歧,就连这个数字也很难达到,更别提一队里有十五个组织的成员了。我有经验,刚才我不就参加了十五边会谈么。”她苦笑了一下。
“那么,”我说,“您希望我们二十四小时进行监视吗?”
她点点头。“每个组织都会提供一个视野良好的地方让你们监视他们的总部。传令兵会秘密地给你们送饭,以防敌人发现。到时候的站岗班次由小组本身决定,但至少要保证有两个人醒着。”
“我们就一直监视到有情况为止。”
“你们一直监视到内讧为止。”爱琳大人走到桌子后面,疲倦地倒在舒适的椅子里,“组织之间的合作不会持久,鸡毛蒜皮的事情往往会变得严重起来,先是争辩,然后是争吵,再然后是争斗,最后大家拼个你死我活。虽然大家都保证推举最‘宽容’的人参加观察组,可我猜最多不过三天,我们就要反目。要是有一队失控,秘密就会泄露,敌人就会知道我们的计划。所以,”她说,“你只要监视到有一队人内讧就行了。那之后我们的监视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三天。三天后就是管理者哈什克那幅画的最后期限。可现在画给烧了,我还得从头画起。不过要是他实在想要,我倒是可以把画布涂成一片漆黑交给他,因为法院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不管怎么说,我别无选择。当你的会长委派给你特殊任务的时候,你是无法拒绝的。早上我就拜托爱琳大人给哈什克捎个信,很抱歉他不得不重新选一件结婚礼物给他妻子的表弟了。
不过今晚还有一件事有待解决。“那哈泽坎怎么办?”我问,“要是我们想保守秘密,就不能让他在城里四处招摇。”
“我也想过这问题。”爱琳大人回答说,“现在可能是让外来人参与城市政治的好时机。上次人口普查的结果表明,他们的人数远远大于目前建立的组织人数总和。更何况这个数字还是混乱者每人填了五张调查表后得出的。他们人数众多,我们不能轻视。我一直在想,或许把哈泽坎安插在观察组中是对他们表示尊重的第一步可行性方法。”
我突然有些寒意:“您要把他安插在哪一组?”
会长微笑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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