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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从鲁兹尔·毕耳出发两天后,他们穿过一大片光秃秃的荒原。道路像尺子一样笔直,每隔三又四分之一英里就有一块方方正正的里程标志。他们看见了几只乌鸦,偶尔还会有云雀从石楠花丛中一飞冲天,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任何活物。最后天色近晚,他们来到一座灰色的花岗岩兵站前;周围刚刚烧过一片石楠,这房子跟焦黑的石楠茎完美融合,他们几乎都要踩上房子了才看见它。门开着,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帝国军照例从自己外表看来极精简的鞍袋里变出了毛毯、枕头和完整到令人不安的全套厨具。上尉悲伤地说:“恐怕又是烤羊肉。”谁也没抱怨。

  第二天他们一早就上路了,因为大家都看到正后方有一大片厚实的云层。铁灰色的云软化了地平线的线条,以至于很难将天空与地面区分开。“如果我们稍微赶一赶,很可能跑过它,”上尉满怀希望,“我宁愿不要在开阔地里被那东西逮住。”但不久之后猛烈的大风就扯开了马车的窗帘,雨水被风裹挟着倾泻到他们头顶。护卫队靠拢马车两侧充当人力防风墙,但其实也没多大用处。一个钟头之后所有人都能拧出水来,被用来从眼睛里擦去雨水的衣袖已经被水浸透变成了毛毡。剑手们闭着眼睛坐在座位上,身体前倾缩成一团,每一滴雨水都感受得清清楚楚。帝国军则因为泥太深、马车很可能陷进去出不来而烦躁不安。然后马车突然停了,事先毫无征兆。

  “又怎么了?”苏伊达斯头也不抬地吼道。没人应声,于是他跳起来,手一撑跃出车外去寻找解释。他的脚掌吧唧一声落了地。

  他不用走太远。帝国的士兵笔直地坐在马上,所有人都纹丝不动,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的平原。地上满是死尸。

  他们仿佛是从高处被扔下来的,胳膊要么大大张开,要么折叠在身下,双腿分开,脖子扭曲成无法忍受的角度。雨水把他们浸透,把他们的衣服变成黑色的糊糊,还在凝结的血块里冲出一道道沟壑,以至于苏伊达斯几乎以为他们肯定是淹死的,淹死在已经退去的洪水里。然而真正的死因一目了然:绝大多数是箭伤,但在那一大堆尸体靠近中间的地方,许多人身上都有屠夫手法的刀伤,肌肉被切开、骨头被击碎。被雨打湿成这样,根本看不出他们是什么人。只是靠了马的尸体你才能知道他们是阿兰姆·查塔特。

  “老天在上,到底怎么回事?”苏伊达斯听见自己这样问道。没人应声。他抬起头,尸体仿佛无尽延伸,像被砍伐一空的森林里留下的树桩,盖满地面。真是一团糟,他心想,得花多少工夫才能把这么一大堆清理干净啊。要挖出足够深的坑把他们埋到底下去,否则第一场雨就会把尸体冲出来,这得花上好几个星期。为了弄明白他们总共有多少人,他试着想象他们站起身,从亡灵大军变回活人。他大概知道一千人站在一起大概要占多大面积,可他还是想象不出。反正至少是五位数。阿兰姆·查塔特,全死了。

  他发觉奥多和兹米瑟斯站在自己身边,同样睁大了眼睛,跟他做着同样的事,但他感到无法忍受他俩靠近的感觉,于是往前走了几步。帝国军的上尉下马去跟兹米瑟斯交谈。他听见兹米瑟斯说:“全无头绪,抱歉。不是我们的人,这我基本可以肯定。我意思是,他们是要回家的,我们干吗费这功夫?”

  这样的场景很容易把人淹没其中,但你可以抓紧好奇心不放,靠这个帮自己让头留在水面上。他认出了那些箭,他相信帝国军的上尉多半也一样,兹米瑟斯肯定也认出来了。帝国军的箭杆会刷成彩色,用不同的颜色做标记:绿色是散兵和轻步兵携带的轻型单体反曲弓,红色是步兵弓箭手携带的长弓,蓝色是骑兵弓箭手的重型复合弓。插在尸体和地面上的箭大多是红色,但各处也有一簇簇蓝色(仿佛五月的蓝铃花)。世上再没有别人会给箭上色。但那些被砍死的人:哦,那些伤口他是非常熟悉的,他见过的武器里只有一种能对人类的身体造成这样的伤害。这里曾有人拿砍刀对战。愿神怜悯他们。

  他听到兹米瑟斯向上尉提问,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垂询,他问帝国军是否向佩尔米亚的民兵出售或者赠予了库存的消耗品,比方说弓箭。上尉说没有。军方的物资有严格的规定,帝国发放的物资只能给帝国的人使用。兹米瑟斯温和地道谢。片刻沉默后上尉说:“好吧,我们最好继续赶路。”

  那天剩下的时间谁也没说话。当晚他们住进跟之前住的兵站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兵站,这里同样人去楼空。苏伊达斯盯着雨发完呆,往回走时被季若特拦下来。他双眼圆睁,面色苍白。啊,很正常。从没见过那样的事么。

  “我不知道,”苏伊达斯说,“不过他们是被蓝皮肤和佩尔米亚人干掉的,这点可以肯定。”他皱起眉头,“我觉得他们肯定是洛辛霍勒和诺·维伊;派来佩尔米亚的整支队伍,各有五千人大概。奥兹达和比较小的部落不会跟洛辛霍勒一起走,仇怨太多。五千听起来也像是佩尔米亚人雇的数字。”

  季若特的表情毫无变化:“为什么?”

  “不知道,”苏伊达斯还是那句。“我只能猜想他们大概不怎么喜欢这些人。”

  “这算什么理由……”

  “并不一定要有理由,”苏伊达斯静静说道,“好吧,你可以说佩尔米亚人是想报仇,毕竟暴动期间阿兰姆·查塔特对平民可是没有手软;而蓝皮肤可能是接到了命令,不能让这么多失业的蛮子回去,省得他们几个月后又出现在帝国的边境上。也可能就是这类原因。借口和辩解是不难编出来的。”

  季若特问:“会打仗吗?”

  “哦,我觉得不会,”苏伊达斯一脸疲惫,“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外头的确是洛辛霍勒和诺·维伊,那他们留在老家的人根本不够惹事,而其他阿兰姆国家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为自古的敌人报仇——反而要忙着清扫幸存者呢,多半是。这事妙就妙在这儿:他们死了谁也不会特别介意。事实上,如果我是东帝国的皇帝,我会把干这事儿的人封为公爵,再把女儿嫁给他。”他像狗一样咧开嘴,“要说这是早就计划好的我也不会吃惊。是笔好买卖呢,尤其是可以在另外一个国家动手。我猜很快就会有人来收拾烂摊子,然后就没有证据了。没有证据也就没有战争。一万个叫人蛋疼的混蛋被从地面上抹掉了。”

  季若特打个寒战:“听起来你倒像是赞同的。”

  “这个嘛,”苏伊达斯直视前方,“我从来不喜欢阿兰姆·查塔特,不喜欢。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这回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想回家去。”

  季若特耸耸肩,转身回了兵站。苏伊达斯留在原地,看雨水从水沟的缝里漏下来,在他脚下积成一滩。如果他能等得够久,这一小滩水最终会变成洪水,把一切都冲走。

  他看见两个帝国的兵跑步穿过平地,弓着肩膀减少被雨水攻击的面积。“嘿,军士,”他听见其中一人说,“一万个死在一片地里的阿兰姆·查塔特,你管这叫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

  “开头。”

  最后大家还是只能看书。就连伊瑟姿也不例外,不过她是在奥多的象棋丢了一半棋子过后才屈服的。她读书时眉头紧锁,一脸迷惑,而且总用大拇指的指甲当书签、不停往回翻。等所有人都读完全套,他们就用它跟帝国军上尉换了《对佩尔米亚主要城市之描述》。这是一本九十高龄的手册,上尉刚听说自己接下来会被派来佩尔米亚时,他祖母送他的。书里形容鲁兹尔·索斯是一座民风淳朴的小市镇,还说那里的人友好而和平。

  有一天马车突然在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停下来。伊瑟姿、富兰特泽士、苏伊达斯和奥多都在睡觉,兹米瑟斯在写信。季若特先是耐心坐着没动,然后伸长脖子往外看。根本没什么可看的。他们在一片平坦的高地荒原,四周没有任何地标。

  兹米瑟斯皱着眉头停笔,小心翼翼地塞好墨水瓶盖。他站起身,优雅地从马车里滑出去,信和钢笔都还在手里。季若特靠回椅背上闭起眼睛。马车经常停下,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

  兹米瑟斯戳了戳他的肩膀,他把眼睛睁开。“到边境了,”他说,“你也许想知道。”

  起先季若特听不明白。“什么,你是说斯科利亚?”

  “还差一点,”兹米瑟斯微笑,“非军事区。我们要在这里换人护送。政府派了半支骑兵送我们穿越非军事区。”

  “斯科利亚人?”

  “当然是斯科利亚人了。”

  不可思议。过去的几周里,他几乎开始怀疑他自己和同行的剑手就是地球上仅剩的斯科利亚人了。“他们在哪儿?已经到了吗?”

  “应该随时可能出现。”

  他们的确是斯科利亚人:外省的预备役民兵,骑着骨瘦如柴的小马的牧羊人,十个人共用四分之三套完整的帝国装备,外加四支长矛。他们盯着帝国军看,又直愣愣地朝马车瞪眼。等奥多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其中两个人开始彼此窃窃私语,又有一个人用指甲抠车身上的黑漆。帝国士兵安稳地注视他们,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但又没有正式承认他们的存在。上尉很庄重地将一袋折叠平整的文书递给其中一个人,那人看也不看就把它塞进口袋里。帝国军收拢队形,朝着马车所在的大致方向鞠躬,然后调转马头离开了。马蹄的节奏完美一致,速度逐渐加快。接过文件袋的那个斯科利亚人伤伤心心地瞅了兹米瑟斯一眼,然后慢吞吞地走到他那毫无队形可言的小队伍前方。季若特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是一点也不愿意出现在这里的。他们有更好的事可做,在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他实在没法为此责备他们。

  非军事区倒是变了。路上有了人:大多数是牧羊人,赶着一小群瘦巴巴的羊,但也有些佩尔米亚人,肩上扛着引人注目的重型机械,或者正忙着把它们摆到硕大的货摊上。如果有一群斯科利亚人从旁走过,双方都对对方完全视而不见,哪怕是绵羊撞倒了三脚架、踩上了设备。有一、两次某个佩尔米亚人抬头看见从旁经过的马车,先是皱起眉,然后突然呆住,满脸震惊地看着著名到不可思议的斯科利亚击剑队的影子缓缓从自己身旁驶过。季若特意识到他们会把今天的事讲给儿孙听,这念头让他非常不自在,就好像有法师来偷了他的灵魂,却是因为误以为他的灵魂有些用处。

  他们爬上一座小山的山顶,只见道路在眼前笔直延伸,仿佛没有尽头,活像是由无所事事的巨人随手画下的一条直线。不过当他们沿缓坡往下走时,却觉察到有人为建造的屋舍、人的活动、还有人。

  斯科利亚人正修造一座边境小站,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必要。作为安全措施它毫无用处:只需要往南走上一英里,你就能躲开哨兵的耳目跨越边境。要说把它当成纵深防御链条中的一环它也同样毫无用处:它只比室外的小棚子和茅厕略大些许,能容下三个合群的人和两匹马。小站的屋顶还没修起来,却已经拦路建起了十八英尺高的木门。马车夫把车停下来等着,然而周围那些人只是自顾自走在光秃秃的椽子间,对他们不管不顾:他们是建筑工人,不是士兵也不是海关的官员。马车夫爬下去开门,却发现门用挂锁和铁链锁上了。兹米瑟斯下车走进小棚子里,里头一个人也没有。一张书桌上放着一本簿子,但既没有笔也没有墨水。他走出来,吩咐车夫往后退从门边绕过去。车夫照做。欢迎来到斯科利亚。

  从边境小站走出一英里左右,道路分叉。马车往左,他们的骑兵护卫往右。“他们干吗?”伊瑟姿问,“他们不能就这么把我们给丢下。”

  “这儿是斯科利亚,”兹米瑟斯说,“我们不需要护卫了。”

  奥多皱起眉头,然后说:“的确,我猜是不需要了。不过还是觉得怪怪的。我们被保卫、护送了那么久,少了这些人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没穿衣服出门似的。”

  苏伊达斯目送骑手们离开。等再也看不见他们了,他就微笑着说:“停车。”

  “什么?”

  “我说停车。”

  兹米瑟斯耸耸肩,用手掌根敲敲车顶。马车减速停下。苏伊达斯站起来。

  “好吧,”他说,“这一趟很有趣。你们大家保重。”他小心翼翼地从富兰特泽士腿上爬下了车。

  兹米瑟斯问:“你以为你要去哪儿?”

  “我以为从这里开始我要自己走回去,多谢你,”苏伊达斯说,“被关得太久了,我猜。再说了——嗯,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他没把话说完。

  伊瑟姿看着他:“你准备从这儿走回去?”

  “正好伸伸腿,”苏伊达斯喜气洋洋,“再说我认识路,而且又不急着赶路。”

  “这算什么理由。”

  “再说我很想回家,”苏伊达斯说,“回见。”说完他就快步走掉了。

  伊瑟姿转身逼问兹米瑟斯:“难道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这是自由的国家,”兹米瑟斯温和地回答道。“唔,”他补充道,“相对自由,至少是。”

  季若特皱眉:“也许他觉得可能遇到强盗……”

  “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奥多静静说道,“也可能他只不过是烦透了我们。”

  “可这也太蠢了,”伊瑟姿抱怨道,“他又没有食物、又没有水、也没有钱……”

  兹米瑟斯身体前倾,用力敲敲车顶。“他不会有事的,”马车向前滚动,“多半还比我们先到呢,如果他能偷到马的话。”

  “奥多,”伊瑟姿说,但奥多只是耸耸肩,“富兰特泽士,”她转移目标,不过这回热情显著降低,“告诉他。我们不能把他丢在荒郊野地里。”

  富兰特泽士摇头。“如果你想拦着苏伊达斯·德泽尔不让他干自己想干的事,你请便。别指望我。”

  “他把这个落下了。”奥多拿起装在玫瑰木匣子里的砍刀。

  “我猜他多半另有一把,”兹米瑟斯说,“至少一把。”

  “而且他把书也带走了,”季若特指出,“《主要城市》。”

  “我已经读过了,”奥多说,“不可惜。”

  后来,等其他人睡着了以后,伊瑟姿戳戳奥多的肩膀说:“我知道苏伊达斯为什么要走。”

  奥多睁开眼睛打个哈欠。“好吧。为什么?”

  “这个嘛,”伊瑟姿说,“刚好是在护卫就那么走掉以后。我觉得他以为我们会被袭击。”

  “真的吗,”奥多回答道,“被谁?”

  “我怎么知道?”伊瑟姿斥道,“总有人袭击我们,他们好像并不需要什么理由。但我觉得苏伊达斯认为护卫丢下我们是有原因的。所以他就趁着还能跑先跑了。我意思是说,我们坐着马车在空地里,可不是好一个慢吞吞的大靶子吗。我们一点胜算都没有。”

  奥多皱眉。“伊瑟姿,”他说,“我们在斯科利亚。”

  “那又怎样?第一次我们也是在斯科利亚,那些所谓的强盗打来那次。”

  “那时候我们是正要出去,”奥多和善地解释,“这次我们是回家。已经结束了,活儿已经干完。袭击我们也没意义。”

  “那好,”伊瑟姿不耐烦道,“那苏伊达斯为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奥多说,“不过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见不得光的理由。真的,”他添上一句,“我觉得没什么。我们到家了。我们对任何人都不再重要了。”

  季若特从噩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发现周围一片漆黑。他问:“怎么不走了?”

  奥多说:“我们到了。”

  “什么?”

  “到了,”奥多重复道,“我们到家了。”

  这话实在听不明白。“哪儿?”

  他突然发现伊瑟姿、富兰特泽士和兹米瑟斯都不在,而奥多也站着。“在击剑行会外头,我想是,”奥多回答道,“反正我猜是的。我们开始的地方。”

  “几点了?”

  “不确定。大概过了午夜吧。”他退出马车外,季若特只能隐约看见他的身影,“你来不来?还是准备留在里头?”

  季若特慌忙爬起来,险些摔出车外。他坐太久,双腿抽筋,一点力气也没有。马车几乎立刻就走了。季若特需要有意识地阻止自己追上去。他问:“其他人呢?”

  奥多正四下打量。“已经走了,”他说,“兹米瑟斯有辆马车来接他,他把伊瑟姿捎回她父亲家。富兰特泽士脚一落地就不见了。”他不知看见什么,抬起一只胳膊挥挥手。“那是我父亲的轻便马车,”他说,“他们肯定一直在等我们的消息。好吧,再会,保重。”

  “奥多。”奥多停下脚步,季若特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本来想说的是我不知道能去哪儿,我不能回家,我父亲跟我脱离了父子关系。我从没想过该去哪儿,因为我从没想过自己能回来。

  奥多道:“什么事?”

  “抱歉,”季若特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以为会有——呃,会有人来接我们什么的。”

  奥多咧嘴笑:“你是指招待会吗?盛装和腌甘蓝?”

  季若特摇摇头。“抱歉,”他再次道歉,“我只是……”

  “我明白,”奥多犹豫片刻,“本来我也想请你去我家住一晚,但我不认为我父亲有心情招待客人。事实上家里的气氛恐怕不会太愉快,会让你觉得尴尬的。”他顿了顿,然后放下拿在手里的外套,把手伸进口袋里。“抱歉,”他伸出手,摊开的手掌里有两枚硬币,“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一晚上应该够了,如果你能找到还开着门的地方的话。”

  两枚诺米斯玛塔。在学生住的地方够付四个月的房租。不知富兰特泽士的妻子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他心想,过去人家付钱给她的时候,事后。他伸手拿过诺米斯玛塔。“谢谢。”

  “不用。照顾好自己。”奥多走向广场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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