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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伊瑟姿说:“车停了。”

  苏伊达斯眼睛瞪得老大。他用稳定而锐利的声音说:“所有人下车。”

  “别傻了,他们在放箭,”库尼瓦从富兰特泽士上方倾身过去,手忙脚乱地想放下百叶窗,“这儿是开阔地,没有掩护。”

  苏伊达斯身体稍稍前倾,左手略微回撤,一拳打在库尼瓦下巴尖上。对方的脑袋往后仰,闭眼滑回自己的座位里。“留在车里我们都得死,”他柔声说,“走吧。”

  他往旁边挪开一点,弯曲一条腿把膝盖收到下巴底下,然后脚后跟踢向车门。门啪地开了,苏伊达斯把地面当成深水,用跳水的动作跳了下去。“来啊,”他一面挣扎起身一面喊,然后就左右闪躲着飞跑起来。

  富兰特泽士茫然问道:“可是护卫呢?”

  “死了,多半,”奥多回答道,蹲在门边往外瞅,“最好赶紧出去,”他说,“伊瑟姿,下一个是你。”他跳下马车,双脚落地,然后迅速转身抓住伊瑟姿的手腕把她拽出来。一支箭从他脑袋旁飞过,擦着马车顶滑开了。“富兰特泽士!”他大喊一声,然后拉着伊瑟姿开跑。

  库尼瓦坐直身子,他盯着打开的车门,又注意到空出的座位。“该死,”他一边哀叹一边往门外冲。他跑出五码,然后双膝落地。他还活着。

  富兰特泽士盯着季若特,后者摇摇头。富兰特泽士略一犹豫,然后打开对侧的车门,像没骨头一样落了地,迅速爬到马车底下。

  季若特坐着纹丝不动。我才不出去,他能听见自己脑子里只有这么个念头。他看见奥多全力冲回来,抓住库尼瓦的脖子和一只胳膊,把他拉起来往前扔,逼他自己跑起来。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得没了影。一支箭射中马车侧面,让马车微微颤动。季若特看见半英尺三角形的尖端从木头的缝隙里探出头来。在他心里,那支箭是射中了他的膝盖,有膝盖窝那么深,痛得受不了。他留在原地,脑中有个声音说:其他人都走了,所以他们肯定以为马车已经空了。所以我坐着不动就好,目前。他在发抖,他恶心想吐、浑身冰冷。他仿佛听见母亲的声音,他第一次学游泳那时候:别那么娇气。可他满脑子都是水:水遮住眼睛、水灌进耳朵和嘴巴里,其他人好说歹说他也不肯放开岸边的大石头。当时他想:这里很安全。然后他叔叔掰开他的手指,一根接一根,直到他再也抓不住了,他掉进水里,绝望地胡乱踢腿,水涌进他的鼻子里,他呛了好多水……

  他趴到地上往座位底下缩进去,尽可能缩到最深处。

  后来苏伊达斯记起自己手忙脚乱地爬上窄道侧面的石壁——有几次他一脚踏空,膝盖落地,被尖利的页岩把皮肤割成了肉泥——不过再之后的记忆完全消失了。等他最终回过神来,就好像睡醒一样,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具尸体上方,手里握着一把砍刀(他说不清砍刀是哪里来的)。他的脸和手湿漉漉黏答答的。他希望那是别人的血。

  有人用砍刀杀了四个阿兰姆·查塔特。不管是谁动的手,这人都太用力了,一般来说这都是恐惧和惊慌失措的迹象。那人砍穿了一个阿兰姆·查塔特人的右腿,砍刀去势不减,在对方左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而苏伊达斯脚下这个人只差一点就完全身首异处。苏伊达斯皱眉。

  他尽力让头脑清明,想弄明白眼前的情况。有弓箭手从这儿上头朝他们射箭,但死人并没有带着弓箭。马车停了,所以可以推测前面的路被堵住了。他一点也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既没有盾牌也没有盔甲,却还直挺挺地站在天际线上。

  他赶紧跪下来四下打量。从他所在的地方能看见马车顶,上头橫躺着一具尸体。马仍然套在车辕上,都已经死了。峡谷对面的一侧是笔直的石壁——要是他从另一扇门逃就好了,因为那边不可能站着弓箭手,所以很容易掩护。但他当然是跳了左手边的门,因为它离他坐的位置最近。蠢材。

  不对啊,他心想。他们赢了,所以他们还躲着干吗?

  从他所在的位置并不能完全看见马车,刚刚箭飞来的角度也不可能是从这里射出的,也就是说弓箭手肯定在更低一点的地方。他并没有理由认定他们还在原地。

  他扭头看另外那个方向,视线穿过高原。那里完全是开阔地,由光秃秃的石头构成的平坦高地。如果他们是阿兰姆·查塔特,他们肯定会骑马。在平地上步行的人面对骑手是半点胜算也没有的。另外其他人说不定也还有活着的,可能性虽小,却也存在。

  破皮的膝盖开始发僵,不知他最近做的哪个动作还拉伤了后背的肌肉,但他别无选择。他瞟眼死人,希望能找到盾牌或者能充当盾牌的东西,可这些死人简直毫无用处:衬衣、裤子、赤脚、带着马刀或单手斧,对任何人都没有屁用。他突然想到一个点子,皱皱眉又耸耸肩,然后伸出左手抓住了旁边那个死人的脑袋。它仍然由一层皮连在脖子上,苏伊达斯用砍刀把皮切断。他紧紧抓住长发把脑袋甩了甩,这样头发就在他手上缠了两圈。这当然不是盾牌,但也比没有强。

  他开始顺着山壁往下走,不禁奇怪自己先前到底怎么上来的。页岩简直就是液体,只能托住他不到一秒钟就开始往下滑。最后他干脆撒腿跑,跟页岩比赛看谁先落地。眼看就要输了的当口,他纵身往下一跳。

  他落地很稳,现在他来到窄道的路面上,距离马车大约十码。他看见三个人,阿兰姆·查塔特,他们跪在马车旁,用马刀往车底戳,还哈哈大笑。苏伊达斯想不通他们在干吗,不过那其实不重要。谢天谢地他们竟没听见他一路跌下来的动静,所以他可以杀他们个出其不意;奇袭、砍刀、再加上某个可怜虫的脑袋做盾牌,他祈祷这就够了。

  他没有径直朝他们冲过去,而是静悄悄地绕远十码左右,最后来到马车头部,死掉的马躺着的地方。这样他们于他就是一路纵队而不是横着一排,他可以一次对付一个人而不用担心被四个人围攻。当然他并不知道对面是不是还有更多阿兰姆·查塔特,但这是很快就能弄清楚的,如果他能活到那时候。

  离他最近的人看见他,立马跳起来,行云流水般从手脚落地的姿势转为低部前位起式的变化式。苏伊达斯两大步上前缩短距离,脑袋盾牌砸向对方右臂。他品味着那人闪躲时惊恐的表情,这一闪就露出了脖子左侧。苏伊达斯留意这一刀没有太用力,免得加重背部肌肉的伤势。

  朝第二个人逼近时他心想:我喜欢这把砍刀,重心向前、平衡很好,不知我从哪里搞来的。第三、四个人一起冲上来;他用人头砸中左手边那人的脸,同时一刀斩向右手边那人的左大腿背面;他把左手边的阿兰姆·查塔特杀死在地,右手边那人暂时可以不必理会。他从马车侧面往外瞅,发现还有两个阿兰姆·查塔特。他们速度很快,他差点失手,不过还差了点。

  他回去解决掉被砍断左腿肌腱的那人,然后后退一步观察情况。他的位置太过开阔、暴露,而且如果还有弓箭手藏在远处,现在也没有敌人可以给他当挡箭牌了。不过什么也没发生。他数了数:上头四个,下头六个,总共十个。通常阿兰姆·查塔特派出的半支小队是十个人外加军官。该死。

  “苏伊达斯?”马车在喊他名字。他盯着马车看。“苏伊达斯,是你吗?”

  “富兰特泽士?”

  “我在这儿底下。”

  他花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不由哈哈大笑。“你这小丑,”他说,“没事了,你可以出来了。”

  “不行,”富兰特泽士说,“我出不来。”

  苏伊达斯这才明白阿兰姆·查塔特跪在泥里做什么。“你还好吧?”他问了个蠢问题。

  “你得把我拉出来。”

  苏伊达斯想了想。“你先留在底下,”他说,“我觉得还有个混蛋在附近。”

  “苏伊达斯……”

  “我尽快回来找你。其他人呢?”

  “不知道。抱歉。”

  “别动,”苏伊达斯说,“我尽快回来。”

  他从马车前退开几步,不过他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那混蛋手头肯定没有弓,否则早射箭了。要是他还留着他妈生他时给的脑子,就该骑上马赶紧……

  对了,马。如果我是阿兰姆·查塔特,我会把马留在什么地方?哪儿都没有马的影子。肯定不是在身后马车过来的方向,否则可能会被他们发觉。那就肯定是在前头了,拐弯过去以后。

  原来最后那个人是有弓的,不过要么是射术不精,要么是太过紧张,总之没能瞄准。那人躲在堵路的那堆石块背后,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他先用大动作击打打掉了苏伊达斯手里的砍刀,然后一个长刺。苏伊达斯非常镇定。他向右平移,用人头挡开那一刺,然后一拳打中了脖子和下巴相交的那个点。最后他捡起砍刀,趁那人还在挣扎着想爬起来时结果了对方。十加一,这下对了。

  这时他低下头,看了看躺在自己脚边的那个人。那人落地时上身是侧躺的,但髋部和双腿却扭转向上。砍刀斩断了脖子,一直到骨头才停下。这一刀很不错,力量够足但又并不过分,算是弥补了之前几次技巧上的缺憾。那人头发上有一滴滴肥硕的鲜血正在凝固。真奇怪,人竟然会专门留意这种事。他右手上戴了一枚漂亮的弓箭手指环,可惜摘不下来。

  苏伊达斯站直,忍不住龇牙咧嘴,他有一侧肩膀肯定出了毛病。他发觉人头仍然缠在自己左手上。那张脸替他挡了好几刀,又被当成钉头锤使,所以比刚才更邋遢了。他转动手腕解开头发,等它落地就一脚踢开。

  击剑练习,他心想。好吧。他发觉自己心中波澜不兴,不禁觉得可笑,毕竟这可是要命的情形。

  富兰特泽士,他想起来,哦见鬼。他跑回马车旁,发现富兰特泽士背靠马车坐在地上,季若特站在他身前。只一眼他就看出两人基本没有大碍,至少还能继续前进。

  “季若特,”他说,“其他人,知道在哪儿吗?”

  季若特摇摇头。“我看见奥多和伊瑟姿一起跑了,然后他又跑回来拉走了被射中的库尼瓦中尉。不过那之后就……”

  等等,苏伊达斯暗想。他在心里画了个几何图形:瞄准线。“你当时在哪儿?”

  季若特想转开目光,但却好像无能为力。“在马车里。”

  苏伊达斯先是皱眉然后咧嘴一笑。“真机灵,”他说,“富兰特泽士,你怎么样?伤了吗?”

  富兰特泽士摇摇头。“他们拿刀戳我,但是刀不够长。他们一直在笑。我以为他们会把马车翻过去,不过他们大概没想到。”

  “不过你没受伤。”

  “抽筋,”富兰特泽士说,“动不了。亏得季若特——”

  “抽筋!”苏伊达斯炸了,“混蛋,我还以为他们砍了你的脚什么的。”

  “抱歉,我……”

  “算了,”苏伊达斯说,“起来,看在老天分上,瞧你那副可怜样。我们得找到伊瑟姿和卡努斐克斯家的孩子,还有那蓝皮肤。抽筋,老天爷。”

  季若特看着他问:“怎么回事?”

  “什么?”

  “敌人。怎么回事?他们哪儿去了?”

  苏伊达斯发现砍刀还握在手里,他觉得很不愿意放开它,但还是把它插回刀鞘(他腰上挂着刀鞘,所以砍刀想必就来自这里)。“死了,”他说,“至少我觉得是死了。我找到了十一个,十加一,通常的半支小队的数。”

  “你杀了十一个人?”

  他语气里透着惊讶,让苏伊达斯想笑。“啊,显然是的,否则我也不会站在这儿了。你们俩去那边找,我从那头往回找。”

  季若特找到了奥多,或者应该说是奥多找到了季若特。奥多从一块石头背后跳出来,把他推倒在地,两根拇指正准备往季若特的喉管压下去。这时他突然愣住,然后放手说:“抱歉。”

  片刻之后伊瑟姿出现了,脸白得像纸不过并没有受伤。“库尼瓦死了,恐怕,”奥多说,“苏伊达斯和富兰特泽士呢?”

  “他们没事,”季若特揉揉脖子,“苏伊达斯把敌人杀了,全部。”

  奥多的表情不像是放心,倒有些担忧似的,不过他说:“那好。车夫呢?还有卫兵?”

  季若特根本没想到他们。“不知道,”说完他就想起那几具不属于阿兰姆·查塔特人的尸体,“怕是没躲过,”他补充道,“他们把拉车的马也杀了。”

  “什么?”奥多似乎大吃一惊,“好吧,苏伊达斯呢?他还好吗?”

  “哦他没事。”季若特突然想到他们身处荒郊野岭,马、食物和水一样也没有,“奥多,到底怎么回事?我还以为阿兰姆·查塔特——”

  “显然不是,”奥多静静地说。

  苏伊达斯觉得仿佛听到汩汩的水声,类似水烧开的声音。是伊瑟姿在哭。他吓了一跳,赶紧挪远些,就好像担心被传染。“我们得找到他们的马,”他厉声说话,仿佛抓住了她的错处,把前因和后果连上了,“他们总不是走来的,你可以拿命打赌。”

  奥多也盯着伊瑟姿,他点点头:“我猜是拴在拐角背后的什么地方了。在那里不会被看见,也不容易被声音给惊到。”

  “对,没错,”苏伊达斯喝道,“你干吗不跑到前头去找找?”

  “我去,”季若特听见自己说了这话,然后撒腿就跑。他爬过石头砌起的矮墙时突然想到也许苏伊达斯猜错了,敌人不止十一个,说不定还有两个后备的守着马。可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宁肯冒险也不愿跟朋友们待在一起。他停下来到处看,又竖起耳朵听。没动静。前头是一条直路,窄道的两侧是光秃秃的峭壁。要论藏东西,大概刚够藏六只跟石头颜色一致的小老鼠,还得先教会它们坐着纹丝不动。十一匹马绝无可能。

  “肯定在附近,”苏伊达斯听了他的报告咆哮道,“而且应该很近,阿兰姆·查塔特最讨厌走路。”

  “也许是有人用车把他们载来的,”富兰特泽士说。这是好长时间以来他头一次说话,说了也跟没说一样。苏伊达斯朝页岩坡上跑了一小段,很快就一脚踩滑滚下来,手脚乱舞的样子可笑极了。最后他后背落地、四脚朝天。谁也没笑。他跳起来踢了一块石头一脚。石头滚远。他说:“太蠢了。”

  “他们留了人看着马,”奥多说,“那人带着马跑掉了。”

  “总共有十一个人,”苏伊达斯怒吼。季若特瑟缩,奥多一动不动,“我猜他们至少有十二个人,”他静静地说,“我想我们只能步行了。”

  伊瑟姿一言不发地往地上一坐。富兰特泽士说:“我觉得我们应该留在原地。佩尔米亚人迟早会发现我们没到,然后派人来找我们。”

  “哦老天爷,”苏伊达斯冲他吼,“你以为这些人是谁派来的?阿兰姆·查塔特替谁卖命?嗯?”

  奥多皱眉:“苏伊达斯……”

  “而你也可以先闭嘴。拼命的时候你在哪儿?真可悲,你们这帮人。”

  “对,”奥多静静地说,“但我可以既可悲又正确,而朝我们嚷嚷并没有用处。你说得对,我们不能留在这儿,但依我看附近没有马。我们真的该赶紧动身了。”他弯腰捡起一把马刀,“没用惯这种东西,不过我猜原理是一样的。走哪边?”

  “当然是往前,”季若特说,“毕竟他们以为已经干掉我们了,所以不会有人在前头守着。”

  “不,什么蠢话,”苏伊达斯斥道,“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可能从哪个方向来。”他停下来思考,谁也不敢冒险建言。伊瑟姿走到一边抱了几把马刀回来。“不过也不如就往前走,”苏伊达斯说,“真的,去哪儿都没多大区别。这个国家恐怕并没有任何安全的地方。”

  “那好,”季若特抬高嗓门应了一声。他突然非常生气,尽管他不清楚原因何在,“那我们干脆回去。斯科利亚就在那个方向上。”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奥多用之前那种“稳住脾气”的语气说,“一个能搞到食物和水的地方。如果可能的话还要马,换或者偷都行,然后或许还能找到一点机会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苏伊达斯,我们之中只有你对这个可怕的国家稍微有点了解。有什么建议?”

  苏伊达斯耸耸肩:“我从没来过这么远。我们都没来过。我只晓得去鲁兹尔是先直走,到大路以后再向东。具体多远我说不上来。不过平原上有农场,”他补充道,“至少打仗那时候是有的。在佩尔米亚这就算是上好的耕地了,基本上是他们仅有的还能凑合的农田。”

  “那我们就走那边,”奥多说,“问题解决了。”

  他们维持着脆弱的沉默,就这么走了两个钟头,这时伊瑟姿发现前方扬起一片尘云。他们赶紧从路上跑进一道浅沟里,作为掩体它根本不够用,但也没有别的地方可躲。等了仿佛一辈子那么久,那片尘土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后他们发现那是一辆敞篷大马车,拉车的是四匹黑马。车上有两个人:一个秃头的大个子和一个穿鲜绿色号衣的年轻人,应该是车夫。苏伊达斯将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他们等马车从身旁驶过。然后苏伊达斯一跃而起,手一撑从车后方跳上去,往前一步把车夫踢下了车,然后抓住缰绳把马拉住。秃子张着嘴僵坐在原地,奥多走上前去朝他微笑。

  “实在非常抱歉,”他说,“但我们需要你的马车。”

  车夫正从地上爬起来。他刚站直就又摔倒,像是从车上落下时伤了一条腿。秃子没动也没说话。

  “我们是官方委任的外交使节,”奥多说,“所以一旦到了鲁兹尔·毕耳,给你造成的一切不便和一切费用都会补偿给你,这是不消说的。你是刚从鲁兹尔·毕耳来吗?”

  秃子的眼睛钉在奥多手握的马刀上;这时奥多想起他们身上都溅了好些已经干掉的血,尤其是苏伊达斯。“其实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可怕,”他兴高采烈地说,“我们运气不好,遇上了强盗。我们把他们打退了,但他们先弄坏了我们的马车,又杀了我们的马,而我们真的必须尽快赶到鲁兹尔。我向你保证,你非常安全。”

  秃子还瞪着眼睛,不过眼神变了。“你们要去鲁兹尔?”

  “对。我们在那边有非常重要的约会,绝对不可以错过的。”

  “是你们,不是吗?”秃子说,“斯科利亚人。击剑队。”

  死一般的寂静,总共三次心跳那么长。奥多张开嘴,但是说不出话来。苏伊达斯突然放声大笑——声音很可怕,就像愤怒的猎食者的咆哮。伊瑟姿的脸通红,她嘟囔道:“对,是我们。”

  “老天,”秃子说,“我本来想去看你们比赛的,可票都卖光了。老天。”

  “这么着吧,”苏伊达斯站在那人头顶,活像是森林里最高的那棵树,“你带我们去鲁兹尔,我们他妈就替你弄全场最好的位置。”

  “真的?”

  “我以人格担保,”苏伊达斯满脸庄重地把右手放在自己心脏上方,“咱们的领队有办法。不是吗,富兰特泽士?”

  “我敢说是可以安排的,”富兰特泽士说,“而且我们当然还会——”

  “那就这么说定了,”苏伊达斯坐到他身边,“你开心,我们也开心,大家都他妈乐上了天。你们,上来啊,见鬼的,”他朝其他人吼,“总不能让这位绅士老等着吧?”

  马车的主人名叫果斯达蒂·布朗科,他是采矿工程师,刚刚退休,大约十八个月之前妻子去世,住在鲁兹尔·毕耳一个比较好的郊区,对击剑简直痴狂,从小就关注比赛,不过当然他本人并没怎么参加过,缺乏技巧和耐力,不过很爱看——好吧,击剑就是他的命根子,一直都是,不过退休之前他也没太多机会去现场看,不过他最常驻扎的那个镇子,托塔斯·帕兹,他们肯定没有听说过,差不多就在乔伊奥兹和美特正中间,所以那里经常举行热身赛。这是大好的机会,能赶在未来的明星出名之前看见他们,所以这些年来他谁都见过了,杜山、斯梯邦·莫科、珀里萨,那珀里萨他竟然见过两次呢,特别走运——那次他有两周的假,妻子回了娘家,于是他就驾车去美特看他跟那谁的比赛,他们当然明白他说的是谁,对了,柯尔塔,这份记忆他到死都会珍藏在心底,可如果有人告诉他说有一天他会跟斯科利亚的国家击剑队同乘一辆马车,啊,他一定会当面大笑他们异想天开;至于说鲁兹尔行会前排的座位,真的,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他这种人身上的,根本不可能,这简直就像是美梦成真,不过要是换了十年前谁又能想到他有生之年会看到斯科利亚的击剑队来到佩尔米亚呢,因为嘛,他们明白的,大战那档子事,不过大战当然他是错过了的,因为他的职业是属于后备,而且他个人对斯科利亚人民完全不怀恶意,就他看来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事实上他断断续续关注斯科利亚的击剑已经很多年,一直想看斯科利亚的比赛,技巧真是不可思议,不过当然读人家的描述和现场看是完全不一样的,而这难道是可能的吗,坐在他身旁的这位绅士竟然真的是苏伊达斯·德泽尔本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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